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萌芽|爷爷的老屋生活
爷爷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穿着一身半新衣裳,古铜色的脸上,深深地刻着一道道皱纹;一双长满了老茧、小蒲扇似的大手不住地向我们招手。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使得这山间就像蒙上了一层雾,我们渐行渐远,慢慢地,爷爷的身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方宇成
一
爷爷的老屋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南房。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墙上凹凸不平,早已被岁月腐蚀褪下了明丽的光彩。老屋,外表看上去已面目全非,而屋内物件亦显陈旧,却有几分被时光细细抚摸的温感。光线被阻隔在顶部弧度柔美的窗子外面,只在脱漆而粗糙的旧木地板上切下一溜狭长的暖色。屋外,铁艺栅栏的锈迹被雨水冲刷,在青苔隐现的墙上印下斑斑点点。
屋子门前,是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正好长在池塘边上,似乎再晚一点就会跌进池塘。树上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地叫着,让人不得安静;树下,一个中年人坐在小板凳上,戴着一副眼镜,在看一本书;塘埂上趴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时而在斗蛐蛐,时而用嚼烂的麦粒去粘树上的知了……
这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情。这张照片是当时一个亲戚拍的,至今依然保存在家里的一本相册里。照片中的中年人,就是我的爷爷,而那个一个小男孩则是我的爸爸。
岁月匆匆,转瞬间,已经过了三四十年,老屋也曾经受不住风风雨雨而轰然倒塌过。那时,我们一家人都不在故乡,没有一个人目睹那个场面。就在去年,爷爷回老家找人翻修房子,到今年年初,终于修好了,屋后还有一片菜地。
爷爷是不打算回宜秀区了,他想独自待在山间。
二
“算了,待会儿再打过去吧,大概是耳朵不好,没听见。这老头子也真是的,要过年了,电话都不接。”奶奶在一旁说道,叹了一口气,“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回去过年。”这时,奶奶将双手叉着腰,站着歇了一会儿。
“嘀嘀嘀……”十分钟后,爷爷终于将电话打了回来,妈妈迅速地接了电话。
“搞什么名堂,隔一会儿打一个电话?”电话那边传来爷爷的声音,显得很急切。
“爸,您一个人在家里待着行不行?要不我们过年回去把你接来。这几天天气不好,您不要出去打理菜地了。”妈妈说。
“你们过年肯定要回老家,但是我在这里住着很好,就不过去了。我自己种菜,一个人待着挺好的。”爷爷用满不在乎的口气答应下来,“天气不好我不会出去的。”以爷爷这个性格,肯定不会回来的,至少要等到开学。但不出去,爷爷恐怕难以做到了。
“唉,算了,算了,不管他了,随他去吧。‘二犟’这外号不是白叫的。”奶奶摇了摇头,继续回厨房忙她的事去了。
我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脑子里浮现了奶奶以前跟我讲过的故事。那还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事。那时,很多地方吃不饱肚子,整天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们老家也不例外,能勉强吃得上饱饭的只有几户,大部分人瘦得像麻杆一样,走起路来却像脚底灌了铅似的,沉重无力。
老屋门前有一个池塘,水不深,但面积挺大。早些年,也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放了鱼,反正挺多的,可是那时一切都归生产队管,没有人会去池塘里捕鱼,有的是没想到,有的则是不敢。
那天,也不知爷爷怎么回事,竟然在池塘里钓起鱼来。鱼竿是苇杆做的,鱼线则是偷偷地从奶奶的缝衣线上剪下来的,顺便还拿了一个别针当作鱼钩,奶奶后来才知道。至于鱼饵嘛,奶奶也不知道它是从那儿来的,但山上这么多土,蚯蚓肯定有的。准备工作做完后,爷爷就开始钓鱼了,这一天奶奶一直没见到爷爷,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有时,奶奶急了,便冲着外面喊一声,很快就有了回应,但仍然没有看见爷爷到底在哪儿。
到了晚上,快要吃饭了,也没有见到爷爷的身影,但喊一声爷爷都会回答,最后实在烦了,奶奶便这样问了:“你还回不回来吃饭了!”
