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旗：报恩的少年
图：网络
报恩的少年
序
此去之后，无烦扰，无终极，与万物一体，与日月同生。仙寿无终。
1
黄大姐比黄老姐大了十五岁，也就是说，黄百成跟媳妇章金凤从号召多生的1963年一直生到“计划生育”这个词第一次出现的1978年。
可紧接着，在计划生育严格执行之前的1979年末，章金凤又生了一胎。
——仔细想想，章金凤这辈子好像也没干什么事儿了，净生孩子了。其实之前除了七个女儿，章金凤还流过一个。
她生完第六胎后曾再次怀孕，怀胎四个月时，按理说胎已经很稳了，可偏偏就在田里锄地时一抬胳膊，孩子就没保住。流下来后，是个快成型的男胎。
黄百成和章金凤都十分伤心——在农村里，当然男孩越多越好，金凤一口气生了六个姑娘，终于追来了个男孩，还是这样缘浅福薄。本来打算生完这一胎就去上节育环的，但金凤不甘心啊，所以又怀上一胎的时候，她坚信是个儿子。
生完一看，还是女孩儿。
金凤认命了：命中无子。于是她上了节育环。
结果这一次，她带环怀孕了。
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养八个孩子跟养七个孩子有啥区别？
惊喜来得措手不及——这最后一胎，是个男孩，当医生说是个男孩的时候，章金凤惊得立刻从产床上坐了起来，结果医生剪脐带的手一偏，剪掉了孩子肚皮上的一小块肉。
他们给孩子取名黄天章。
你说黄百成夫妇两个不重男轻女吧，又一直想追个儿子；你说这两口子重男轻女吧，之前七个女儿一个没打掉，一个没送人。
所以黄百成和章金凤对待七个女儿跟对待一个儿子没啥区别，虽然心里面很是宠爱儿子；所以七个姐姐待弟弟特别好，弟弟在家里也从来不会因为姐姐们的宠爱骄纵得不可一世。
尽管这一大家子的生活在东山寺村里算是很困难拮据的，但感情的流淌却是于均衡中有汇聚，于汇聚处有均衡，一大家子人，倒过得其乐融融。
2
黄天章的幸福之处，不仅仅在于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儿，也不仅仅因为他有七个宠他的姐姐，而是在于在他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前面几个姐姐也先后成家，成家后的姐姐们对娘家依然尽心尽力，对几个还未成人的妹妹和唯一的弟弟给予经济上的帮衬，毕竟大家越来越意识到，人还是得读书，将来才会有好出路。
黄天章天性聪慧，性情温和，读书用功，从小学到初中成绩在村里数一数二，中考时以全村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镇上的重点高中。
从前笑话老黄家没有儿子的村民们都觉得他们家实在是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在国家紧抓计划生育的年头来了这么个优秀的儿子，不仅没被全家人宠坏，反而既谦逊又努力，实在太出乎意料了，这样的儿子，谁人不羡慕？
黄百成夫妇心中甚是安慰啊，老大老二老三都成了家生了孩子；老四老五老六中专毕业，还能包个分配；老七跟老八都考上了高中，将来是要考大学的——这日子可不眼见着越过越好了？
“这辈子也没整出啥名堂，净生孩子种地了。”老黄抽着烟说。
“说的好像这些孩子都你生的似的。”章金凤盘腿坐在炕上绷着被面儿，“这眼睛都开始花了，人不服年岁是不行啊，指不定哪天就被老天爷给收回去了。”
“瞎说啥玩意。”老黄狠狠抽了两口烟，眼看就要烫着手指了才扔掉，“咱们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然后老黄出门，又到了园子里开始伺弄梨树。
他们生黄天章时都快四十了，等儿子上了大学，可不真成了老年人了？
“其实也没几年了。”章金凤边缝边想，“现在眼睛都开始花了。”
章金凤治家有道。女儿开始工作后，每月工资大头儿都交她，她拿了钱也不花，而是存起来，哪个女儿结婚，她就拿出给那个女儿存的那份儿，自己再添补点儿，给出嫁的闺女买嫁妆。
