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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儿

2019-07-19 12:02:26 作者:刘文湘 澧水河 澧水河 来源:澧水河 阅读:载入中…

秀儿

  © 图片来源:刘文湘

  (一)

  如果说女人如水,那么,秀儿的命运就注定了和这条河流有关

  这条河是母亲河长江的一条小支流,她的名字叫松滋。

  松滋河自北向南婉转而来,她在流经一个叫青龙村的地方时,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3”字形,,而秀儿家所在的青龙村就依偎在河西岸“3”字的臂弯

  秀儿念书那阵,学生课业负担轻,所以,她和小伙伴们便有大把的时间玩耍。秀儿的玩伴邻居家的福儿,还有村里支书家的荣儿以及荣儿表哥那伍。四个小伙伴中秀儿是女孩年龄也最小。

  福儿 和那伍常常是带着劳动任务来玩的。清明过后,按照父母吩咐,他俩要到河滩上拾鹅粪。鹅们吃了青草栖息在水边。福儿和那伍为争得更多的鹅粪,只要看到鹅群,他俩便提着粪筐往前跑,直吓得鹅们“嘎吱嘎吱”往水里飞。荣儿是不做这样事情的,他或是在石头缝缝里抓螃蟹,或是拿着弹弓钻进树林子里打鸟儿。秀儿有时跟着福儿和那伍跑,有时跟着荣儿。

  沙洲是秀儿们天然的游乐场,那儿成片桑树芦苇绿色海洋。那时,村里曾放映过一部叫《阿三》的外国电影,当小伙伴们迷失在绿绿的世界里时,便学了电影里的人物,其中一个喊:阿三一一,你一一在一一哪里一一听到的人就回答:我一一在一一这一一里一一。风儿吹得桑树和芦苇“沙沙”响,一只杜鹃不知在哪棵树上很清脆地叫着:阿公阿婆,割麦插禾;阿公阿婆,割麦插禾……

  半天的时光就这样溜走了,福儿和那伍都拾得满满的一筐鹅粪,他俩早早地来到集合地;荣儿拎着一网兜螃蟹也来了,衣袋里还揣着十多枚野鸡蛋;秀儿也小有收获,她采来许多紫红的桑葚分给大家。秀儿一边分发桑葚一边说:我爷爷说,斑鸠吃多了桑葚就会醉,醉了的斑鸠就会从桑树上掉下来;人也不能多吃,大家可要小心哦。秀儿虽然这样提醒着大家,可她自己却没有少吃,不信你看,她那好看嘴唇都变成殷红的了。

  荣儿用牛粪生了火烤螃蟹,蟹香诱得那伍直淌口水,他刚要伸手拿一只,却被旁边的福儿一巴掌打回去。福儿挑出两只带蟹黄的蟹递给秀儿,秀儿用手接过,她看看肚子上的蟹黄,又嗅一嗅蟹的香味,非常友好地望福儿一笑……

  (二)

  小伙伴们直玩到天黑也不知道回家,害得大人们四处寻找。爷爷担心秀儿这样疯玩下去,到开学时,怕是连笔也拿不稳了,何况一个女孩儿家本不该这样。想到这些,他决定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叫秀儿抄古文,背古诗

  秀儿的爷爷出生于书香世家,据说秀儿爷爷的爷爷还是清朝时的秀才,秀儿的爷爷打小就读过许多村里人不曾读过的古书

  爷爷的那些经书秀儿自然不懂,就更别说喜欢了,她把小嘴嘟得老高,但看到爷爷手里的竹条条,她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爷爷念:

  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吁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秀儿老把“无食桑葚”念成“无甚桑事”,爷爷就老停下来帮她纠正,直到秀心念转为止。

  爷爷 也不是天天这样逼秀儿,他也会给自己和秀儿放假。只要爷爷一闲下来,秀儿便倚在他胸前,念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儿歌

  螃蟹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只脚,

  两把夹尖尖

  夹着哪一个,

  甩也甩不脱……

  因秀儿爷爷博古通今,青龙村的人都称他为先生。先生教秀儿的招数,村里人既觉得新奇又看不懂,但先生是大家心目中的权威,既然是先生嘛,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爷爷教给秀儿的那些,后来还真派上了用场。那是学校举行的诗歌朗诵会,当时会上有个规定,不准朗诵学校老师教的诗。正读五年级的秀儿有着极强的好胜心,她自然要上台露一手。老师教的她能倒着背,但除此之外,她就只能朗诵爷爷传授的古诗了:

