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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何忧伤

2018-11-23 06:21:54 作者:7们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生何忧伤

  1

  当绿皮火车不紧不慢的从自己眼前驶过,当喧嚣空气忽然卷起铁轨上的一抹尘土,宋墨纾幽暗的眸光里终于有了一丝离别情愫

  其实这也算不上离别,不过是自己错过了火车,和火车上的人而已。

  傅落气喘吁吁的拖着行李箱,背着诺大的旅行包赶到火车站时候,刚好看到火车逐步加速驶离车站。出于本能,傅落还是大喊着追了一段。

  “等……等等!”

  行李箱剐蹭着地面,发出尖利刺耳响声,身后的旅行包随着他的动作大幅摆动,被撞到的人皱着眉,瞪着这个急躁年轻人,嘟嘟囔囔。不过车站太过喧闹,即使是抱怨和谩骂,也只会像离站的火车,余得只是一抹布尘埃的空气。更何况傅落无暇顾及。

  早知道昨晚就少喝点了,傅落懊恼。

  宋墨纾是被傅落的旅行包波及到的最后一个人。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拉拢着脑袋在自己身边停下的男孩,宋墨纾皱了皱眉,转移视线

  直到火车变成一个即将消失的黑点时,傅落才彻底放弃,脸上的失望一览无余。转身,却被眼前的这个女人顿住了脚步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个女人呢?这个问题,傅落至今都找不到一个准确地词来形容初见宋墨纾时,他心里的第一感觉。她好像画着很精致的妆,精修的眉毛,挺翘的睫毛,只是饱满嘴唇干燥且泛白。她身形瘦削,微微眯着眼直视前方,看不到眼神,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很,寂寥

  不知不觉傅落盯着她看了许久,等他反应过来才觉自己失礼。正欲道一声抱歉,却发现那个女人在自己开口之前转身离去。不知怎的,傅落觉得自己在那个女人心里成了一个奇怪的人,甚至是变态,于是不假思索的追了上去。

  即使宋墨纾并不在意。

  “你好,刚才我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对不起哦。”

  “那个,我叫傅落,你也是没赶上火车吗?好巧我也是。”好像越解释越糟。看着女人的步速越来越快,傅落在心里更是骂惨了自己。

  到了火车站门口,傅落感觉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负重赛跑。好在那个女人终于停了下来,傅落才得以卸下重担休息片刻。

  “我……”

  “别跟着我。”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偏头,然后抬脚离开干脆利落

  连声音都和本人一样冷漠。看着女人挺直的背影,傅落低声说了一句。

  其实他傅落最烦粘人,但为何执着于向这个女人解释,傅落也莫名其妙

  2

  傅落是在大三的时候加入畅行俱乐部的。所谓畅行,其实就是畅快旅行。大三快要结束之际,傅落的父亲就整天念叨着让他去公司实习。而傅落呢,从出生到上大学之前父亲就没管过自己,早就自由惯了,要叫他整天呆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他得疯。所以在父亲和母亲絮叨了两天后,他逃了。

  待在俱乐部里的这些日子,傅落真的感觉畅快极了。他和同样喜欢追逐自由的队友们去过江南水乡,到过国外滑雪。爬山,骑行,露营,傅落始终活得像自己。

  直到去云南大理的前一晚。

  一位曾今到过大理的队员说大理苍山如屏叠翠,洱海如镜如琴,天下风花雪月之境全在大理囊中。说得每个人都很神往,当即决定明日之旅就去大理。

  傅落才不在乎美景,只想着去的越远越好。

  只可惜,天不随人愿,傅落还是没能逃脱去公司上班的厄运。第一次去公司上班,傅落的父亲夸张的弄了个欢迎仪式,正式任命他为公司副总经理协助他这个总经理处理相关公司事宜。傅落无心任职仪式,最后只好尴尬收尾。

  坐在空调充足的办公室里,傅落百无聊赖的玩起了百叶窗。一张一合,员工工作区域随着百叶窗的张合时隐时现

  在不知几个回合之后,离办公室最近的那个办公桌出现了一个对傅落来说不算熟悉印象深刻的侧颜。说最近其实也不是特别近,但傅落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她精修的眉毛,挺翘的睫毛,还有饱满的红唇

