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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读后感精选10篇

2018-07-28 05:10:01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读后感精选10篇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是一本由(美)西尔维娅·普拉斯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58.00,页数:416,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读后感(一):死亡是一门艺术——乔治·斯坦纳论西尔维娅·普拉斯

  “死亡是一门艺术”/ 乔治·斯坦纳

  我还没有读普拉斯化名卢卡斯(Victoria Lucas)发表小说《钟形罩》(The Bell Jar)。普拉斯还出了两卷诗集:1960年首次在英国出版的《巨神像》(The Colossus);1965年春在伦敦出版的《爱丽尔》(Ariel)。后者出版时她已过世两年,收录了她在《文汇》(Encounter)首发的诗作,但还有一些没有选入。

  公平地说,自狄兰•托马斯的《死亡与入口》(Death and Entrances)以来,还没有诗歌像《爱丽尔》一样对英国批评家和读者的影响如此鲜活不安。普拉斯临终前的诗歌已经进入传奇,既代表了我们现实情生活语气,又有自身无情而刺目的独特光亮年轻的新诗读者对于“爸爸”(Daddy)、“拉撒路女士”(Lady Lazarus)和“死亡公司”(Death & Co.)等作品几乎烂熟于心;在讨论到诗歌及其生存状况时候总会频繁提到普拉斯的名字

  普拉斯的魅力完全在于她的诗歌本身。她(在1963年31岁时)的自杀,她的人生——她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到英国求学和生活,嫁给了同样是天才诗人的休斯(Ted Hughes)——也是其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她身边的熟人,对于被她临死前的诗歌和她的自杀震撼的广大读者,她逐渐代表着特别坦率危险的诗人状况。她的风格,她为了完成那些情感强烈真诚代表作品而明显付出痛苦戏剧性地获得了说服力

  这为我们判断她的诗歌带来了难度。我的意思是,她诗歌中强烈亲密的情感,构成了一种真诚强大修辞。诗歌以其骄傲坦荡骚扰着我们的神经,发出迫切的强烈要求,让读者畏缩,为自己日常谨慎退避的感受力而尴尬。倘若这些诗歌是把生活带进我们,倘若它们不只是展示现代的精神焦虑史,我们就必须集中心小心阅读。它们太真诚,付出的代价太多,不能轻易当成神话

  《巨神像》中最惊人的诗是“所有的死人都很亲”,讲述了伦敦博物馆中一具古人骷髅

  他们不顾艰难险阻地要抓我,

  这些纠缠不休的死者

  这个女人不是我的

  亲人,但她是同类:她会吸血,

  将我的精髓吹净

  来证明。我现在想起她的头,

  从水晶玻璃

  妈妈祖母,曾祖母

  伸出丑陋的手把我拖进去,

  一个意象鱼塘表面下浮现

  疯狂父亲在那里沉下

  橘黄色的鸭掌拨起他的头发——

  从微观层面讲,这几行诗歌体现出了普拉斯的情感策略和句法特征诗行短小,节奏精心布局,但看起来随意。半韵、头韵、跨行的运用,给了表面上武断的节奏内在的紧张感。有人对普拉斯影射《马菲的公爵夫人》(The Duchess of Malfi)——“朝花园的鱼塘看去,/ 我想我看到了一个拿着耙的东西”——下过很好的判断。普拉斯在她的这首诗歌中大量移植了《马菲的公爵夫人》中的母题:女人繁衍时交织鲜血和死亡;死者伸出手来把生者拖进阴森的墓穴;父亲的疯狂;感觉到真地被残酷复杂的生活吸血、把精髓吹尽的诗人。

  普拉斯“水彩画”(Watercolour of Grantchester Meadows)一诗明显袭用了传统背景语调。但在结尾,田园牧歌般的世界突然转入黑暗和尖叫:

  滑稽的吃素的水耗子

  锯断了一根芦苇,在树丛灵活游走,

  当学生们漫步或坐下,

  双手交叉,在月光慵懒的爱中——

  一袭黑衣无声无息

  在那么柔和的风里

  猫头鹰从他的塔楼俯冲而下,

  耗子惨叫。

  “一袭黑衣”是剑桥学生的日常穿着,放在这里,激发读者的哀伤:吃素的耗子在吃肉的猫头鹰的嘴中突然惨叫。读者认出了其中的道具月亮、水边的芦苇、猫头鹰、塔楼。它们是哥特风格的遗绪,经常出现在英国抒情诗之中;在现代诗歌中,由于玄学派和雅各宾派的道德色情比喻的加入,这种风格得到强化。

  在我看来,普拉斯对哥特风格的青睐,削弱了她许多早期诗歌的力量;但这种风格还是进一步延伸进她成熟时期的作品。她是以独特的方式在用哥特风格,从而使形式上的恐怖等同于真正复杂的情感震撼,而又不缺流行元素。此外,她还有更丰富资源。她的情感异常强烈,精神反应十分独特(“令人不安的缪斯”站在她基督诞生像的左边,“头像织补蛋”),普拉斯尝试使用不同象征方法,不同的具象模式,用来表达内心如此奇怪清晰内涵。谈论这样一位真诚、有原创性的年轻诗人,使用“影响”一词简直等于愚蠢。但是,我们还是能够为帮助她找到自己声音的那些冲动源头定位。史蒂文斯就是她的一个源头:

  死亡在蛋中变白,在蛋中出生。

  除了白色,我看不到其他颜色

  白色:它是心灵肤色

  还有狄金森,她的权威性给了像“老处女”(Spinster)这样的诗一种深刻的魅力:

