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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娘和山贼

2020-12-28 08:28:49 作者:bigwinner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王九娘和山贼

  01

  璞城三面环山,仅有一渡口与外界相通,山清水秀,桃花夹岸,算得上世外桃源。

  城内有王、张、林三大家族。

  王家祖上擅种茶制茶,城内茶山皆为其产业,延续至今家底颇丰;张家以贩卖丝绸起家,财力逊王家一筹;林家以酿酒为生,在城内开了两间酒楼,原是小门小户,因与张家攀上交情,才慢慢壮大起来。

  璞城地界不大,但富足安乐,直到去年秋季,一伙不知从何处集结的山贼发现了这个好地方,迅速占领西边的山头安营扎寨,每每缺衣少食时,便冲下山来抢劫,彻底打破了璞城原来的平静祥和。而王家树大招风,是山贼的首要袭扰目标。

  那日夜,王家的祠堂被山贼砸了个底儿朝天。更为要紧的是,藏于族谱后面的传家宝—— 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不翼而飞。

  家主王九娘见状追悔莫及。她是个厚道的买卖人,赘婿早逝,独自支撑家业,不喜与人结仇,讲究和气生财。

  当初她压根儿没把这些山贼放在眼里,自认为不过是几个无处可去的饥民,还当他们是乱世可怜人。平时山贼下来偷些小东小西,王九娘只当是救济乞丐、积福行善,不觉得他们能成什么大气候。

  谁曾想,山贼不知收敛,竟砸了她家祠堂,抢了她家宝物!事已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九娘马上着人报官,但璞城虽命名为城,实在位置偏僻,又人烟稀少,并无官员驻守。去城外寻求帮助,往返需得五六日。官府派兵又要费些周折,没个小半月人是来不了的,这期间变数太大,万一夜明珠追不回怎么办?万一山贼穷凶极恶,下山烧杀抢掠又如何是好?

  王九娘思虑良久,决定去向张家和林家寻求帮助。

  02

  多年前,王九娘和张夫人也是有些交情的,但后来两人因为儿女的婚事生了嫌隙。

  王九娘有两子一女,儿子不提,那女儿春螺生得如花似玉、窈窕婀娜,是璞城里最美的女子。

  张夫人和张家主育有三子,小儿子与春螺年岁相当,见了春螺一面后茶饭不思,张家本就有意攀亲,于是请了媒婆去说亲,没想到,竟被王九娘拒了。

  为了小儿子的终身大事,张夫人舍下老脸,亲自登门拜访,放低身段求亲,她与王九娘商议:“你我姐妹相称,春螺嫁入我家,我自会当她是亲生女儿宠爱,放眼璞城,又有谁家儿子能配得上春螺呢?”

  王九娘如实回道:“实不相瞒,去年春螺随大哥二哥出城送茶,结识了京城一位茶庄公子,两人心意相通,春螺一心等着那位公子中举后来提亲呢。”

  张夫人满心不快:“山高水远,京城那片花花世界啥样人物没有?那位公子哥儿可别辜负了春螺的一番诚心呀。”

  王九娘笑道:“春螺自小被长兄宠溺,不知天高地厚,我这做娘亲的,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话都是实话,王九娘说得恳切明白,但还是把张家得罪了。王家一家独大多年,本就招人嫉恨,结亲不成更让两家关系雪上加霜。张家和林家关系好,得罪了张家,便是得罪了林家。这其中的说道王九娘都懂,若不是事态紧急,她打死也不会登门的。

  王九娘来到张家,被张家下人引入正厅,枯坐了两盏茶的功夫,张夫人才打着哈欠晃着肥胖的身子走了出来。

  03

  一见王九娘,张夫人小跑起来,尖细的笑声伴着珠翠玎珰,着实聒噪:“呀!九娘,可等了许久?我这下人不中用,见我睡着,愣是没叫醒我!”

  王九娘起身相迎:“不碍事不碍事。张家主呢?”

  张夫人白了一眼:“你我姐妹说点闺房趣话,让他一个糙爷们儿来做什么?”

  王九娘心里着急,没有过多寒暄,直奔主题:“张夫人想必也听说了,我家祠堂被山贼砸了。”

  张夫人气愤填膺,将茶杯重重磕在八仙桌上:“报官!必须报官!绝不能轻饶这群狗贼!”

  王九娘叹了口气:“已经派人去了,不过咱这地界儿,你也知道,没个十天半拉月,官兵来不了!”

  张夫人以绢帕轻拭嘴角,问:“那……那可怎么办呀?”

  王九娘郑重起身,向张夫人鞠了一躬,恳切说道:“我瞧着那几个山贼越发凶残,如今干的是偷鸡摸狗的勾当,保不齐以后就会杀人放火。我是这样打算的,这几日我王家、你张家再联合林家,各自出些腿脚功夫好的人,守在山口,回击他们几次,让他们心生忌惮,以后便不会为非作歹,而后再从长计议,与他们和谈,都是为了一口饭。张夫人觉得可行吗?”

  张夫人想了想,轻笑道:“哎呀!这……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能行?您不是报官了吗?”