  再次见到那个女人,傅落心里是很欣喜的。终于有机会向她解释自己不是变态了,傅落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但碍于她上次的冷漠和场合限制,傅落还是抑制住了去和她打招呼冲动

  现在,百叶窗打开后就再也没落下。傅落把搭在桌上的腿放了下来,对着黑屏的电脑理了理西装领带,规规矩矩的看着对面的宋墨纾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她好像很忙,忙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她的桌子很乱,文件四处散落,还有很多花花绿绿的小袋子,好像是零食之类的,电脑旁还有一个黑漆漆的盆栽,隔得有些远,傅落眯着眼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品种

  浏览完她的办公桌,傅落很得意的笑了,他所看到的她的冷漠不过是表象罢了,她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但傅落的视线并没有随着他想法改变而转移。

  整整一天,那个女人除了去了三趟茶水间,几乎没离开过座位。而她的午饭就是那些零食。

  终于熬到了下班,本想着等那个女人一动身,他就来次偶遇,对她说好巧。但偏偏不巧,那个女人始终没有要下班的意思。她桌上的文件好像已经处理完了,但她还是继续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终于,傅落按捺不住了,穿上了西装外套,自以为帅气的走到了她的桌旁,用手敲了敲她的桌子。

  “还不下班。”傅落事先清了清嗓子,还故意压底了声音,加了些上司口气

  但宋墨纾好像没听到,头都没抬,不间断的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这下傅落尴尬了。他本想气这个女人的无礼,但看这个女人眯着眼认真工作的样子,傅落又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好巧哦,你也在这上班,我就说我们俩有缘吧。”傅落压低了身体,斜靠在她的桌旁,还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极力寻找存在感

  无视,还是无视。傅落不停地变换姿势,不停地寻找话题,从斜靠到趴着,从她的零食种类到她的杯子颜色,宋墨纾始终眯着眼敲打电脑,当傅落是透明。直到……

  “你这仙人球都死了吧。”傅落拿起宋墨纾电脑旁那一盆黑乎乎东西才看清,原来是一盆仙人球。泥土还很新鲜,只是这仙人掌早就干了。

  “放下。”宋墨纾终于出声了,她抬眼看着这个面庞清秀的男孩,手上的键盘敲击声应声而停。

  许是宋墨纾的突然出声叫傅落太意外,举着仙人球的手停在了半空。半响,才反应过来的傅落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脸上的惊喜也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来。

  “哦哦,我放下。”见宋墨纾还盯着自己,傅落有些慌乱的理了理西装领带,站直了身体,颇为隆重的像眼前的女人再次介绍自己。

  “我叫傅落,是公司的副总,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我一定……哎哎你!”

  傅落的介绍还没做完,宋墨纾就收起了目光,利落的收拾好,起身离开。

  “别跟着我。”

  像是猜透了傅落心里所想,在他抬脚之际,冷漠的话语悠然飘落。真是个冷漠的女人。

  傅落泄下气来,无力地靠在她的办公桌上,目送着她离开,她的白色衬衫好像有些大,松松垮垮的垂落下来却没有皱褶

  接着电梯门打开,她眯着眼按楼层,然后低垂着脑袋,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电梯门合上,那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消失,直至空气中飘散出一丝若有如无的尘埃。

  傅落突然慌了,没来由的。

  他在最后即将合上的缝隙里好想看到了那个女人在笑,明媚的笑。他觉得自己要么眼花,要么疯了。他疯了似的跑到一排电梯前,拼命地按着下降按钮。然后,双手叉腰,不安来回踱步。最后低骂一声,跑向了楼梯口。

  从十八楼跑到一楼,他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他只知道当他在公司一楼大厅里看见那个带着疏离和冷漠的女人时,蓦地安下心来。她的笑太明媚,太鲜艳,让他突然不安。这种不安像刺破指尖的毒刺,更多的是心悸

  傅落也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毕竟他才见过她两面,而已。

  3

  傅落的工作很简单,简单到能剩下很多时间。他只需要在文件右下角签上像明星签名一样的名字,只需要在无聊到爆的会议中不打瞌睡,只需要在他的总经理老爸视察的时候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

  然后在剩下的时间里,看对面的那个女人。她的妆容很精致,涂着红色口红,和那日在火车站见到她相比更有了气色,和妖艳。她认真工作时会不自觉的微微嘟嘴,好像很喜欢去茶水间,回来的时候会带回来一纸杯水,然后微微低头,小心翼翼的给那盆黑乎乎的仙人球浇水。