  围绕她的屋子,她编织

  倒钩和审查组成的屏障……

  劳伦斯观察植物的那种形象客观精确,在普拉斯的“项链垂饰”和“蓝痣”中可以辨别出来。此外,还有马维尔和雅各宾派戏剧家。这些似乎可以证明普拉斯受到很多人的影响。但在《巨神像》的最后一首诗歌,由七节花冠组成的“献给生日”一诗,毫无疑问没有任何外来影响。尤其是在最后三节,“黑屋子”、“女祭酒师”和“石头”,普拉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写作。如果读到最后六行,读者就应该知道,或者将知道,诗中潜藏着一种可怕的冲动,诗人已经找到一种成熟的新的风格:

  爱是我诅咒骨头和肌腱,

  这花瓶一样重建的房子

  这难以捉摸的玫瑰

  十根手指做成盛满阴影的钵。

  我有修补的渴望。无事可做。

  我要向新的一样好。

  无疑,这首诗歌的成功来源于这个事实,普拉斯已经掌握了她最重要的主题。她围绕着情景感情筹码写下了许多诗歌:身子脆弱或撕裂,残缺痛苦的灵魂复活,不情愿地拉回到伪装出的健康之中。这个主题已经出现在《巨神像》(“停尸房的两个看法”)中。普拉斯对此主题甚至到了痴迷程度,《爱丽尔》中大多数的诗歌都有这样的主题。正如普拉斯在“拉撒路女士”中宣称:

  死亡

  是一门艺术,像别的一样。

  我干这个相当在行。

  我干这个似乎它像地狱

  我干这个似乎它像真的。

  我猜你应该说我有种使命

  不用求助那些荒谬传记,就能意识到普拉斯深受身体疼痛折磨,她有时候把自己身心积攒的勒索当成是“一堆垃圾 / 每十年销毁一次。”她着迷于肉体零碎、串在一起的机制,通过这种方式,肉体能够用那种灼人的才智轻易打碎,然后缝补。病房是她典型场所

  我有专利的皮革一夜之间成了黑色药丸盒,

  我的丈夫孩子正从家庭相册对我微笑

  他们的笑声抓住我的皮肤,像微笑的小钩。

  我认为,这种非常现代女性破碎感是她最主要的意识。正是她赋予这种感觉的形象表达,她才为后来读者评判追忆

  普拉斯深受洛威尔《生活研究》(Life Studies)的影响。她用一种女性忧伤调子推进了其中主题。女人坦率地对待特别的伤害和身心的纠结,对于普拉斯的诗歌、波伏娃的散文、奥布赖恩(Edna O’Brien)和布洛菲(Brigid Brophy)的小说同样重要。普拉斯诗歌中的女人以前所未有的坦率说话:

  子宫

  唤醒了它的容器,月亮

  从树上下来,无地可去。

  (“没有孩子的女人”)

  他们完全擦掉我爱的联系

  我惊恐赤裸地躺在绿色塑料枕的小推车里……

  (“郁金香”)

  很难想出“美杜莎”的可怕结尾会有先例(这整首诗都非同凡响):

  我不会咬一口你的身子,

  我生活其中的瓶子

  恐怖的梵蒂冈。

  我对热盐的死亡感到恶心

  绿色如宦官,你的希望

  对我的罪恶发出嘘声。

  滚开,滚开,圆滑的触须!

  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最后一行中明显有含混的丰富洞见和双闪光效果,只有非常伟大的诗歌才具有这样的特色

  普拉斯从早期诗歌到成熟时期诗歌的发展是一个具象化的过程。她熟练运用的哥特风格原本非常普通,但她使之成为独到的风格,变得十分诚实。原本风格化的东西成了需要。这是一个非常聪明文学素养深厚的年轻女人的需要,需要为她特殊存在、血与泪的暴政、痉挛的精神与出汗的肌肤性爱生育恶臭等等而呐喊。狄金森可能事实上是被迫)关门隔绝肉身的骚乱和蒙羞,从而实现她独特的干涩轻巧,相反,普拉斯“完全自我担当”。她独自担当的勇气保证了她在现代文学上有一席之地。但她更进了一步,担当起原本不是或并不必然是她的重任

  普拉斯1932年出生于波士顿。她的父母分别来自德国和奥地利。她与集中营没有直接联系。我的信息也许不全,但就我所知,她没有犹太背景。然而,她最后阶段最伟大的诗歌与在集中营受折磨和被屠杀的人产生认同,与他们完全融合。诗人看见自己

  在一部发动机上,发动机

  把我像犹太人一样赶着走。

  一个走向集中营的犹太人。

  我开始像犹太人一样说话。

  我认为我也许就是犹太人。

  蒂罗尔州的雪花,维也纳的啤酒

  不是非常纯,不是非常真。

  带着我吉卜赛女祖先和我神秘运气

  带着我的塔罗包,

  我也许有点像犹太人。

  距离,没有用;我“无辜”,也没有用。死者在紫杉树篱中哭泣。诗人在为他们窒息的沉默大声疾呼

  上帝先生魔鬼先生

  小心

  小心。

  从灰烬

  我带着一头红发升起

  像呼吸空气一样吃人。

  这个姿态几乎像超现实一样狂野,在明显重复语言和节奏中定格;就像博斯(Hieronymus Bosch)的童谣。

  普拉斯只是许多现代诗人、小说家和戏剧家中的一个,他们与大屠杀没有直接关联,但他们却尽力反击遗忘死亡集中营的普遍倾向。也许,只有他们才能理性反思和想像大屠杀;对于大屠杀的过来人,大屠杀已经失去了可能的坚硬锋刃,大屠杀已经成了非现实。

  普拉斯将她全部的诗学和形式说服力投入到语言面具这个比喻。她变成死亡列车上送往奥斯维辛的一个女人。大屠杀的著名碎片似乎进入了她的生活:

