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籍
师父……师父~我疼……师父……徒儿说过……要……要带您去看璧山山崖下的……十里花海,可……可是……师父,徒儿……徒儿不肖,此生……怕是……怕是难以兑现承诺了……
洛明臣眼睁睁看着满身被鲜血染红的月儿慢慢垂下去的手臂,心也随着那应声垂下的纤细手指忽的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月儿! 月儿!月儿!
残月如钩,一声突如其来的凄惨呼喊像是刺破了黑暗的利箭一般,惊得早已归巢的鸟儿呼啦啦地飞起一片。
月儿是陈姝月的小名。是十五年前洛明臣从狼王口中救下的小丫头。本以为是和父母走散的小娃娃,救下了送回家去便是,不曾想那纤弱的人儿竟是跌跌撞撞的跟着自己来到山里,死活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来历,只告诉洛明臣她叫陈姝月。洛明臣终究是个心肠温热的男子,虽有诸多不便但看见小小的人儿看向自己时无辜可怜的眼神还是决定留下她,从此唤她月儿。
月儿,你记得,以后你便是我洛明臣的徒儿了。
月儿看着洛明臣,深深的点头。
那是救下月儿的第二个年头,月儿和洛明臣之间已无芥蒂。一天,师徒两人粗略的吃过晚饭,洛明臣便坐在房前的桃花树下饮酒,月儿走过去挨着洛明臣坐下。洛明臣伸手在月儿头上抚了抚便继续自饮自乐。月儿望着天边的月亮自顾自的开口。
师父,我爹爹和阿娘都死了,是被一个叫段鹏的人杀害的。爹爹临死前把我藏在一架马车的下面,后来马车跑了很远很远的路,再后来,我被马车颠了下来。我想回去找爹爹和阿娘,我跑啊跑啊,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会跑到哪里。那匹狼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的一下就被扑倒晕了过去。醒了就看见一头很大很吓人的狼在我旁边。师父,我那时候很害怕,我想我爹爹,想我阿娘,可是,我不敢哭,我怕那匹狼会因为我哭就扑上来……师父……你教我武功吧,我不怕吃苦,我想给我爹爹和阿娘报仇。
洛明臣把月儿揽过去躺在自己腿上,伸手抚过她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我教你。……良久又悠悠道,段鹏……呵呵,还真是老冤家啊。
师父,我想我阿娘和爹爹了
嗯,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了。
……
洛明臣看着渐渐沉睡的月儿,抬手把仅剩的一口酒灌下肚。
师父师父,那座山叫什么名字啊?师父师父,您什么时候带我下山去玩啊?师父师父,您为什么会一个人跑来这里住呀?师父师父……
月儿,那座山叫壁山,那里有一座很高的悬崖,你不要随便上去,掉下去师父也救不了你。月儿,等你长大了师父就带你下山。月儿,师父和你一样没有亲人了……
师父,以后月儿做您的亲人,只是师父,您教我的武功太难了,我怎么也学不会呀。
洛明臣时常会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徒儿出神。或许自己的女儿若是活着也会这般乖巧惹人疼爱吧,只是……
师父……呜呜呜……师父……您在哪儿呀师父……呜呜呜……
洛明臣终于听到了这隐约传来的哭喊。他急忙飞身纵跃,几个起落才终于看见了满身狼狈的月儿。一身衣服早已被荆棘割得残破不堪,泥水和泪水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倒显得她多了几分调皮与委屈,此刻的月儿正一瘸一拐一边抹泪一边叫着师父。
月儿!
洛明臣纵跃到月儿身边,伸手拉起她的手一搭脉搏,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徒儿只是摔伤了腿这才把脸色一拉说道
自讨苦吃,哼!