  每次她起身去茶水间的时候,傅落也会借故到茶水间接杯咖啡。每次傅落都会和她打招呼,嘴里说着好巧,但每次宋墨纾都把他当空气。傅落倒咖啡时极力克制速度,偷偷看她。傅落发现她每次喝的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咖啡,有时候是绿茶。有时候杯子里还残留着咖啡余液,她也不以为意的冲泡其他的饮品。她好像把茶水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尝了一遍。

  她总是最后一个下班,下班后会到一楼大厅坐一会,然后在乘最后一班公车回家。

  没有人来接她。

  刚开始,傅落以为她坐在大厅是等男友来接她,还惊奇,她这么冷漠居然能有男友。但连续几天,傅落也没看到任何人。傅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心。这个冷漠的女人有时也很招人心疼。

  她有些懒懒的靠在大厅沙发上,微微低头,目光空洞。有时她也会抬头,透过落地窗怔怔的看着外面熙熙攘攘路过的人群,然后嘴角会扯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弧度。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但傅落总能从那抹难得的笑意中察觉到,寂寥。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这是傅落观察宋墨纾一周,新总结出来的结论

  她每天都很敬业的认真工作,甚至每天加班,好像要把所有的工作做完一样。她不在意身材,办公桌上总是散落着各种高热量的零食,像巧克力。她没有朋友,整天冷着一张脸,不和同事一起吃饭,不参加任何聚会。总之,傅落觉得她总是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过,总是依着自己的想法做任何事情,从始至终都把所有人当成陌生人,包括他傅落。

  上班一周后的一天,准备下班的傅落突然被傅总经理点名到他办公室一趟,美名其曰有工作要详谈,但傅落心里明白,恐怕是又少不了一顿说了。

  好不容易接受完了总经理的教训,回到办公室的傅落却发现宋墨纾走了。傅落急忙拿起外套追下楼去。

  虽说傅落不敢光明正大的送宋墨纾回家,但偷偷跟着公车直到看着她到家这事,他可没少干。虽然傅落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总担心那个女人会出事。

  电梯门刚打开,傅落就冲了出去,这时刚巧宋墨纾准备起身离开。

  还好,还好。傅落努力平复着呼吸,暗喜。她的背还是那样挺直,但看着有些瘦削。她把头发黑色头绳随意扎着,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好似随时会散落。

  傅落看眼前不远处的女人看的出神完全没想到她会停下来。她的个子不高,刚好到傅落的下巴高度。闻着她的身体自然散发出的清香,傅落完完全全的愣在了原地

  突然宋墨纾转过身来,近在咫尺。她温热气息直击傅落快要窒息的胸腔。不知哪来的勇气,傅落居然没有失措的退后,然后慌乱的向她解释自己没有跟着她,反而直视起了她有些迷离的双眼。

  直到宋墨纾主动出声。

  “你能送我回家吗?”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呼出的气息都冷的让傅落发抖。

  “能,能!。”但傅落还是喜出望外的,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把头点的像捣蒜一样。

  他的反应宋墨纾全看在眼里,虽然多少有孩子气,但宋墨纾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甚至泛起了一丝波澜。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宋墨纾自己也有了些许诧异

  还是宋墨纾走在前,傅落跟在后,不过这次傅落底气十足步伐都生了风。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但傅落没有零钱,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已经坐下的宋墨纾。宋墨纾把头转向了窗外,不理会傅落的无助。直到司机师傅催促,她才把公交卡递给了傅落。

  傅落有些气鼓鼓的在她身边坐下,负气的转过头去不看宋墨纾。夜幕已经悄然降临,转醒的霓虹灯随即黏附在了车窗玻璃上。傅落的怒气不消半刻就烟消云散了,想到刚才宋墨纾居然和自己开起了玩笑,傅落的心里又像有了蜜在流淌。就在傅落转头看向宋墨纾之际,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花。

