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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旧

2019-11-21 10:45:08 作者:晓叶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寻旧

  这几天入了伏,太阳炙烤如火。我家里也正热闹。我远在甘肃的姨家表哥表弟表姐来到了。

  老公把他们接到我娘家里,他们见到我娘,叫了姨,娘便说不出话来,拉着表哥表弟的手坐在沙发上。表哥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姨和我娘一样一样的,说话的声音也一样。

  表哥拿出手机来,打开照片,让我们看姨和姨夫的照片。照片中的姨夫很瘦很瘦,形容枯槁,旁边我的姨笑意盈盈,留着短发穿着镂空的白色衣服。表哥说,在照了这张相之后一个月姨夫就去世了。母亲看着照片,说,你娘今年72了,比我大六岁。

  这此后的几天里,我们出去转,无论那条路那条街他们都问一问,探听清楚,并努力地勾起往日的记忆

  说起我姨一家,真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书。我的姨有四个孩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她在家里带着孩子们生活,我的姨夫则在遥远的甘肃兰州工作路途遥远,又因为工作的关系,好几年才回家一次。那时候,姨上面有公婆,还有大伯哥嫂子,下面有小叔子弟媳,都在一个大院子里生活。我的印象中,姨和孩子们住在那个院子里的东屋,很窄小的两间土屋。外间屋一个很大的灶台里屋一个炕,姨和孩子们就在这里睡觉。

  姨是老实之人,因为丈夫常年不在家,难免要受一些人的气,还有一些闲言碎语传到她的耳里。姨为此抑郁成疾,上来病就抽疯。年迈的姥姥只得把她接回家照顾着。那时候,姨单独住在姥姥家的西连屋,头发经常是蓬乱的,手里常年夹着一根烟。不发病时和好人一样,知道疼姥姥,疼姥爷,我去了和我说话,拿东西给我吃。但发起病来很可怕。我见过一次。她咚咚围着院子跑,最后跑到屋子里,跳上炕用手指甲墙壁,把上面的土划得哗哗落,手指甲里都是土。然后,扑通躺在炕上,拉过被子盖住头不出声。吓得我躲在姥姥后面,姥姥眼里含着泪拉着我走出屋子,坐在窗台下听着屋里的动静

  姥姥、娘和舅舅到处求医问药,各种偏方和大医院跑遍了,可姨的病时好时坏。这段时间,姨的四个孩子受苦了。那段日子,对他们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我的大表姐饿了就来姥姥家,后来干脆不走了,搬过被子和舅家的表姐住到一间屋子里。剩下的三个孩子由姨的婆婆公公管着,但毕竟是风烛残年,我的姨夫往家里寄的钱,大多都用在给姨治病上。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孩子们常有上顿没下顿。

  令人心暖的是,在那个艰苦岁月里,亲情力量发挥极致。我娘每年都在路边壕沿上种许多的蓖麻,然后用蓖麻子换油,让姨家表哥拿去吃。赶上包包子就打发我给姥姥和姨送过去。我爸从城里带来白纸,送给姨家的孩子们写字用。在这里,我最要赞扬的是我的舅和妗子,他们真是两个伟大的好人。舅不是姥姥姥爷的亲生儿子,是姥爷过继的。但舅对待二老及姨和娘他们,比亲生的还要好。姨和她的大女儿常年住在舅家里,还有其他孩子们时不时地去蹭饭,舅从来不说什么,见了孩子们亲热地搂一搂,然后拿过他们的胳膊用牙咬咬,咬出一条弯弯的牙印子。舅见了我总说,拿过胳膊来。我知道他要咬牙印子,便躲着跑开。妗子更是难得地仁慈宽厚自己家里有四个孩子,再加上另外的一张张嘴,本来只是温饱家庭变得负担重重,而姨家的孩子们去了赶上吃饭妗子就拿筷子让吃,从没见难看脸色。所以,姨家的孩子们说起舅舅一家总感念不已。

  日子就这样苦挨着。那一年,终于等来了好消息。我姨夫把一家人户口都转出去了,还要把姨和孩子们带到兰州去生活。我姨的病立刻见轻了。记得姨一家走得那天,姥姥哭了整整一宿。我的姨,她穿着合体干净的衣服,还烫了头发,精神了很多。临走时,她和孩子们坐在车里,挥手和大家道别,笑容灿烂。那,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姨和孩子们去甘肃和姨夫团聚了。孩子们都在那里找了工作并陆续成家。后来,姨夫不幸患病去世。而姨的病复发,我的表兄弟和表姐妹精心照料,他们的孝顺让人感动。他们知道姨的不易,宁可自己省吃俭用,把最新鲜水果买来让姨尝,轮流着看护她。

  几年后,姨突发脑溢血也去世了。孩子们的日子越来越好。我最小的表弟成了几家连锁理发店老板资产几百万。这相比当年是无法想象的。

  那天早上,我带着他们去吃老豆腐。表哥拿了一个窝头,笑说忆苦思甜。他说对表弟说,不知怎么回事,我对这地方有着特殊感情,你能明白吗?弟弟说,我怎么不懂。但是,窝头我吃够了,不愿吃。表哥说,那一年,我去姥姥家,姥爷就给我拿地瓜窝头吃,那窝头还真不难吃,甜甜的。唉,你知道吗,姥姥家有一个柜子专门放吃的东西,那些八月十五的月饼,冬天还放着,硬硬的,我去了姥姥拿出来让我吃,我用牙齿啃呀啃呀,感觉好吃

  他们经常说起过往,每一个物件,每个地点都能勾起他们多年前的记忆。所以,我说,这次他们不仅是探亲,还为“寻旧”而来。我想,这种心绪不是离乡很久的人是感受不到的,不是人到中年不会有这种情感的。当年是苦的,他们的记忆也是灰色的,但他们仍在怀念,仍在记忆。他们不止说,他们的家在甘肃兰州。其实,不是的,他们的家是在兰州,但他们的根还在故乡,三十年了,故乡的记忆从来没有消失过,并且随着年龄增加,反而越来越清晰显现了。

  晚上,回家路上,表哥和表弟两人说话,我在后面听。表哥说,要是咱娘活着多好,带她回家看看,咱姨他们一家,还有咱舅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亲亲热热,多好。表弟说,是啊,要是那样,咱娘多高兴。表哥表弟的话就这样聊着,我忽然感觉,他们的娘从来没有离去过,这些年,娘一直活在他们的心里。因为,在这里的几天,他们经常随口说出咱娘怎么样的话来,那是自然流露

  表哥说,他这次一定要回北关老家看看他家的老房子。我说,很难找得到了。表哥说,应该还有的吧。还有么?我也曾经多次,上下班路上从北关走,边走边找寻姨家的旧址。姨家原就在公路西边的,很好找,但是,我几次都没有寻到,因为,几十年翻天覆地变化,北关沿街都成了商铺,还有楼房林立。姨家原来的地基价值成倍地翻翻,如今不知归属于谁了。

  今天,在表哥的相册里,我看到他拍了很多照片。北关的那条河,他特意照下来。他说那是他小时候经常游泳捉小鱼虾小河,如今的这条小河更加美丽,两边都有白色的栏杆。还有舅家的房子,姥姥原来的屋子,胡同……

  上文中我说,当年是苦的,他们的记忆也是灰色的。也许我错了。也许,我眼中的这份苦,这生命之苦,换一个角度看,也是生命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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