  吁嗟鸠兮!无甚桑事。

  吁嗟女兮!无与士耽。

  ……

  秀儿一边念,还一边模仿爷爷摇头晃脑样子,这让老师们感到十分惊奇爱好文学而又博学校长看出老师们的疑惑,等到秀儿告一段落,他便走上台去,说:秀儿吟诵的是《诗经》中的一首诗,题目就叫做《氓》,虽然她吟诵得不很准确,但很勇敢,大家应该鼓励她!一阵“噼哩啪啦”的掌声后,校长接着说,诗的大意是这样的:

  嘘嘘那些斑鸠儿,

  别把桑葚吃嘴里。

  哎呀年轻姑娘们,

  别对男子情依依。

  男人若是恋上你,

  要丢便丢太容易

  女人若是恋男子,

  要想解脱难挣离……

  校长解释完,有几个老师更加愕然。校长说,这没什么嘛,你们不觉得这首诗十分的清新美好吗……

  (三)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秀儿初中毕业都快两年了,她像春风中青枝绿叶的小树苗身高一下子窜出一大截。她皮肤白皙,有时经由太阳一晒或是心里害羞,那脸上就像抹了胭脂般红,更透着一股子青春气息

  秀儿是爷爷的开心果,也是爷爷的骄傲,但也不能老养着,得让她自食其力正当爷爷为秀儿的前程脑筋时,田支书找上门来了。他一点都不客气地告诉秀儿爷爷,他儿子光荣,秀儿小时的玩伴,要去光荣地参军了,他想在儿子去部队前,了却他的一桩心事,一一他希望秀儿做他未来儿媳

  秀儿爷爷一听这事愣了半晌,田支书也深知自己来得唐突,便如此这般开导了他一番。试想,田支书家的政治背景,秀儿爷爷先祖传下来的正统思想;田光荣的锦绣前程,秀儿的貌若天仙,世上哪里去找这样美满姻缘。秀儿爷爷似乎明白了许多,两个老人最终统一起来,就差直接给孩子们通知了。

  田光荣可说是春风得意好事都让他碰上了,谁叫他有个好爹呢,可这下却苦了秀儿。涉世不深的她首先感到吃惊,继而便陷入迷茫中。她想问问远在外地工作的父母,但爷爷肯定告知他们了,不然事情不会来得这样干脆。找福儿去,她眼前突然一亮。

  一想到福儿,秀儿便莫名其妙心跳加速,脸上泛起丝丝红晕,小时在河滩上玩耍的情景也一幕幕浮现。尤其是随年龄的增长,福儿对她的呵护越来越多,且看上去是那么自然,那么不容置疑。在秀儿的印象中,田光荣这个人不赖端正五官魁梧身材,也聪明能干,但不知为什么,秀儿总觉得他比不上福儿大哥哥般的亲切……

  算了吧,反正爷爷说了,只是定亲,眼下又不结婚。在秀儿的内心,爷爷的份量总是第一重的,她没有过多思考便应了爷爷。

  临行的那天,田光荣身着绿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满面春风地被秀儿、福儿、那伍和村民们簇拥着来到村口。

  “秀儿,我去部队了,你就在家好好生产。”田光荣动情地看着秀儿说。

  “光荣哥,我会的,希望你也立上军功。”秀儿低着头,没有看他。她虽然站在人群前面,但看上去倒像是被别人推着往前走。人们都说,秀儿姑娘害臊了。

  田光荣上部队后,这些已成年的小伙伴中少了一个,秀儿并未感到生活有什么不同,她反倒觉得了了一件什么差事,心里十分轻松自在。田光荣常常来信,多半是描述火热的军营生活,但平平淡淡的秀儿并没有和他产生感情上的共鸣,她也礼貌性地回信

  (四)

  阿公阿婆,割麦插禾……又到了“子规声里雨如烟”的季节,村里新办的养蚕场已运作一段时间了,秀儿是田支书钦定的养蚕负责人,此时,她正和福儿、那伍,还有五十多岁的王大伯往满是蚕儿的竹匾里添加桑叶乳白色的蚕宝宝们被嫩绿的桑叶覆盖了,一时间,蚕室里全是细微的“沙沙”声。

  “秀儿,到了采桑叶的时间了。”福儿站在蚕室门前叫她。

  秀儿哪像个领班的,她“嗯”  了一声,仍笑微微地用手指逗着蚕儿;福儿也不拿她当回事,拽着她就往外走。

  场里的木船就停在河边,福儿和那伍早就把十多只笆篓摞在船舱里了。那伍划着船,桨声欸乃,秀儿和福儿就坐在两大摞笆篓中间。

  河里的水位涨了些,河水清澈,东南风吹起柳絮在河的上空飞舞。河面漂浮着一些白色泡沫,许多形似蜻蜓的小飞虫贴着水面往前飞,一只甲鱼把头伸出水面追赶着它们。岸边绿色的植物姹紫嫣红野花都倒映在水里。河道弯弯,船也就顺水流婉转前行。眼前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幅幅灵动画面

