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一夜
1
无意中偷听到自己爹跟李寡妇在烟熏火燎的伙房里的对话，关巧气了个半死。
之前关巧还纳闷，她知道她爹惦记邻村的李寡妇有一些时日了，但李寡妇一直不咸不淡地不理这个茬，弄得关巧爹那几个月老是喝闷酒，骂李寡妇势利眼儿，一把年纪了还嫌自己穷，但后来李寡妇怎么又突然同意了呢？
关巧问过她爹，她爹说想开了呗。
关巧想想可能也是，毕竟她爹对李寡妇也算精诚所至了，自家地里的豆子熟了不管，跑李寡妇家帮她把玉米收了。
这么死心塌地的，还能咋？
可是亲爹竟然骗了她，真相是为了合理合法地睡上李寡妇，他竟然把自己亲闺女给卖了。
关巧爹答应李寡妇，等她一到二十，就把她嫁给李寡妇那个腿脚不利落的儿子田春。
如今，关巧已经十九岁多了。
田春比关巧还小半岁，出生时左脚缺了小半个脚掌，走路腿脚不太利落，还算不上残疾，如果田春留意些，外人也看不出来。
开始田春跟着李寡妇搬到关巧家的时候，关巧就没看出来。后来还是听她爹讨好李寡妇，问田春的脚能不能做个手术弄好，关巧才知道田春脚有毛病。
然后就越看越明显，田春走路明显是一肩高一肩低的。
别说田春腿脚不利索，他就是生得跟电视剧里的大帅哥一样，关巧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命，也不能让她爹拿来当筹码，给他自己换个女人暖被窝。
何况，她关巧是四里八村出了名地俊，谁不知道关村的关巧啊，皮子白嘴巴小，大长腿屁股翘，都被那些坏小子编成顺口溜了。
怎么能便宜了李寡妇跟她儿子呢？
关巧也就是做不了她爹的主，不然，她才不会让李寡妇进门呢。李寡妇人看着就精刮，名声也不好，据说风骚得很，男人车祸死了没几天，就穿红戴绿了。
她爸也是没出息死了，李寡妇家盖新房帮了个工，被李寡妇勾上了，工钱没赚到不说，还被勾掉了魂儿。
李寡妇嫁过来后，关巧能不跟她说话就不说，烦死她那个装劲儿，看见关巧一口一个地喊闺女，好像多亲似的，原来这么个缘故。
难怪！
而伙房里，李寡妇还得了便宜卖乖地啧啧道，虽然你家关巧长得俊，但嫁给田春一点都不吃亏。我家田春老实，指定不会欺负关巧。再说了，田春爸车祸赔的钱给田春盖完房子还剩一半呢，我没花，都给田春留着，到时候，都是关巧的，她倒赚了……
关巧没听完，呸了一口，不就几万块钱，她关巧还没那么不值钱好吧！
心里恼着李寡妇，又恼着自己的爹，关巧烦得要命，于是决定去镇上转转，去看看喜欢的服装店又进没进啥新衣服。
关巧便骑上电动车出了门，快出院子时，听到她爹从后面喊，这就要吃饭了你上哪儿去？
关巧装着没听见，忽一下出了门。
2
关巧是在村口对面撞上田春的。
田春也骑着一辆电动车，从镇上回村儿。
田春在镇上一家石子厂上班，开磕石子的机器，关巧听她爹说过，田春一个月能挣个小三千。
但关巧才不稀罕，关巧自己也能挣钱，在镇上最大的超市当收银员，虽然没田春挣钱多，千把块不到两千，可也够她自己花了。
关巧一个月就能歇两天，结果歇了个班听了这么个恶心的事儿，关巧觉得还不如不歇呢。
撞上田春关巧也没减速，甚至都没正眼看一下田春，反倒一加电门儿，嗖一下过去了。
要是以前，关巧也会跟田春打个招呼。
其实关巧对田春印象还不错，田春长得不丑，性子跟他妈一点儿不一样，话不多，还有些羞涩，甚至见了关巧都会脸红。
但有了这么一个梗，田春在关巧眼里一下就讨厌得不行了，讨厌到，她看一眼都来气。
反倒是田春在她嗖一下擦过去时说了句什么，可能是喊她呢吧，关巧也没听清。
懒得听。
一溜烟关巧就到了四五公里外的镇上，径直去了红英服装店。
吃饭时间，没几个顾客，关巧一抬头就看到墙上挂了条很鲜亮的绿色毛衣。然后，关巧就听到老板娘红英喊了她一声，来了大美女？
