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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春水流

2020-03-22 15:35:37 作者:对对对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秦淮春水流

  秦淮河是中的河。从李香君的琵琶柔顺丝绸滑落,平铺在钟山脚下六朝古都的老城墙下。春日融融,我站在有些年头的来燕桥上,雕栏犹在,而头插玉兰花的玉人们风流云散岁月苦匆匆。游人的脚踪潮水般拍打着桥面上光滑石板时间流沙自趾间散,我仿佛看见历史的飞沫。

  在摩肩接踵人潮中伫立是很不容易的。来燕桥这一段秦淮河河面并不宽阔,水却充盈莹碧,像巴基斯坦出产的河磨玉。不论色泽质地都透着六朝金粉积淀与蕴籍。微风轻拂,桃花零落,像粉红色羽毛漂在河面上,这时的秦淮河就更像一匹杭绸了。堤上仿古的河厅河房挨挨挤挤幽静精巧,美得像六月里西湖上的荷花始终未见人影,只有红色的纱灯挑挂在檐下。人去楼空落寞,在街头人山人海喧闹声里愈加沉重

  秦淮河古名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相传秦始皇东巡会稽过秣陵,以此地有“王气”,下令在今南京市区东南的方山、石硊山一带,凿晰连岗,导龙藏浦北入长江以破之。到唐代,根据这一传说,改称秦淮。《六朝事迹编类》载:“淮水——分派屈曲,不类人工,疑非始皇所开”。经地质考古学证实,秦淮河属自然河道,非人工所烎。但其中某些地段为人工所开凿,仍不能排斥

  秦淮河流淌唐人的蓬勃朝气,一千多年的流程,只把“十里秦淮”琢磨成精美诗句。它最早出现李白《留别金陵诸公》诗中:“六代更霸王遗迹都城。至今秦淮间,礼乐群英”。杜牧的《泊秦淮》,在没有报纸,没有广电,没有网络时代,以文艺形式,把秦淮河广而告之。秦淮河之名始盛于天下

  秦淮河是一卷兴衰存亡史册。远在石器时代,秦淮河流域就有人类活动。沿河发现多处原始村落遗址著名的有湖熟文化遗址和窨子山遗址。东吴以来,秦淮河一直是繁华商业区和居民区。东晋时的门伐大族王导谢安达官贵人均住在秦淮河畔。隋唐以后,秦淮河畔渐趋衰败,但是,仍有许多文人墨客凭吊吟叹。

  最有代表性诗作是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秦淮河两岸建有不少佛寺,东晋时的瓦官寺,南朝时的安乐寺都非常著名。东晋时大画家顾恺之为瓦官寺画了《维摩诘居士像》,雕塑家戴逵父子铸造过五尊铜像。安乐寺里有著名画张僧繇画的四条白龙,留下了“画龙点睛”的故事。明清时代,秦淮河畔人烟稠密,金粉楼台,四时烟霞,尽显繁华。

  秦淮河畔的夫子庙、贡院与秦楚馆比邻,别是一番庙堂市井才子佳人风韵。明代小说家吴敬梓长期定居在秦淮河畔,一部《儒林外史》,一个犀利透骨的讽刺。清代戏曲家孔尚任的《桃花扇》,第一次将“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搬上戏剧舞台,勇敢地向封建社会尊卑制度与忠孝节义观念发起了挑战。

  乌衣巷在夫子庙小吃街上,已不复当年的门庭若市与车水马龙。很少有人走进夫子庙对面的这条窄小曲折的小巷。也许只有我这样的文人对它感兴趣。在这里追循魏晋文化的万丈光芒,捡拾偏安时代破碎的时光。“竹林七贤”的特立独行,“兰亭序”的惊鸿飘逸,“肥水之战”的波谲云诡,石崇与王恺争富的奢豪侈靡,美男子潘安的回头率……都似秦淮河边的桃花,夭冶瑰丽。

  秦淮河畔,我渴望着与古人相遇,渴望着灵魂上的心领神会。我抛开众人,轻踏唐诗的苔痕,漫步宋词的幽径,穿行元曲的小巷,徜徉明清小说的长廊。我在想,我的国,那么漫长浩瀚的文化长流,怎么就钟情于一轮秦淮明月呢?怎么就偏爱一座野草花满坡的朱雀桥呢?怎么就绕不过一个小小的桃叶渡呢?