  一块肥皂

  一枚结婚戒指

  一点金质填充物。

  就我所知,在任何语言中,很少有诗歌像普拉斯的这首“爸爸”直抵终极的恐怖。它是诗歌得到普遍感知典范,将明显不可忍受的私人伤害转换成平铺直述的符号,转换成立刻与我们所有人相关的公共意象。它是现代诗歌的“格尔尼卡”。它在装腔作势,在许多方面,也是“附庸风雅”,像毕加索的怒吼。

  普拉斯最后时期的诗歌具有合法性吗?一个没有亲身经历过大屠杀的人,在大屠杀过去很久之后,让人想起奥斯维辛的回声陷阱,挪用人们随时提取的强烈感情,实现个人的目的;在多大意义上,这算是一桩巧妙的偷窃?像我们中只用想像来记忆的许多人,对于未能置身其中,对于错过了那场与地狱的约会,普拉斯的感受中会不会有一丝恐惧嫉妒和怀恨?在“拉撒路女士”和“爸爸”等诗中,我完全体会到这种意识、这种纯粹的刺痛和强烈的控制,只有不可抗拒的创作需要才能解决。这些诗歌冒了巨大的危险,将普拉斯生性严厉的方式推向了极限。它们是痛苦的胜利,证明诗歌有能力将更永恒的想像赋予于现实。普拉斯没有半途而废

  现在,已有诗人在模仿普拉斯。她棱角分明特性,她的省音,她不断加深的单调节奏,这些能够捕捉,甚至毫无疑问将会流行。然而,那些感情强烈的诗人(普拉斯正是这样的诗人),假若才华有限,往往证明都是不好榜样。普拉斯的音色可以模仿;但她极度的真诚却无法模仿。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读后感(二):爱与死的归一

  爱与死的归一

  —西尔维娅•普拉斯与泰德•休斯

  1963年2月11日凌晨,伦敦正笼罩在百年不遇寒冬之中。三十岁的年轻女诗人、才华横溢的西尔维娅•普拉斯正在菲茨罗伊路23号一套狭小公寓来回踱步。窗外,漆黑的夜;窗内,彻骨的寒意。冰冻的水管发出咔咔声。普拉斯的两个年幼的孩子正在隔壁的房间里熟睡。陪伴她的也许只有爱尔兰诗人威廉•叶芝的幽灵——几十年前他也曾站在同一扇窗前。

  但此刻在普拉斯脑海中翻滚咆哮的已不再是创作的激情与冲动。因为这时距离她将头放在煤气炉里,扭动那自杀的开关,已经只有数小时了。就在几天前,普拉斯已写下了她的最后一首诗(224 《边缘》):

  “这女人完美了

  她已死的

  躯体穿着完满的笑容……”

  写下这首诗的是一个拥抱死亡如同拥抱永生的女人。

  悲剧因何而起?

  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回答似乎是,这一切要归功于普拉斯的丈夫、未来的英国桂冠诗人、同样才华横溢的泰德•休斯。此刻她的丈夫正在别处,与另外一个叫阿西亚•古特曼的女人共枕。而普拉斯与泰德分居已经有4个月了。

  但他们也曾热恋、也曾幸福,甚至两人的结合乍看之下理所当然。1955年,从远在大西洋对岸的母校——美国史密斯学院以“最优异学业成绩”毕业的普拉斯获得了富布莱特奖学金,得以来到英国剑桥大学继续深造文学。1956年初,普拉斯与泰德•休斯相识,两人一见钟情。此时的泰德已然是诗歌界的一颗新星,而普拉斯也已有数首诗作在《大西洋周刊》等杂志上发表,两人貌似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1956年6月,普拉斯与泰德在伦敦的殉道者圣乔治教堂举行了婚礼,当年夏天即在巴黎、马德里与西班牙海滨胜地贝尼多尔姆度过了蜜月。这段堪称甜蜜的时光在普拉斯的一生中都是罕有的,她甚至在热恋中写下了这样的诗句:“云朵驾驶抛光的气流;云雀升起,你追我赶/ 飞来赞美我的爱人。”(12 《夏日之歌》)这样温情浪漫的诗句在普拉斯的200多首流传诗作可谓凤毛麟角,因为她绝不是一个浪漫主义的诗人。1956年也是普拉斯相对多产的一年,他们给彼此带来的除了爱情,似乎还有创作的灵感和诗的对话。

  然而好景不长。两人结婚不到两年便开始争吵不断,甚至有过打斗。1961年,泰德偶然相识了同样已婚的阿西亚•古特曼,两人的婚外情开始萌芽。1962年6月,普拉斯鬼使神差地接到了阿西亚打给泰德的电话——被丈夫欺骗的抑郁与狂怒彻底吞噬了她。此时的普拉斯正在创作的一本新的小说,即《钟罩》的续集,大体以普拉斯本人与泰德相识、结婚的经历为素材。她原本打算将这部手稿作为生日礼物在泰德生日当天送给丈夫,此刻却将它付之一炬——今天的我们因此万分遗憾地无缘于这部作品了。一同被焚毁的还有几大箱泰德的书信与手稿。即便如此,泰德依然继续保持着与阿西亚的关系,而且发展到只在周末回家。

  10月的一天,泰德回到家中,整理好行装,彻底与普拉斯分居。临走前他留给了普拉斯这样一些骇人听闻的话语作为分别礼物:他和阿西亚本以为她已经自杀了,因为阿西亚的丈夫已经因为妻子的离去而试图自杀了。要是她死了的话,他就把房子卖了,把孩子带走。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憎恶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他好几年前就想离开她了。