关巧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关巧喜欢跟红英聊天，都是女的，但红英一点儿不嫉妒关巧比自己漂亮，还说关巧是她店里的首席模特，什么衣服，只要关巧先买了穿了，那款一定卖得多。为此，关巧在红英的店里享有最高折扣贵宾待遇，所有衣服一概五折。
这次关巧一眼看中这件绿毛衣，红英拿了杆子挑下来，说我进货的时候就想到你了，想着你穿准好看。
关切进去一块布帘子隔开的简易更衣室换上毛衣，自己都觉得格外亮堂。
果断要了，直接穿着没脱。
之后，关巧也不想走，跟红英说心烦，干脆一起去吃晚饭吧。
红英也知道关巧家的一点儿事，说好嘛，姐请你。
两人就一起去吃了一顿小火锅。
也没吃太晚，关巧家虽然路不远，但毕竟天黑了，她还是有点介意的，不到八点，关巧就骑上车电动车往回赶了。
3
但刚出了镇子有二里路，关巧的电动车竟然没电了，是那种踏板的款式，又不能用脚蹬，关巧只能费力推着朝前走。
没路灯，关巧心里咯噔咯噔的，好在，不时会有辆车亮着灯从对面或身后驶过，给关巧壮壮胆子。
关巧就那么踩着几分钟亮一次的车灯，推着电动车朝家走。计算着也快该到了时，又一辆车从后面开过来，关巧借着背后远远照射来的灯撅着屁股用力推车前行。
没想到就在身后不远，亮着的车灯突然灭了，车也熄了火，在关巧身后停下来。
关巧有些纳闷，刚要回头，却感觉到有什么带过一阵冷风，她的脑袋瞬间被蒙上了个什么东西，身体也被一只手钳制住了。
电动车在她松开手后咣当倒进了路边沟里。
关巧本能想喊，一张口却被塑料袋样的东西贴住了，喊不出来还被憋了个半死。
人也被三两下钳制着拖到了沟里，拖着从沟里爬出来，进了旁边的树林子。
那人大概也怕塑料袋憋死关巧，又手扯了扯袋子。关巧惊恐万分却没敢再喊，她意识到了，头上套的是塑料袋，不小心，自己有可能就被袋子贴住口鼻憋死。
关巧只能不喊叫，拼死用双手双脚抵抗。
根本无济于事，三两分钟后，关巧的裤子被扯了下来，死沉的身体山一样压上去。
一下子，关巧觉得她被一个利器从前到后戳穿了，穿了个透心凉。
关巧放弃了挣扎，双手双脚被像钉死的死人一样松软地摊开了。
关巧真觉得，那一刻，她死了。
连男人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关巧也没死太久，响个不停的电话让她活了过来，寻着声音，她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手机屏幕一闪一闪。
关巧挣扎了一下，还没把手机摸起来，就听到了田春的声音。
田春在喊她，在很近的地方。
然后关巧还没答应，就听到了应该是田春朝她快步走来的声音。
关巧还赤裸着下身躺在一片凌乱中，田春开了手机的手电功能，将关巧被强暴后的一幕，尽收眼底。
田春的手机啪嗒掉下来，光亮灭了，四周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4
好半天，田春才摸索着蹲下来抱起关巧。
关巧也不吭声，在田春抱起她上半身后，摸索着把裤子提上了。
没管身体的疼痛和狼藉，不想也没法去管，然后关巧窝在田春怀里，哆嗦着两手死死握住田春的手腕，声音也抖得厉害，上牙碰着下牙咯噔噔地响，关巧说田春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跟谁都不能说。
田春好像咬着嘴唇，闷出俩字，不说。
关巧说跟我爹，跟你妈，都不能说。
田春又说，不说。
关巧说田春你发誓。
关巧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没管关巧倒在沟里的电动车，田春把关巧抱到自己电动车上慢慢朝家走。
关巧坐在后面，脑袋靠着田春的腰，关巧问，我爹让你找我的？
半天，田春说不是。
