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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游记读后感10篇

2022-04-05 03:34:44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东北游记读后感10篇

  《东北游记》是一本由[美] 迈克尔·麦尔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8.00元,页数:384,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东北游记》读后感(一):我的家在东北

  文/夏丽柠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爹娘,我的家就在妈祖庙的后面……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多年来,罗大佑的《鹿港小镇》不知在黑夜里赚取了多少身处异乡的人的眼泪。命运的大潮席卷着我们这些不知所措的赶海人,或懵懂,或迷惑,或茫然地离开家乡。

  世间的去来总有奇妙的姻缘。美国人迈克尔·麦尔因娶了一位东北姑娘,自觉自愿地来到辽源“荒地村”做留守女婿。他将这几年在东北居住的经历,写成了《东北游记》,意在告诉美国乃至全世界的朋友们:经历过历史沧桑的中国大东北,那些祖祖辈辈久居于此的东北人,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值得一提的是,麦尔的媳妇儿并未夫唱妇随地归乡。仍然在繁华的香港做着高级白领的工作与麦尔通过现代化的手段交流信息,了解村里的情况。麦尔在书中一直称呼妻子为“弗朗西斯”,甚至读到后来,我们几乎遗忘了她的中文名字“丹”。不过,她说过,她讨厌这个名字,她更喜欢自己的英文名字。

  弗朗西斯的直率,更能代表一种中国小镇青年的生活态度。”逃离“,成了他们人生中的主题词。逃离家乡奔向北上广,可想逃离北上广的时候,已经回不去家乡。他们犹如困兽,被困在自己年轻的抉择里。

  但麦尔的书里,绝没有这种情绪。他将异乡人好奇的眼光,投向了留守在这片黑土地上的人们:三舅、三姨、三姨父,以及关老师……还有“大碴子”味浓重的东北话。他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但却无法洞察到事物的本质。或许是为了给美国读者提供阅读便利,麦尔采用大量的篇幅介绍东北由满清开始的历史。东北是大清立国的发源地,包括辽吉黑三个省份,又与日韩和俄罗斯毗邻,是近现代史的战略要地。

  有意思的是,弗朗西斯的祖上,并非土生土长的东北人,而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从河北移居至此的。由此可见,东北的丰饶绝非传奇。闯关东也好,举家北上也罢,甚至连当年被视为”侵略者“的日本开拓团,也是一帮农民为了活命,拖家带口地漂洋过海而来,最终成为战争的牺牲品,留下了一段段剪不断理还乱的血脉情缘。

  如今看来,富饶易居的东北已经成了过去时。身为外教老师的麦尔,也许无法详尽地分析衰败原因,或是展现具体表现。但是,聪明的麦尔老师利用一家贯彻始终的“东福米业”,巧妙地展现了变革的潮水在世代农耕的乡村里如何涨涨退退。与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居于乡野的荒地村人,仍然要面临将地租给东福米业,还是自己耕种的抉择。荒地村,只是浩瀚历史的小小缩影而已。

  麦尔与我们不同,他是路人、游客和旅行者。他着实无法体会生长在这片黑土地上的人们的乐与痛。就像看到以王米垛、唢呐吹奏和扭大秧歌为开头的MV《家在东北》时,每个东北人都会泪流满面,“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我妈妈从小嗓门就亮,每天她唱着山歌去学堂。”东北人的乐观、豁达和豪气,才是东北的希望。

  本书只是一本外国人在东北三省游居的观察记录,可以做为外界了解东北的一扇窗。而东北人,却有着与罗大佑一样的感想。即便家乡不像北上广一样摩登现代,可东北,仍然是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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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游记》读后感(二):这是我亲近而熟悉的故乡,也是我遥远而陌生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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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键盘上的灰(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652830452/

  日本之行归来后,深圳也进入了阴雨绵绵寒湿阴冷的天气,加上抱病在家,我只能钻到被窝里抱着热水袋继续读书,画架凝铅,琴弦冷指,都不想碰了。翻开美国人迈克尔 麦尔的这部《东北游记》,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家乡的热炕头,回望东北,没有比冬天更适合的季节了。

  掐指一算,我离开东北已逾10年了,10年间并非没有回去探亲访友过,然而每回去一次,只是更坚定了离开它的决心。拥有一个你回不去也不想回去的家乡是一件悲哀和凄凉的事情,幸而东北人大多心胸宽旷,习惯四海为家,这也是我认识很多身在外地的东北人并没有提起回故乡发展的原因吧。不同于南方人过于强烈的宗族观念,北方人对此更洒脱一些。

  为什么不想回去?因为太过于失望,过去十年东北在我眼中似乎没有多少美好的变化,一切停留在儿时的记忆在慢慢褪色,当时觉得朴素美好的东西现在荡然无存,取代的却不是更加蓬勃向上的活力而是力不从心的抄袭和跟随。我们失去了美丽的原野和清澈的河水,得到的不过是灰暗的工厂和毫无特色的房地产项目。

  然而翻开迈克尔的书,我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家乡,这个爱吃饺子属鼠的东北女婿住到吉林一个偏远的小乡村——荒地村,睡火炕,上旱厕,还经常去三舅三姨家蹭饭吃,完成了我这个东北人现在都做不到的生活体验和历史考察,还原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东北,这本写给歪果仁了解中国东北乡村的书,也值得中国人复习阅读。

  从初中、高中、到大学时代,我一直在东北度过,从格林童话、新概念作文选、三毛、简 奥斯丁到各类文学名著、当代作家作品,我的阅读量自认为是非常广泛和庞大的,然而对东北这片土地的认识却停留在一片文化沙漠似的荒凉上,好像他之前的名字一样:北大荒,给人一种空旷、辽远、却也粗粝、原始的感觉。

  然而10年之后,经历过一些成长的岁月、时间的磨砺会看这本书,回望我的故乡,又有别样的收获。这本书告诉我哈尔滨的友好城市有泰国清迈和日本的旭川,而我家旁边的葫芦岛的友好城市竟然是美国拉斯维加斯!!!完颜阿骨打的墓就在阿城,每年两次从大学回家的列车都会停靠这个小镇,齐齐哈尔的昂昂溪是林徽因的小叔子梁思永考古发现七千年前史前原始人类的地方,我当然熟知林徽因、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陆小曼的民国桃色故事,也了解梁思永是中国考古界开先河者,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工作的地方居然离我们这么近;我当然知道我学习生活了6年的哈尔滨曾是“东方小巴黎”,哈尔滨人提起时总带着自嘲的落寞,但我不知道这里曾聚集着说五十四种语言的来自五十三个国家的人们,被称为“世界上唯一黄种人统治白种人的城市”,在这一点上他甚至比上海的“十里洋场”,广州的十三行更有戏剧色彩和传奇性,应该催生出很多有趣的故事和精彩的人物,然而相比后两者它在文化上的话语权实在太弱太弱。人们习惯把东北认为是产大米大豆的农业基地,产汽车石油的工业重镇,然而在文化上,他一直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人们把扭秧歌作为东北的文化符号,把粗鄙、低俗与东北文化划等号,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作为一个在俄罗斯生活过3年,刚从日本回来,家人现居辽宁和吉林,而自己在哈尔滨读了6年书的人来说,这本书实在太亲切了,里面提的到很多地名、事物都让我如临其境,哈尔滨中央大街,圣索菲亚教堂,苏菲亚咖啡,松花江,斯大林公园、江北、冰雪大世界是我大学期间常常造访的地方,俄罗斯大列巴,套娃、北方饺子馆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哈尔滨昏暗路灯下那积雪的街道上。土匪红胡子,记得我的一任男友的叔祖辈就曾从事这一项“很有前途”的工作,不记得后来的结局是被剿匪了还是被抓住判了死刑。闯关东:事实上我家祖上就是从山东闯关东到东北落户的,一样的兄弟二人的闯关东故事,在东北俯视可见。731部队:大学时参观过的遗址。满洲国,日据时期,拓荒团,这些久远的历史曾鲜活的存在于祖父辈的记忆中,是我们儿时的睡前故事。八旗子弟:我幼小时居住的村子就是以当地旗人所属的旗色命名——叫做红旗村。小时候常听大人讨论村里某一家是“在旗”的,某一家是“不在旗”的。其实就是说他们是否属于旗人,在儿女婚配上在旗与否好像也有不同的讲究,那年代还不流行清宫戏,我的很多小伙伴、同学姓佟、那、赫等,我都不觉奇怪。现在想想早几百年她们都是可以参与选秀成为甄嬛、慈禧一流的哦,失敬失敬。俄国和日本在东北这片土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末代皇帝溥仪在旅顺的宾馆中蜗居然后在长春再次登基。回望过去东北一直不是个寂寞的地方呀,这么多精彩的历史和遗迹,都被扔进了故纸堆,连东北人自己也选择了遗忘。可是忘记过去也并不意味着就能着眼未来,近十几年东北的发展几乎可以用停滞不前来形容。书中描述我的家乡大连十几年前在还是那个后来“坏了事”的市长执政的时候的场景一下子唤起了我童年的记忆,当时那个让人人骄傲的大连,拥有在北方少见的大草坪绿化,市中心直接就是干净清洁的美丽海滩,飒爽英姿的美丽女骑警,在当年的“甲A”连年胜利的足球队,每年一度的时装节也常有国内港澳一线明星参演。回想这番气象绝不输给我现在定居的深圳呀,然而十几年后深圳仍然像个小伙子一样充满活力每天日新月异,而大连,十年前的辉煌已然蒙上灰尘,好像一个人到中年的油腻大叔,沦入迟滞和苟且。每当亲人们问起,这就是我不愿意回家乡发展的理由,没有人提出质疑和反对,连身在其中的人都觉得走出去是一种正确的选择。难怪东北这些年来老龄化和人才流失严重,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怎能留住年轻人的脚步?

