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香气的生活

　　我的屋子和我的生活一样微不足道。四壁墙一间房，简陋的屋顶，磨损的地板，一张床，一个旧水龙头连着洗手池，水流随着气温的变化而流淌，冬日冰凉，夏日温热，整间房子只有一扇窗，但它面对着滔滔黄河，坐在桌边，可以望见河对面的村子。

　　在一天内，房间依次扮演工作室、饭厅、客厅，以及卧室的角色。现在，一帮朋友陪着，在家中消磨晚上的时间。山秀是低音提琴手，安安是绝佳的小号手，罗鑫是女护士，现在在中医院上班；文迪靠在火车站的酒吧以唱歌凑合为生。

　　安安带来的葡萄酒有股木瓶塞的味道，酒留在口中的后味则有些醋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大家开怀畅饮。他们喝得兴起，又齐声唱起歌来，一首接一首，越来越大声，直到住在同一层的邻居 弹奏起那架钢琴，那架钢五音不全的，破旧钢琴。虽然它很破旧，但它身上有某种特殊的东西，或者这是因为那个弹奏它的人，他弹奏了一曲让人感到非常孤独的曲子。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当他指下的音符回响在楼梯间时，我忽地对自己的孤独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个晚上，是文迪提议大家明天去搞一次长途旅行。每个人都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钱。文迪刚刚从酒吧收了点儿钱，安安从他老板那里得到一小笔年终奖。罗鑫一分钱都没有，不过鉴于她向来囊空如洗，所以同伴们都已习惯了帮她付账。山秀最近一天就赚到了一周的工资。至我，一整年都像一个疯子似的工作，有一点儿积蓄，所以不管怎么说，计划花掉它， 让自己可以和朋友们一同去过周末，总不是什么难事。我有一种特殊的天分，嗅觉要较常人更为敏锐，可以分辨出最微弱的香气，而且一旦闻过就永远不会忘。我常常整日地伏在工作室的长桌子上，尝试用各种原料调出一种和谐的香气，希望以后能以它配出一种香水。我是一位"调香师"，独立工作，每月会去拜访一次的香水商，向他们自荐自己的配方。上个春天的时候，我的"蔷薇水"吸引了一位来香水商，产品在那些富有的顾客间反响很好，因此每月有了一笔数目不大的收入，这让生活比前些年更宽裕了些。

　　于是，朋友们很快做好了预算，然后一一接过自己的大衣、围巾和帽子，大家相约第二天早晨八点在城乡公交站碰面。

　　我收拾残局后，稍稍梳洗一番后，钻入毯子下蜷成一团。冬季的寒气已经侵入这栋老旧的房子，微弱的暖气根本不足以提升温度计上的数字。我从当作床头柜的凳子上取过一本书，读了几页，又把它放下。熄了灯，开始想起森林里的泥地和秋日下逐渐腐烂的树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闻到了一种属于腐殖质的温热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