  “你笑起来真美。”像是呢喃,又像是呓语,傅落说这句话的时候,宋墨纾突然红了眼眶。

  你笑起来真美,你的眼眸像是溢满了旖旎的阳光。我想逃,又无处可逃,因为我已沉溺在了其中,不可自拔。

  这曾经是宋墨纾听过最美的情话。

  这些言语在如今看来有些矫情,但18岁的宋墨纾却因为这句话,每天在他面前笑得像个傻子。

  还没到站,宋墨纾就下车了。

  起身的那一刻她有一丝于心不忍,但她的转身还是那么利落。她宁愿让眼前的这个大男孩觉得自己冷漠,也不能让他察觉自己想要逃避的狼狈。

  傅落没有跟她下车。

  因为她说不要跟着我。

  街边路灯打在车窗玻璃,形成一圈圈光斑。那些光斑里有宋墨纾,和她的冷漠。

  傅落有些颓然的靠在座位上。他从来没有那么失败过,他对她的冷漠无能为力。

  4

  时光最易消逝,忙碌的人永远赶不上它的脚步,得闲的人却对它消失的轨迹了如指掌。傅落躺在接待客户的沙发上懒散的玩着今年大热的手游。

  “打呀!打!”

  “副总,傅总让您去他办公室!”

  “哪个傅总?”傅落头也没抬,心不在焉的接道。

  “就是您这个副总啊。”

  傅落翻了一个白眼,慵懒的扫了一眼傻白甜的助理姐姐,懒懒的起身。

  傻白甜的助理看到副总办公室里光线暗淡,就替他把所有百叶窗打开了。

  “来公司那么久了,出去历练历练吧。你去宸市出趟差,对那里你应该很熟悉。”看着儿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傅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

  “你可以选一个人陪你去,我看业务部的小张不错……”

  “不用,我已经有人选了。”听到父亲这样说,傅落第一个就想到了宋墨纾。

  她该出去走走了。那天在火车站见到她,她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紧握的拳头。她好像错过了旅行,但又好像在送一个人。

  本想亲自通知那个女人出差,但看到那个女人又在悉心的替那盆死了不知多久的仙人球,傅落烦躁的扯扯领带,叫来了助理姐姐。

  自那天晚上之后,傅落突然失掉了所有信心。

  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这个故事可能是寂寥的。傅落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知晓的资格。

  这是宋墨纾第一次坐飞机。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宋墨纾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倒流。像这样的新鲜感,自己有多久没有过了,很久了吧。宋墨纾眯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行云,神情游离而悲伤。

  走出机场大厅,宋墨纾就在接机人群里看到了用力挥动手臂的傅落。他总是笑容灿烂,像阳光。没有他烦了一阵子,生活无异,不过太阳的光线好像弱了些。

  宋墨纾用力挤出一个微笑,从傅落手里抢过了原本在自己手里的手提包。她今天的嘴唇干燥且泛白。她没有行李,她不会去哪里。

  上了车,傅落在出发前解开了安全带。车速很快,傅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没有什么工作,傅落已经提前两天来解决完了,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和她独处而已。

  “今天能不能跟着我走,别走开。”傅落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偏头看向宋墨纾。神情里居然有了些,寂寥。

  傅落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眼前的女人自己不过才认识了两周。她的名字还是自己管人事部要的。可如今自己对她束手无策时,想到的还是想和她一起,不管生或死。

  宋墨纾猛地转头看向了傅落,一脸震惊。傅落苦笑着回望她,眼眸里盛满了柔情。

  傅落带宋墨纾去了他的学校。阳光刚好,洋洋洒洒的投在傅落的肩头,在一圈圈的光晕下,傅落模糊了的面庞像极了那个人。宋墨纾一时失神,下意识的挽住了傅落的手。傅落一怔,却也没有回头看她。

  宋墨纾跟在傅落身后走过校园林荫道,穿过操场,眯着眼听傅落兴致勃勃的向自己介绍他的学校,沉默不语。

  这样也挺好的,傅落心里想着,也许可以一辈子。

  “你为什么总眯着眼睛,是近视吗?为什么不戴眼镜?”大致浏览了校园一半之后,傅落拧开了一瓶水递给宋墨纾。

  半响,宋墨纾都眯着眼看着前方,像是没有听到。

  “因为有些东西不想看清,也没必要看清。”傅落起身之际,听到背后传来了没有温度的声音。

  “那我呢,你想看清吗?”

