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女谈爱情不觉得奢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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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世间百态，品百味人生
文/白鹭
1
胡晓欢抱着孩子挤在打预防针的队伍里，她妈老沈拿着蒲扇给他们娘俩扇着扇子。
那个男人慌慌张张从她们身边挤过去，老沈不耐烦地抱怨：“挤啥挤，这大热天的。还是省城医院的秩序好。这破县城真是不行。”
男人直奔咨询台：“孩子被狗咬了，能不能打狂犬疫苗？”
咨询台的护士说，这里是防疫站，狂犬疫苗只能到市里的防疫中心打。
满身汗臭的男人折回来又从胡晓欢母女俩身边挤过去时，她们同时认出了男人竟然是张图。
老沈说，“哎，那不是那个谁嘛……他咋成这样了？”
其实看见张图的那一秒胡晓欢也震惊了，她的心口怦怦地跳着，却避开老沈的眼神，装作漫不经心地去看怀里的孩子。
张图的一条胳膊没了。
胡晓欢二十岁的时候和张图要死要活地爱过一场。
张图和胡晓欢同岁，那时在一家修车厂上班，还和一群人搞乐队。他是吉他手兼主唱。胡晓欢对张图痴迷得不可自拔。
老沈是把胡晓欢直接从张图的出租屋提溜回来的。胡晓欢的爸早年过世，娘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胡晓欢从来没有违逆过老沈，除了和张图谈恋爱这件事。
老沈连夜把胡晓欢带到省城姑妈家，在那里路边的一个小诊所做了流产手术。然后就在省城安营扎寨。
胡晓欢被老沈严防死守了两年，直到她彻底和张图断了联系。有几年时间，胡晓欢特别注意那些选秀的节目，她总觉得张图应该在那些舞台上闪闪发光。
可她没想到，十几年后再次在小县城见到张图，会是这般模样。
那天晚上，胡晓欢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记忆里的张图桀骜不驯，留着长发，细长的眼风里都是深情。那才是张图啊！
今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又黑又胖，头发理得露出头皮。身上是油赤马糊的工作服，他右小臂上那个醒目的纹身，让胡晓欢一眼认出了他。那个纹身是胡晓欢名字的字母缩写。
不知道这些年张图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梦想是去大城市，是去北京。可他连个县城都没能走出去，而且还失去一条胳膊。
但白天在防疫站听到他说，孩子被狗咬伤了，他应该是结婚成家了。他的孩子有多大，他娶了什么样的女人，他的人生会不会是因她而改变？无数个问题，像蛇一样纠缠着胡晓欢。
2
还是老沈先提起来的，“咱们昨天见的那个人是张图吧，幸亏当年你没跟他，不然你想想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我还真是恼他，如果不是他，你也不至于到这把年纪才有孩子。”
胡晓欢想说，真是这样吗？如果当年老沈不逼着她去那个小诊所把孩子打掉，如果不是诊所消毒不彻底，让她得上输卵管堵塞，她至于到三十多岁才怀孕吗？如果她当年把和张图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初中都要毕业了吧。
归根结底，不都是因为老沈吗？胡晓欢的心里堵着一捆草，凌乱不堪。其实这么多年她又何时不心塞。
按照老沈的规划，胡晓欢在省城有稳定工作，老公踏实肯干，现在又有了孩子。如果不是老沈卖房子要跟着她去省城安家，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胡晓欢只是淡淡笑了下，“说这话干嘛，都过多少年了。”
老沈拿眼角瞟瞟她，“是啊，亏了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在老沈眼里，是真的不错。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还是有的。在看到张图的那瞬间，她知道自己有太多的不满足。她的人生缺少爱情。
爱情啊，好奢侈的爱情。
县城不大，只要有心想找一个人，也还是可以找到的。