关巧就知道了，她晚了没回来，田春应该是不放心，自己跑出来找她。
又不敢打电话，直到他看到了关巧倒在沟里的电动车，才着急地拨了关巧手机。
关巧就没再吭声，到了门口，田春说，我去那屋说会儿话，你先回你屋吧。
关巧知道田春是要给她打掩护，让她回去掩盖好发生的一切。
关巧就在门口的夜色里静静看了田春片刻，关巧说，姐的命，以后就在你手里。
田春看着关巧，终于问了句，要不要报……？
关巧把他的话截断了，不，不能报警，你答应姐，绝不报警。
田春终于艰难地点点头，转身进了家门。
两分钟后，关巧也悄悄回了屋。
大概个把小时后，关巧听到田春把她的电动车推了进来。
黑暗中，关巧用被子蒙上头，那一刻，她真的特别想死。
5
关巧当然没死，关巧还不到二十，她也贪生。
不光没死，关巧借口不舒服也就歇了一天就回去上班了，照旧上班，跟同事聊天，吃酸辣粉麻辣烫，去红英服装店看衣服，跟红英聊天，回家不理李寡妇也很少跟田春说话，啥啥都跟以前一样。
不那样的话，关巧都不知道咋活。
只是那件绿毛衣，那晚搓揉碎了，被关巧扔了，红英倒是问过，关巧说，一个同事说好看，硬要去了。
关巧把那一晚，死死盖住。
也装着一直不知道她爹跟李寡妇商量把她嫁给田春的事儿。
那是她和田春之间唯一一层保留彼此尊严的薄纸，关巧端着小心，不敢捅破。
却又害怕，终究会被她爹或李寡妇捅破。
直到有一天，也是在烟熏火燎的厨房外面，关巧又听到她爹跟李寡妇聊天。
李寡妇说，你闺女俊又咋了？还真没嫁给我们田春当老婆的命，我去看了，田春自己找那姑娘，一点儿不比你家关巧差。她把自己当宝贝，见了我连个姨都不叫，我家田春还没看上她呢！这下让你赚便宜了，白赚我这么个大活人，当初要知道我家田春自己能找老婆，我才不嫁给你呢。
关巧爹好像陪着小心端着笑，说对对对，关巧没福气，田春多能干啊，又本分又能挣钱，还孝顺，这些年我都没喝过田春买的那么好的酒呢。
李寡妇有点娇嗔地哼了一声。
关巧默默转头回了屋，一下子，心里又轻又空的。
这些天，关巧一直都害怕她爹会把她跟田春的事儿摆到桌面上，把她跟田春中间那层纸给捅烂了。到时候，他俩真就无法应对了。
关巧当然不能嫁给田春，就算之前那些原因都不算，有了那一晚，也不行了。
那是他俩之间这辈子都不过去的坎儿。
没想到，田春用这种方式，给彼此解了围。
看样子，父母为他俩订的婚约，田春也是知道的。而且，那时候，田春是愿意的。
田春见到她时所有的脸红，她晚归时他上心的惦记，无非就是，喜欢。
可是什么都没开始，没开始提出来，他没开始表白，她也没开始拒绝，一切就戛然而止了。
关巧知道，这就是命。
如果那天她不歇班听不到她爹和李寡妇的对话，她就不会跑到镇上待到那么晚，也不会，发生那个毁了她清白的意外。
而即便那样，她也不会嫁给田春。她没看上他。
但那晚以后，她却连看不上他的资格都没了。
谁都行，就是，不能是田春。
而直到田春订婚那天，关巧才知道，田春找的姑娘，漂亮是漂亮，却是个，聋哑人。
不会说话。
吃饭的时候，看田春跟女孩打着手势聊天，好像很幸福的样子，关巧忍不住替他们高兴地笑了几次。
可是笑着笑着，关巧还是突然流下泪来——田春，解脱了她，也放弃了她。
也是那天，关巧给李寡妇，叫了一声妈，叫得李寡妇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回了一声，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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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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