  秀儿正沉浸在春潮涌动的美好里,冷不丁碰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她的手颤了一下,发现福儿的手伸过来,正好抓住了她的手。秀儿迅速瞥了正在划船的那伍一眼,象触了电似地抽回手去,并狠狠地瞪了福儿一眼。

  等到那伍把船泊在紧靠桑树林的岸边,大家各自拿着桑剪,背着笆篓上了岸。三个年轻人齐心协力,不到半天功夫,便采满了十几笆篓桑叶,他们便又驾船返航了。

  蚕儿即将上山结茧了,秀儿们还需最后采摘一次桑叶。因那伍家有急事,要请假半天,秀儿和福儿只得先行一步。由于减少劳力,半天的任务至少得大半天才完成

  秀儿专注于采桑叶,手中的剪子“咔嚓、咔嚓”响个不停;福儿既采,也要搬运,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正当福儿把桑叶运往河边时,隐隐约约听到秀儿叫了一声,福儿急忙返回来,掰开秀儿手时,才知道她的左手食指被剪破了,血正一滴一滴往外渗。福儿仍叫秀儿把伤口捂着,他自己在附近转了一圈,不到两分钟他就返回来,他一边跑,一边嘴里嚼着什么。来到秀儿面前,他从嘴里吐出绿茵茵的一团,然后用手敷在秀儿伤口上。

  “八哥草,敷上一会就会好。”福儿说,左手仍轻轻握住秀儿受伤的手。

  许是伤口疼痛,秀儿微微蹙着眉头鼻尖上沁出细密汗珠。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怔怔地望着福儿。她轻轻地喘息胸脯也随之一起一伏。福儿看得痴了,心儿怦怦地跳,一股神奇力量驱使着他,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搂往了秀儿的后背。秀儿感到一股热浪袭来,她的身子颤栗着,一下子跌进福儿的怀里……

  (五)

  秀儿和福儿正陷入天旋地转的混沌世界里,一种异样声音从另一个世界很清晰地传过来,那伍圆睁了双眼的硕大脑袋出现纵横交错的桑树枝叶间,两人都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那伍跳出来,用手指着他俩,同时颤声说道:“你……,还有你……,知道在干啥吗?秀儿是军婚,福儿你不要活了?”

  那伍越说越气愤,他径直奔过去,和福儿干起架来。秀儿夹在中间,显得既羞辱,又娇弱无力,她只能由着他俩去。福儿和那伍打累了,气也出够了,便仰面八叉躺在草丛里喘粗气。

  这事很快就被田支书知道了,他当了近三十年父母官,这还是头一遭。儿子刚刚在部队受到嘉奖,说不定他给秀儿的信就在路上,他怎能把这种事告诉儿子呢。思来想去,他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十分可笑错误。当初是他主动找秀儿爷爷撮合的好事,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不得不去找秀儿爷爷。

  田支书刚说几句,秀儿爷爷就给愣住了,可这次他却拿不出话来开导他。爷爷气得要命,叫来秀儿问话,秀儿低头不语。爷爷以为她做了错事难于启齿,便当着田支书的面,保证秀儿和福儿不再来往。见爷爷这样,秀儿这才着了急,一下子泄露了女儿家内心的秘密,她绯红着两颊,对两位长辈生生地说:“我不要定亲了!”

  秀儿躲进房里再也没有出来,这下连田支书也被晾在那儿。还是秀儿爷爷急转弯,说,秀儿如今长大了,她有了她的想法,不如先让她回到她爸爸妈妈那里去,等缓一段时间再说。田支书是村里德高望重的父母官,哪有强行逼迫的道理,他也只能听秀儿爷爷的……

  蚕儿上山了,秀儿就这样离开了,福儿像丢了魂儿一样活儿也不干了。而那伍呢,人人都说他是个马大哈,因为他,关于秀儿的闲言碎语也在村里传开了。

  秀儿离开家乡不久,松滋河便进入了汛期,洪水来势汹汹,水位超历史新高公社领导组织全社群众抗洪抢险,田支书也忙得不可开交

  洪峰过后,不知田支书还会不会提起秀儿这桩婚事

  © 作者刘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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