  事实上,这段关系还未开始的时候便已注定不可能长久维系,这是印刻在泰德•休斯——以及普拉斯个性中的宿命。泰德•休斯绝不是一个体贴温柔的爱人;他根本就是体贴温柔的反义词。他阴郁、狂暴、自我中心、粗鲁蛮横、绯闻不断。就在普拉斯从生与死的悬崖上纵身跃下后的六年,泰德的情人阿西亚•古特曼也走上了同样的路,而且她选择自杀的方式与普拉斯如出一辙——煤气炉,显然是刻意为之。更为令人揪心的是,她还一同带走了她与泰德4岁的女儿。多年以后,一个据称曾是泰德情人的澳大利亚女人吉尔•巴伯披露了她与泰德持续四年的恋情,她将昔日情人描述为一个“粗鲁、充满激情、说一不二”的“希斯科历夫”,说他从不说话,而是“低吼”。这几个在不同阶段与泰德有过恋情的女人似乎用语言——和行动对他作出了相似的判断。

  但是,对于普拉斯这样一个感情极度细腻、洞察极度敏锐的天才来说,难道她与泰德相识时看不清他的个性吗?恰恰相反。然而,泰德身上最吸引的她正是这种极端男性化的强悍气质,虽然这一点最终会将她推上绝路。在一首作于1956年,显然是写给恋人的《特德颂》(10)中(特德即泰德),普拉斯将泰德描述成一个雄踞天地间、万物遵其意志运行的天神,自称“这亚当的女人/ 怎能不万分高兴,当整个大地受他词语的召唤/ 跳跃着称颂如此血统!”而当这个天神狂暴时,她会悲伤哭泣,但同时却将依恋的根更深地扎入心中的泰德。创作于同期的《皇后的怨言》(9)正是对这种微妙心理的临摹:一个“面目凶猛,漆黑似鸦”的巨人粗暴地对待皇后温柔的鸽子,杀死她的羚羊,哭泣的皇后却从此忘却不了这个巨人,一遍遍地哀叹“我的臣民”为什么都“这么小,这么小”。如果将这些诗句与两人的交往过程结合起来,这幅画面就更加令人不安。普拉斯与泰德并不是在吟诗作赋中相识的。在一次校园舞会上,醉醺醺的普拉斯偶遇了泰德,一眼就被他吸引:在一群“苍白、神经质的同性恋”中间(普拉斯瞧不起大多数的英国男人)这个“黝黑魁梧的大个子男孩”是“这里唯一一个在我看来够大的”。就在初次相遇的过程中,泰德一把扯掉了普拉斯的发带与耳环,试图强吻她,普拉斯挣扎着想要脱身,泰德没有善罢甘休,普拉斯又一口咬破了他的脸颊。两人的关系就是在这一系列狂暴的强迫与反抗中迅速升温的。即便是在温存的蜜月期间,一团阴影也飘过了静谧的天空。普拉斯日后曾向一位朋友描述,当他俩坐在一座山头上时,泰德突然陷入一阵狂怒,动手掐住她的咽喉,而普拉斯也已放弃了反抗,准备接受死亡的到来。从这些描述中来看,泰德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能够与你共度余生的男人。

  事实上,对于魁梧、强悍、狂暴的“希斯科厉夫”的痴迷在普拉斯的心中可谓根深蒂固,正如她对矮小、虚弱、缺乏自信的男人的鄙视。早在认识泰德之前,她就曾与一名比她年长许多的男人有过一段奇怪的恋情,而据普拉斯自述,此人在初次约会的时候就强奸了她,导致她大出血,险些丧命。普拉斯在回忆1953年经历的自传体小说《钟罩》中,同样描述了一个出现在舞会上的狂野男人试图强奸主人公埃丝特•格林伍德;尽管埃斯特第一眼就判定这是一个“憎恨女人的人”,可她显然被他所吸引,而且对他作出了一段令人瞠目的赞美:“憎恨女人的人就像神祗一般:别人无法伤害他们,他们却充满了力量。”

  这是一种注定以激情开始,以悲剧收场的痴迷。然而这个魔咒是如何降临在普拉斯身上的?

  那是因为,在普拉斯潜意识的最深处,住着一个永远在哭泣的小女孩,她倔强地拒绝走出心的牢房,因为那个能够伸手将她拉出黑暗的人已经永远离她而去了。1940年11月5日夜,普拉斯的父亲奥托•普拉斯因为截肢感染死在了医院里,这一天距普拉斯过完八岁生日只有一周半。当她得知父亲的死讯时,小普拉斯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和上帝说话了。”她丧失的不仅仅是宗教信仰,更是对命运的信心。

  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来说,父亲留给她的记忆能有多少?也许不是很多。但正是如此,失去的父亲成了她所有无法得到、无法实现的对于异性的情感总和,一个遮蔽了她心灵天空的存在,一个永远定格的巨像。父亲——死去的巨人。这样的意象在她的诗中反复出现。在《五英寻深》(75)中,她的父亲随着潮水被冲上岸边,“白发,白胡子,远远地散开,/一张拖网,浮起,下沉,/伴着海浪的波峰与波谷。”在她的成名作《巨像》(117)中,父亲的这种形象更是一尊令人战栗的超现实雕像:“哦,父亲,你独自矗立,/精辟沧桑如古罗马广场”,而“我”却“像一只哀悼的蚂蚁爬着,/爬过你眉头上长满杂草的土皮/ 来修补这巨大的头骨”。这是一种无法调和的伊莱克拉特情结(恋父情结),此后普拉斯在情感之路上的所有荒诞冒险,几乎都是在寻找那个在小女孩儿眼里抛弃了她的父亲,寻找他的影子和替代品:一个强有力的、能够压倒与支配的男人。