  东北的农村更是好像多年来没有变化过,迈克尔的东北老婆在北京读了大学、在美国读了研究生、在香港做高级律师,他叫她佛朗西斯,然而回到三舅家,她还是那个坐在炕上的丹妞,被七大姑八大姨催着赶紧生小孩。简直是那个网络段子的真实呈现:一到过年,原本衣着光鲜的城市白领Jack、Mary,回到乡下纷纷变成了狗蛋和翠花。这是走出东北的年轻人共同的无奈,没有人在意你读了多少书、去了多少地方、对世界的看法有什么改变、对人生有什么思考,不,大家聚在一起绝不会谈论这些,你只是一个让亲朋好友操碎了心的大龄剩男剩女或者自走生育机器,没有房子车子妻子孩子的人不配活着,简直是家族之耻。这样的气氛只能让人想要逃离,厚重的感情伴随着厚重的责任,让人无法自由的呼吸。

  比起迈克尔对东北历史的追溯,特别是一战和二战期间东北历史的追溯,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看到的以荒地村为典型的东北乡村的未来。当然前者也给我补了很多历史课,当年在历史课本上一页带过的似乎遥不可及的历史,其实就在我们的身边,就在我们每天走过得街道,就在我们不经意路过的楼前。东北的未来在哪里?简直和过去一样让人迷茫,和书中描写的一样,现在乡下已经没有年轻人种地了,父辈也许会成为最后一代靠天吃饭的农民。从前佃农租种地主的土地,缴纳粮食,没有地的给地主做长工赚口饭吃。后来土地归集体,大家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吃大锅饭,再后来农民从政府那里承包土地(租几十年),每年固定交粮食、农业税,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不种地把土地转给大型农企,然后在农企中打工挣钱买自己土地上出产的粮食、蔬菜等。这样想来仿佛有一种轮回,一种螺旋的上升的感觉在里面。历史的洪流不可阻挡,我们的这些三舅四姑们未来会怎么样呢?都市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不断城市化下高企的房价。

  从歪果仁眼里看我们的故乡,我们的中国,有时候忍俊不禁,有时候痛心疾首,经常觉得这既是一本纪实创作的书籍,又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魔幻现实主义”用来形容当下这个躁动、焦虑、不安、蓬勃向上又泥沙俱下的中国,或许是最贴切的吧。只缘身在此山中,对于我们熟视无睹的一切不合理、奇怪的现象,透过这个歪果仁认真地写出来,才觉得有一种荒诞的效果,随处可见的政治标语、只会被干巴巴数字课文的博物馆解说员,口号治国,脏水河边树立着画着青山绿水的宣传牌,很多很多,读来让人觉得可笑和讽刺,细想现实却又是透入骨髓的无奈和绝望。不能躲在大国崛起的中国梦里太久,不能只盯着房价股市的风云变幻,不能满足于共享经济和移动支付的傲视全球,像这个美国人一样回到土炕上接一接地气,看一看第三者眼中复杂的中国吧。还是那句老话: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我亲近而熟悉的故乡,也是我遥远而陌生的故乡。

  《东北游记》读后感(三):洋女婿的东北观察

  《东北游记》的书和作者与本栏目之前介绍过的何伟(彼得·海勒斯)所著《寻路中国》有些类似,两位作者都是美国和平队志愿者,都曾经在四川的中学里教过英语,也在中国生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两本书都有不少跨中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比较。《东北游记》在行文幽默上或许略逊《行路中国》一筹,但在资料的掌握和编排,在对本土人情熟稔和观察深度上两书至少不相上下,麦尔(中文名梅英东)作为东北女婿以一种置身乡土社群网络内的外来者身份观察或许还要特别一些。

  《东北游记》分三条线索记叙,其一以从冬至到大雪的一年节气为文眼,记录荒地村人民与土地的关系;其二以荒地村本地历史出发,谈东北乃至中国隐约的近现代历史;其三记叙个人的情感和婚姻生活,谈东北农村大家庭生活的经历。

  土地区域大至国家小至村庄街道,要产生意义,要从“自在”变成“自觉”,必然要与人产生关联,从这个角度上说,从来没有纯粹客观的地理,只有人文地理。麦尔选择看似不起眼的荒地村作为田野调查的小切口,这种充满结实繁复细节和个人体验的记录,像一幕幕不断时空交错闪回的电影片段,把荒地村具体的人文历史穿插在整个宏大的满洲史、东北史、建国史和改革史的视野背景下来解读,这种充满关联的琐碎,正是阅读本书最大的趣味所在。

  记忆和历史,正是《东北游记》里反复强调的书写核心之一。

  例如,麦尔这样写房东父亲的经历,“我后墙的窗外,皑皑白雪覆盖之下,就是关老师(房东的姐姐)的父亲‘文革’期间自杀的那口井。关先生已经不记得了。那是他还是个奶娃。‘我们又打了一口井’他很笃定地说”,忘记父亲投井自尽的井口做法是另打一口喝水的井;

  作者在考察“中国考古之父”梁思永在昂昂溪的衰败凋敝的纪念馆时这样写道,“(馆里空无一人)我被孤独地遗忘在荒野之中,就在昂昂溪人烟稀少的鬼镇边”。固然,所有的鲜花都会凋谢,所有的繁盛都会衰败,这是无可奈何的规律,但在军阀混战、土匪横行、日军侵占东北日甚一日的情形下,一个读书人为了保存珍贵的石器时代的墓葬文物,在各方实力派间排除万难、委曲求全的精彩故事实在不该那么轻易地被人遗忘。

  作者在游览哈尔滨时写道,“酒店翻新做旧的黄铜门前的楔石写着1903;重新粉刷过外墙的犹太会堂;圣索菲亚大教堂绿色的洋葱顶;‘哈药集团欢迎您来哈尔滨!’教堂前广场上巨大的广告牌十分醒目。教堂的外墙是红钻砌成的,仔细辨认,上面还依稀留着‘文化大革命’时期用明黄油漆书写的反帝口号”。

  哈尔滨作为曾经的“世界舞台”,她看到过清末统治者开放柳条边关禁,大批关内贫苦民众颠沛流离地“闯关东”讨生活;

  她看到过俄国人把她建设成满洲的贸易政治中心;

  她看到过日俄战争,南满和旅顺港统治的易手;

  她看到过傀儡满洲国的建立与衰亡;

  她看到过苏军占领东北的胜利与罪行;

  她看到过四野败退北满,在生死存亡之际如何实现惊天逆转;

  她更见证了“共和国长子”的当年的骄傲与当下的落寞;

  丛林社会里,太多的人从尸山血海中一路挣扎爬上来,记忆成为一种太过沉重奢侈的负担,遗忘成为一种生存本能,但不要忘记,南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科塔萨尔的寓言——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去一有机会就会从深渊之底冒上来,把“波将金村庄”的生活敲得粉碎。

  东北的黑土地如此的丰饶,历史的遗产和包袱如此巨大,东北的故事如此丰富迷人,或许除了二人转、猪肉炖粉条、金链子黑社会,我们能知道得更多 。

  《东北游记》读后感(四):《东北游记》 | 一个美国人满嘴大碴子味儿的写下了整个东北的历史

  一

  前一段时间爸爸第一次提起他小时候从东北来到北京的情景。那是个夏天,老早写了信通知奶奶抵达北京站的时间,但是当天到了车站却没人去接他。在没有任何通信工具的当时,偌大的一个车站,只有他一个人穿着一身棉裤棉袄,站在夏天闷热的车站里,茫然无措,那年他十几岁。

  也许冥冥之中我对爸爸奶奶的过去有一种执念,如果当年他们没有来到北京,我现在会在哪儿?