“晓得了!你别催了,我饿了自然会回去吃饭。”爷爷同样也很急,对着家里喊了一声。这时,整个山里都听不见什么声音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常态——青蛙开始叫了,知了开始叫了,但是往常烦人的蚊子却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奶奶被噩梦吓醒了,才发现是爷爷打着呼噜,一声不倒一声的。仔细一听,奶奶发现家里的厨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小偷来了,一惊,出了冷汗,赶紧悄悄地走过去,才发现是爷爷昨天钓的鱼。至于在哪儿钓的,爷爷笑而不语。
“嘀嘀嘀……”妈妈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将我拉回了现实。
“今年过年回去吧,刚才爸爸打电话,说回去。”听这声音像是爸爸打来的。
“嗯。”妈妈也应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爷爷的老屋生活
小作者生活照
三
时间过得很快,没过两个星期,就到了过年的时间了,在早上五点,我们就起了床,约五点半出发的,七点左右就到了老家。因为六点多时,下了一场小雨,所以山中的空气略显潮湿,但带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我们家在大山靠中一点的位置,那里比较高,因此能看见许多景色。这天天气不太好,天阴沉沉的,似乎不一会儿就要下一场雨。有那么几棵树,早已落干叶子的枝杈,在阴天的白幕下,直愣愣地伸展,光秃秃的,呆呆的,单调,却很有味道,像一幅简洁的油画。看的时间久了,竟让人产生瞬间的错觉——那伸展在空中的枝桠,就像刀叉,把世界切成碎片,稀稀落落地打在地面上,踩上去,似有声响……
回过神,世界依旧,拼合得天衣无缝。
在山中,更多的还是碧绿的,四季常青的树。过了一会儿,车停在一片竹林旁,家人都下车买东西。这时,我才得以观察一下路边的竹子。这儿离我们家很近了,听说这竹子还是爷爷栽的呢!这里的竹子很粗,最粗有碗口那么粗;它也很长,有好几米呢。把竹子敲一敲,发出“嘭嘭”的声音。摇一摇,竹子顶端摆来摆去,上面的竹叶沙沙作响,不时落下几片叶子,落在你的背上,头上,还有肩上,怪痒痒的。这竹子非常光滑,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竹节,那里稍微粗一点,有一条浅沟。竹叶上面有许多纹线,摸起来还挺平整。不过它的边缘有点扎人,因为上面长着许多倒刺,似乎可以将东西挂住,竹叶可以吹出声音也应该是与它有关系的。在叶子与竹子连接的地方,长着一小撮毛。
不一会儿,天下起了雨,大家很快就上了车。看着这景色,我倒有点儿高兴,但家人们始终高兴不起来,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过年了,怎么这副表情呢?
经过细心观察,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早上打电话给爷爷,总是没人接,到现在已经不下六回了。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爷爷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肯定早就醒了,估计在菜地里呢!这下雨天地又湿又滑,就是一个天然的滑板,连我走上去都要万分小心,更何况,爷爷他还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呢!这么长时间没接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努力地约束自己不再想下去,但此时我的大脑仿佛不受控制……
以爷爷的性格,一定是要等到我们回去后再吃饭的,现在肯定饿了。再加上这种雨天,他一定在外面淋雨,衣服紧贴着身体,夹杂着几根银丝的头发不住地往下滴水。手上、身上肯定沾满了泥土,擦脸上的水时,往脸上一抹,脸上一个黑印子。
试想想,一位已过古稀的老人,拎起地上的菜篮,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走。更何况,每到下雨天,爷爷的膝盖便开始发痛,我最担心的是,现在不仅下了雨,而且爷爷还淋了雨。
这还得了?之前还差点儿摔倒,如果回家经过湖边,脚下突然一滑,后果……
四
“到了,下车。”不知何时,车突然到了目的地,妈妈一本正经地催我下车,这我才回过神来。
“还不赶紧下去,爷爷还在家等着你呢。”妈妈说这话时显得有点儿不安。