  1998年,也就是英国桂冠诗人泰德•休斯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他出版了一本完全以他与普拉斯间情感为主题的诗集:《生日信札》。而此前的三十五年里,他对于妻子的自杀一直三缄其口。这些诗是这座情感火山的唯一一次喷发。泰德充满柔情地回忆了与妻子的相识、相恋,回忆了车站外的那棵桃树和那些疯狂的校园舞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这些诗句真的是从泰德尘封了三十载的内心中流淌出的。然而,有一件事泰德依然只字未提:那就是忏悔。这种情感也许确实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面对妻子的悲剧,泰德在诗中把自己描述为一个全然无辜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普拉斯“划过一道完美的轨迹,如同飞过以太”,最后这只海鸥回到了她父亲的坟墓中,而他却束手无策。

  可泰德不是旁观者。至少,在普拉斯心中,他已与她的父亲合为一体:“一个黑衣人,神情似《我的奋斗》”,“他即是你,你即是他”。(183 《爹爹》)当这两团乌云碰撞在一起时,当生的暴君与死的暴君合二为一时,普拉斯的心中就再也见不到阳光了。

  1963年2月11日早上九点,一名为普拉斯照看孩子的保姆一遍遍敲着公寓的房门,但是没有回音。公寓的一名工作人员帮忙打开了大门。普拉斯跪在地上,头伸在煤气炉里。人工呼吸已经无济于事。她死了。普拉斯死后的几十年里,泰德不断整理着普拉斯的诗稿,出版了她的数部诗集,最终正是他在1981年编辑出版的《西尔维娅•普拉斯诗全集》为这位天才赢得了迟来十九年的1982年度普利策诗歌奖。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读后感(三):普拉斯英文原诗与上海译文版对读所见疑问两处

  因为某出版方编校另一版普拉斯诗选中的《爱丽儿》部分,其间对读了普拉斯英文原诗、上海译文版这册全集中的一部分及待出的新译本,看到全集中有两处存疑的译笔,或可商榷(页码按上海译文2013年12月第一版标注):

  《申请人》一诗,第268页最底端:“现在你的头,对不起,空无一物/我有合适的东西给你填充” ,原文为Now your head, excuse me, is empty. I have the ticket for that. 此处不明 have ticker for为何引申为“填充”义。赵毅衡较早的译本译作“我有张票子可供你选用”。个人理解为“我有它的入场券”(而用来观赏它的空无)。故存疑。

  《夜间之舞》一诗,第306页,第四节:“我将不会/被剥夺所有的美丽”,原文为I shall not entirely/sit emptied of beauties. 感觉此处“剥夺”所用欠妥,但sit emptied似乎很难精确表达。之前的一些版本也有不同处理,如周瓒译作“我不会待着/而让美完全空缺”,包慧怡译作“我不会只是坐着/任美被清空”。但关于“sit emptied”可查的例句中,“空”形容的都是”坐“的主语,因此这一句里”我“、"美“、“空”的关系较难在译文中直接体现。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读后感(四):普拉斯的灵魂绝唱

  普拉斯的灵魂绝唱

  几乎现今出版的每一本现当代诗歌选集中都收有美国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诗歌,甚或不同的版本同一首诗不断的重复印刷,如《十月的罂粟》、《爱丽尔》(有的译为《爱瑞尔的小精灵》)。她被称之为“对死怀有强烈的幻想和迷恋”的最有成就的“自白派”诗人。其独特的身世蒙着一层强烈的传奇色彩。普拉斯作为二十世纪中期这样一个具有独特人格的女性的生命价值和她的诗的社会艺术价值并不仅是因为她的死亡方式而被提升夸大的,她的自戕方式的死亡只不过把更多的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已,她作为诗人的价值和她的世界性的广大知名度是成正比例的。她的屡次自杀现象和她的诗均具有文化哲学上的意义。前者是后者逐层次强化的精神铺垫。

  普拉斯灵动的诗性思维中贯穿着向宇宙无生命的初始状态回归的意向,她站在独特的审视角度诠释世界原初意义在生命历史发展过程中所施展的永恒的驭驶力量。她始终渴望和非生命的自然物融为一体,在她的诗行中,频繁的出现各种金属的化学名称,如“酸性的物质封闭在锡箔里”(《邮差》),“我是记忆中的金属片”(《小赋格曲》);“祼露/秃鹫的铜锈:/我鲜红的肉体”(《死亡与商号》),“白色的锡箔酷似砒霜”(《榆树》),金属象征精神的不可摧毁性和永恒性,是盘桓纠缠于普拉斯灵魂的死亡情结的客体对应物。而非金属元素所构成的无机或有机化合物则与生命的焚毁过程有关。“天空只有苍郁,炽热的/灼烧一氧化碳”,一氧化碳可使生命窒息而死;“我是纯粹的乙炔/处女地/盛开着玫瑰花丛”(《高烧103°》),乙炔在燃烧中辉耀毁灭的灿烂。普拉斯让灵魂的自我之光折射在这些无生命或反生命的化学碎片中,这些碎片又幻成音符以不同的音色协奏出死亡的赋格曲。

  普拉斯兀自体验着旁人无法参与的生命苦旅,她的灵魂与生俱来的永远无法安然于世俗世界给她安排的任何一处位置,反社会的价值观念使她无法进行任何契合现实的适应性的自我调整,唯以排斥厌倦肯定自我的异在。她不仅弃绝社会,弃绝人类任何先进的物质文明的诱惑,甚至弃绝个体生命的未来,“未来使我厌倦/我从来不想争取它”(《岁月》)。死亡情结折磨着她的心灵无法安生,于是幻觉在“高烧103°”的神志昏迷中“升腾起来—/热气的水珠蒸发了”(《高烧103°》),来体验从市俗世界飞升“通往伊甸乐园”的快乐。她固执的走着一条与众相异的孤独至极的灵魂之路,一条对生命进行否定的义无反顾之路,诗人躁动着奇思异想的内宇宙是只能旁人窥探而无法被完全理喻和解释的。