  然后有一天豆瓣阅读APP大促,一口气买了五十多本书,无意中选了这本1月才出版的《东北游记》,意外买下了满篇的惊喜。

  二

  作者是一个娶了东北媳妇儿的美国人,作为自由撰稿人没有跟着媳妇儿去香港生活,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她的家乡:荒地村。

  在居住期间,作者乘坐最喜欢的出行方式——绿皮火车,走访了整个东北具有历史价值的地区,借助考据的很多有价值的文献,给读者呈现了一个纵向和横向都描述的非常详尽的东北变迁过程和现代风土人情。

  三

  首先让我感到惊喜的是作者的幽默感和文字的表现力。

  比如,他为了应答只身生活和走访过程中可能被问到的问题,给自己准备了一份Q&A清单,“美国人、一米八六、会使筷子,媳妇是XX家的,还没有孩子... ...”

  在他描述的东北生活中,没有居高临下,没有中外差别。该叫三舅叫三舅(媳妇的三舅);在与媳妇亲戚打交道的过程中会站到东北文化的角度去思考自己的所作是否符合逻辑;也会入乡随俗,张口管一个陌生人叫“姨”来拉近距离。

  跟三舅讨论中美插秧播种的技术时候,“三舅说我是笨蛋、彪子、山炮......”

  整本书涉及到作者的生活体验和沟通时候的读感都是轻松愉悦的,作者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描述,创造出有意无意的喜剧效果,看着看着就会默默笑出声儿来。

  四

  更大的惊喜来源作者走访整个东北给读者呈现的一幅东北历史演进之画作。

  东北自晚清建省,由北洋军,再到俄占、日占、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伪满洲国建立、二战中国战场开始、内战开始、美军炸掉松花江大桥、抗美援朝战争、新中国成立、大炼钢铁、工业兴起、国企改革、人才外流、经济衰退、土地流转、现代化农业兴起等等等等,一部完整的东北兴衰荣辱史,也影射了现代中国的发展。

  哈尔滨,曾经作为东方巴黎,何等繁荣和辉煌,几十种语言和几十个国家(具体数字不记得了)的人民曾在这里汇聚,虽然被破坏得所剩无几,但如今幸存下来的中央大街和洋葱头的东正教堂,也能联想到曾经的辉煌。

  日占时期的抚顺和吉林被日本人建设得非常了得,甚至在整个欧洲都可以成为屈指可数的现代化都市;吉林被成为“小京都”,爱京都的我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的样子,可惜后来被一把大火烧尽,全部随着历史四散。

  看到现代关于土地流转,地方政府委托民营企业做土地整理和基础设施建设的那部分,着实被惊艳到,作者的洞察,简直字字如针。

  五

  读完整本书,对这个来自美国农村的大男生有些喜爱,敬佩他独自的体验、走访、回溯、记录和观察,喜爱他在不同时期表现的幽默和从容,更认同他对农耕时代的留恋(作家陈忠实也是如此,才有了旷世奇作《白鹿原》)。他在书的最后那句话“生命的行程无法预测,没人能提前写就他的自传”,想想历史如是,人生也如是。

  《东北游记》读后感(五):未曾去过东北

  东北和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具象的。

  哪怕是一个从未去过东北的南方人(对东北人而言,出了东三省的都是南方人吧?),一提到东北,都会有一个自己的判断和理解。首先是东北人的口音,如此豁达而极具特点,甚至带着点儿魔性,让人忍不住模仿并深觉有趣。其次是东北菜。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锅包肉,似乎在中国每一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城市,都能看到分量十足口味上佳的东北菜馆。最后是东北人。只要一开口,一行动,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认出他们来,如此个性鲜明。与此同时,流传于微博微信互联网的各种新旧段子小视频中,我们也总能快速地找到关于东北人的梗,直到最近,有好事之徒还拿着东北喊麦与黑人hiphop做调侃。至于东北人到底是活雷锋还是黑社会,二龙湖浩哥厉害还是乔某爷牛逼,就得看个人的吹牛本事才能见分晓了。我想,在通常意义上,这就是对东北的普遍印象了。

  我是去过东北的,准确地说,是黑龙江。本来还想着去吉林的,但后来并没有去成,也算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念想。我们之所以会去一个地方,要么为的是人,要么为的是事,并在这个过程中,完成自己臆想的真实描绘。在此之前,我也曾无数去想东北是什么样的景象,那里的人是不是都特别高?那里的夏天是不是特别凉快?那里是否无法进行眼神的交流?而当我坐了将近四十个小时的火车到哈尔滨时,我并没有觉得有那么的特殊,至少从第一印象来看,这个城市和我去过其他城市一样,火车站外的广场上也同样是到达或者离开的人群,边上的商铺中,也能看到诸如KFC之类的快餐店。我只有在脑子里重新提醒自己“这就是黑龙江,这就是东北”之后,才会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城市。

  然而我其实也并未审视出什么区别来。我去了索菲亚大教堂,但只在外面看了看,拍了几张照片,完成一个游客应有的礼节。我对东正教的东西不感兴趣,对这个建筑的过去,亦没有更多的问题。我去了中央大街,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青石板路,马迭尔冰棍和俄罗斯商店。那时候的我,居然丝毫没有好奇心,对中央大街的好奇心,对俄罗斯商店的好奇心,对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好奇心,我都没有。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坐在松花江边的台阶上,吹着夏夜凉爽的风,看着对面太阳岛上忽明忽暗的灯,有点儿愣神,有点儿困顿,有点儿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那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东北”,很多时候只是外界信息环境给自己塑造的一个印象罢了,它和真实的东北,隔着太多的渲染和戏剧。后来我去了漠河。这个中国最北的城市,恰好利用了它的地理位置,准确地传递出了城市的特点。这个特点是“中国最北”,所以并不能与整个东三省来分享其中的噱头和吸引力。漠河和大连一样,不属于“东北”。

  回到南方,又认识了不少东北人,听说了很多关于东北的故事,只是巩固我已有的认知而已,直到迈克尔迈尔的《东北游记》出现。

  首先必须强调的是,这本书的翻译真是不怎么样。除却这一点,我得承认迈尔作为一个美国人,从他的视角里面为我们描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东北。当我们说到"黑吉辽"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我们似乎没有在意过这片白山黑水的历史,那些女真骑兵八旗子弟的故事,我们也似乎选择性地忘记了这里曾是日俄战争的战场,伪满洲国的土地;共和国之子的故事也成了过去,如今喧嚣而引人夺目的,无非是那些惹人发笑的段子和戏剧。从过去到现在的各个事件,伴随着东北年轻人的离开,愈发地被人遗忘。他们带着祖辈的故事,操着自己的乡音,去了北京,去了上海,去了更南边的海南,去了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却不愿回到故乡。然而现在,一个美国人,却逆向而行,从美国来到中国,住进了东北的一个村子,并乘着绿皮火车在各个不为人知的东北小城镇之间穿行,寻找历史的遗迹,战争的残骸以及当地人的真实状态。虽然最后不过是两百多页的一本书,却呈现了一个被我们忽略的东北社会。

  我想最悲哀的莫过于此。我们自认为很了解这个世界,但实际上我们只是被驯化和“欺骗”的一代人。我们对于这个大多数的认知,其实是一种幻觉,一种被自然而平淡语气刻画出来的场景罢了。即便是自己曾经去过那个地方,也并不就是真的认识了那个地方。并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就真的了解这个世界。我们简单地用几个标签来对事物进行标识,实际上只是一种偷懒和保护。偷懒是因为我们不愿对此多做思考,而以按照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选择和推理,得到标签;保护是因为我们不愿为太多的外界信息所打扰,虽然个人的岁月静好,并不意味着这个现实生存环境可能的混乱和暴烈就会消失。认识到这一点,似乎更残酷了一些。

