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和沙
三七经常做梦，经常半夜被梦吓醒。医生说是压力太大，神经紧张导致的，三七遵从医嘱吃了药，睡眠质量依然一塌糊涂。
三七找不到工作，每天最耗时的活动就是做饭。三七会做菜，也能自己动手做一些蛋糕之类的点心。但是三七不想做厨师， 不想终日困在昏天黑地的厨房里，尽管家里也不算特别亮堂。
三七有很多书，有一半堆在老家的库房里，另一半跟着他到了南方。三七 看完了大多数的，但剩下一些关于人生箴言的励志书，三七实在是读不下去。
三七有时候出门打短工，偶尔在网上发表一些东西。三七是有一些粉丝的，只是并不多，况且三七也不指望从他们身上获得利润。
三七是有女朋友的，即使女生家里并不支持，他们依旧住到了一起。三七和丫头用两个人共同攒下的积蓄租了间屋子，又用剩下的钱度过了漫长的两个人都没有工作的日子，如今又一起过着只有三七找不到工作的日子。
三七醒了，又看了眼时间，凌晨差三分一点钟，丫头快要回来了。
把手机放在一边，揉了揉已经僵硬的脸，三七从沙发上爬起来。没有关电视，径直的走向厨房，粥已经煲好了，拔下电源，三七准备给丫头煎两个鸡蛋。冰箱里的梨提前拿出来了，用手试了试，还是有一点点凉的。切好，放进小碗，插上牙签，盖上保鲜膜，拿到客厅的桌子上。
丫头对鸡蛋不太感冒，但是听说香油煎出来的鸡蛋对嗓子好，三七就趁着丫头快下班的时候准备好，这样她回家了稍微加热就能吃。三七煎好了鸡蛋，撒上一层芝麻，盛到盘子里，放在橱柜里。
三七给丫头发了微信，丫头没有回，估计是还在忙。三七想了想，回屋里换了衣服，半晌又把已经穿好的外套脱了，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才重新穿好衣服出门。
三七离开公寓，两点的城市没有停止喧嚣。街灯大多还是亮的，车流稀疏了很多，行人形单影只或者成双结对。临近入秋，夜晚已经转凉了，见黄的树叶过了今夜大多就要落了，比较耐寒的树种种在花坛的中央，晚风吹过，挂满针叶的树枝不会摆动。
三七开始后悔了，丫头出门穿的是薄外套，这个天气晚上回家肯定是要冻着的。
想着，三七加快了脚步。三七和丫头租的房子离丫头工作的地方不远，尽管租金颇高，但丫头是在酒吧工作，为了她的安全，三七还是坚持选了这栋公寓搭起了两个人的小家。每天凌晨，丫头下班以后三七都会去接她。
三七很少会进酒吧找丫头，但跟丫头的同事大多认识。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家里有个开公司的老公。三七跟丫头一块儿观察了好久，才确定让丫头在这里工作。三七担心丫头，但也放心丫头。
三七站在门口，婉拒了保安让三七进酒吧等的提议，当手机快没电的时候，三七看到丫头脸红扑扑的从门口出来。
“又喝酒了？”
“一小杯。”
“饿了吗？”
“昂。”丫头扬起小脸蛋，把下巴搭在三七的肩上，轻轻往三七耳朵里吹气。
“好饿，走不动了，抱我回去吧！”
三七脱下外套，轻轻搭在丫头身上。丫头很瘦，外套拢住了她的上半身。三七半蹲下来，示意丫头可以趴在他背上，丫头嘻嘻的笑着，穿上外套让三七背着自己。
“三七，我明天想吃鱼。”
“不知道啊，你做吧，做了我就吃。”
“好，明天吃鱼。”三七说。
“三七，我想吃肉。”
“那鱼怎么办。”
“我想吃鱼肉！”
“笨啊，鱼肉是后天吃的。”
“那我想吃大刀鱼！我要吃红烧大刀鱼！”
三七背着张牙舞爪的丫头，闻着蹭着他鼻尖的头发上护发素的香味，转头亲了一下丫头。
“明天，给丫头做大刀鱼吃！”
2.