  宋墨纾愣了,看着傅落逐渐走远而没有回过头的背影,有些慌乱的起身。

  走到南苑球场,恰逢学校社团节开幕式。傅落像到了自己的主场,总有人热情的和他打招呼。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一张青春洋溢的面庞都似朝阳,闪耀着光芒,让宋墨纾睁不开眼。不知何时,人群不再拥挤,感受着手里突然出现的温热和眼前宽厚的背影,宋墨纾竟忘了要挣脱。应该挣脱的,宋墨纾在心里对自己说。

  凉风穿透手心,紧抓着虚无,宋墨纾有一瞬的失神。傅落突然放开宋墨纾,加快了步伐,和不远处一位穿着礼服的漂亮姑娘说着什么。

  “各位同学,我对自己贸然上台感到非常抱歉。但今天,我想将这首歌送个一位女士。”

  陌生的音乐声响起,周遭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一片。宋墨纾却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深海,周身除了恐惧一无所有。

  最后她躲开了傅落的眼神,违背了他的乞求,转身离开。

  18岁的宋墨纾也曾为他上台唱了一首歌,他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转身离开。

  她不能让傅落成为下一个自己。

  5

  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在不久前的一个周末下午,傅落回公司取落在了办公室的车钥匙,他一会要和朋友去郊外野营。

  经过宋墨纾的办公桌时,傅落发现她桌上杯子里的咖啡是热的。四下寻找却不见她的身影。

  桌上依旧凌乱,吃完的零食袋子,还有散落一桌的纸张。

  回来的宋墨纾看到傅落拿着桌上的纸张,边看边频频皱眉。

  “看不出来,你原来还是个作家。”注意到宋墨纾回来的傅落并没有放下手里的纸张,对自己的行为也没觉得有半分不妥。

  “肮脏涣散的人性深处是没有诗的,何求远方,死亡,才是最后的天堂……啧啧,太悲观了。心情糟糕的时候,就想把自己碾碎,连同胡思乱想的脑子。它总会使我缩小,缩小,直至死亡……这,你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文章。”傅落读了两行就放下了,心里翻涌出不知名的担忧。

  “你懂什么!你住过肮脏的出租屋吗?喝过过期的牛奶吗?你有什么资格。悲观,消极,你感受过绝望吗?你什么都不懂!”宋墨纾从傅落手里抢过了纸张,忽然咆哮起来,表情狰狞得像一个疯子。

  冷寂空旷的空气中忽然扬起一抹尘土,傅落错愕之余竟是惊喜的抱住了她。

  “你该这样释放自己的,你心里藏了太多。”欣喜的傅落像一个得到表扬的孩子。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颤抖的身躯恢复平静,直到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间。

  轻轻摇晃着酒杯里无色透明的伏特加,傅落有些自嘲的苦笑。

  都是自找的,冷漠,悲伤,寂寥。

  电视内容循环播放,嘈杂喧嚣四处冲撞。人性,还真是冷漠。辛辣腐蚀着味蕾,傅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今日清晨,青年作家××在××卧轨自杀……”意识飘忽之际,傅落像是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像一柄利剑刺穿胸口,灼热的酒精生生自胃中喷涌而出,傅落跌跌撞撞的冲向门外。

  “傅落,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6

  宋墨纾是在18岁那年遇见他的。他叫陆遇。

  北方夏天的天空亮的很早,清晨6点,南方来的宋墨纾就感觉已经到了8点。在密密麻麻前往军训场地的人群里,宋墨纾逃了。

  因为她觉得那么早起来跑早操是变态,6点就能看见明媚的阳光也很变态。

  然而下一秒她却在变态的阳光里开心的像个傻子。

  学校有一片后山,是她刚来报到时,一不小心误入的地方,现在在她看来简直是天堂。她把帽子脱下来盖在脸上,找了一个位置不错的石桌,就这么躺下了。

  耳边尽是虫鸣鸟叫,阳光照在身上也是暖的,好不惬意。宋墨纾就这样在静好的时光里迷迷糊的睡了过去。

  在静好的时光里遇见静好的人,这或许是想象的美好,但也却是宋墨纾和他相遇的美好。

  阳光在他肩头跳动,面庞模糊,轮廓却鲜明得让人心动,还有他略带沙哑的轻声呼唤,更是让宋墨纾此生甘愿坠落无尽深渊。

  “同学,同学……”

  “我不叫同学,我叫宋墨纾,好巧哦。”