  迈克尔迈尔的《东北游记》,也是一家之言罢了。可这本几百页的书,却给我造成了如此大的触动。很多时候,我想,或许我应该借助其他人的视角和审美态度,重新发现那些常见的风景,常被议论的观点和常被定义的概念。至于东北,我不敢说我曾经去过那里。

  《东北游记》读后感(六):一个美国女婿写给东北的情书

  提起东北,一般人的印象里会冒出几个词:经济衰落、网红、豪爽、官僚、二人转等等。毁誉参半,视评价者个人立场而定,而且近来越发有黑东北和东北人的趋势。《东北游记》的作者 Michael Meyer 则不然。相比自己的中国大名梅英东,这个美国人更喜欢被亲切得称呼为麦尔。麦尔写的这本《In Manchuria:A Village Called Wasteland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Rural China》,直译过来是《在满洲:大荒村和中国农村的转型》,中文版定名为《东北游记》。其实直译的书名和中译本的书名两者加起来,就完整概括了这本书的主要内容:一部分是通过大荒村这个农村来讨论中国农村的转型,另一部分是麦尔在东北游历遗址追寻东北历史的过程,两个部分松散的交织在一起,以麦尔对东北的爱为粘合剂糅合起来。

  麦尔对东北的爱并非来的无缘无故。和我们更熟悉的何伟一样,麦尔也是美国“和平队“的一名志愿者,并且撰写非虚构类的作品发表。麦尔在1995年作为美国“和平队”志愿者第一次来到中国,在四川省里的小城市教英语。两年后他搬到北京,在北京第一年就遇到了他的妻子,一名当时正在国际学校教语文的老师,两人迅速相识相爱成婚。她的妻子称为”丹“,而她更喜欢用英文名”弗朗西斯“来称呼自己。弗朗西斯是地道的东北人,小时候成长于离吉林市32公里,一个小时公车距离的村庄”大荒村“,现归属于吉林市辖区内。在《东北游记》之前,麦尔刚出版一本讲述首都变迁的《再会,老北京》。这次他又怀着满腔热情,亲自来到妻子成长的大荒村生活了一年多,追寻东北的历史和农村的演变,献上一封给东北的情书。

视角:忽视、好奇与单一

  美国人写的东北游记,对于中国人来说,不可忽视的就是他独特的视角。在本书中,可与麦尔对比的视角,大略有另两种,一种是她妻子,另一种则是官方的历史。

  她的妻子是很典型的当今东北年轻人的代表,在村庄度过了愉快的童年,通过自己努力一步步走到更大的世界,然后再也不回来。弗朗西斯学习英语,去北京当老师,之后又去美国学习法律,现在在香港做律师。弗朗西斯陪老公麦尔回大荒村租房子,麦尔感慨农村的美丽景色,她却表示,外人看起来美丽的村子对村里人来说单调艰苦,大家都想着去外面去城市过好日子。这恰恰印证了那句话,”农村对于不生活在农村的人才是浪漫的“。

  对于东北的历史,如今的年轻人也知之甚少,部分是由于根本不敢兴趣。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反而会是一个美国人抱着如此大的兴趣来讲述中国东北的历史。他不仅对荒地村的前世今生感兴趣,还对东北往日遗迹的历史感兴趣。他关注的地方,像如今没什么人知道了的柳条边,吉林的圣母洞,作者戏称为“鬼镇”“鬼村”“鬼博物馆”的地方,这些地方都因麦尔的关注而蒙去了历史的尘埃而重被人所知。

  当然不是所有的历史都被遗忘了,事实上麦尔经过很多的博物馆和遗址都被官方冠以“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名称而向大众开放并且承担教育下一代的使命。如果读了麦尔的书,看了麦尔详述的历史,就会明白单一视角会带来多大程度上的盲视。长期秉持单一的、固化的视角看待问题,放弃思考的能力,会带来更大的危害。

历史导游:被遗忘的过去

  麦尔去游览的地方都是中国人忘得差不多了的地方,他却觉得东北处处都隐藏着旧日的灵魂,伸手即可触摸,只消我们费些功夫去寻找。作者足迹遍及哈尔滨、沈阳、长春、吉林、大连等地方,实地触摸历史遗迹。

  最典型的是柳条边。不同于长城,这条满清政府修建的屏障,是用土筑起来的壕沟,沿着壕沟种植柳树。满清政府修筑这个防线是为了保存自己的龙脉。随着清朝的衰落,清政府债台高筑,剩下最大的资产就是土地。因此边线开放,允许大家来里面买地造房。柳条边逐渐弃用,如今踪迹难寻。 麦尔在书中记录自己寻找柳条边的过程可称得上传奇经历,在数度遭遇挫败之后,找到了柳条边所在,如同今日不再的满族文化。

  东北受地缘政治影响,一直是多种文化历史交汇的场所,从满清、俄罗斯、日本、北洋军阀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哈尔滨不止有现在的冰雪嘉年华,还有犹太新会堂,这里一度时近代远东最大的犹太人活动中心,十九世纪末到本世纪中叶,聚居的犹太人最多达到了2.5万人。吉林室内有一处法国天主教传教士修建于1920年的圣母洞,洞内人烟稀少,洞壁留存了陌生人的愿望。齐齐哈尔有个叫做昂昂溪的小镇,中国考古学之父梁思永1930年的工作日志中记载,他在这里工作的第二天就发现了一个从未被发掘过得新石器时代墓葬。其他的历史故事,在麦尔书中比比皆是。

从荒地村的前世今生一窥未来

  书里另一条主线是中国农村的转型。这里的主角是麦尔妻子的亲戚,主要是三姨、三舅、三姨夫等人,和一个东福米业的民营企业。

  主角的一边是1956年荒地建村后的一辈老农民。这辈长者经历的历史风浪,绝不是今日年轻人可以想象的。如今平静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满足的日子。他们五六十岁的年纪还在种地,而下一辈的孩子普遍都不下地了,都是读书上学去城市生活的愿景。越来越少的农民种地,越来越多的农民外出,那么农村如何转型?

  麦尔写的米业公司就是大荒村转型的一个范例。企业收购、租赁农民的土地,农民可以搬入企业造的公寓楼。企业发展现代化规模化的有机农业生产,村民可以去工厂工作。企业还在村里修建温泉等生态旅游点,供周边城市人周末来此地消遣。

  三姨,一个饱经风霜,精明而事故的前村干部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什么样的发展是适度的?究竟谁知道呢?可能在发展的狂潮中,并没有多少选择的空间。

  如今在互联网搜索米业的公司主页,情况喜人:

从出生到养老,大荒地村的福利遍布每一处角落:新生儿出生有补助,大学生新生入学有补助,老年人年满60岁有补助,现代化的老年公寓,65岁以上的老人可以选择性入住,只收象征性的费用。2016年,村集体经济收入实现了300万元,村民年均收入达到了2.4万元。如今的大荒地村已经成为吉林现代农业的先导区。一幅北方特色小镇的蓝图已然勾画成型:“农业+文化”“农业+旅游”“农业+互联网”“温泉+旅游”“温泉+养老”,村民就业、就医、入学、养老、购物,不出村就能全面实现……幸福,写满乡村的每一个角落。

  麦尔的书里没有出现对东北传统文化的某种批判,也没有对如今经济衰退原因的分析,写到东北农村和东北乡亲,都能感受到麦尔裂开嘴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神。受到麦尔的感染,我也希望幸福,能够写遍乡村的每个角落。

  《东北游记》读后感(七):一个美国人眼中的东北和一个非东北人眼中的《东北游记》

  一

  迈克尔•麦尔(Michael Meyer,中文名字梅英东)的《东北游记》(上海译文出版社2017年1月版)是我今年最为期待的新书之一了,这是Meyer的第二本书,英文名字是In Manchuria: A Village Called Wasteland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Rural China。如果直译过来便是《在满洲:荒地村与乡土中国的变迁》,所以当看到中译本名字为《东北游记》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困惑的。查找资料得知,是Meyer本人要求使用“东北游记”这个名字,他想写的,也是介于游记与正经的社会学著作(田野调查报告)之间的一种文体。读完本书,我的感受是,“东北游记”作为中译本名字是恰如其分的。

