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平安的除夕，我回了趟老家

　　疫情肆虐的除夕，感染人数越来越多，

　　你们还好吗？

　　大家一定要万分小心。

　　我已经回了老家。

　　大年夜，今天不聊肺炎了，我们聊聊故乡吧。

　　今年春节回了老家。

　　这就是我久违了的返乡。

　　踏入村口时，百感交集。

　　陪伴多年的读者都知道，我出生在一个贫困农村。

　　28岁以前，这就是我的家。

　　注：外墙的白粉，是去年才刷上去的。

　　之间房子的外墙，还是斑驳的砖。

　　内墙也有没刷的

　　没钱刷白灰。

　　新农村建设以后，因农村所有房子需要翻新——外面翻，里面不管——这栋破烂简陋的房子才穿上了新衣裳，有了几分体面。

　　铝合金的门也是前年才安的。从前一直是这样的老旧木门。

　　走进去，地面都是土。

　　没有地砖。也没有水泥地面。家里实在没办法，根本拿不出一分闲钱来铺地面。

　　也没有能100%遮雨的好瓦。一到下雨天，到处漏水。

　　盆盆桶桶，都得拿出来，放在地上接水。

　　别的地方都不怕，就怕雨水漏在床上。这样睡都没地方睡了。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家那时就经常能享受这样的遭遇。

　　因为“二楼”没楼板。只有几根房梁，横七竖八地跨在那里。（我没离开家的时候，楼板都没铺，最近几年才铺了些）。

　　所以雨一下，外面下大的，里面下小的，直接淋到地上。

　　人如果要上“二楼”，得通过这个木梯子爬上去。

　　煤气罐只用过几回

　　屋内墙上的石灰、墙下截的水泥

　　也是我长大以后才有幸改善的

　　上去后，因处处漏空，得像踩跳石过河一样，小心地、大步地跨着楼板走动。

　　老鼠屎、灰、下雨天漏的水，时不时掉下来，和我们亲密接触。

　　家里几乎没有电器。

　　

　　

　　我参加工作以前，都没有电视机。

　　

　　所以很多同龄人说，小时候守在电视机前看什么什么剧、什么什么动画片，对于彼时的我来说，都是无法企及的奢侈。

　　

　　另外大家说，80后小时候吃什么零食，玩什么游戏机，之于我，也是富人阶层才拥有的特权。

　　连椅子也是后来置办的

　　说来惭愧，小时候看见别人家有一个漂亮的竹篮都羡慕得要死

　　回想童年时光，能忆起的，只有贫困、卑微、无止尽的争吵。

　　大家可以忽略前年才刷上的白色外墙

　　其实在底层农村呆过的人，应该也都明白，一户农民的生活会有多惨淡。

　　

　　我父亲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

　　

　　娶我母亲时，已经欠了几百块钱的债。

　　后来生了三个孩子，每一个孩子的学费、杂费、生活中的各种费用，早已将这个家折磨得奄奄一息。

　　

　　我父母没文化，没技能，没有人帮衬，也没有人合作，只能在土地里找生存。

　　

　　可几亩稻子、几亩地，怎么可能维持一家五口的费用。

　　他们从年头，忙到年尾，也无法保障我们过上稍微宽裕一点的生活。

　　我们家照明的，只有五支光的灯泡。

　　没有卫生间。只有茅坑。

　　这个是2019年的茅厕

　　以前的茅厕都和猪圈连在一起

　　夏天上厕所时，不能往里看，因为拥拥簇簇的白色，会令你恶心得不得了。

　　冬天时，又有冷风刮得屁股生疼。

　　没有看过茅坑的，可以点开大图。但建议你不要。

　　还得提防蚊子、苍蝇、螟蛾等寄虫虫，会飞过来，趁机亲吻你的屁股。

　　没有像样的浴室。

　　直到20多岁时，我们家洗澡的地方，就是这个黑洞洞的小黑屋。

　　冷。湿。遮蔽性也不强。

　　而哪怕是这间浴室，也是我10几岁以后才建的。

　　更早一些，都是在厨房、堂屋里洗——漏水的木盆，装一盆水，用一条全家人共用的毛巾洗。洗的时候，其他人走开。

　　种种酸楚，不可胜数。

　　房间呢？没有窗玻璃。

　　铁丝网也是后来才挂上去的

　　犹记得小学时，班里男同学经过，会从窗栅栏里扔东西过来。

　　当然不是好东西。我那么穷，又那么丑，穿得那么破。

　　扔的要么是垃圾，要么是别的什么破烂儿。

　　后来，我爸找了一些塑料薄膜，蒙上窗户，让冬天时能挡点风，而夏天时能保护一点隐私。

　　至于卧室，也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我们和父母一起睡一个房间。直到10几岁还是如此。

　　就在这个房间里，我的父母，那对被贫困、债务、压力欺负得不行的人，总是一触即发地争吵。

　　那个有花的柜子，是我妈的嫁妆

　　也是我们家最好的家具

　　他们永远有怨气，永远有怒气。

　　生活之于他们，从来不是福报，而是无止尽的苦役。

　　大家不知不觉地，变成悭苛刻薄的人。

　　