此刻的胡晓欢，站在那排修车厂前，多年前的记忆洪水猛兽一样涌进她的脑海里。她并不确定来找张图想从他这里证实什么，她只是觉得应该来见见他。
现在的张图已经不修车了，他是这个修车厂的老板。当然他也不再弹吉他玩音乐，年轻时的梦都被现实打败。
看到胡晓欢他只是有点点震惊而已，脸上马上漏出礼貌的笑容，“你是晓欢吧，好久不见。”
那客气的语气顿时将胡晓欢推出老远的距离，她跃然于胸的那份激动被强行按压下去。
张图给胡晓欢倒了水，放杯子时他的手抖了一下，水洒了出来。他胳膊上纹的字母清晰可见，击中了胡晓欢。她深深地吸口气，才让自己坐稳。
3
胡晓欢看看四周，“我记得以前那个修车厂很小。”
“是啊，八年前我给盘了过来，现在我是老板。盘这个店子的钱，还是我老婆家给出的。”张图呵呵乐着，细长的眼风里只有市侩欲望的光。
没等胡晓欢开口，张图主动说起自己的胳膊。去北京两年没混出名堂就回来了，然后碰到现在的老婆。也是他的一个粉丝，家里挺有钱。有次他们自驾游出车祸，他为救她把胳膊丢了。他要多爱她，才舍得把那只用来弹琴的手都不要了。
胡晓欢想，如果换作是她，他会不会舍命相救？她当时离开，他连找都没有找过她。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过如此。
张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世俗，这么善谈。是啊，他们十五年没见了，一切都变了。他满嘴里都是钱钱钱，修车行怎么挣钱，老婆家如何富裕，胡晓欢却还以为他归来仍是少年。
关于他们的那点回忆，她当成一生的至宝守护，可能在张图这里什么都不算。
胡晓欢突然想起一句话，爱对了是感情，爱错了是青春。她这算是爱得对，还是爱得错？
从他们分开起，人家的人生已经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来找什么回忆，多可笑呀。
胡晓欢愣愣地站起身，张图说，“你这就要走啊？”
是啊，不走还留着听人家的幸福故事吗？在谈话的整个过程中，张图问都没问她过得如何，可见她的好与坏对他毫无意义。
胡晓欢回到家时，老沈刚把孩子哄睡着。老沈责怪胡晓欢，这一上午没见人影，上哪儿去了？午饭吃了吗？
胡晓欢强撑起笑脸，“去中介问问房子的行情，正好碰到以前认识的人，又聊了会儿。”
“碰到谁了？”胡晓欢从老沈的脸上看到了警惕，她笑笑说，“一个女同学，她在中介卖房子。”
老沈哦了一声，然后给胡晓欢盛饭，絮絮叨叨地说着房子的事，房子太旧，在网上挂了这么久都无人问津。胡晓欢心不在焉地应着，好像一停下来就会冷场。
她惊然，老沈这几年真的老了。
4
没过几天，突然有人在网上联系胡晓欢，要来看看老沈出售的房子。好不容易碰到个实心买家算万幸，胡晓欢和老沈非常重视，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买房人进屋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老沈错愕地看了胡晓欢一眼，嘴巴却在问张图，“是你要买房子？”
张图局促不安地站在这对母女面前，“对，我想买这个房子。”
张图说打算给厂里的员工找宿舍，租房不划算，新房又等不及。像老沈这种旧房子挺好，经济实用。
胡晓欢以为老沈肯定会拒绝，说死她也不会把房子卖给张图。
老沈居然同意了，有人肯买为啥不卖。她比胡晓欢更想快点和这里了断干净。
张图交了两万块钱的定金，这事儿算是说定了。
一晃过了半个月，张图没有按照预期的日子过来办手续。老沈说，“我就说这小子不靠谱，当年不行，现在还是不行。”
胡晓欢说，“是你自己愿意卖给他的，又没人逼你。”老沈气哼哼地不说话。
胡晓欢去找了张图，这次去得光明正大，没有背着老沈。
张图说出现点状况，房子他不买了。按照合同，那两万块定金就不用退了。胡晓欢想问他什么原因，想想算了。人家不想买，你还能强卖不成。只是两万块定金有些为难，不给他过意不去，毕竟他们的关系这么特别，何必要这么锱铢必较。
张图很大方地说，“不就是两万块钱嘛，我又现在又不缺。而且这钱是还给，当年我借她的钱。”
胡晓欢愣了，老沈怎么可能借给张图两万块钱？
张图说，当年，老沈为了阻止胡晓欢和张图在一起，找过张图。张图说他可以和胡晓欢分手，但必须给他两万块钱。那时对一穷二白的张图来说，两万块钱就是巨款。