  外国人写中国,大众最为熟悉的作品是何伟(Peter Hessler)纪实系列,关于中国的“三部曲”——《江城》《甲骨文》与《寻路中国》。Meyer和何伟同是1995年美国”和平队“的志愿者,同样在从事关于中国的非虚构写作,但二人的写作风格有较大的不同。因何伟对本书的书稿给出了审阅意见,Meyer在《东北游记》的后记中对何伟表示了感谢。事实上,对于外国人来说,书写中国的历史和现实的“度”是非常难以掌控的,长久以来,西方人对东方的观察通常带有一定的想象色彩,或者先入为主的带着同情的眼光。平庸的作品——要么迎合本国读者关于古老东方的猎奇想象,要么陷入浮光掠影式的事实性描述。综合来看,Meyer完美的避开了前一个雷区,但也许是受限于体裁,也许是受限于写作的野心,《东北游记》在第二个方面的表现就不太令人满意了。

  Meyer为什么要去观察和记录东北呢?他在书的开篇说了——为了一个妹子。Meyer的妻子(中文名字“丹”,Meyer在文中称呼其“弗朗西斯”)是东北人,这也是他之所以花一两年的时间来寻访和记录东北的最主要的原因。因此,在这本书中,Meyer除了记录其行走东北看到的地域历史和现实,也时不时的记录他与弗朗西斯之间那些感人的日常小细节与小心思。

  二

  作为一个非东北人,我一向对东北很感兴趣,此前我看过关于东北的最好作品是李海鹏的《晚来寂静》。作为带有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李海鹏的野心很大,从《晚来寂静》中可以窥见近三十年来东北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个体命运的翻云覆雨。因此,在看《东北游记》之前,我对之期待很高,我想象中这应该是一部从荒地村切入的东北农村发展史(毕竟其英文副标题就是A Village Called Wasteland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Rural China)。也许是Meyer考虑到东西方读者阅读指向的不同,其最终呈现在读者面前的,部分是游记、部分是历史记忆、部分是东北当代民族志、部分是现代中国农业变迁现状。也正是因为旁逸斜出的枝丫过多,这本书的缺点也非常明显:过于分散、主题性不强,甚至中间花了很多篇幅去描写一个无法查证的东北人口中的外星人故事;也正是因为作者想要呈现的东西过多,从而显得每一部分都不够深入,浮光掠影一般,读完很难留下深刻印象。

  作为东北的外来者,Meyer的观察显得非常的细致和面面俱到,从努尔哈赤入关到日俄战争、从伪满洲国建立到天皇最终投降、从1956年荒地建村到目前东福米业在荒地进行的村企合作新模式等等,Meyer事无巨细地讲了很多。而我觉得,这些地域的、民族的、个人的历史记忆,本应由我们的官方组织去打捞留存,如今却经由一个外国人讲述。Meyer在书中隐隐表达了类似困惑和担忧,他走过长春、沈阳、哈尔滨、旅顺、黑河、绥芬河等地众多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遗憾地发现这些爱国教育基地几乎都采取了模式化的语言和讲解方式,拥有相似的建筑外表与景观布置,侧重于用冷冰冰的数字来讲述作为整体的民族创伤,而忽略了亲历者的个人记忆与生活叙事。Meyer所做的,恰恰便是着眼于个人记忆的地方志重建工作。

  Meyer在第一章中指出“过去四百年来,这里似乎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地区了。”在我看来,这大概有点言过其实。当然,为了突出写作主题的重要性,这无可厚非。在整个中国现代化的过程中,东北或许重要,但大概称不上最有影响力的地区。当然,近现代历史上,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东北确实在一系列的事件中充当了重要的角色,哈尔滨曾经是”世界舞台“,各方势力在此角逐,但自日本入侵后东北的角色便显得尴尬,作为最先沦落的地区,日本甚至从本国号召了大批移民前来拓荒。满洲傀儡国的角色使得在东北,本国人同外来入侵者的关系同中国其他地区都有所不同,在日本投降之后,这些前来拓荒的日本普通移民事实上处于被遗忘、被抛弃的状态,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进了战俘营,大批人没能熬过东北的冬天,一些妇女和孩子嫁给了当地人,剩下的一批人在后续的几年中陆陆续续回到日本。长久以来,我们对抗日战争的认识都带有强烈的整体意识,将之作为一个带有强烈家国情怀和连贯性的历史大事件,而在东北,其中可能隐藏了这些本土史的非官方的话语和认知体系(同样的战争叙事,发生在香港),这在我此前的认知中是缺位的。

  三

  关于现代东北的描述,Meyer的记录显得有些力有不逮:一方面,他试图描绘四九年以来东北一个村子的变迁,明确的说是农民与土地关系的产权责任变迁史;另一方面,他也试图描绘出作为个体的农民与国家之间的关系,通过“三舅”与“三姨”这两个关键角色,Meyer呈现出了典型的中国农民的特征。这一部分的内容对中国读者来说,显得太熟悉太琐碎了,整个行文过程中有太多的人物对话和现象描述。也许对于西方读者而言,这提供了非常直观非常有趣的认识中国的途径,而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又显得“常识化”了。这是外国作者写中国时最难进行的取舍。

  关于近现代以来整个东北地区往日的荣耀与如今的黯淡,李海鹏的《晚来寂静》提供了最好的范本,虽然在其中充斥了太多的少年时期的呓语与哀叹,但鹏总写出了整个东北一代人失落随后又坦然接受的心灵史。同样的,整个东北地区如今不太乐观的现状——体制的过分僵化以及对商业文明的排斥;“喊麦”文化成为年轻人最大的财富追逐对象;一方面经济增长的下滑,另一方面则又伴随着强大的生育自决......这些社会学上的有趣现象同时出现在如今的东北。

  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Meyer笔下的荒地村似乎与全国其他地方的村庄并无大的差别:全国各地都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修路、建房子、村企合作、农家乐以及温泉休闲度假村等等,这一相似的模式在沿海很多地区早已兴起。相反的,东北的城市地区则处在某种尴尬的不进则退的境地,经济增长的疲软、对年轻人吸引力的下降,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如今已经不太能吸引人们的目光了。《东北游记》中对东北地区的城市变迁着墨甚少,Meyer写到长春(新京)极大的保留了日据时期的建筑特点和街道;哈尔滨则在建国后的数次运动中失去了往日“世界舞台”的光彩,那些承载了历史变迁的外国建筑如今也几乎不复得见;作为曾经的远东第一重工业基地,沈阳(盛京)在一次次国企改革中失去其自身经济地位,曾经的社会主义典型空间样本——工人村、铁西区,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下又变得失语化了。

  四

  “生命的行程无法预测,没人能提前写就他的自传。”Meyer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中结束了行文,而这本书也成为其送给未出世的孩子的珍贵礼物。而对东北而言,我想到的是,“于是我们奋力向前划,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进入过去。”

  《东北游记》读后感(八):历史之外,满洲以里

  初见这本书是看到有朋友新书到手秀朋友圈,但这本中文名叫做《东北游记》的书并没有引起我找来一读的欲望:就是外国记者在东北转悠一圈的所见所闻,顺便来点怀古呗?去年关于东北的负面报道特别多,于是对东北的历史和现状有了一些兴趣,希望了解作为共和国长子的东北何以至此。所以,我带着问题,找到这本书,想通过书中描写的历史,看看能否找到东北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合理性,以及有没有可能窥见这片土地的未来。读完之后,好像找到了,但也似乎问题更多了。

  先大略介绍一下这本书吧。英文名《In Manchuria:A Village Called Wasteland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Rural China》,我宁愿翻译成《满洲以里:荒地村与中国农村的变迁》而非《东北游记》。作者是跟彼得·海斯勒(何伟)一起作为美国和平队志愿者在中国支教过的迈克尔·迈尔(梅英东),此前还写过一本《再会老北京》,风评也很不错。梅英东在北京支教认识了一个东北姑娘,跟人结婚后跑到姑娘老家吉林市的荒地村住了两年,顺便借着东北便捷的铁路网四处访古流窜,追寻这片土地的历史,也观察这片土地的现状。所以,这不是走马观花堆积素材的“东北游记”,而是深入满洲以里得来的“有机”历史。