  求生的意志在普拉斯的死亡冲动前屡次显得无能为力,“年仅三十岁/却有九次想像猫一样死去”,“死/是一门艺术,所有的东西都是如此/我要使之分外精彩”(《扎拉勒斯女士》),美国著名现代舞蹈家伊莎多拉·邓肯的死亡方式使她迷醉,将邓肯致于死命的红纱巾把她“卷入恐怖”(《高烧103°》),在这里普拉斯感受着死亡“恐怖”的快感,“一条纱巾飞舞着缠住另一条”,她感应赞叹着邓肯的死亡方式,喑示着伊莎多拉之死将和她自己的死亡有着某种秘而不宣的精神联系,邓肯的死亡方式和她曾在产后流着乳汁在舞台上跳着以《青春、生命、爱情》为题的舞蹈一样是使人心荡神旌的艺术形式。她虔诚的践行着法国人蒙田的教诲:“学习死亡”,她将这门人生的课程操练得炉火纯青,因为只有死亡能彻底超越傲视于生命之上。两个不同凡响的女人在形而上的死亡中相互神会意交,普拉斯以自己的死亡方式对伊莎多拉·邓肯的死亡表示认同,使之成为一门“分外精彩”的艺术。她没有顺从于自然性的命运程序等到终结来临,却以自主决定生存和死亡的独特方式阐释了一个诗人命运的必然性,使她自身的生命历程呈现出唯一的不可重复的美的形式。

  死亡如同一堆燃烧的篝火,普拉斯如同一只高蹈于火焰上的彩蝶,不时的用翅翼擦拭着红色火苗的边缘。最终勇敢的扑向火焰。

  她具有知其不可能知的勇气,或者说去知不可返回性、不可传达性的知的勇气。

  普拉斯早年学习过绘画,因此各种色彩不可避免的要在她的诗中成为主体意绪的象征性载体。她迷醉黑色,因为黑色和夜晚有着不言自明的联系。她让精神自由的徜徉在漫漫的黑夜中独自畅饮孤独,吹奏凄厉动人的圆号“黑色是这样的纯净/他们已冻结成冰”(《岁月》),“所有这些都来自阿尔卑斯山/那九座黑色的山峰”(《邮差》);“紫杉树黑色的手指挥动着/……我喜欢黑色的声明书”(《小赋格曲》),她的语言总是和黑色的意象不期而遇,频繁的邂逅中却潜藏着必然的亲和缘分。她也钟爱白色,和钟爱黑色对外部世界呈现的视觉形式的断然否定一样钟爱白雪的纯洁和一无所有。“沉默,无声的雪”(《慕尼黑女模特》),“你的白色酷似一只眼睛/钢琴的眼睛”,“冰糕兴奋的变了颜色/被雪白的女孩从凝固中舀出”(《博克海滨》)。有时则用白与黑两色呈非逻辑的联系绘出相悖的反向直觉效果:“白色撒下黑色的花瓣”(《慕尼黑女模特》);有时对比性的两种颜色附丽于不同的物象客体同时指归聚焦于死亡情结:“穿越黑色天堂的遗忘/为什么给我/这些灯光”(《夜舞》),“黑色精神住在鱼肉里,也在我们身上,/一个断树桩举起苍白的手告别”(《渡水》)。“死神像一棵黑树张开巨爪,黑色的”(《小赋格曲》),“大地的子宫,/从死亡的厌烦里渗透。/黑蝙蝠在炫耀”(《尼克与烛台》)。其他的颜色有时也暗示主观性的生命感受及价值判断:“黄色染料骤然暴涨/哦!爱情,你为何来到这里?”(《尼克与烛台》),“红葡萄酒环流在你的体内/痛苦/你醒来时,已离开你”(《尼克与烛台》);“橙色的硬币挂在银子的枝茎上”(《慕尼黑女模特》)。“温柔的充满人性,粉红色的光晕/在剥皮中流血”(《夜舞》)。“数着血红的星星和那些美丽的色彩。/太阳在你们舌根下升了起来”(《巨像》),所有的具有强烈视觉冲撞效果的意象都属随意无常的情绪流溢,或抑或扬。或臧或否,表现出特异人格在生命中的挣扎状态。

  普拉斯有一段自拒于人世的精神病史,她沉醉于疯狂的梦呓状态而封闭住自我,在群体生存的“钟罩”似的生活大环境里独自营造出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精神生存氛围,这种生存氛围又化为绳索捆缚住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挥动语言的铁锨不时把内心的真实血淋淋的挖掘出来,在“血变成墨的阵痛”(艾略特语)过程中,绝对个性化的生存方式得到非此莫属的代偿。她和自己对话,倾诉生命的终极痛苦,“我的一段时间和影子通婚”(《燃烧的女巫》)。她通过语言不断发现另一个隐蔽着的陌生化的自我,她把这个发现的自我作为非自我的客体对象,或与之共感自嘲,或对之排斥厌倦。普拉斯对普遍性的生活持一种漠然的态度,在她的诗句中成为一种无知觉的物化形式的倾诉:“我的安全蒙上阴影,/我们茫然似墙一样站立”(《晨歌》)。“坐在带盖的罐子里,卑微而呆滞犹如一粒米”(《燃烧的女巫》)。“我那张平凡的脸/漂亮得如同奷商的亚麻布”(《扎拉勒斯女士》)。这是一种控诉,控诉现代社会对人的精神自由的无情虐杀而导致的失灵性的沉论。有的句子则是表现生命迷失于机械原理的麻木感受:“爱情驱使你像一块迟钝的金表在走动”(《晨歌》)。诗人在这些超验性感受的倾诉中获得一种渲泄的陶醉,仿佛用语言痛快淋漓的鞭笞着自己异化的矛盾生存状态。但最终,无奈的生活拖拽着她向灵魂的最深最暗的一隅凝缩,这是她唯一能自助独立的领地。“沉寂让我绝望,这是沉寂中的沉寂,我自己的沉寂。”(《钟罩》)。这被反复递进强调的“沉寂”是普拉斯对群体生活模式抗议的一种精神方式。