老黄家女儿不愁嫁，因为他们是本分人，是过日子的人家。加之大姑爷儿是包工头，二姑爷儿开饭店，经济宽绰不少，女儿们没事儿也能往章金凤手里塞点钱。
黄天章当然知道父母前半辈子不容易，虽然父母很少表露出来，但他也知道他们心里最疼他，姐姐们也最疼他，作为黄家唯一的男孩儿，他笃定地认为这个家，以后他是要担起所有重担，负起全部责任的。
到了高中的黄天章好像进入了疯长期，个子越来越高，举止越来越稳重，可身上青春的朝气又是那样吸引人，真是一个十足的英俊少年。
爱慕他的女生很多，他对谁都是既尊敬又和气。他根本不想谈恋爱，因为他知道，他的未来不会在农村，尽管他也十分热爱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但更希望能让父母到城市里享享福，冬天不再烧煤取暖，夏天苍蝇蚊子不再成群飞来飞去，另外一个，城市里的医疗设备和措施都要比农村好许多——毕竟当他大学毕业后，父母都已经进入了花甲之年。
这个少年知道，除了赶在父母年老之前尽孝，其他可以让他操控的，太少。
这是他的信念。
3
因为这个信念，黄天章考上了一所本科的机械专业，毕业后，选择了到离家千里之外的昆山工作。
父母当然舍不得。
但黄天章有着自己的道理。
经过在大学里与南方来的同学的交谈，和后来自己去南方的考察，他坚定地认为，南方的创业环境、政府对中小企业的扶持力度都比北方要强很多，并且因为南方气候的原因，冬天人们仍然可以像其他季节一样工作，而彼时，农村的人们早早开始猫冬，而北方的城市，工人基本全部下岗了。
时代不同了，现在的男孩，谁还愿意像当年我们这代人一样，早晚与土地为伴呢？老黄想。
于是黄天章到昆山工作这件事儿，并没有什么受到什么阻碍。
到了昆山某机械厂，经过半年的考察与判断，他毅然放弃了本专业的工作，而是转行成为一名机械器材的销售员。
黄天章敏睿判断显然让他抓住了机遇。
他做市场调研，去研究每一个需要机械设备的公司的具体情况；他到车间里考察，掌握市场上所有种类所有型号的同类机械设备；他观察每一个客户的性情与喜好，会根据对方采用不同的销售方法，送他们不同的礼物。
江南的炎夏，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正如江南的冬天，也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早都忘记了怎么捱过来的了，只记得，那两年他穿过的所有鞋子，鞋底都被磨烂了。
黄天章的勤勉明显让公司领导非常器重，怪就怪在虽然他的销售业绩总是最高，但从来不会有人嫉妒他，也是在做了这份工作以后，黄天章才发现自己除了对市场有着敏锐的判断外，还有着极强的融合力和不俗的情商。
黄天章也考虑过，考虑过后他认为，现在不是谈感情的时候，必须把事业根基打深，基础做稳，提高父母的生活质量，让他们享享福，然后再考虑个人大事。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不想谈感情，只是因为还没有出现让他心动的她。
4
谁都不知道黄天章到底赚了多少钱。
大家只知道2005年春天，工作还不到三年的黄天章在市区为父母买了一个楼房。
150平，40万。
他跟母亲章金凤说起买房子的事儿时，章金凤当然是不反对的，她知道这两年儿子确实是赚到钱了，但这钱赚得多不容易，她也是知道的。这从他的面容和眼神中，是看得出来的。
接下来章金凤心中只有一件事，就是儿子啥时候能成家。
直到黄天章相中一套房子，带着父母一起去看房，然后提出房产证上写父亲的名字时，老黄夫妇才知道，这房子，并不是儿子给自己买的。
章金凤当然不同意：“我们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家里那些房子呢，足够住了。”
黄天章有些憨厚地笑着，说：“妈，你住了楼房就知道楼房的好了。我考虑到一楼潮湿，三楼以上太高，就买了二楼，这样你跟我爸上楼也不会太累，就当作适当运动了。”
章金凤还是不同意：“这房子太贵，你给你自己留着，将来娶媳妇养孩子都用得上。”
