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人与成全人
我的对面邻居是一对性格内敛温和娴静的知识人夫妇,儿子六年级了,我只给辅导过一次作文,娃的悟性好,归纳力算是强的。昨晚散步归来,听见哭声敲门进去,母亲说,孩子小升初考名校须学奥数,做四道题错了四道,母亲生气呵责,儿子不服气,翻天了,竟然动手,母亲气得浑身颤抖,抱头痛哭,还打着赤脚坐沙发一隅只管哭着。电视开着,星光大道,儿子一会儿盯一眼电视,心不在焉,不知如何是好。我劝孩子回房间做题去,并告诉他明天就是母亲节了,赶紧给给妈妈去取一双拖鞋,我劝母亲想开些,家家都一样,不必太伤感,就离开了。
这个场景让我回想起儿子小的时候,我的苦心陪伴总是伴随着呵责,无奈,时常会有气急败坏,失望,沮丧,睡一夜起来,重新鼓足勇气生活下去,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三整整七年多,几乎天天如此。这也让我常回忆自己成长的历程,从没被动接受师长命令而学习,这样的一瞬间脑海都不曾储存,父母全然不顾孩子的学习,学校也没有相应的课程安排,说混日子也不为过,我们求学年代,学业被延误了,能从事一份有保障的工作已很不错了。
教育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几十年来,为了孩子的学业,家家几乎没有安生过。偌大一个国家,真的就没有办法成全孩子之道?为什么恐惧、紧张、沮丧一直伴随着孩子和家长?杜威在《民主主义和教育》中说:“我们要提醒自己,教育本身并无目的。只是人,即家长和教师等,才有目的;而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像教育上的抽象概念。”如果我们冷静思考,我们的家长和老师都被某种东西禁锢着,我们一方面很愿意成全孩子(按照孩子的个性禀赋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但另一方面,我们承认我们每天都被恐惧控制住,恐惧什么?怕孩子惨遭淘汰,怕孩子的未来没有保障,“强调为遥远的将来做准备的教育观点,是教师和学生的工作都变成机械的、奴隶性的工作”。我们恐惧的根源在哪里?还是来自于社会意识。“ 一切教育都是通过个人参与人类的社会意识而进行的。这个过程几乎是在出生时就在无意识中开始了。它不断地发展个人的能力,熏染他的意识,形成他的习惯,锻炼他的思想,并激发他的感情和情绪。”(杜威《我的教育信条》)也就是说,我们的恐惧心是一种特定的社会意识的反映。
活在当下的人,对于自己所受的教育,该最有发言权。抛开特殊事件,关注庸常状态下的人的生活,我们可以提几个问题:
我以什么尺度抵达自己?我是不是自己?我能不能在日常生活里常常表达自己?
看起来一个孩子能通过考试迈进名校的门槛是极大的荣光,殊不知一路走来,家长们要付出多少无谓的代价?
即便是从事大学心理学工作的好友,对自己孩子青春期来临出现的很多问题也是束手无策。明知道孩子是被逼迫成这样,还得要逼迫;明知道孩子不快乐,还要虚拟他的快乐。
孩子在日记里写到:想要杀掉某某人,因为母亲委托那个人中午负责监管孩子读英语一个小时。他还写道:这个世界上最不信任的人,就是母亲。
母亲的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