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传说十三：脚夫

　　村子里的传说十三：脚夫

　　每逢我想起这个故事，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俄罗斯名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上那个用忧郁的眼神看着自己被纤绳勒红了肩膀的少年。

　　张所那年15 岁，天冷了，连条棉裤也穿不上，一条夹裤和一条单裤，一个冬天就过去了。夏天还好，满地庄稼，“偷偷拿拿”，生的熟的，将就还过得去。到了冬天，家里揭不开锅，他只有靠为别人拉车度日。就是在独轮车的前边系一根绳子，他在前边拉，主家架着车把在后边推。

　　当时村子里有两座大客店，街北是杜家店，街南是许家店。天刚麻麻亮，张所胳膊底下挟一条绳子，就站到了客店的门前，招徕主顾。这天，张所的主顾是个盐贩子，独轮车上放着四个席篓子，里边大概装有四百来斤小盐。脚力钱三句两句就讲好了——他帮主家拉到45 里的魏湾镇，一个铜板。临了，盐贩子又加上一句：不管饭。

　　盐贩子又矮又胖，不知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满嘴牙竟掉的一颗不剩。说话时嘴唇舌头像三片肉在动，又不拢气，声音呼呼的像刮风。两只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时不时的还挤上一挤。张所一眼看出，这人是个滑头，也是个奸商。果然，一出村，他把肩上的车襻挽了又挽，抬高车把，只靠张所一个人在前边拉。不拢气的嘴还不住地说：小孩，使劲啊，使劲！张锁在心里骂：我操你祖宗！你让我死劲，你为什么不使劲！张所心里骂着，腰虽然弯的比以前低了，但绳子上的劲却是比以前小了。两个人都不用力，车子的速度就慢下来。眼看着同伴的车子一辆一辆的都超过了他，不一会，就落下一大截。他才知道光靠一个小孩子不行，也不由自主地放下车襻，用起力来。

　　日头偏西，他们来到了魏湾镇，在一个茶馆前停了下来。开茶馆的是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他一边倒茶一边招呼客人。盐贩子付了张所一个铜板，然后买来饭菜，独自大吃大喝起来。开茶馆的老人看不下去，说：这客官，你光顾自己吃，这孩子呢？盐贩子说：说定的，不管饭。老人到里边一把手拿了两个窝窝头，说：孩子，盘子里有咸罗卜，就着吃吧。张所的两个窝窝头吃完，盐贩子也吃完了饭，要付茶钱，只听老人说：客官，小孩子的饭你不管，他的茶钱你总得付吧？盐贩子愣了愣，算是同意了，就问：小孩，你喝了几碗茶？出乎盐贩子所料，张所说：两黑壶。盐贩子睁圆了小眼睛，正要发作，老人却说：这位客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两黑壶茶是掖着臧着的东西？难道这孩子喝到肚皮外边了？亏你还是走南闯北，江湖上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

　　盐贩子知道老人是当地人，不好惹，就乖乖地付了茶钱。

　　张所怀揣一个铜板，回到村里，到粮食行籴了一升小米，送回家。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张所胳膊底下挟一条绳子，又站到了店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