  诗人的情绪偶尔也疏离精神自我中居主导意向的死亡,对生命发出几声微弱的叹息和吟唱,如“草丛如婴儿的柔发/一片绿色在空气中流淌”(《十一月的信》),羁绊着精神迈向死亡的匆匆步履,使之稍事迟疑,但对生命的微弱赞礼之后的心绪不由自主的又滑向死亡,反生命的情绪至始至终辗转骚动于诗人特异的心理时空中,这是孤独诗人命运的不可逆转的归宿。

  普拉斯整部命运交响乐中的主旋律是咏叹她钟恋的死亡,而不是热情于生命,她对死亡进行无畏的冒险,大概是为了享受灵魂附着的躯体由活力生机转而向僵死的无知觉毁灭过程的淋漓酣畅的解脱感。世人恐惧唯怕避之不及的事于她却情有独钟,她寻找着“被触模到的地狱(《扎拉勒斯女士》)”的感觉,甚至彻底到“我要嫁给石影里的灰烬”(《燃烧的女巫》)。她经不住来自冥界的无数次向内心呼唤的声音的诱惑,执迷于磷火闪动的那片无垠的黑暗,迫不及待的焦灼的扑向死亡,用死亡肯定自己生命存在的真实性,这种真实性在通向死亡旅途的疾步行走中显现着无法评估的价值,其生命的瞬时性却被赋予了永恒的意义,一颗灵魂之星并没有因为有知觉的躯体的泯灭而丧失对世界所散发的魅力无穷的冷寂的光芒。普拉斯不愧是个语言的女巫,用其智性和诗性的心灵循着其意绪的走向挥舞魔杖点化自创的视觉世界所出现的各种自然客体,使它们产生超常的动态和静态联系,意义由于诱惑的目的而暝晦着呈现突兀奇绝的意象,人的智慧兴奋的受累于语义的释读过程。普拉斯具有一种天予神赐的对事物无限多的意义的感悟能力。她尽力用语言表达出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她的思维总是在语言的边缘稍稍停留,然后朝着悬崖纵身下跳,寻找一种加速墜落的感觉。语言也成为她灵魂的一扇窗户,在“钟罩”式的寓所中偶尔通过这扇窗户挥舞颤粟的手臂,向外界挥洒内隐的情绪。她的诗中那些永远让人费解的意象却永远让人莫名赞叹,“灰白的鸟群缠住我的心/装满灰烬的嘴、灰烬的眼窝”(《玛丽的歌》),“月亮已无悲可哀/从她的骨缝射出凝睇(《边缘》),一个意象触动着另一个意象,对比叠加,大跨度的跳跃联系,暗示着不可确定的多义的、模糊的潜在联系,与诗人飘忽不定的情绪对位呼应,展示着神秘的双向互渗的默契关系。我们从她的字里行间聆听到的是一个孤独灵魂寂静中的喧哗,喧哗中的寂静。普拉斯像一只容易受到伤害的鸟,倦于飞翔,而蜷缩在语言筑成的巢穴中,不断加固增厚对外部世界的侵犯进行阻挡的四围之墙。

  普拉斯的诗还有一种不同于惯常的对约定俗成的丑物鄙夷和显而易见的否定态度—对人生独特的审丑目光,这里大约有波德莱尔的影子,传统观念中的丑物往往在她的诗中受宠,被赋予各种奇谲的语言关系,展示出另一种新的意义景观。用善意的嘲讽表现出某种宽容,“当绿色的水池睁开眼睛!/把吞咽的杂物呕吐出来”(《博克海滨》),“他面前的曲线如同风景画在延伸,/污秽的性感女游泳衣藏在一堆堆沙丘里”(《博克海滨》)。她甚至将自我参与进被人忽视省略的卑琐、无助、丑而不恶的对象中,寻找反抗传统,与弱小为伍的平等真实感,“如果我是一个侏儒,我就不会去加害于人”(《燃烧的女巫》)。或者吐露屡次受伤的灵魂对现实生活无奈的自我垂怜之声,“我就像一只肮脏的蚁兽慢慢的爬行,/爬过你那眉毛般杂草丛生的荒地”(《巨像》)。

  普拉斯曾和英国诗人特德·休斯相爱并结为伉俪,特德·休斯以擅长写禽兽而著称,被誉为“自然诗人”,人们可以从他的诗中感受到一个男性诗人灵魂的强大生命力度。可以想象两个出类拔萃的诗人的灵魂曾经如何此呼彼应,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经历,一个精神独立性很强的女人,是不可能不和一个独立性很强的男人产生性格冲突的,两颗同样敏感的心灵不可能长时间互相受动于对方而不受到伤害,于是导致了他们之间的矛盾龃龉,爱情的苦果给普拉斯的人生平添一层悲剧色彩,“新娘的花朵枯蒌,耗尽情愫。”(《博克海滨》)。

