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水磨
朗诵:张俊英
作者:李中美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之后,感觉是告别了许久的垂直线条。城里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如同一条条垂直而不相交的平行线,直直地插向天际。都市的垂线,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也隐藏着无数的野心与欲望。同时也让人产生了太多的疲惫与焦虑。好久没有在如此宁静的乡村活过。所有日子似乎都在轰轰烈烈地烧着。那一时,我内心恬淡寡欲,万籁俱寂。这与城市的垂直恰恰相反,一切都水平躺着。
晚霞一绺一绺横躺在空中,百无聊赖地一直延伸一直旖旎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大概是天边吧。它们就那样闲散,好久好久都不见动,就赖在那个山头上,与山体重叠横躺着,舒适自然。硕大的山体逶迤起伏如波浪,凸起来又凹下去,云就随着山跌宕着,填满凹下去的地方,抚平凸起的山包,是在抚摸。山是那样满足,云是那样悠闲,一切都是那样安详笃定,无所事事地,没心没肺地靠着。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日子。院墙外面的忘忧草平行地长成两条线状,好久没人摘取的花朵,谢了,安静地伏于枝头,静静地望着新出来的花苞,守着它们开了再谢。时间的尽头就是相聚,何必苦于自己的衰老?植物尚且懂得,人呢?
远处的田野,与路面都平铺在大地上,偶有燕雀飞来,祥和从未打破。云彩,大山与庄稼地,以及那弯曲着腰背守望着田地的主人,这些重重叠叠的,高高低低的线条,流畅在天地之间,形成了无数的水平线。我们来到这里,因为这些水平线而静了下来。突然发现,平,才可以静。
静静地观望天际云端的悠闲,静静地远眺麦田劳作的归来,静静地聆听山泉溪水的律动,静静地躺在这片土地上,与大地融为一体,水平相接,安然无恙。坐下来也好,躺下来也好,你是从南方来的,是从北京来的,是从垂直线最多的地方来的,来这里就为感受水磨水平的寂静。水磨的景,像东晋太元年间的桃花源,进来时我在每一条路边,每一棵树上,每一块石头上都做了标记,我要沿着这条路回去,再来。我把它看作是一轴长卷,卷起来放在袖管里,又平铺在心间。
我在水磨这幅长卷里走走停停,像在岁月里穿行。我把自己当成主角,可始终心里不是风轻云淡,突然发现,主角哪有浓墨重彩渲染,我只是暂时的角儿而已,还是要回到那直冲向云天的无数垂直线的地方。这长卷里的主角是山,是云,是溪流,是大树,是小鸟,还有那落满小路的残枝败叶,蚂蚁蚯蚓。水磨的夜,更为寂静,只听得蛙在低鸣,很沉重的声音,一直在大地上平铺直叙,蔓延在我的枕边以及土炕。我就睡在烧了火的土炕上,条纹的褥单平铺在身下,水平的线条流畅着,与水平的身子与水平过来的声音,都流淌在水磨的大地上。一切都融为一体,铺陈开来,悠然自得。
清晨是鸟声唤醒。走在弯曲的小路上,阳光洒在大地,万物皆欢喜。大地上所有的水平线再一次奏起最和谐的旋律。面对太阳大声问:千年的山水永恒,那主人呢?山的那头把声音撞回来:世界有千年物,何来千年主?我明白,相见欢!水磨,一直都在,从魏晋到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