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雨夜,她被人惦记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温小丽也不着急,反正她是出了名的不怕黑,什么走夜路怕撞鬼,不存在的。
温小丽驻足回首,又看了看公墓的方向。心想明年,明年她就不会再来了。
惊雷乍现,冷不防震的温小丽心头一颤,一道闪电随之蓦地照亮半边夜空,也照亮了温小丽的视线。
温小丽差点尖叫出声!她定了定神,冷静的想,那一定是错觉,是她恍惚中看花眼了。
随后自嘲一笑,这片公墓这么大,不知道葬着多少骨灰,她温小丽下山晚,难道就没有更晚的?
又一道闪电亮起,温小丽专门定睛看去,果然,那个人也知道要下雨,跑得早没影了。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都怪她今儿心神不定,出门没看天气预报,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眨眼间温小丽的衣服就湿了大半,她迅速转身往山下跑去。
唐钰啊,你是不是也觉得就这样死了,不甘心啊?
跑着跑着,温小丽突然不跑了。
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地面,噼里啪啦的,但鞋子踩在雨水里的声音,却显得更清晰了。
本来还想壮着胆子回头看一眼的,但温小丽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闷着头直往山下跑去。
眼瞅着快到山脚了,那脚步声并没有跟上来,温小丽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又一道闪电晃过来,前方氤氲的雨幕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
这着实把温小丽吓了一跳。
正踟蹰着,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伴着又一道闪电,温小丽看见男人的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里,仅剩一张嘴巴露在外面,他对温小丽咧嘴一笑。
她可以转身跑掉,但这样的天气,她又能跑哪里去。
男人轻轻揽住温小丽瑟瑟发抖的肩,有些暧昧,但温小丽的心里却一片冰寒,因为男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她细长的脖子。
男人的动作很轻,像在安抚受惊的情人,呼吸喷在她的脖子里,有些凉,他说:“珍爱生命,不要挣扎。”
唐钰是温小丽的丈夫。
今天是唐钰死后一周年的忌日,温小丽休了一天假,买了水果和花,去公墓祭拜自己的丈夫。
温小丽细心地将花和水果摆好,跪在唐钰的墓碑前,轻声细语地说:“唐钰啊,我来看你了。”
唐钰爱喝酒,温小丽今天也带了酒,是唐钰生前最爱喝的红酒。
温小丽打开瓶盖,咕咚咚往地上洒了大半,红艳艳的,像血,看着渗人。
温小丽的心就忍不住颤了颤,这一幕让她又想起了唐钰死去的那个晚上。
早知道就该带瓶二锅头来。
唐钰死后是温小丽为他整理仪容的,也是温小丽把唐钰送去焚化炉的,骨灰是温小丽收取的,也是温小丽将唐钰安置了的。
温小丽在殡仪馆上班,这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工作,也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工作,谁不想让自己死得体面一些?
唐钰不嫌弃温小丽,他们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并许以彼此海誓山盟,然后,领证了。
想着那些过往,日光不知不觉已经斜了,温小丽将所剩不多的红酒一饮而尽。
唐钰啊,过去的种种,就一笔勾销了吧。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天黑的这么快,雨赶的这么急,公墓里不知何时竟还藏着一个危险的男人……
男人并没有做伤害她的事情,只是缚了她的手脚蒙了她的眼睛将她带到这里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开始温小丽很紧张,以为接下来还有很多可怕的未知在等着她,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夜漫漫,温小丽又想起唐钰死的那个晚上。
唐钰死于一场没有预谋的情杀。
可哪怕一年过去了,温小丽依然觉得唐钰死有余辜。
温小丽是孤儿,唐钰不是。
唐钰什么都好,对温小丽也好,婚后依然嘘寒问暖贴心的不像话,可他偏偏就喜欢寻花问柳!
温小丽在婚前就知道唐钰的臭毛病,她天真的以为婚后他能有所收敛,可事实证明她就是在自欺欺人。
唐钰婚后简直变本加厉,他公然带女人回家,左搂右抱,仿佛他就是那个被无数女人捧在手心的王。
温小丽以为自己能忍,但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度量。
由于职业的不光彩,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嫁不掉,结果唐钰娶了她。
她以为自己知足了,可天知道她和天底下所有女人一样,想要男人忠贞不渝。
唐钰死的那个晚上,也下着这么大的雨。
那天温小丽下班比较晚,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女人在哭,男人在吼,其中一个声音很像唐钰,她就小跑着过去了。
果然,唐钰正和一个男人大打出手,女人一边拼命拽着男人一边哭,还一个劲儿的回护唐钰。
有了女人的帮助,唐钰打起架来虎虎生风,一边打一边喊:“你自己有毛病怪谁?你不能睡的女人老子替你睡了,咋地?不服气来啊!”