我赶紧下车,跑向了屋子。爸爸在后面跟着喊:“停停!别跑。”奶奶也叹了一口气,“这孩子魔怔了。”
在家不远处,几棵高大、粗壮的松树是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爷爷移栽过来的,听说有十几岁了。每棵松树上分出十几个大树杈儿,每个大树杈上又分出许许多多小树杈儿,这些小树杈儿像比赛似的伸展出去。远看去这四棵松树像一座座青塔,也像一个个守卫在门前的卫士,还像一把把参天的大伞。
此时,我也无暇顾及这些美景了,赶紧来到屋子前,屋门竟然紧锁。我又在四周找来找去,最终,在屋后的菜地里找到了爷爷。这时,爷爷穿着雨衣,正靠在一堵土墙边,似睡非睡。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便走过去,站在旁边,想等爷爷自然醒。
这时,爷爷闭着眼睛,手里还拎着菜篮,头歪在一边,有时还将手拿起来,在脸上抓了抓,又接着睡。
“孩哎,你跑哪里去了?”妈妈生气地喊道。
“就来,就来!”我扭头回答,再转回来时,发现爷爷突然睁了眼睛,把我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溅起了很大的水花。嘚,又得挨骂了。
爷爷被这么一喊,站了起来。
“唉,爸,下雨天咋又在地里待着。不是说过,下雨天不出来么。”妈妈不知何时也来了。
“我……我……”爷爷一时语塞,“我不是想摘点儿新鲜蔬菜,待会儿过年吃嘛。”
“爸,赶紧回去吧。这雨是越下越大了。”妈妈望了望天,又拎起菜篮子,向家走去。
爷爷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一想自己的确理亏,也就不说什么了。
刚回到家,妈妈就勒令我将衣服换了,我只好照办。刚从房间出来,就听见一家人坐在火盆前面,聊着什么。
“唉,你看看你,下这么大雨还出去,电话都不接。淋感冒了怎么办,你那腿脚本来就不好,还天天出去瞎遛弯儿,万一哪天……”爸爸走过来,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我耳朵不好,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哪有大清早上起来,就抱着手机的?就算我天天不出门,待在家里,岂不要闷死了!”爷爷似乎觉得有点儿委屈,忍不住说了一声。想想也对,这山里,得跑好长时间才能找到一座基站,信号差得不得了,手机只是个摆设,至于电视,时好时坏,碰到阴雨天,也就收不到信号了,只能在晴天看,这又与设定的作息时间相违背,爷爷自然待不下去了。
“不是我说你,你就算要出去溜达,也得看好时间再去吧,天天一股脑地往外跑,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奶奶也是农户出身,明白爷爷的心思,也就不反驳什么了,但还是说了句暖心的话。
“对啊,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像以前一样?没事多歇歇。”爸爸也在一旁附和着。
“嗯,好的,好的。”爷爷见有这么多人来劝他,只好勉强答应了。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天色较晚,我们就没有回安庆,而是在老家的房子里歇息……
五
“咯咯咯!咯咯咯!”这声音把我给吵醒了,我赶紧起床,看看时间,才六点。这老母鸡不会是疯了吧,这时候叫个啥?难道要下蛋了?
我揉揉蒙眬的睡眼,先去看看爷爷睡的床,哎?怎么没人,难道又出去了?唉,这么黑出去能干吗呢?我摇了摇头,走进堂屋,打开窗户,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气很闷热,让人觉得有一丝不适。天空乌云密布,黑乎乎的。空中忽然滑过一道闪电,乌云似乎成了两瓣。没等我看清楚,又是一声巨响——雷。可是,天空还没有下雨,所以还是那么闷热。“嘀嗒”,一滴水到我头上来了。突然间好像换了个世界一样,显得格外清凉。任凭雨怎么从窗中打进来,窗子我是开定了。风呼呼地刮着,像鬼一样地喊叫,吹过我的脸。
唉,不就是母鸡被雷吓着了吗?我无精打采地准备回去睡觉。
“啪嚓,啪嗒……”突然,院子里传来了鞋子踩过水面的声音,我立刻神经紧绷,拿起一根棍子就往前跑。
我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竟然看见一个黑黑的人影!我刚准备一棍子敲下去,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咳咳。”
这不正是我爷爷的咳嗽声吗?我赶紧打开厨房的灯,灯一亮,那人才反应过来,一回头,真的是我爷爷!