　　美德已经无暇顾及。

　　

　　

　　生存的压力、内心的愤懑，折磨得他们人不像人，也无法给予我们好颜色。

　　

　　印象中有一回，在这个水井边，我的母亲摔了一跤。

　　我呆在另一边看她。

　　看她的血从膝盖流出来，看她骂我各种脏话，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贫穷将他们变得不再温情。

　　也将孩子变得逐渐无情。

　　我母亲会刻薄地咒骂。

　　

　　我父亲会倾尽所能地贬损。

　　但同时，他们又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我父亲什么都没有。

　　但他还是在很早的时候（早前家里的墙壁没有刷白灰），就整了些水泥，调上墨水，细细地给我们做了一块黑板。

　　这块黑板，陪伴了我整个童年。

　　我们在上面写写画画，做算术。

　　至于粉笔，肯定是从黑板下面捡来的“粉笔屎”，当成宝贝，在家里的“小黑板”上写字。

　　我们读书的时候，之于父母，应该就是无声的告慰。

　　因为我发现，只要我不看书，他们就会喊我去烧饭、洗碗、喂猪、砍柴、洗衣......但拿起书，他们就不叫了。

　　——他们有种朴实的念头：读书，才有出路。

　　

　　于是近乎玩命地读书。

　　

　　玩命地要考第一名。

　　

　　玩命地要脱离农村。

　　前不久，公司有小伙伴问我：“回想你父母在童年时，对你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你第一时间想起的是什么？”

　　我一想，就是这一句：“你一定要拼命啊！”

　　拼命二字，是我父母对我唯一的教诲。也是唯一的要求。

　　他们要我成为人上人，要我付出200%的努力，去改变命运。

　　长大后，我拥有了这张桌子

　　可以在上面写作业看书

　　所以中学时，我就很能熬。

　　夜晚加班做习题，能在教室做到空无一人，最终冷得受不了，只好回寝室，依然点着蜡烛看书。

　　实在太困，睡着了。

　　把被子都烧着了。

　　夜里热醒后，急得不行，从学校的井里打了水来浇，越浇越烧，后来被子烧成了黑乎乎的一串窟窿。

　　次日晾在学校的双杆上，被全校师生参观，说：这就是全校第一的人的被子。

　　

　　但也因为如此拼命，那时家里的墙壁上，全都贴满了奖状。真的全部贴满。

　　

　　而那是我父母最骄傲的东西。

　　如今回过头来看，我父母当然不是完人。

　　

　　将完美父母的模具套在他们身上，他们没有一处符合。

　　

　　但他们最好、也是最伟大的地方，就是倾尽所能地、超出能力地，送我们去念书。

　　没钱交学费，就将花生、大豆、稻谷，一担一担地挑着去各村各镇里卖。

　　实在不行，100多斤的猪，也早早杀了。

　　有这种在意，我们也不敢松懈。

　　

　　就像我父亲一直说的，你如果考不上，就回来种田，被村里人嫌得跟坨屎一样。

　　

　　他的话难听。

　　

　　但我知道，他的话也是真相。

　　

　　我没有退路。必须倾尽所能。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强求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姿态当然不优雅，人行事上存在诸多BUG。很多人讨厌我，后者的骂声也是连绵不断。

　　说真的，我也想讨人喜欢。

　　

　　而我最初时更纳闷，这些不喜欢是怎么来的。

　　

　　但最近一两年才慢慢发现，处处圆融的人，往往都是做事完美、极懂人心、极擅长处理关系的人。

　　

　　换言之，都是在爱与尊重中长大的人。

　　而我真的做不到。

　　

　　不是意愿上的不乐意，而是能力的不能及。

　　这几年的自省，也令我慢慢发现，我确实存在诸多匮乏与缺陷。

　　

　　这些东西埋在潜意识，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来耀武扬威。

　　

　　从底层挣扎出来的人，想要成为薛宝钗，真的太难了。

　　

　　当然，自我完善的路，我会用一生去走。

　　

　　活着，成长着，疗愈着。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我们都是行者。

　　如今，我的父母终于不必再住在破旧的、漏雨的房子。

　　

　　他们有新衣，有食物，不再借债，不必在除夕夜里还要面对一屋子讨债的人，不必在每年开学时，就开始愁得睡都睡不着。

　　

　　他们也不必再为一毛钱而争吵，不必一家人共用一个洗脸巾、一个擦脚巾。

　　他们终于可以住在有卫生间、空调、冰箱的房子里，像城里人一样，去买菜做饭跳广场舞......

　　

　　你可以说我小农意识，但真的，我真挺为自己骄傲。

　　

　　今日除夕，我母亲在饭桌上对我说：“要感谢你，要是没有你的拼命，我们都没有今天。”

　　

　　我能说什么呢？

　　

　　苦够了的人，尝到一点甜，就觉得幸福无比。

　　

　　

　　但我还得前行。

　　

　　为自己。

　　

　　也为他们。以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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