  所以还是值得一读的。

  历史是本书最有血有肉的部分,或者说是我最关注、也受启发最多的部分。所以,全书点题的在我看来是这句话:“在东北,一个人能感受和触摸多少过去,多少历史。”对东北历史的追寻虽然可以上至新石器时代的昂昂溪遗址,但真正对今天构成有机的,还是应该从大清龙兴说起。后金建国到入关建立清王朝的历史我们耳熟能详(拜那么多充斥屏幕的辫子戏所赐),“闯关东”也曾经是影视热门,但对清末到新中国,还是有很多历史细节我们的了解并不多。比如说,历史书从未讲过,东北在清末已经全面成为俄国殖民地。沙俄东进吞并西伯利亚之后并未止步,一方面跨过百令海峡进入阿拉斯加,与英法的扩张势头迎面相遇后才停下脚步;另一方面翻过外兴安岭直捣满清龙兴之地,直到与同样在寻求扩张且已吞并朝鲜半岛的日本撞在一起才刹住车。正是因此,日俄战争才会在东北爆发,而清廷只能关起门来,保持“中立”。苏联对东北的野心与沙俄一脉相承,日本投降后,苏军接管东北,将大量工业设施拆运回国,并继续主导东北直到中苏交恶。所以,东北在20世纪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不是中国人在统治。

  而俄国和日本先后统治东北的半个多世纪,在梅英东笔下十分有声有色。俄国人修了中东铁路,并从无到有建设出国际化大都市哈尔滨;中国政府取消了哈尔滨建城百周年的纪念活动,因为不希望殖民者的功绩被铭记,但俄国人留下的印记仍然比比皆是。日本对东北的建设更加用心,很多城市规划和基建到今天都仍然受用无尽,他们的移民规划也表明了扎根的决心;当时在国际上即有论调“不是征服,是发展”,可见日本在东北带来的进步也是有很多人承认的。作者讲述这些历史时用到的素材,有大量当时在东北的传教士、医生等留下的回忆录,也有大量官方文件(日本两千人的调查团就留下了六千份调查报告),还亲身走访了大量遗址、博物馆以及历史的见证人。因此,这些历史不是数字,也不只是书摘,而是跃然于纸上的鲜活。《占后余波》(Occupation’s Aftermath)读来尤为令人感慨唏嘘,写到沈阳盟军战俘营,写到731部队,写到战败对东北日本人的影响,也写到中日友好墓园的坎坷。

  但日俄离开之后的东北舞台,这本书反映出来的却较为空白,只能从受访者的口述中和转摘的新闻中窥见一些。我在阅读时想到的是,史料的不同,是不是可以表明不同政府对待历史的不同态度?日本、美国都保留了相当多的原始资料且可公开查阅,中国、俄罗斯在这方面似乎是要差一些。中国有五千年历史,却似乎一直只活在当下。作者在各地想要找当地文史资料都极困难,偶尔得见的一些活历史也往往处于“不合时宜”的生存状态。书中写到赛珍珠及其第一任丈夫,夫妇二人均对中国农村充满关怀,一者从文学角度,一者从社会学研究角度,都留下了对中国农村的珍贵记忆。梅英东的作品,我想也算这种关怀的传承,反而是中国人自身,很少去关注身边的历史与变迁。

  东北在建国后的兴盛与日俄建设的基础不无关系,同时也有计划经济体制的原因。改革开放后东北的衰败,从站街女可见一斑,但不知道这种衰败是否足以解释东北今日旅游业、商业领域的乱象。以前关注稻作文化时,也留心过台湾的农业,于是记住了“工业东北,农业台湾”这样的布局,是说日本殖民者建设这两个殖民地有清晰思路,而非专事奴化、掠夺。但同样是被日本殖民了数十年,东北和台湾最近几十年的发展天差地别,其间异同该如何解读?亚洲四小龙均为前殖民地,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如此等等问题,无法在本书找到答案。

  因此本书只有不到一半的篇幅是在写荒地村,以及管中窥豹的农村变迁。所以我觉得,本书副标题其实也不那么得当。荒地村的历史很平淡,只有“1956年,荒地建村”的记载。相反,荒地村的“未来”在东福米业刘老板的描绘下,却是极令人振奋的一幅蓝图,这大概跟薄在大连建设的未来博物馆有异曲同工之处。如果说书中反映出了农村变迁,大概也就是城市化令农村变成空心,而也有建设者提出“不是要进城,是要建城”的思路而已。农村在城市化进程中面临的诸多问题,本书都未能涉及,更不用说提出解决思路。

  这本书我先读的中译本,但读了几十页之后觉得译笔有点儿太卖弄,而且有些地方看着词不达意也许有误译,最终还是找了英文本来读。读完英文本也回头又对照看了一下中文本,发现果然译本处理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

  翻译错了的我举几个例子。最简单的如将第9章的Target百货翻译成“射箭靶”(好像没有哪里不对),第11章将thirteen hundred years翻译成三百年,第16章将关家姐弟说成兄妹,第13章近结尾处将作者与司机的对话翻译得像是司机的独白一样,等等。书中出现“大中华区”、“华中城市西安”等表达,也仿佛未经锤炼。(“大中华区”一词是中国政府反对的表述。)也有些句子翻译得不伦不类,比如:

  第9章:But then I read Mayor Dunlop’s looping words —expecting hearts to dot the i’s ……

  译文:不过我还是仔细看了看顿洛普市长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字,字母 i 上那个小点弄得跟画了颗心似的……

  此处的 dot the i’s 应该来自于习语 dot the i’s and cross the t’s ,表示写字时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我想怎么也不会是译者说的这个意思。

  第17章结尾:In their glass a viewer leaning close to see a relic ……

  译文:参观者俯下身往玻璃柜里看的时候……

  这里说到的玻璃柜比人高,lean close to 应该是前倾靠近,不应该是俯身。

  第13章,译文:住在里面的中国人孙先生终于说服他们,日本战败了。

  说服?嗯,原文是convince。

  第13章:“I had better not go,” a general had told him, ……

  译文:“我最好不去,”一位将领对他说,……

  这里是在讨论溥仪为何没有回皇陵祭祖。语序就不说了,然而前面那句话我觉得应该是虚拟语气,表示“要是我的话我就不去”的意思。

  第13章:he served as a special guide, leading a one-off tour of his former palace,……

  译文:作为特别导游,在他过去的宫殿里做了一次参观。

  “做了一次参观”这种动词名词化语病,在译文里其实不胜枚举,可能也是现在翻译体的通病了。one-off 指“一次性”,这里有“最后一次”的含义,译文并未体现出,更未体现出原文的 leading 之意。我觉得可能这样说更像中文一点:

  作为特别导游,他带着大家最后一次参观了他从前的皇宫……

  读了英文本之后再读译本,我想动手改的地方还蛮多的,文字洁癖使然,这里就不展开吐槽了。

  但还有另一种类型的错误,倒不是说翻译有问题,只能说是译者可能不够尽责,就是作者明显写错了的地方。比如原书写到毛主席逝世,人们哭了几天,再到周总理和朱德逝世时就已经哭不出来了,然而中国人都知道,三人中毛是最后一个逝世的。合格的译者恐怕应该就此向作者求证本意?再,书中写到集约化农业时,说中国只有不到5%的鸡即两千只左右是散养的,那么全中国只有四万多只鸡?译者也应该做点查证。

  对照来看,中译本删除的地方极少,已经算很良心了。我看到的删节有关于长春围城的,有关于薄熙来案的,还有关于八九的一些少量内容,而整段删除的我只瞄到这么一处:(原文见第四章,未仔细比对,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多)

“All museums tell stories; China’s tell political ones. Often, as at these ruins, the museum or historic site is posted as a “patriotic education base.” Such shrines—interpreted by the local propaganda department—present historical events as leading, inexorably, to the Communist Party’s victory in the Chinese civil war. In Beijing’s National Museum of China, the display concerning the nineteenth-century Taiping Rebellion against the Manchu dynasty depicts it as a pre-Marxist version of a peasant uprising without mentioning that its murderous leader believed he was the younger brother of Jesus Christ. In Tibet, museums seem to exist only to assert to visitors that the territory “had long been a part of China.”