三七最近在学车，他已经考过了两个科目，第三个科目正在练习。丫头说如果能开车回家的话，说不定家里人对三七的偏见就会少很多。三七也觉得每次回丫头老家都要坐半天的火车，再倒三四个小时的客车确实有点辛苦。
三七学车了，在家的时间就少了。早上七点多从家出门，下午五六点钟才能回来，再去厨房忙捣一个多小时做晚餐，每天陪丫头的时间变得很少。丫头粘三七，看三七回来了，就跑到门口接他手里的水果蔬菜。三七做饭的时候丫头也要赖在三七身边，厨房是很小的，三七有点腾挪不开，但他不去赶丫头，因为三七也很粘丫头。
吃完饭的时候，三七接了一个电话，通知他去面试，这是一个月来三七收到的第六个招聘电话。每次招聘三七都去面试，但每次他都没有去就职。
丫头不催三七找工作，目前两个人的生活 也不算拮据。在这座城市落脚，有一个小家，能跟三七在一起，丫头很满足了，毕竟现在的生活比三七上学的时候好了太多了。趁着三七在厨房应付某个公司的人事，丫头把三七刚刚放进碗里的肉挑出来，夹到自己碗里。最近不用操心减肥的事，干脆就荤素不忌吧。
皱着眉头挂了电话，三七有点苦恼。之前对这家公司蛮有信心的，但是现在他们给出的条件依旧不是很理想。转头就看见丫头夹走自己碗里的肉，放进嘴里，又连忙扒拉几口米饭。三七从厨房能看到丫头吃饭的时候小鼻子一耸一耸的，时不时往厨房瞅两眼。现在眼神对上了自己，嘟着嘴，摊着手，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神态。
“娇憨可爱。”三七忽然的就想起这个词，压着他的阴霾一下子散了大半。抽了一根筷子，轻轻敲了敲丫头的脑袋，三七坐下继续吃饭。
“三七，蒜苗炒大了。”
“是有点，下次早点出锅。”
“对对，你研究，我吃。”
“减肥的事又放弃了？”
“老天啊，你这两天老不给我做饭我都瘦脱相了！”
“不存在的，”三七捏了捏丫头鼓鼓的苹果肌，笑着说：“离脱相还早着呢，就是脱相了我做两顿好吃的也能给你补回来。”
“嗯呐。”
“驾驶证下个月就能考完了，这样今年过年应该能买上车，到时候咱们开车回家。”
“对对对，我妈说家里修路了，直通高速！你好好学，等驾驶证到手了就去买车！”咽下最后一口饭，丫头起身，到厨房把碗刷干净了，就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已经快七点了，收拾收拾一会就上班了。
“三七，吃完了来帮我洗个头！”
“好！”三七三两下把碗里的饭吃光了，剩的饭菜附上保鲜膜放进冰箱。走到卫生间，丫头已经刷完牙了。
“现在还是等会？”
“马上，我洗个脸。”
“昂，你先洗吧，我去再拿条毛巾。”
“嗯呐。”
三七拿了小板凳，又去晾衣架上取了毛巾，把凳子放在浴缸前，等丫头洗漱好了，就示意她坐下。
丫头背对着三七，脖子靠在三七垫好的毛巾上，听到水流的声音，仰起头看着三七，三七坐在浴缸边上，用手试着水温。看他准备好了，丫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暖暖的水流打湿了丫头的头发，三七的手捋过一簇又一簇黑丝，又轻轻拂去溅到丫头额头或者脸上的水珠，丫头的眉毛一颤一颤的，因为离的很近，三七能看到丫头额角的位置起了一个小小的痘痘。仔细的把洗发露涂在头发上，双手合在一起，慢慢的揉搓。
丫头的发质很好，头发浓密但又不会显得太蓬松。用花洒把头发上的泡沫冲干净，三七用毛巾擦干净丫头脸上的水，又盘起还滴答着水的头发，三七跟着丫头站起来，拖着她的头发回到卧室。
“三七啊，今晚别去接我了，你好好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昂，我看看吧。”
“哎，又不听话。”
“我比你大啊，你听我话就好了。”
“就二十多天！”
“那我也是比你大。”
“哇，你欺负我，信不信我咬你！”
“咬我？馋肉了明天给你做回锅肉。”
“我其实有点馋泡面……”
“对啊，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你虐待我！”丫头把头靠在三七的胸膛上，抱着腿缩进三七怀里。
“小三七呐。”
“我在。”
“没事的，别有压力，最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没事的。”
“嗯，我知道。”
“三七呐。”
“我在。”
“我想吃泡面。”
“明天吃回锅肉！”三七把丫头揽在怀里，没干的头发凉凉的，搭在三七的手臂上。丫头暖暖的，三七很粘丫头，他想这样抱着她，抱一辈子。
3.