他要拿着这笔钱，去北京实现梦想。在梦想面前，同胡晓欢的爱情不值一文。这也是他从来没有去找胡晓欢的原因。老沈给了他这笔钱，他从胡晓欢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他在北京失败而归，也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事。他结婚，做了修车厂老板。过得有滋有味，这样的生活他很满足。
两万块钱，是他把自尊卖给老沈的钱，现在他把这笔债还了，心也静了。
5
空调的凉风吹得胡晓欢脊背上发冷，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她茫然若失地告辞，张图客气地把她送到门口，“以后有空了来玩啊。”
还来吗？他们还有必要见面吗？胡晓欢感到胃里翻江倒海。
她该怨恨老沈还是感谢老沈，当年那么龌龊的张图，为了两万块钱把他们的爱情葬送了。老沈强行阻止是对的。
她没有回头看张图，那个弹吉他的青年，在她心里真的死了。他就是为了拿那两万块钱来羞辱她和老沈。
胡晓欢突然感到老沈真可怜，她更可悲，念了十几年的人，竟然是这样的。
为了让老沈把那两万块钱收的心安理得，胡晓欢编了一通谎话，说张图执意想要回两万块的定金，她拿着合同过去才让他无话可说。
老沈抱怨了几天，便没再提钱的事，只说张图这个人有问题，她实在有远见，不然胡晓欢得掉进火坑里。
胡晓欢嘴上没应承，但她内心是承认的。张图骨子里就是一个把钱看得比命重的人。
还好房子很快出了手，再也不用回这个破地方。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和事。所以，胡晓欢也就永远拚弃了真相。
其实，那两万块钱，是老沈给张图的不假，但不是张图要的，而是老沈用来买安心的。
当年胡晓欢被老沈带到省城姑妈家，张图找过去。老沈以要告他强奸把他吓退了。他从省城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一条胳膊没有保住。老沈担心他以此再纠缠，而且也确实有点不安，便给他送了两万块钱。
还好修车厂是张图一个亲戚开的，才让他有碗饭吃。音乐的梦想，爱情的梦想被现实碾得粉碎。
6
他再也没有去找过胡晓欢。没有了胳膊，他还能给她什么未来？
十几年下来，他按部就班地生活，直到几年前才娶了个平凡又平庸的女人，虽然没有爱情但能过日子，还生了孩子。修车厂还是那个亲戚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修车工。
他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安稳地过下去。直到有天，胡晓欢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在胡晓欢面前，张图对过去的事闭口不提。即便让胡晓欢知道真相又如何，中年男女谈爱情不觉得很奢侈么？什么都回不去，什么也改变不了。既然已经各自安好，他何必再让胡晓欢心里留个疙瘩。
他把自己说得很富有，是不想让胡晓欢觉得他卑微又可怜。他把自己说得越无耻越不堪，才会让胡晓欢越失望。他不动声色的将钱还给了老沈，既给老沈留了体面，还给自己留了尊严。
这是一场爱与钱的交易，谁能说清对与错。张图说不清，胡晓欢也不会懂。
此刻的胡晓欢抱着孩子，坐在老沈旁边。老公专门从省城开车过来接她们回家。家，省城才是他们的家。
她心里很空，又很满。有些东西有些人，在这里戛然而止，耗费十几年都没解开的心结，只用两万块钱就解决了。
她看看身边的老沈，再看看怀里的孩子。老沈是对的，她还拥有这么多，真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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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细介绍可移步第二篇文章）
关于老姜
左手抱娃，右手码字的二宝妈。漂在深圳近10年，现在有儿有女有房贷。10年+情感媒体经验，目前主业是情感答疑和分享陪读避坑攻略。不矫情能死，但又讨厌一切的装腔作势和道貌岸然。喜欢听故事、聊人生，最擅长用最直白的语言，向你揭示两性生活和育儿路上血淋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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