黄天章说：“妈，这房子我不用贷款，我全款买。你放心，以后我还能买，但我想你跟我爸早点享福。”
章金凤还是不同意：“就算你是给我和你爸买，我们两个人住这么大房子？”
黄天章就说：“这我觉得都有点儿小，咱家那‘七仙女’要是都来了，你就不会觉得房子大了。”
黄天章又劝慰章金凤说：“妈，你跟我爸都上年纪了，该享享福了，逢年过节啥的我姐她们到你这聚聚，你们享享天伦之乐，不挺好？儿子不能陪你们，姐姐们就替我多陪陪了，等我在那边发展好了再回来干，咱们娘俩就能经常见面了。”
儿子的这一番话，让章金凤眼泪止不住地掉。
姐姐们也觉得这个弟弟真的是没有白疼，他抓紧一切时间拼命打拼，就是想让父母早点儿享享福，相比于那么多独子最后成为败家子的家庭，她们真心觉得欣慰。
2005年下半年，黄天章又给父亲拿钱让他买了一小片果林，以后或租或卖，一定会升值的。
东山寺村的村民们都羡慕极了：这黄天章是天上善财童子下凡吧？工作这么两年就把父母都整成城里人了，虽然果园最忙的时候老两口还是在地里忙活，最起码闲的时候可以住城里的大楼房了。
真不知道他们上辈子修了什么样的福德啊！
5
2006年春节，黄天章公司出车，让三个家在一个省的北方员工一起开车回老家。
不用说，姐姐们都已经为父母置办好了年货，章金凤特意买了两个猪头，在黄天章临到家的前一晚用大锅烀熟，剔骨，再用纱布包好，用沉重的液化气罐压住，这样儿子到家里就能吃上他最爱吃的猪头糕了。
黄天章先把两个同事送到各个市，最后一个回到家里。
老黄跟章金凤真的是盼了好久。
姐姐们也都在，还有大大小小的外甥外甥女们。
黄天章有点胖了，他自己说是因为跑销售，酒局饭局总是少不了。二姐说：“小弟你可得注意点儿，千万别还没娶媳妇儿就胖了，那可毁了。”
黄天章一下子就明白了二姐话里的意思了。一是她是替妈问问自己有没有谈恋爱，二是让自己多注意身体，少喝点酒。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那是从来不会给他任何阻碍和压力的人，但并不代表她自己心中不惦念，不焦急。
黄天章笑着说：“嗯呐，放心吧二姐，等我做完明年差不多就能回来自立门户了，现在网络物流都发达，客户和人脉都能留住。我回咱北方找媳妇儿，安安生生在爸妈身边陪着。”
第二天黄天章跟老姐开车到乡下老房子去贴对联和福字。
这是他们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虽然已经是冷灶冷炕，但那种熟悉的气息却永远挥之不去。
冬天的农村要比城市寒冷很多。贴好对联后黄天章还跟老姐一起到自家果园去转了转，把那些树干底部没绑好稻草的梨树绑好，干了一会儿活，黄天章竟然觉得身上开始冒汗了。
老姐黄畅比黄天章大一岁，虚岁二十八了，不结婚，跟父母住在一起。
虽然父母不说什么，但姐姐们老是追，黄畅就觉得烦。
因为年纪最相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黄天章就跟老姐更聊得来一些。
那天他们在地里给梨树绑了一会儿稻草，然后从不远处飞过一只大喜鹊，它张开翅膀在叫，尾巴托得又平又长。
其实喜鹊在北方的农村并不少见，只是麻雀更多见。
黄畅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一把杂粮，撒在地上。
“在城里人们天天忙着赚钱，注意不到这些微小的生命；农村里的人对它们又太司空见惯，反而更不放在心上，甚至还会因为它们偷吃果子而痛恨它们。”黄天章说，“社会太浮躁，万物活得都不容易。”
“也许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道理。我自己能做到，就行了。”黄畅说。
黄天章笑了，对黄畅说：“还是我老姐活得明白。”
6
2006年的春节，老黄家过得特别热闹，特别圆满。真像黄天章当年说的，所有儿女欢聚一堂时，150平的房子真是显得太小了。
那年春节假期结束后，黄天章与两个同事驾车返回昆山，就在距离出高速路口的十公里处，发生了惨烈的车祸。