丫头和三七最近在是否养猫这件事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这件事在丫头眼中一度成为家庭战争的导火索。但是，很明显丫和三七对家透战争的定义不太一样，在三七眼里，丫头的“家庭战争”更像是小孩想要糖的时候的撒娇。
“就暹罗吧！真的，暹罗一点都不闹人！大橘也行，就是吃的多一点，咱俩省一省也能养得起。要不要不，加菲！不行，加菲得隔两天一擦眼睛，太麻烦了。”
“丫头啊，”三七放下手机，摸摸又一次蹭到他身边的丫头的脑袋，说：“咱们家有一只小猫就够了，太多了真的会变成猫窝的。”
“多好！你想想啊，无聊的时候，摸着小猫毛绒绒的，再拿一个小羽毛逗它，它就‘喵喵’的跑来跑去！我的天啊，太治愈了，咱们买一只吧。”
“我怎么记得你对猫过敏啊。”
“啥时候？”
“大学啊，我那个挺矮的室友养猫，有一次你去我们寝室，第二天嘴巴就肿了。”
“笨死了！我是芒果过敏！”
“对，我知道，所以我从来都不买芒果啊。”
“你室友桌子上有糖，芒果味的。”
“啧。”
“嗯？”
“小馋猫。”
“嘿嘿。”丫头翻了个身，在床上摆出了一个“大”字，头枕在三七的腿上。
“三七，在看书吗？”
“没，改一下面试用的档案。”
“又要去面试了？”
“昂。”三七扶了一下眼镜，把手搭在丫头的额头上，说：“我哥哥帮我联系的，他那边最近聊得挺好的客户介绍的工作，我看挺适合我的，但是离咱家有点远。”
“哎？你要上班了？”
“不确定呢，我正在跟那边的人事联系，应该周五去面试。”
“今天星期几来着。”
“礼拜三。”
“啊，对。周三、周四……呐，三七，我陪你去吧，正好周四我休息。”
“周五面试……”
“呀，我傻了。”
“哈哈哈。”
“还笑，再笑我咬你！”
“哈哈哈！”
闹够了，丫头躺在三七身边，赖得去客厅拿手机，就让三七从床头柜上拿了本书看。还好三七最近书荒，“迫不得已”看起了言情小说，不然自己还是得下床拿手机，那得多麻烦。
“丫头啊，你刚刚说的暹罗猫是这样的吗？”
“哇！对对对！”丫头接过三七递来的手机，使劲点着头。
“是挺好看的，比我室友养的那只好看多了。”
“黑白的那只？”
“算是黑的吧？我记得就尾巴尖有一点白的。”
“那也是黑白！”
“暹罗多少钱？”
“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还想养？”
“我就，随口一说。”
“丫头啊，你随口一说一个礼拜了。”
“是吗？有吗？我忘了啊！”
“我查查。”
“嗯呐嗯呐！”
“好贵啊。”
“好贵……”
“有没有便宜的？”
“不在网上买，哪天带你去宠物店看看。”
“但是好贵啊。”
“看看再说吧，又不是所有的猫都这么贵。”
“嗯，行。”丫头点着头，心里揣揣的，她以为小猫最贵的也不会超过一两百，但是标价一千多的猫崽让她有点惭愧，毕竟自己这两天确实有点过分了。
“丫头啊。”
“啊？”
“晚上想吃啥啊。”
“啊，你做吧，我吃就行。”
“打卤面？”
“行。”
“嗯。”
三七和丫头还是没有买猫，第二天他们去了宠物店，店里的小猫的价格相较网上只高不低。丫头闷闷不乐，拖着三七吃了一顿自助，晚上回家的时候闹了肚子。
“雪糕吗？”
“我觉得是海鲜。”
“你不就吃了点扇贝吗？”
“啊，三七，我肚子疼。”
“等等啊，我看看水烧好了没。”三七拿过一个枕头，垫在丫头的脑袋下面。心疼的揉揉丫头的头发，穿好拖鞋进了厨房。三七刚刚下楼买了药，在客厅等水烧好了，倒了一杯晾着。又去浴室接了盆热水，带着毛巾回到卧室。
“忍忍啊，可能有点烫。”三七把毛巾用热水打湿，敷在自己脸上，温度挺合适的，解开丫头的睡衣扣子，把毛巾放在她的肚子上。
“三七啊，你明天几点面试？”
“下午。”
“这么好！白天可以陪我了！”
“嗯。”三七坐在床边，握着丫头的手，说：“我觉得这个工作应该没问题，要是通过的话你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辛苦，我超级厉害的。”
“好好好，我家丫头是女强人，我家丫头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丫头。”
“嘻嘻。”
“水凉了，现在吃药吗？”
“行。”
三七离开卧室，把胃药和水带了回来，喂给丫头吃了，又陪她说了会儿话。等丫头睡着了，三七就离开了房间。在走廊里，三七拿出一支烟，透过窗，看着包裹城市的暖黄色的月光和衬着月色缓缓滑动的车流，三七长舒一口气。
“暹罗还是黑猫呢？”三七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