  书中关于“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吐槽比比皆是,而这段算是提纲挈领。这一段具体是哪儿犯忌讳呢?其实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种尺度的句子书中还有不少,别的却大都安然无恙。

  译者对文字雕琢不够用心,译者和编辑的粗心(大部分翻译错误,编辑认真点的话也都能排除),加上出版审查带来的挥刀自宫,都让本书可读性有所下降。所以,有条件的还是尽量读英文版吧。

  《东北游记》读后感(九):《东北游记》:一位美国女婿的“返乡”日记 | 专访作者Michael Meyer

  作者:林子人

  来源:界面新闻

  一个美国人,在吉林市附近的荒地村住下来,当着东北人的女婿和中学英语老师,在实实在在的他乡异地,写了一部正儿八经的“返乡日记”。竟然连写作初衷都与当下中国的知识分子有几分相似——因为警惕于农村凋零和农村话语长期缺失,而亲身匍匐于故土那片田埂乡野,试图以小见大、抚今追古,对这个国家的过去和未来一探究竟。

  “因为我想要读关于中国农村变迁的书,所以我搬到了乡下,通过调研写就了《东北游记》(In Manchuria: A Village Called Wasteland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Rural China)。”梅英东(Michael Meyer)说。作为一位1995年即作为早期“和平队”(Peace Corps)志愿者前往四川支教的美国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版自己的中国见闻。

  2008年,梅英东根据自己在北京胡同的居住经历出版了《再会,老北京》(The Last Days of Old Beijing)一书,还原了他在北京奥运会前亲历的胡同拆迁对居民和城市文化的影响,展现了隐藏在北京城市发展叙事下的另一番图景。一位豆瓣网友是这样评价《再会,老北京》这本书的——“好多来龙去脉和前世今生,好多‘近在眼前’和‘远在天边’”。

  在《东北游记》中,梅英东写到了在北京生活时自己心中隐隐约约的疑问:“在现代中国的故事中,主角是首都和沿海城市。看那些闪闪发光的城市!那些新城!那些主办奥运会的城市!那些拥挤不堪、阶级分明、过分拥挤的城市!大多数外国驻华记者都居住在城市,中国的作家也一直将写作重心放在都市生活和城市知识分子上。”

  这成了他踏上东北之旅的开端。

  当这样一位“文化局外人”来到现场书写中国农村,他似乎享受着一些天然的优势,比如不落窠臼、饶有兴致地发现一些生活日常中的趣味。纵然是美国人,作为东北人女婿的他也逃不掉诸如三姑六婆催着生娃的尴尬桥段,但这种冒犯常常消弭于他的幽默和自嘲中。这个如条件反射般用“一米八六、属鼠”介绍自己的美国人,始终抱着外来者的天然好奇心和探索精神,而他笔下的那些东北人,在各个节气间流转,在时代浪潮中翻滚,却依然拥有一种难得的真实的力量。

  除了描写他的个人际遇以外,梅英东还叙述了他游历东北各地的经历,追溯了这块土地的复杂历史。当可见的历史只存在于亲历者的脑海中时,他用更大的耐心去回顾这片土地的前世,试图将之与当下连接起来。当他在大连日本军部旧址抚摸伪满洲国地图时,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历史画面貌似和此时此刻并无关系,却又流露出一种吊诡的宿命感。在接受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专访时,梅英东说:“在中国,历史无所不在,但通常它是一道鬼魅般的痕迹,或是一种透明般的存在。你需要用一种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它。”

  对于他来说,无论是被称作“满洲”还是“东北”,这片土地都是一个一半存在于现实、一半存在于想象的地方。而描绘出位于这两者之间的真实,则是他书写中国的终极目标。

  界面文化:你是怎样想到写一本关于东北的书的?

  梅英东:当我发现我想读的书不存在时,我就知道是时候写一本出来了。我想要读关于北京在变化过程中失去了什么的书,所以我写了《再会,老北京》。同样地,因为我想要读关于中国农村变迁的书,所以我搬到了乡下,调研写就了《东北游记》。

  我还想借此机会写一写中国的一个地区。大多数关于这个国家的书籍和报道都把它描述得好像只有一种单一文化,但事实上这个国家就像美国或欧洲那样在地理上、文化上和历史上有千差万别。而且,它非常美。

  界面文化:在书中你写道:“我也写了很多关于中国城市变迁的东西,而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你还注意到了中国的农村话语一直被城市话语所掩盖。这一观察是如何影响你的写作的?近年来中国的知识分子和公众实际上对这个现象有诸多讨论,这也直接导致了越来越多的“返乡日记”的出版。许多学者和记者返回乡下记录他们的观察,而他们的记录常常令城市读者感到惊诧。你是否认为《东北游记》是又一部“返乡日记”呢?

  梅英东: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算是,因为我选择搬到了位于吉林市附近的我妻子老家所在的村庄,在那里人们耕种有机大米。但很快我意识到,书写农村比书写城市要困难得多:当地政府办公室没有任何过去的税收或人口普查记录,这附近一带也完全没有历史遗存。除了描述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的差异之外,作者还需要深入挖掘中国的历史。许多历史如今只存在于亲历过它的人们的脑海中了。

  界面文化:和你之前的那本书《再会,老北京》相比,你在写《东北游记》时有了一层新的考量,因为你住在你妻子的家乡荒地,和她娘家的亲朋好友有非常亲密的接触。在这本书中你是如何定位自己的,你又是如何把你的个人叙述编织进这个故事的?

  梅英东:和在北京一样,我很快意识到如果我想要写一个地方,我需要成为这个地方的一部分,在当地社区担当一个角色,做出贡献。我志愿在当地小学和中学当英语老师,这样做让我在荒地拥有了一个身份,而不仅仅只是“老外”或者“女婿”了。

  我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类似苍狼的角色,总是在树林边缘游荡、观察。之前在北京时我是一位记者,但我这份工作干得很糟糕。这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吸血鬼,突然出现在某人的生活里,从他们那里攫取一点东西(至少是一点可被引用的话语片段),然后飞走,从此不复相见。在我的书中,我可以成为一只“没有牙齿的吸血鬼”,只是游荡其中,慢慢认识人,但不会吸走血。

  界面文化:这本书中既有历史,又有个人叙述和民族志研究。这种写作方式我们同样也可以在《再会,老北京》中看到。你希望通过这种非虚构写作方式达到什么目标?这是否帮助你为你的观察找到意义,或者帮助英语国家读者理解这个发生在异国他乡的故事?

  梅英东:当我于1995年作为“和平队”的早期志愿者第一次来到中国的时候,我住在四川沱江边上的一个叫做内江的小地方。当时河边最大的建筑就是一座佛寺和曾经属于画家张大千的一座画室了。我初来乍到,正在学中文,勉力支撑着在异国他乡生活下去。整整两年,我常路过那座寺庙和那间画室,穿过竹林上山,但没有一次停下来思考:“张大千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一间画室?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那里没有任何标牌或导览来讲述他的成就和人生故事。当我搬到北京、参观了美术馆之后,我才意识到张大千是一位著名的艺术家,他有非常精彩的人生故事。我遇到了历史,但从来没有把它和我的日常生活联系起来。

  中国读者能够理解这点——在中国,历史无所不在,但通常它是一道鬼魅般的痕迹,或是一种透明般的存在。你需要用一种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它。与此同时,对于西方读者来说,他们是如此着迷于中国当下的生活描述,但他们忘了,是这个国家的历史塑造了它的当下。因此,在我的书中,我希望通过日常对话和对过去的探寻来理解这块土地。

  界面文化:在记录农民们的人生故事、追溯历史、游历东北各地之后,你是如何理解这片土地的?

  梅英东:游历东北就好像观看散落在名曰帝国的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太多文明的碰撞在这里发生,让书写这里的历史成为一件非常令人着迷且愉悦的事。和在四川乡下一样,我从来没有在东北感到无聊过。

  观察农村生活同样有趣,因为在很多方面东北都是一个经济局外人。这里的农民相对来说更富庶更有创新精神,就像我在书中记录的,十多年前荒地就开始有有机种植了,这发生在有机概念在全国流行开来之前。

  我发现村民们非常聪明,与土地感情深厚,且胸中有丘壑:比如说书中的一个角色成功地前往北京上访,要求当地法院支持他租用额外耕地。他们还将先进技术运用在土地上——我这里说的可是那些70多岁的老人,他们还记得自己在五十年代在脚上绑上板子在沼泽地中踩出耕地的情形。

  我还喜欢他们毫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这一点,这和美国太不一样了,美国农民近来吹嘘自己是“种植者”或“土地管家”。荒地的水稻农民把自己看作生产者——不是生产汽车或服装,他们生产食物。

  界面文化:你在满洲复杂又充满争议的历史上花费了诸多笔墨,这是怎样帮助你更好地理解当下的东北的?