女人对唐钰的态度以及唐钰无底线的跋扈嚣张,最终激怒了雨里的男人,男人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水果刀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着唐钰就是一刀。
“啊!!”
一刀下去,女人的尖叫,唐钰的痛嘶,男人红了眼睛,豁出去又把女人给捅了。
清醒后的男人双腿一软,跪下了。
他无助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在雨里捶胸顿足又哭又笑,最后仰天大吼一声,许是觉得没什么活头,自杀了。
温小丽亲眼目睹这一幕,吓傻了,拼命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半晌,温小丽赶紧去找唐钰,唐钰歪倒在雨泊里,人还清醒着。
温小丽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叫救护车,可她冷静下来后,就沉默了。
温小丽住在偏僻郊区的平房,路面破破烂烂的,治安向来不好,也没有摄像头,一场瓢泼大雨洗刷了所有的犯罪证据。
警方将唐钰的死归咎于他杀,可那个杀人的男人自杀了,能怎么办?
寒冷,饥饿,恐慌,愤怒,自责,种种情绪将温小丽围得密不透风,也把温小丽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这一夜,就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天亮了,有人来救温小丽了,来的人是牛刚。
牛刚的父母是搞养殖的,想再租块地,牛刚一大早就来这边看地方,就看见了惨兮兮的温小丽。
回来以后,温小丽生了一场大病,足足持续了一个月,牛刚鞍前马后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温小丽认识牛刚已经半年多了,牛刚是老实人,也不嫌弃温小丽的工作,两人认识纯属偶然,但温小丽却觉得,这是上苍对她的垂怜。
这天,牛刚煲了鸡汤给温小丽喝,温小丽想事情正想得出神,牛刚就问温小丽想什么呢。
温小丽回过神来,冲牛刚一笑,眼里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神采,是牛刚从未见过的。
温小丽笑着说,有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很久,不说出来良心难安。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说:“唐钰是被我害死的,我想去自首。”
牛刚愣了愣:“那我陪你走一趟。”
是牛刚陪温小丽去警察局的,也是牛刚接待温小丽的,与牛刚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警员。
温小丽看见一身警服的牛刚,有些愣怔,她认识他大半年了,竟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身份。
难怪,她说要自首的时候,他是那么平静。
他难道就是因为怀疑她才接近她的?那么,那场似是而非的绑架也是他的攻心计?
仔细一想,那个雨夜出现在公墓里的男人,他的背影,他刻意捏造的声音,他手心的温度和那一瞬而过的温柔,仿佛都似曾相识。
片刻,她抬起头来。
不管将来如何,她都想问一句,那天绑架她的人,是不是他。
那个神秘人虽然绑架了她,但她心里是感激他的;可如果那个人是牛刚,她只会百感交集。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说:“绑架你的人是唐钰生前的好友,他第二天一早就过来自首了。”
温小丽释然了,不是牛刚就好。
那的确是一个成功的攻心计。
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把心里深埋的愧疚和自责都挖了出来,血淋淋的呈给自己看,一遍又一遍,无所遁形。
经过一个月的深思熟虑,温小丽想清楚了,有些事情终究躲不过去,她不该继续背着包袱煎熬。
在警察局里,在牛刚的鼓励下,温小丽说出了那晚别人不知道的某些真相。
那天晚上,唐钰是清醒的,他让温小丽叫救护车,温小丽狠了狠心就没叫,她甚至拿起了那把水果刀,想在唐钰的身上再补一个窟窿。
但她终究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就坐在唐钰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唐钰去死。
她恨死唐钰了。
她曾经有多爱他,那时就有多恨他。
生死关头,唐钰也好似幡然醒悟悔不当初,不停的给温小丽道歉,求温小丽原谅他,是他鬼迷心窍,才落得这般下场……
温小丽终究狠不下心,她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可唐钰还是没能救回来。
这一年来,温小丽心里的包袱无处不在,当时若不是她自私,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唐钰也许就不会死。
如今终于能够说出来,不论如何,都是她的新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