  “初见他,我也像你一样傻傻的自报了家门,然后说着好巧。”

  再次见他是在社团招募活动上。他握笔的姿势真好看,宋墨纾就这样愣愣的朝他走去,携着无尽的欢喜。

  他是计算机专业的,却酷爱写作,于是创办了这所理工科学院里的第一个写作协会。是了,他白净,温柔,与文字该是极配的。

  每一次协会活动宋墨纾都参加,每一次第一个到,每一次都离他最近,每一次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温润气息。

  哦,对了,还有每一次都借好巧之名,在阳光最明媚的时候和他一起读完一行行宋墨纾也许永远不会碰,也永远不该碰的文字。

  “他说,每个人的寂寥无可复制。我看过他的文章,我好像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在协会苦撑了一个年头后,学校以人数太少为由不在下发经费,写作协会解散。协会里本就只有他和宋墨纾。那个下午,殷红似血的晚霞里,她看见了陆遇的,寂寥。

  陆遇负气退学。宋墨纾和他一起搬到了出租屋。

  出租屋里没有阳光,宋墨纾却觉得那段日子是她最温暖的时光。陆遇会来接她下课,然后两人一起搭公车,回他们的家。

  后来,他的文章连载在了某知名杂志,他也成了新青年作家代表。他渐渐地变得更加神采奕奕,他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再后来,他们搬出了出租屋,住进了阳光很充足的小公寓,她还在阳台种了仙人球。

  宋墨纾毕业后进了一家国企,画上了精致的妆。而他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文章。

  “他在房间里不出来,抽烟,喝酒,写大量的文章。只是不再发表。他说他的文字是最纯净的,不会再沾有任何肮脏的痕迹。他不在出门,他把阳台的仙人球扔了,他说它和肮脏的人性一样旺盛。他说不要化妆,这样的我俗不可耐。他厌恶世界,也厌恶我。”

  “我知道他放弃了,他无法超越他自己,他甘愿受降,并将一切归结于冷漠的世界,无情的现实。”

  “我很爱他。我悉心呵护着这些仙人球,每天给它浇水,换新鲜的泥土,我想我可以把它救活。但它还是死了,像我们一样。最后,我想到了逃离。”

  “但最后我没有离开,因为我发现,自己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宋墨纾一个人的工资无法支配两个人的生活,她开始偷偷把他的文章拿出去卖,赚取稿费。

  他还是发现了。

  他双目猩红,他说要杀了她。但最后他还是松开了宋墨纾被掐的通红的脖子。

  “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兴奋,绝望的兴奋。他说,我们一起出去旅行。”

  “他曾向我许诺,会带我去看人间最美的风景。”

  “我知道他不想活了。”宋墨纾顿了下,眯着眼看向远方。

  “你也是,对吗?”傅落的声音有些嘶哑。

  “没有人天生冷漠,不过是愿与不愿。我错过了火车,想让自己最后活一次。”

  “那晚,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在的地方很美,有干净的阳光。他说,他等我。”

  “但我最后决定,来赴你的约。当我走出人群,看见笑容灿烂的你,我后悔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该不该见你这最后一面。”

  宋墨纾将手里的最后一捧骨灰迎风挥洒。尘归尘,土归土,这就是人的一生了。

  傅落赶到了的时候。现场的警戒线早就被踏毁,还剩余几个零星的记者,随意拍了几张已经看不出痕迹的现场照。

  傅落在铁轨上坐了许久,南方的风凉起来是刺骨的,他有些瑟瑟发抖。

  “傅落,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这是宋墨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宋墨纾迎着光向他走来的时候,傅落哭了。那一刻他才明白,或许这个冷漠的女人自己该爱一辈子的。

  故事说完了,宋墨纾起身离开。一抹红唇映着晚霞,美的妖艳。

  “墨纾……”这是傅落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别跟着我。”

  宋墨纾踏上了铁轨,摇摇晃晃。傅落还是和以前一样,听她的,乖乖呆在原地。

  她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肃然的山体吞没了晚霞,她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忽然铁轨有了微微颤动,沉闷的响声由远及近。

  “傅落,有的人该爱一辈子的,而有的人遇见就遇见了,过后就忘了吧。没有温度的爱情是死的,即便你努力焐热,也该想到对方可能早化作了寒冰。”

  “傅落,别跟着我,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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