  梅英东:这本书展示了东北一直以来被当做一块试验田。皇帝、军阀、殖民者和干部都试图将这片土地纳入他们的计划之中,但几乎所有人都失败了。历史告诉我们,在东北真正“行得通”的是耕作,特别是像加拿大和美国大草原那样的工业化大规模种植。

  界面文化:现在有许多美国作家/记者致力于书写当代中国,比如何伟(Peter Hessler)、欧逸文(Evan Osnos)、张彤禾(Leslie Chang)和罗勃·施密茨(Rob Schmitz)。你是如何看待这个新的“书写传统”的?

  梅英东:大多数新一代“中国通”作家的共同特点是,他们来到这个国家时对这里所知甚少,从学习中文开始了解它本来的样子。这和过去中国是如何被描述的有巨大的不同。我23岁的时候来到中国,和“改革开放”那代人共同“成长”。大多数我在那个时期结交的中国朋友都比我成功很多!

  但这也涉及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林语堂在1936年问的那个问题:“谁能够成为中国的翻译者?”就像你提及的那些朋友一样,我在做的是试图用一种更平衡的角度来理解这片土地。

  界面文化:作为一位书写中国的外国人,你认为你的文化背景/判断和你在中国观察到的现实之间的界限在哪里?中译本的书名被翻译为“东北游记”,这并不是“In Manchuria”的直译。译者表示这是你的主意。为什么选择这个译名?

  梅英东:《西游记》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我的计划就是把这本书写成一部没有孙悟空的游记。但“东北游记”不是一个好的英语书名,因为读者会以为我在写新英格兰。“满洲”是个不存在的地方,就好像“老北京的最后时光”不存在一样。我书写的地方一半存在于现实,一半存在于想象。

  界面文化:你希望中国读者从这本书中学到什么?

  梅英东:中国历史比我们在学校里学到的要微妙得多。农民和乡村并不是“落后”的。在拆旧建新的大潮中,我们也许都应该问三姨提出过的问题:“怎么就能知道一个地方已经发展得正好了呢?”

  界面文化:你的中国三部曲第三部《进入中央国度:从头开始理解中国》(Into the Middle Country: Learning China from the Ground Up)将在2017年由Bloomsbury出版社出版。你能谈谈这本新书吗?

  梅英东:这本书是一本回忆录,里面写了我在四川、搬到北京并遇见未来妻子的经历。这是对林语堂的那个问题的直接回答,关于谁能够同时为西方和中国读者解析中国。在过去的20年里我一直致力于回答这个问题。

  原文链接:http://www.jiemian.com/article/1120487.html

  《东北游记》读后感(十):《东北游记》:东北故事与中国记忆

  文/吴情

  近些年来,“振兴东北”这个口号或战略时常为人耳闻,也不时占据着不少媒体的重要版块。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要知道,曾几何时,东北甚至是共和国初期的经济意义上的“长子”:国防工业中的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鞍山钢铁公司大型轧钢厂,都因历史、政策原因落户东北(东北尚保留日据时期的工业基础)。然而,在“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魔都”上海、“帝都”北京、南方的广州、深圳,成为中国这块舞台上备受瞩目的演员,相较之下,东北地区的表现,“略逊风骚”,也不太引人注目。可即便如此,毋庸置疑的是,东北也正处于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不禁想问,在这一进程中,东北演绎着怎样的故事?

  《东北游记》(In Manchuria),“译文纪实”系列之一,美国著名非虚构作家迈克尔·麦尔(Michael Meyer)著,一本关于外国人在东北、东北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书。麦尔一九九五年便作为美国“和平队”志愿者来到中国,在四川省一座小城市负责培训英语老师。不久,麦尔辗转至北京,住在老胡同许久,并在清华大学学习中文,之后更是与中国的女士丹喜结连理。除《东北游记》,麦尔还著有《再会,老北京》(The Last Days of Old Beijing)一书。

  麦尔的妻子丹幼年曾居住在东北地区一个叫做“荒地”的小村庄,而结束了《再会,老北京》的宣传后,麦尔来到了这块土地,与当地人关老师弟弟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同时与三舅、三姨、三姨夫、东福米业公司负责人进行了深度接触,见证了这块土地上发生的诸多变化。而这些变化,恰恰是转型时期的中国的一瞥。面对变化,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态度、观点、对策和感情倾向,这些生动的言语或情绪,无意中留下了对现代化、城市化的中国式记忆。

  从满清皇室的龙脉之所到“闯关东”人潮涌动的目的地,再到日本妄图占领中国的第一步,又及伪满洲国的阴谋,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东北地区,经历的沧海桑田不下万千,农村、城市莫不如此。然而,农村和城市,命运仍有区别。后者在1949年建国后拥有政策倾斜的优势,农村的农业生产被强制用于支持城市建设和工业化进步,逐渐与前者拉开差距,而作为补充的户口制度则限制了人口流动,进而与其他因素综合也使阶层流动性相对较弱。可在城市化快速推进的今天(1990年代初到当下),更多变数出现了:城市作为生活方式更为“现代”、也更“先进”的存在,显然是未来发展的方向,但农村如何该变成城市呢?是放弃农业生产、走上大规模建设商业住房的致富通途?抑或同时也保持一定的农村特色?

  在某种程度上,麦尔所居住的荒地村可作为理解中国农村“就地城市化”叙事的一个范例。而通过荒地村与城市化潮流的遭遇,以及荒地村人的种种表现,或许能够帮助我们理解现代中国的复杂面向。荒地村有着肥沃的土地,农业生产小有名气。在“改革开放”的东风下,刘延东与合伙人创办公司,最终出落成如今效益显著的东福米业。东福米业欲购农民宅基地再将其开发成农业用地,同时将居民搬迁到附近的楼房中,享受现代城市居民的标准生活。不过,麦尔的三舅拒不答应将农田租给东福米业,生怕粮价会猛涨;麦尔的三姨则有村干部经历,她对东福米业的做法表示警惕和怀疑,也不愿意搬进居民楼。她的谨慎出于意识形态,但恐怕并不孤单,尤其是在物价快速上涨、资本大行其道的时代。麦尔写毕荒地村故事时,三舅和三姨们仍对东福米业所象征的现代生活,持观望的态度。

  居住在荒地村,麦尔还对中国民间文化有着深刻体验。相比注重个人隐私的西方社会而言,中国民间的乡邻,似乎太过热情,比如不停追问有关家庭、婚姻方面各种事项的阿姨和姨夫,以及“关心”私人事务的大叔大妈……民间有时还是一个公共舆论场所,大事小情凡一人知则众人皆知,“缺德”之举也就无所遁形。团结互助是民间社会,集众人之智也是民间社会。今天的民间社会与过去的民间社会相较,似乎并无明显差异,都让你又爱又恨,自我矛盾。民间社会的热诚与关切是真实的,偶尔造成的尴尬和困窘也是真实的。

  麦尔书写中国,巧妙地避开了政治立场,但同时,对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他有着独到的看法,尤其是谈到其中的弊病,几乎一针见血,让人想起全球化时代保持本土特色这一重大命题。中国非虚构作家如梁鸿(《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的作者)的写作,往往会不自觉带有所谓的“乡愁”情结(这可能早已构成中国非虚构作家的集体无意识),但在麦尔这里,似乎并无任何乡愁。他不故意煽情,也不无病呻吟,而是代之以平和却不乏动人之处的理性。

  麦尔走进中国、扎根中国,以外来者、也以当地居民的视角观察着荒地村及周遭城市的发展轨迹,大到国民经济政策,小到鸡毛蒜皮的家事,都有自己独到的不俗见解,更难得的是,他还有历史眼光,能够根据某一城市或地区的发展史看待如今,古今对比,然后优劣乍现。在流畅的行文中,麦尔的幽默让人难以忘记,忍俊不禁。幽默有时源于文化差异带来的冲击,有时则基于事件本身的荒诞,有时则可能因为东北话自带的喜感。麦尔坦言作为外国人写作中国观察不易,有时难在政治立场,有时难在文化差异。可正是因为不易,也就越发可贵。在中国快速推进城市化的当下,不少农村正在“消失”,或是完成了“就地城市化”,或是因为无人居住成为渐成无人之境。麦尔的《东北游记》,多少保留了第三者眼中的中国记忆,为局内人得以从局外人角度反观自身,提供了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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