师父……师父……我的腿好疼,师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师父……
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她一只手抓着洛明臣的衣袖轻轻的扯着,一只手在本来就已经满是泪水泥水的脸上抹着。洛明臣哪里还狠得下心来骂她。
……好了好了,赶紧坐下,我看看你的伤……唉……你这丫头。
洛明臣把月儿背回家时背上的月儿已经睡着了。罗明轩把她轻轻放到床上,又检查了下她的伤口这才回房睡觉。
师父~……我腿好疼师父~
罗明轩是被一声声的叫喊给吵醒的。昨天因为月儿又偷偷跑到璧山的悬崖上去玩,结果不小心掉落下去,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并把她救回来,本想着这姑娘会因为受伤消停安静一阵子,不曾想,一大早就被她吵醒。想想索性起床,不然再过一会估计这丫头又要闹着饿,要吃饭了。况且自己也担心她的伤势。
师父,是徒儿不好,还害得师父亲自给徒儿做饭。不过师父放心,等徒儿好了,一定会将功补过的。不过……师父,你猜我在璧山崖下发现了什么?好大一片花海呀师父,足足有十里呢师父。师父师父,等我腿好了我带您去看。可美的花海呢。
……不长记性,忘了自己的腿怎么断的了!
师父~
洛明臣每次听到这拖着腔的师父两个字就再也狠不下心来责骂。
你这丫头,想要带师父去看花海那就老老实实的把伤养好。
是,师父,徒儿遵命。
月儿说完,朝着师父调皮的一笑,便伸手接过洛明臣手中的饭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再噎着……
……唔……师父……水……
……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月儿的伤好了以后依旧的死性不改,整日里上蹿下跳。只是洛明臣教她的功夫却从来都是练得刻苦。洛明臣看着她拼命地样子才会想起,这孩子还和自己一样背负着一身血海深仇。只是,现在的自己却不想被这些仇杀与血腥打破眼前这难得的宁静和美好,再等等,再等等……
转眼又是数载,月儿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洛明臣在心里早已将这位整日里少有片刻宁静的姑娘视做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一日,立秋。每年这个时候洛明臣都会带着月儿去往璧山小住几日,但是今年是个例外。三个月前,洛明臣得到消息,那个为了自己身上的秘籍而杀害了自家一家老小性命的段鹏,会带着自己刚过门不久的小妾前往璧山的十里花海。这样的良机洛明臣不愿错过,但他不想月儿跟着自己去赴这场生死难卜的未知。
一大早,洛明臣早早起床采摘蔬果,忙忙碌碌近一个时辰做了一大桌子月儿平日喜欢的菜。月儿是被满桌的饭香给叫醒的,她扑向那桌饭菜时洛明臣看着她,脸上满满是宠溺的笑。
三钱曼陀罗花粉足够你昏睡一整日了吧。月儿,师父不能让你再一次去面对十五年前那样的血腥场面了,对不起,原谅师父的自私,你的仇我来替你报。
一切准备妥当,洛明臣看着睡梦中的月儿以及那封留给月儿的书信良久,终于转过身出门朝着璧山而去。
我徒月儿,见字如面。十五年前段鹏杀妻夺子之仇不共戴天,终须得有个了断。为师本想带月儿亲去,以便月儿为父为母报仇雪恨。然段鹏为朝廷重将,盘踞此处几十载,身旁高手云集,此去虽有把握大仇得报,但恐自身性命亦是难保。月儿年纪尚轻,且秉性灵动,时常让我忆起已故之女。我终不忍月儿与我一同涉险。此次,良机难寻,我会竭尽所能替你我师徒二人报得此仇。若有幸生还,定会重返此间寻你。若……月儿当知死者长已矣,生者需怀安。月儿切记,日后切不可为我寻仇,为师之愿是你一生平安喜乐,切记!切记!