  说起桃叶渡还有一个来历。相传东晋时候,秦淮河水阔流急,渡口拥挤,常有人落水而死。遇到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频发翻船事故。大书法家王献之的两个爱妾桃叶、桃根姊妹俩的娘家在河对岸,每次回娘家,姐妹俩都心惊胆战。王献之为给她俩压惊,专门创作了《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小妾桃叶感王献之深情,也回赠了一首:“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这首诗载入《古今乐寻》,风格颇昵而佻,为乐府吴声流韵,至南朝陈时犹“盛歌”之。至今日本的明清乐中还有这首歌曲。“桃叶临渡”遂成千古佳胜和久传不衰的风流佳话。

  在中国能与桃叶渡媲美的,唯有杭州西湖的断桥和扬州瘦西湖的二十四桥,可桃叶渡缱绻柔美的浪漫气质,更令文人骚客追捧。《桃叶渡》成为今古同题。宋人曾极有“水送横波山敛翠,一如桃叶渡江时。”清郑板桥有词“烟软梨花,雨娇寒食,芳草催时节。画船箫鼓,歌声缭绕空阔。究竟桃叶桃根,古今岂少,色艺称双绝?”清吴敬梓作五律“花霏板桥,昔人送归妾。水照倾城面,柳舒含笑靥。邀笛久沉埋,麾扇空浩劫。世间重美人,古渡存桃叶。”现在的桃叶渡,老宅是吴敬梓故居,里面有一碑坊,上面清晰地刻画了“古桃叶渡”几个字,两边是“楫摇秦代水,枝带晋时风”的坊联。从六朝到明清,桃叶渡处均为繁华地段。河舫竞立,灯船萧鼓,笙歌不绝,不禁让人想起“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朱雀桥边再寻觅不见野草花的影子。一座豪奢的仿古石桥,曲折弯转,跨过古老的秦淮河。桥下是一个小泮,停泊着数十条画舫,旁边的篷布小船,我拿不准是不是朱自清与俞平伯在二三十年代同游秦淮时乘坐的“七板子”。《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带走了令朱自清们窘迫的时光,也带走了秦淮河汽油点燃的灯火。两位大家的同题,在留下文坛佳话的同时,也留下六朝古都畸形的繁华。我从一支支粗大的桨橹间寻找着江南的婉约气质,依晰恍惚间,似有“矣乃”的橹声,一桨一桨划进我寂寥落寞的心中,喧嚣的市声也变得空茫起来。

  转过桥头是一级级的台阶。我拾级而下,走到埠头上去。泛舟秦淮河的想法起自少年。古文人立于船头衣袂飘飘的洒脱令人向往,朱自清、俞平伯的夜游同样令人羡慕,余秋雨的夜航船也总惹人尝试。如今没有歌妓,没有秦淮明月,没有满船星辉,不知柳永们会如何消受?下了埠头,我以为可随便租条船走,却不行。埠上有个小亭,里面有个女子售卖船票,她告诉我要等客满,可导游留给我的时间已所剩无几,只得悻然向着河中怅望——夹岸密密匝匝的翘角飞檐,层层叠叠的马头墙,掩映在一堆堆如烟似雾的杨柳丛中。河埠对面的粉壁墙上塑着两条游动的金龙,与周围的景致极不相称。本来思古怀今之地,却坠落为名利温柔之乡。

  江南的雨又来了。夫子庙、瞻园和贡院,都有门票出售,却引不起我的兴趣。我移情于历史上的“秦淮八艳”。她们色艺双绝,处于历史动荡时局,虽为弱女子,却兼气节风骨,堪比天上日月,绝非今朝日赚斗金,身家过亿的“星星”可比,也非渴慕嫁入豪门的如花美眷可攀。步出夫子庙街区,坐在咸享酒店的一组铜雕间,春日里的喧哗,如柳絮纷飞,击打着我谛听的耳鼓。河畔,这弱柳拂风中的雨丝,可曾打湿唐人的绾巾、宋人的斗笠、明清士子的百花袍……

  春潮带雨,秦淮河畔一抹寂寞的粉红,在徽派建筑的衬托下更显娇媚。冷落深院,难觅当年的繁华。撑一顶黄油纸伞,站在朱雀桥上引颈长望。俱往矣,唯有撮起柔唇的雨滴,轻吻着碧玉长笛般的秦淮河。悄然无声的十里秦淮,在纤纤玉指间,吹弹出《阳春白雪》的静美,《渔樵问答》的烟火,《平沙落雁》的寥落,《梅花三弄》的幽咽,《汉宫秋月》的幽清……

  浮漾着满河花瓣,秦滩河的桃花水浸润着一千多年前的堤岸,撩拨着每一块坐禅的石头。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不干净的,因为它们目睹了红男绿女名利场中的纸醉金迷;这里的每一声石头都是不平静的,因为它们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不是石头,因为它们在改朝换代中幸存下来并鉴证了秦淮河的兴衰。

  秦淮河是一条纽带,左边是乱云飞渡的历史,右边是惠风和畅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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