  我曾经看过一幅普拉斯的照片,照片上的普拉斯温婉、宁静,绝少狂放、叛逆的痕迹,这是一幅伪装的表情,谁能知道这安宁娴静的面容掩饰着的是内心深处不断掀起的炙人灵魂的黑色闪电。

  你可以市俗庸常的评论她是生活的懦弱者,是在逃避生命的苦难,但未尝不可尊重她这个对肉体生命的否定是源自一种对自我个体勇敢自主决定的选择。这是一种人对面对死亡的消极回避态度的另一种否定。一种排他性的、自闭性的勇敢否定性。人应该有自由的选择延续或放弃生命的权利。她的身体是属于她自己的灵魂的。如果她想否定此在的社会环境,唯一能做的是否定自己此在的生命——肉身,这是灵魂和思想的载体。你可以说她是逃避,但我也可以认为她是一种回归,回归浩渺的宇宙……

  普拉斯崇尚的是一种正在燃烧的毁灭的美,彻底的悲剧性的美,没有人能像她那样将死亡潇洒的玩弄于股掌之间。生命的过程最终会淹没在时间的永恒性中,无可奈何的惆怅情绪荡漾在幻觉化的记忆里呈现着无法言喻的揪心的魅力。她终于成为她梦想中的“爱丽尔”(她曾以这个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的缥渺精灵命名自己的诗和诗集),虽然“吊在空中——”,却仍然是“箭”,一掣闪电的光之箭,照耀着黑色的宇宙,成为“蒸腾的露珠”,在“自杀中”“幻成红色”(《爱丽尔》),夺目的、永恒的、生命的红色,在回归的旅程中警醒世人,希尔维娅·普拉斯——这个名字是无法用死亡来否定的。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读后感(五):诗歌,普拉斯悲伤命运的映射 文/宋 佥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是美国战后女诗人、1982年普利策诗歌奖得主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诗歌全集译本,也是国内首部完整的普拉斯诗集。本书的英文原著《普拉斯诗全集》系普拉斯的丈夫、英国桂冠诗人泰德·休斯于1981年整理编纂的。也正是泰德主编的1981年版为普拉斯赢得了迟来19年的普利策诗歌奖,因为早在1963年的严冬,饱受抑郁困扰与情感不幸的普拉斯就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普拉斯的诗充满了强烈的意象性,有的宏大荒寂,有的怪诞戏谑,几乎都隐含着一种内敛的悲伤,因为这些都是从一个悲伤的灵魂中流淌出的。写作对普拉斯而言不是职业,而是如呼吸般的一种生存必需——唯有诗句的宣泄能够将她从疯狂与绝望的边缘暂时拉回这个世界。因此,想要理解这些诗,首先必须理解诗人。

  1932年,普拉斯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在普拉斯8岁以前,她的童年似乎与大多数美国孩子没什么不同。然而,1940年11月,她的父亲奥托因截肢感染去世,这对任何一个8岁的小女孩来说,无异于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而普拉斯极度敏锐的感知力更不啻是一个灾难的放大器,将这种毁灭性的绝望放大了一万倍。从此,她的一生都无法摆脱抑郁症的魔爪。

  纵观整本诗集的274首诗歌,我们会诧异于“父亲”出现的频率之高。父亲,死去的巨人。这样的意象在她的诗中反复出现,贯穿了她整个创作生涯。在她的成名作《巨像》中,父亲的这种形象更是一尊令人战栗的超现实雕像,“哦,父亲,你独自矗立,精辟沧桑如古罗马广场”,而“我”却“像一只哀悼的蚂蚁爬着,爬过你眉头上长满杂草的土皮/来修补这巨大的头骨”。这些哀伤的诗句无不浸淫在一种无法调和的伊莱克特拉情结(恋父情结)之中。可以说,失去的父亲成为一个遮蔽了她心灵天空的存在,一个永远定格的巨像。

  爱情是普拉斯诗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另一个主题。然而,普拉斯的爱情绝不是浪漫主义的甜蜜。相反,这些诗中充满紧张、狂暴与不安的意象。而这无疑与普拉斯本人不幸的婚姻与爱情有关。

  1956年初,普拉斯与泰德·休斯一见钟情。然而,泰德·休斯绝不是一个体贴温柔的爱人,他阴郁、狂暴、粗鲁蛮横、绯闻不断。婚后约6年,因为泰德有婚外情两人分居。从这些描述来看,常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泰德是一个合格的爱人。然而,普拉斯却恰恰饮之如甘露。在一首作于1956年、显然是写给恋人的《特德颂》中(特德即泰德),普拉斯将泰德描述成一个雄踞天地间、万物遵其意志运行的天神,自称“这亚当的女人/怎能不万分高兴,当整个大地受他词语的召唤/跳跃着称颂如此血统!”而当这个天神狂暴时,她会悲伤哭泣,但同时又将心中依恋的根扎得更深。最终,这个令她既爱又恨,待她残酷又令她痴迷的男人已与他的父亲合二为一。在普拉斯最重要的一首诗作《爹爹》中,她如此写道:“一个黑衣人,神情似《我的奋斗》……那吸血鬼说他即是你。”1963年2月11日天寒地冻,普拉斯的生命在伦敦画上了句号。

  普拉斯生前就曾出版过两部诗集并获得了许多好评,不过她在文学界声名鹊起却是在她去世后。一方面,人们哀叹她的悲剧人生和才华;另一方面,各种女权主义团体又援引普拉斯为知己,将她视为遭受父权压迫摧残的样本,并由此派生出对普拉斯诗歌的多种文本解读。普拉斯研究在西方学界早已成为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课题,而在中国也方兴未艾。这本译本的出版或许能帮助中国的读者更近距离地接触这位传奇女诗人的思想与情感。

  文/宋 佥

  2014年01月20日 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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