三个人，一死两伤。驾驶员和坐在驾驶员后面的两个人身受重伤，坐在副驾驶的黄天章，当场身亡。
事后，章金凤终于知道了那天下午为什么缝衣服的针连断了两根，她甚至还安慰自己，说可能是刚过完年就开始动针线不太合适的原因。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那一刻，母子已经阴阳两隔。
黄天章单位打电话过来时说得有些含糊，只是说黄天章他们返程的车出了车祸，请家人速来昆山。
直到老姐黄畅几个姐姐第一批赶到的时候，才看到了睡在冰棺里的弟弟。
弟弟的模样跟离开家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而且竟然没有什么外伤，这才是最最让人心伤的地方。
原本以为你还活着，但你已然西游驾鹤；原本期待你下次回家探望父母，但已然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几个姐姐悲恸嚎哭着，撕心裂肺，五内俱焚，令闻者落泪，令逝者恋恋不舍。
黄畅的心像是被机器紧紧绞着，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她轻轻抚着弟弟安静英俊的脸庞，去乡下贴春联那天与他在园子里的对话仍在耳边。
“老姐，我总觉得你自己的自己的想法，你将来的梦想是啥？”
“我现在正在自考心理专业的学历，然后我想考心理咨询师证。”
“我老姐这意识真是太超前了，在咱北方很少有人会知道这个专业，更不用说重视了。”黄天章有些惊讶地说，“我在南方待过这么多年，也去过很多大城市，心理健康在未来肯定越来越受重视，老姐，我看你这想法完全可行。”
“不是可行，是我已经快把自学证书考下来了。有你这么个弟弟给我做榜样，好歹也不能落后你太多啊！”黄畅说，“就是得边工作边学习，心理学流派很多，课程也不少，前期得烧不少钱进去。”
黄天章拿出一张银行卡，对黄畅说：“老姐，你那个工作先辞了吧，我这有五万块钱，你先用，要是以后不够了，我还能挣。”
黄畅根本不想要，这个弟弟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得异常艰苦，一个人全款给父母买了大楼房，买了地，每次走之前都给家里留钱，她作为一个姐姐，又有什么资格要弟弟的钱呢？
“这怕啥呀！”黄天章把卡塞到黄畅手里。“其他姐姐过得都不错，安于平稳的日子，也是一种挺好的活法。像咱们这么有点儿小梦想的，在有能力的时候，也不应该放弃。”
黄天章又说：“等下半年，那边业务我都拢住后，我就回来。”
想到这里，黄畅的眼泪如同断了线了珍珠，大粒大粒滚落下来。同样痛哭的二姐一把把黄畅拉了过来，哭着说：“老妹儿啊咱不能把眼泪落弟脸上啊！下辈子会变成痣啊！”
黄畅更加难以自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天章啊！
7
黄天章的意外去世，对老黄家是致命的打击。
老黄和章金凤整整卧床大半年，之后眼神中神采全无，生气全无。
他们唯一的儿子，为他们买了房子，让他们过上了安生的日子，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未成家生子，刚刚27岁，竟戛然殒命，遥遥一去不回，死生不复相见了。
事故发生后，对方赔偿了老黄家一大笔钱，黄天章所在的公司也主动提出每年为老黄夫妇发放一笔抚恤金，直到他们终老。
这更令老黄和章金凤心碎。
从生到死，黄天章都将父母护得周全安稳，是的，他无法尽到为人子的责任，为父母养老送终，却以这样的方式，不为其他姐姐增添一点经济负担，默默为父母余下的生命提供了足够经济保障。
“可这是儿子用命换来的钱啊！”章金凤哭，“如果能用这些钱把儿子的钱换回来，我愿意啊！”
为了使父母之心有所寄托，黄畅在黄天章去世一年后，在广源寺为黄天章供奉了牌位，牌位供奉在了地藏阁。
地藏王菩萨曾对佛祖说过：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如此，可免弟弟死后未知之苦，若他已经重新投生，便可为他积累下一世的福德。
