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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故事,不平常地讲述

2020-04-19 08:23:31 作者:春水煎茶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平凡的故事,不平常地讲述

  或许我读书速度比较慢吧,用了整整两个半天才把尹学芸老师小说《李海叔叔》看了两遍。将同一部小说短时间内连读两遍,这在我是第一次。原因之一在于这篇小说的情节比较细碎,很多细枝末节读完一遍记不太清,需要重新梳理加深一下;其二是阅读这篇小说唤起了我许多被岁月尘封的人生经历情感体验过往的一些干枯、钙化的记忆经由这篇小说的浸和漂洗,一下子又鲜活生动、复苏了起来,那人那事、那情那怨仿佛历历在目,恍若从前;其三是我答应了张旭老师要写这篇小说的读后感,其实即便没有张老师的提示,我也会写,因为上一次读了尹老师的近作《红翠传》感触颇深,启发良多,好的作品是必须要细细品咂,提炼精华滋养自身的。好吧,闲话略去,说感受

  《李海叔叔》的故事发生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两个普通庭因为偶然机缘结为亲友,以致后来许多年在物质精神上互相依存,不可或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状况改变,相互间在情感上产生隔膜裂痕。多年以后,通过年轻一代的两次会面化解心结,达成和解,也引发了小说主人公对自身内与情感以及对两个家庭之间相互关系审视、诘责和探寻

  小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都印着鲜明时代烙印可以说只有那个时代才会造就那样的故事,产生那样的世态人情。整个故事前后跨越了半个世纪,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写起。那时,农村生活普遍困难粮食短缺物资贫乏,加之人口多,农民生活十分困窘。然而,物质生活越是贫困人们越是容易仰视比自己阶层高的一级,比如,农民工人、农村对城市。我的叔叔李海就是在那种社会背景下走进我们的家庭。因为李海叔叔的工人身份干部派头,一表人才,又善言谈,他的到来成为“我”家的荣耀,也正因此,“我”的父亲与李海叔叔结为拜把兄弟。而李海叔叔也似乎很享受这种“荣耀”,借此在我家蹭吃蹭喝,每年年关来我家“扫秋风”,大兜小兜带走 “我”家几乎用一年时间口挪肚攒的一大堆五谷杂粮。“我”们一家对李海叔叔家的帮助一心一意,有求必应。直到多年后,时代发展大家日子好过了,李海叔叔依旧按着过去的习惯,“空手儿”来我家看望生病的父亲,临走还装走了我的一本书,惹得父亲心生芥蒂淡漠了对叔叔的感情。我和姐姐受父亲影响,对叔叔也很有意见。尤其于我而言,想到那么多年和父亲一起在寒冷焦急万分而又牵肠挂肚等待来“扫秋风”的叔叔;想到自己和哥哥一起为了给叔叔家送粮翻山越岭,历尽千辛万苦。万千恩怨集于一心,自然难以释怀。自此,两家的来往被隔断了许多年。可以说,一切的是非恩怨最初都起源于生活的贫困。一如后来“婶婶”跟“我”诉苦所说:“从年轻的时候嫁过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缺吃就是少穿,大过年的连顿饺子都吃不上,眼巴巴地等着从你家带回来白面。你叔晚上到,我们晚上包饺子。半夜到,我们半夜包饺子。孩子们馋啊,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顿白面。”在那样贫困交加的境况下,李海叔叔厚着脸皮年年如是地去我家“打秋风”,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面子事小,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小说中的故事,对于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农村生活过人而言,恐怕都不陌生。每个家庭都曾为穿衣、吃饭费尽心思、历尽艰苦。也因为物质生活的贫乏,而扭曲了人们之间原本淳朴、友善的关系。我小的时候,对来家里蹭吃蹭喝、两手空空的客人一向深恶痛疾,尤其一张大嘴吧嗒吧嗒把饭菜吃得盘干碗净,让我们这些平时见不着荤腥儿的娃子眼巴巴地咽唾沫。在那样穷个郎当的年月,云丫一家对李海叔叔一家的情谊真的是山高水深了,后来结下的恩怨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

