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口罩吗？
回北京已经一个多周，刚回来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要努力学习下厨技巧，等疫情结束呼朋引伴来家里我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甚至买了一口新的锅，首次在外卖app上买了菜，有模有样一本正经地搞了两三次，实验结果是惨败。呼朋引伴过来喝酒可以，亲自下厨恐怕要变成亲自下毒。回想我的朋友们对我着实不错，实在必要赶尽杀绝，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想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我已经看清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我的动手能力一点都没有进步。小时候手工课不及格如今下厨依旧一团糟，我这个人就是少爷命，说真的，只适合搞搞幽默撒撒娇，被人捧在手里仔细养着。
放假回家前的几个月，我染上了深更半夜吃宵夜的恶习，体重在一个月内增加了十斤，临近过年那会儿，我的肚子大得像是要临盆。跟朋友聚会的时候，常常躺在沙发上拍肚皮，一副放弃未来破罐破摔的中年油腻男子的形象。
此前我还担心自己完蛋操了，肥是减不下来，网络上看了一些减肥秘术，跟着视频跳了一天累个半死，接着就轻言放弃。好了，现在疫情以来，下厨下得一泡乌也就算了，还要洗碗刷锅，于是每日进食从以前的一天四餐变成如今的一天一餐。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小肚子迅速干瘪下来，已经回到了一年前的水准。只要我坚持做饭，很快就可以瘦成飞燕式皮包骨了。可惜轻言放弃的我现在已经不想下厨了，终于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想吃的东西。那些鸡腿汉堡可乐，我通通都想要，我在朋友圈发说，想吃麦当劳，好想好想。
我的五哥哥遛完狗之后音讯全无，仿佛跟狗一起双宿双飞私奔了一般。第二天我闲着无聊想要玩游戏，发了一个游戏链接过去给他，问他五哥哥来吗，得到的是冷漠的忽视。而我的五哥哥在忽略我的游戏链接之后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动态——一则把鼻孔撑大的视频。我的两段网络恋情，一个谈着六个月的半熟恋爱，一个脑子有毛病。而我被封印在家，什么事儿也干不了，甚至吃不到一顿像样的正餐，长这么大，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煎熬。
发完想吃麦当劳的朋友圈之后，收到了一些点赞和“我也是”的评论，一下子兴致缺缺，觉得人生了无生趣。我想做点家务打发一下时间，拿起扫帚又觉得无从下手，只得放弃，最后选择躺在沙发上发呆。
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发了多久的呆，之后被手机信息提示拉回无聊的现实。
我拿起手机，倒是没想到这种时候会收到他的消息。
信息是麦麦发来的，他问我是不是回北京了。
他问我，还有没有口罩。
几百年不联系，不会一联系就是要开口管我要口罩吧，人心叵测也不能这么个叵测法吧。回京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三个N95，我妹也给了我几个。从杭州回来的时候，留了几个给我的朋友，回京的路上用掉了一个，这两天出门买东西用掉了两个，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两三个。我心想，两三个我也分不出来给他，总不能说我还有两个给你一个，像话吗？于是我回他说，没了。
这个“没了”回过去之后迎接我的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人心的确叵测，他就是来管我要口罩的，我的利用价值现在已经没有了，所以也无需回复。
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喜欢的男孩热衷于玩消失。不过麦麦我可以理解，他是我认识的男孩中最会消失的。
我放下手机想接着发呆，只是刚才的空灵之感已经被打断，发起呆来不这么纯粹了，脑子里总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蹦出来叫我烦恼。我只得重新拿起手机，鼓起勇气给自己点一份外卖，我说了我要吃麦当劳，那今天的晚餐就选择麦当劳好了。
点完单，刚准备付款，电话又进来了，还是麦麦。我心想不至于吧，没有口罩还要打电话来骂我吗？
喂？我接起电话。
他说，下来。
我一头雾水，问他，下去哪里？
他说，小区东门。
我说，干嘛？
他说，我有一些口罩，给你送来了，你赶紧下来，我进不去你们小区。
千里迢迢跑来送口罩，又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我早说过在家待久了人就容易发疯变态，我看他疯得不轻。
穿了条长裤披了件外套冲出门，只是走得急忘了把口罩戴上，不过我估摸着就去门口取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来的路上我就有口罩了。
跑到门口，红色路虎停在小区门口。北京男孩都有钱，北京男孩都爱路虎。
他没有摇下窗子，只是对着玻璃车窗敲了敲。我奔走过去，开门进车。
坐下之后，他递过来一个袋子，说，口罩在里面。说完又问我，你怎么出来不戴口罩，一个都没了？我不想说我忘了，只能点点头。他说，那你先戴上。
他自己口罩捂得严实，我只能看见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睫毛真长眼睛真大，看不到脸上别的器官之后，这对眼睛简直大得离谱，跟战斗天使阿丽塔似的。
拿完口罩，我俩坐在车里一阵沉默，我说了句谢谢，有点心虚，谢得不够坚定。过了一会儿他又递过来一个袋子。麦当劳的外卖袋。我瞥了他一眼，正好跟他的眼神对到，我心更虚。不过现在想想，我到底在心虚啥，要虚也该他虚。
他说，还是自己做吧，难吃点就难吃点，反正闲着。
我说，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不出反驳的话。
车里又尴尬了一阵，照道理我应该请他上去坐坐，只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不太好邀请。我提了提胆子，清了清嗓子，然后说，没事的话，那我走了。
他点点头说，好。
我正要开车门，他又吩咐道，口罩先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