秋日的阳光把璧山照得如同一片金黄。洛明臣一路来到月儿口中那那片十里花海。正值万物凋零的时节,但这片花海却是开得繁盛。那些灿如朝霞或明或暗花草此刻在秋日的暖阳里更有一番说不出的美感。洛明臣想起了月儿那天对自己说的话。
师父师父,等我腿好了我带您去看。可美的花海呢。
洛明臣微微一笑转身躲进了近旁的花丛里,安静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日头慢慢的向西偏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洛明臣突然觉得段鹏如若不来自己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失落,甚至自己还希望段鹏不要出现。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洛明臣一跃从花丛里跳出来,看了看天空中疏朗的星子内心竟出奇的顺畅。
呵,这丫头定然是吓坏了,赶紧回去吧。
洛明臣健步如飞,一边向着山间的几间小屋奔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如何哄这生了气的小姑娘。
月儿 ……
月儿……
突然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洛明臣飞奔过去一脚踹开房门,定眼一看,屋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洛明臣发了疯似的向段鹏的宅邸跑去,一路上是无尽的担忧后悔和自责。怎么就不给她多吃点曼陀罗花粉,怎么就不把情报确定好了再行动,怎么就不把月儿带上……
罗明轩赶到段府时,段府大院里一片哄闹。灯火通明的大院里一群黑衣人围着一个已经半跪不起的白衣少女。
月儿
声音未落,洛明臣已经飞奔到月儿的身边。到了近旁洛明臣才看到自己的月儿早已全身是血。
师父……师父~我疼……呜呜……师父……徒儿说过……要……要带您去看璧山山崖下的……十里花海,可……可是……师父,徒儿……徒儿不肖,此生……怕是……怕是难以兑现承诺了……
啊!
洛明臣把月儿抱起,飞跃出段家大院,段家的护卫见到眼睛已经赤红的洛明臣竟无一人敢拦。洛明臣寻得一处荒废的宅院把月儿放下,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盖好,转身便冲了出去。
立秋之后的第二日,太阳依旧安静的由东方慢慢爬起。橘红色的光落在段家的宅邸里。满地妖艳的红色。清晨的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到整座城里。
出人命了……
随着一声高喊,段家大院再次从死寂里爬了起来。
璧山崖下,两个满身是血的人依偎在一起。初生的红日照在他们身上,鲜艳的红色与周遭的花海交互成一副绝美的场景。
第三日,段家上下五十二口尽数丧命他人之手的消息传入京都。京都震怒。
番外
十五年前,洛明臣从码头工作完毕回到家,女儿看见他回来噔噔噔的跑过来就往他怀里钻。他的妻子端来热水给他洗脸,然后又把准备好的晚饭摆上了桌。洛明臣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自主的想起这几年自己带着妻女东躲西藏的日子,还好,终于在这边角小城的一隅求得了安宁。现在的自己每日挣钱养家,日子倒也过得顺遂。
一家三口一边吃饭一遍谈笑,就在这时一队人马由远及近而来。洛明臣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看来,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把你手中的秘籍交出来
洛明臣的祖上不知从哪得来了一本秘籍,几代人当成宝贝一直传承,到了洛明臣父亲这一代,老爷子生性钢直,得罪了不少人。有些心怀叵测之人便大肆宣扬洛家的宅子里有一本武功秘籍。这一下招来了不少人的觊觎。洛明臣一家虽是武术世家,但这本秘籍却并无人练成。最后洛明臣的父亲病逝,洛明臣一家不胜其扰便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流离生活。这不躲还好,这一躲更让那些半信半疑的人坚信洛明臣手里有一本惊世骇俗的武功秘籍。
或许是秘籍的事情早已传开,终于这一天传到了段鹏的耳朵里。久而久之还真就给他打听到了洛明臣的落脚处,还正好,在自己的地盘上。
洛明臣没想到段鹏的武功那么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被段鹏打翻在地。之后便是自己的妻女惨死。段鹏因为想得到这本秘籍,所以并未对洛明臣下杀手,这也就让洛明臣抓住机会逃到了一家农户的后院。段鹏一路追赶,洛明臣亲眼目睹了段鹏对月儿父母的拷问,那对父母不停的求饶,他们求段大人饶过他们,但最后段鹏依旧残忍的将刀子刺穿了他们的身体。那位将死的父亲在段鹏走后颤颤巍巍的将躲在门后的小女儿藏在马车下面便再也站不起来。不一会,段鹏的人这儿复返,洛明臣用暗器将马赶走,自己则跟在马车后一瘸一拐的跑进了林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