  这篇小说故事性强,情节琐碎而又顺情顺理,布局谋篇既别具匠心又水到渠成。小说开篇即以“那个黄昏,李海叔叔毫无征兆地来了。” 没有任何铺陈、引线,一下子就将主人公李海叔叔拽入读者的视野。通过路上我与叔叔别别扭扭的情绪,回家后父亲对叔叔冷淡的态度,用倒叙的方法将两家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呈现于读者眼前,为后面追述我家与李海叔叔的漫长交往做了铺垫。后文的叙事亦是看似琐琐碎碎,但事事都关乎人情,关乎故事情节的发展与结局。比如,写李海叔叔第一次来我家,“在炕上撒了一把糖”,我吃了叔叔的三块奶糖眼病也大好了,并且把一块糖咬成许多瓣分给小伙伴儿。“那种奶香味,一直甜了我还几年。” 如此温馨、甜蜜的感觉使我这个六、七岁的农村女娃,一下便对叔叔有了一种甘之如饴的亲近和喜爱。事实上,与我家交往的那么多年,李海叔叔只给我带过这一次糖,也再没有给我家带过别的东西。但这把糖却使得初到我家的李海叔叔显得十分大方、殷勤有礼,身份高贵,也因此博得了我家老少两辈人的好感,引出我父亲把叔叔视为亲生兄弟的情义,与后文叔叔不断地来我家借钱、借粮,“打秋风”形成鲜明的对比,对于揭示人物性格也起到重要作用。在写我和姐姐一起去看叔叔一家时,叔叔的大儿子自贡哥向我隐瞒了再婚的婶婶的情况,而我又恰巧在晚上散步时遇到前来探寻消息的婶婶。于是通过婶婶的嘴向我讲述叔叔生前瘫痪在床的境况和死因,得知叔叔一直念叨着自己,在生命最后一刻还想着天津的大哥家。故事至此,我对于叔叔的种种磕磕绊绊的恩怨似乎都得以宽恕与谅解。小说结尾处,写那个“穿一身蓝工装制服,后车坐上夹了个空蛇皮袋子”,很像当年李海叔叔的陌生人“不紧不慢地登着自行车。到了坡顶,突然飞也似地滑了下去。” 这个猛然消失的背影,与小说开头“李海叔叔毫无征兆的来了”似乎形成某种默契。一个人,一段故事,很多时候都是毫无征兆的进入我们的生活,搅起层层波澜,而后又猝然消失。

  小说中的人物涉及到两个家庭十几个人,都各有特色。在刻画人物上,作者采用精雕细刻兼平白叙述相结合的表述方式。写李海叔叔最后一次来我家,跟我们夸赞他的五个孩子都在外边工作的荣耀时,“叔叔说得激动,两只眼球按捺不住要跳出眼眶。”这一句神态描写十分传神地写出了叔叔终于从过去受儿女拖累,一家老小贫困不堪,以至于年年厚着脸皮靠着来我家“打秋风”来过年的自卑与无奈中走出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挺直腰杆、与人比肩的自豪、自傲与自夸。写老叔来我家看李海叔叔遭遇冷脸无趣离开时,“叔叔给烟纸点着了火,狠狠吸了一口,对我们说:‘还来跟我套近乎,没门!’”李海叔叔用“狠狠”的表情和话语,来向我们表明他对老叔的不屑,与我们一家合成一气,爱我所爱、恨我所恨的坚定立场。也正是因此,“我们觉得叔叔更亲了。”写父亲那一年等叔叔没有等到,吃晚饭时“父亲怔怔的,半天才动了一下筷子。面条挑了起来,却没有往嘴里放。筷子打在碗上,面条搭在了筷子上,开始还冒着热气,后来便成了冻僵的蚯蚓。”父亲因为没有像往年一样等到李海叔叔兴冲冲地来家里拿走父母精心为他准备了的各种粮食而深感忧伤、失落与不安。在写叔叔第一次来我家吃晚饭的时候,“饭熟了,叔叔却不肯上桌,说要和大哥一起吃。”听母亲说父亲去菜园子里打烟尖儿,就在我带领下去园子里找父亲。被父亲一阵客套后,“叔叔就牵着我的手回来了。桌子上他一个人吃面条,又把那只盆子吃得空荡荡。”这一段叙述行文十分平淡,无波无澜,却让人感觉到叔叔客套的虚脱,吃独食的自私与贪婪,父亲为避免面条不够吃而故意避开的尴尬,以及母亲的算计,我的失望,一切尽在不经意地叙述之中。像这样生动、入木的描写与不动声色地叙述,在文中俯拾即是,看似无意,实则有心,作家语言拿捏的力道令人叹服!

  除了以上几点,我还特别欣赏这篇小说口语化的语言风格,尤其对方言的使用,可谓轻车熟路,顺手拈来,又恰如其分。我粗略留意了一下,十分典型的蓟州方言至少也有二三十处。例如“硌硬”(反感)、“那叫一个”(特别的)、“井拔凉水”(夏天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哭吧精”(爱哭鼻子)、“长泪短泪”(哭起来没完)“那敢情好”(那样太好了)、“打尖”(饿了临时填肚子)、“口挪肚攒”(很不容易节省下来)、“四破五”(农村过去典型的两室一厅的砖瓦房)、“扯闲篇儿”(扯闲话儿)、“扯疯”(说话没根据)、多头(蓟州地区叫孩子小名儿经常在名字后缀个“头”字)等等。这些词语,在日常生活中广为流传,淳朴亲切,表述精准,别具特色,但一般人写文章往往避俗就雅,极少使用。尹学芸老师深入生活,用平常人的语言来描述百姓生活,力求自然、真实地再现生活的本来面目,这一点对于名作家而言尤其可贵。

  对于《李海叔叔》这样一篇优秀的文学作品,无论是主题、情节结构,还是人物形象和语言风格,处处值得深入品读与欣赏。平凡的故事,不平常地讲述,作家的妙笔常常是“于朴素中见奇崛,于平实处显机锋”。好的作品,总是令人百读不厌,每有新味。继续阅读,深入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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