“爷爷,你在这里待着做什么?不回去睡觉啊?”我疑惑地问。
“哎,今天不是过年嘛,我早上去鸡窝里捉了只鸡,现在杀,上午就不用你们帮忙了。大老远地跑回来,总得吃点好的吧。”爷爷笑了,又用布满老茧的手指了指盆里的一只鸡。
“爷爷,你上午不还是能弄吗?”我眼睛红了,不知是想哭呢,还是想睡觉。
“那怎么行呢!上午我还要打理菜地、做饭、看电视呢。”爷爷急迫地说。
“那不行,赶紧回去睡觉。上午时间多得是,而且看这天,电视估计看不成了。”我不忍心,赶紧让爷爷回屋睡觉。而爷爷呢?似乎有点儿不情愿,但还是回屋去了,估计是担心我跟爸爸妈妈说,然后“封”了菜园和鸡窝。
回屋后,我没有睡,一直看着爷爷。过了一段时间,爷爷竟然又跑了出去!唉,真是闲不住啊。
六
到了八点,我起床了,伸了个懒腰,一出房间门,就看见爷爷疲惫地躺在堂屋的沙发上,看着电视。看看屋外,天已经晴了,但太阳还是没有出来。我只好慢慢地走进洗手间,做好洗漱工作,然后再去喊奶奶起床。奶奶刚起床后就去了厨房,这大概是什么习惯吧。
“啊!这是谁弄的?”奶奶叫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爷爷听见后,也跑了过去,看那神情,就像不关他的事一样,如果去当演员,肯定能拿回许多小金人。
“你看看,这是谁弄的,把鸡杀了一只。”奶奶有点急了,“老头子,你去看看鸡棚里有没有丢鸡。”
“没有哇。”爷爷立马跑去一看,又跑了回来。
“哎,那就怪了。是不是你弄的?”奶奶开始盘问爷爷。
“怎么会呢?……”爷爷找了一大堆理由搪塞了过去。
那一天,我们美美地地吃了一顿鸡肉。不得不说,家养的就是好。这一天是愉快的,同样也是短暂的。到了晚上,我们便准备回城里。
“回家了!你怎么还不走?”奶奶朝爷爷大喊。
“我不走了,就在这里待着,等孩子上学再说。”爷爷向我们招招手,我们也招招手。
爷爷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穿着一身半新衣裳,古铜色的脸上,深深地刻着一道道皱纹;一双长满了老茧、小蒲扇似的大手不住地向我们招手。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使得这山间就像蒙上了一层雾,我们渐行渐远,慢慢地,爷爷的身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江山首发。作者系安庆市人路小学碧桂园校区五(5)班学生方宇成)
【编者按】习作以童年回忆为主线,顺叙、插叙交织并行,以细腻传神的笔触将爷爷在乡下老屋的一幕幕生活图景泼墨成了一幅浓郁着生活气息的乡村风俗画。品读美文,一如在观看一部老电影,在一幕幕镜头的精彩回放中,仿佛感受得到爷爷的呼吸与心跳,深深体味到乡下爷爷在老屋的生活境况及精神状态,真切感受到爷爷身上闪耀的家园情结和恋乡情怀。【编辑:心花一瓣】
小作者:方宇成
2009年4月9日出生。现就读于安庆市人民路小学,五年级5班学生。我的性格比较外向,因此有时显得很执拗,喜欢与人争论。我的兴趣比较广泛,如爱读书、爱运动等。2020年6月,在偶然间,我接触到了江山文学网,被里面优美的文字所吸引,在老师及家长的鼓励下,我开始尝试着用文字记录美好生活的瞬间,播下一颗文学的种子。如今,这颗种子已经开始发芽,成长,并结出了一颗又一颗丰硕的果实。我驻足萌芽已有一个月的时光,撰写了十三篇小随笔,收获了精品四篇。写作的征途是漫长的,我将会在江山诸位老师的鼓励下,走向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明天。
江山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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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江山“萌芽”是全国中小学生习作园地,专门选拔优秀编辑指导,以最快的速度提高孩子的写作能力。
社团简介
社团: 萌芽作文
社长: 心花一瓣
成立于:2018-12-24
副社长:自在飞花
社团总编:陈万珍
编辑: 心花一瓣 陈万珍 自在飞花 仔江
宗旨: 怀揣一份明净的心境,任由一只只蜗牛牵引着在童心编织的纯美童话的世界里散步,用心灵触摸稚童心田上长出的充满灵性的文字,体味与一株株萌芽相伴成长、情感共鸣、心灵交融的快意与欣喜。萌芽,愿为有文学梦想的孩子拓展一片写作的田园,用双手托举江山明天的朝阳。
论坛: 萌芽作文论坛
制作:疏梅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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