羁名绊利
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有崇高人生理想,有崇高生活目标的人。我的目标就是写一部像《红楼梦》一样的巨著。
目的本是引领我前进的,可是太看重目的,它便成了自己的心理重压,巨大的牵累与莫名的恐惧,惊扰我的心灵,羁绊我的手脚。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逼的一年里,我看了大量的世界名著,写了几本日记,但是只写了一篇关于高考落榜的悲剧小说,把它寄出去后又是石沉大海。
一个人做事的目的性,一旦超过一定程度,目的性越强,越不容易成功。在静等消息的日子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思想都是颤抖的,恍惚的,濒临出鞘的边缘。
父母对我也忧心忡忡,他们希望我能和别的青年一样就业、自己养活自己,成家,而不是这样神情恍惚,动不动就自言自语,看似把光阴都虚掷了。
恍惚中,极不情愿中,二十岁的我将我崇高的理想深埋心底,按照父亲的安排走上工作岗位,成了名国企的一线工人。梦想还在,行动不在了。每天在架空管线上攀爬,在大罐间游走,在工艺管线的拆卸补焊中度过四班三倒连续生产,颠倒黑白四天一周的日子。
我有足够的智慧和勤勉让自己成为岗位上的佼佼者,我的勤漏点最少,消耗最少,我的考核分数总比别人高,更因为我的总结总比别人有条理,我的推荐材料总是很有血肉,我的改善方案总是浅显易懂容易被效仿和推广,我成了岗位上的一线明星员工。岗位标兵、岗位能手一项项荣誉落进我的口袋。在一项项荣誉的光环下,那个曾经的梦想白瞎了,一个宣传栏里,广播里的岗位能手产生了。岗位解决不了的难题我来,单位上的领导要汇报材料我来。
凭着智慧和勤勉,我从一线员工、勤长、组长做到车间主任,我对名利有了执着的追求,渐渐的我在业余时间里只忙碌于应酬和饭局,最后终于小有所成,被聘任为分厂厂长,成了公司的一名封疆大吏,为分厂的二百来号人的收入、生产、安全、产品技术质量乐呵呵地旋转,和那些妄图取代我的人斗智斗勇。所到之处员工毕恭毕敬地喊“领导好。”
羁名绊利中,我的崇高的理想变成了产值多少,利润多少,定额多少。曾藏在心底的等身著作在一项项经济指标中烟消云散。偶尔,在夜深人静的半夜醒来,会想起那个曾经的梦想,也有一丝波澜荡过心间,暗暗对自己说,等我退休了一定好好地开始创作。现在,我最渴望的东西就是自由,一种像空气一样的自由。获得自由的那个时候,我将一点一点脱去束缚我生命的一切不需要的东西。那个时候,何时才能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