那庙中高僧看了黄天章的牌位及生辰，只说了一句：此人已经成仙。
从来不信佛亦不迷信的黄畅，此刻深信不疑。
2017年，章金凤去世，未出百日，黄百成亦追随而去。
8
明朝。高山密林之中，溪水潺流，树木蔽日，高空的日光透过树叶，落下寸寸金光，百鸟鸣唱，众兽安然。
一只暗褐色的雄性原麝卧于山势平坦之处，以腹部迎向日光。
随着日光精华的温柔拂照，慢慢地，这原麝肚脐周围开始泛出淡黄色的液点。
林间有风吹过，树叶随意摆动，原麝过于忘神，竟然忽略了来自狩猎者轻轻挪身的窸窸窣窣声。
狩猎者对准原麝，猛然放箭。箭正中那原麝右后腿。
原麝立刻惊跳起，紧忙忍着巨痛择路逃去。猎人紧追其后。
话说那猎人不知追了多少里路，直追到山下的一家农户，一老者在院中晾晒山货，一老妪在浆洗衣物。
猎人问：“老人家，可曾见一只右腿中了箭的原麝从这里逃过？”
老者停下手中的活，说：“有，刚刚向北边逃了去，你加紧追，一定追得到。”
猎人谢过，匆忙向老者指的方向追去。
老者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右腿带箭负伤求救的俊郎少年，是原麝所化。
这猎人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雄原麝身上有香囊，其中的分泌物为麝香，价值连城。
但这麝香却极为来之不易，需要常年以腹部向阳，吸取日光精华，常常很久才可得极小一块。而这原麝已经能够幻化为人，想必已经修炼了成千上百年。
眼见猎人远得没有了踪影，老者与老妪才走进屋内。洞察一切的老者什么都没有说，为这清俊的男子取箭，止血，涂抹草药。
少年连连道谢，老者与老妪只是说不碍事，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第二天天未亮，少年便悄然离去了。
老者没有猜错，这少年是修炼了八百年的原麝，性情温良，心善宽柔。他拖着伤腿找到南华真人。
南华真人问他：“你可怨责那伤你之猎人？”
少年说：“不。自我修炼以来，无心伤人伤物，如今猎人伤我，也只是修炼之逆缘而已。”
南华真人没有表态，又问：“你可是为那老者相救之事而来？”
少年说：“还请师父相助。”
南华真人微微闭目，说道：“正如你所言，那猎人相伤，确为你修炼之路上的磨劫之一，而老者夫妇相救，看似虽然为顺缘，其实也是一种磨劫。”
少年长跪于地。
南华真人说：“那老者夫妇一生贫穷，无子无女，只因他们前世为劁猪之人，一生所做让他们今世孤苦相守。但只因今日救了修炼之人一命，来世定会享尽儿女之福。”
少年回答：“弟子愿意。”
南华真人略沉吟片刻，说道：“本来你与他们并无父子母子缘分，若是作为劫难之一，那么你只有三九二十七日的时间。”
少年知道，神山一日，人间一年。他报恩的时间，为二十七年。
少年深深揖道，依旧答道：“弟子愿意。”
9
1979年寒冬，农妇章金凤即将临盆。
南华真人带领少年来到黄家。他告诉少年：待你出生之后，为师将用小法术为你抚去之前记忆，愿你以本来之心性回报其救命之恩，能否助你修炼，则看你造化了。
说完，便将之安于妇人胎中。
章金凤经过阵阵疼痛，使出全身力气之后，筋疲力尽。
医生说：“是个男孩。”
章金凤立刻惊得坐了起来。那南华真人微微一笑，朝着医生拿着剪刀的手轻轻一吹，医生正在剪脐带的手一偏，剪下婴儿肚脐边的一小块肉，抹去婴儿之前所有记忆。
从此，原麝之精魂，成为人世间一个叫黄天章的英淳少年。
后记
原麝少年于人间的二十七年，良善勤勉，待人诚恳，极尽孝心，用仅有的短暂生命护持父母至寿终正寝。
黄天章生命结束之日，原麝精魂已然直升九霄，身轻如清烟，了却生前事，飘飘然，无牵挂，无羁绊，成为世间众麝之神。
此去之后，无烦扰，无终极，与万物一体，与日月同生。仙寿无终。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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