  王九娘道:“官兵能来一次,不能每次都来,何况未必来得及时。就算剿清了这一拨山贼,万一以后再有新的山贼呢?守住璞城安稳,说到底还得靠咱们自己。”

  张夫人干笑着:“这事关重大,我可说了不算。这样吧,等我家爷们儿回来,我定会向他转达!”

  王九娘已讲明利害,也不好再纠缠,只能先回去。她人一走,躲在里间的张家主便踱着步子出来了。

  04

  张夫人问:“你都听清楚了?”

  张家主嗤笑:“王九娘就是王九娘,耍心眼子真是一把好手!明明是自家的祠堂被砸、自己的宝物被盗,偏偏要算到全城人的安危上来。”

  张夫人问:“那咱管还是不管?”

  张家主:“暂且不管。你瞧那山贼一趟趟下山,扰过别人吗?哪次不是冲着他们王家去的?王九娘她心知肚明!”

  张夫人小声说:“哎呀,不过那山贼我也是有些害怕的。”

  张家主捏着自己的几根短须,小眼珠子叽里咕噜转:“咱们家该防备还是得防备,不过,她王九娘说的派人守山口的事儿还是算了吧!山贼就那么几个,目标是她,咱们和林家不派人去守着,难道她自己就不派人守着了?她家大业大,比我们更怕,她不光要守着,还得拼尽全力守住呢!何须我们劳民伤财?”

  张夫人娇笑:“说的也是。当初求亲时那般看不上咱们,如今用得着咱们张家,说求便求,真是……哼!”

  王九娘在家等了一天,不见张家来人商议,便知晓她想要的联盟达不成。

  既如此,她不能坐以待毙,不管她凭一人之力守护的是自家还是整个璞城,眼下山贼的目标确实是他们王家,她等不起。

  王九娘命管家将族里腿脚功夫好的壮丁都找来,发了些防身的武器和大把银钱,分日夜两队守在山口;又组织族里的女人老人在家准备吃食,分三次送上山去。

  族人知晓他们守的不是王九娘的财物,而是自己全家安身立命的地方,自然拼尽全力。

  一切正如王九娘所料,山贼确实生出贪欲,几乎日日下山袭扰,但碍于山口族人守得牢,回回无功而返。

  但折腾了三日之后,守在山口的壮丁伤了大半,有些力不从心,毕竟都是本分的茶农,本就不擅长打仗。第四日傍晚,被激怒的山贼冲破关口,直接杀入王家,若不是家中还留有人手抵御,春螺小姐差点被人掳走。

  历此一劫,王九娘是真的怕了。

  祠堂被砸可以重建,宝珠丢了可以再买,若是女儿被掳受辱,那她保这王家祖业又有什么意义?

  再看守着山口的壮丁,也是人子、人夫、人父,如有伤亡她该如何与他们的家人交代?说到底,山贼冲的是她王九娘,从未惊扰过茶农,她实在不忍连累旁人。

  王九娘思虑再三,拍桌子做了决定,她要带着儿子女儿逃离,放弃王家。璞城,她守不住,那便不守了!

  05

  族中长辈都不同意,这可是几辈人攒下的家业,怎能一朝放弃?

  王九娘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世上顶重要,从来是人,不是些许身外之物,何况咱们趁其不备,带走所有值钱的东西,何苦与那群山贼死磕?”

  她顿了顿,眼中露出一记凶光,冷笑道:“我走后以防意外,你们家家关门闭户,躲入深山。我王家宅内凡带不走的瓷瓶字画茶叶粮食,你们都与大家都分了吧,分不走的便通通砸碎!一件不留!莫要心疼,务必留座空宅给山贼!切记!”

  王九娘交代完毕,毫无留恋,随即收拾银票细软,轻装简行,与两子、儿媳、一女及心腹连夜乘船悄悄逃离。

  次日晨,张家主和夫人正在卧房用餐,守门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号丧一般叫道:“家主!夫人!大事不好啦!那山贼……那山贼……刚抢了咱们绸缎铺子,奔着咱张家家宅的方向来了!”

  张家主一听,喝道:“胡说!王九娘呢?有她在,山贼怎会抢到咱们头上来?她又怎么肯放山贼进来?”

  小厮涕泪横流:“那王九娘她……她她连夜带着儿子女儿跑了!”

  张家主不信:“她把几辈人的祖业弃了?家宅里那么多宝贝都不要了?”

  小厮点头:“弃了弃了!她不光把祖业弃了,还命人砸烂了宅子,山贼在她那儿什么都没捞着,这才调头杀到咱们这儿来的!贼不走空啊家主!”

  张家主跌坐在椅子上,拍桌子骂道:“这个王九娘,可真是薄情寡义无担当!几辈子的家业说不要便不要!我还真是……真是高看了她!”

  张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这些有甚用?赶紧想法子呀!”

  张家主如梦初醒:“快!通知林家,两家联盟,拼死反抗!不然,抢完了咱们张家,下个目标便是他们林家!”

  张家与林家结成联盟,与流入城内的山贼对抗了几日。

  山贼都是外地饥民,虽不擅武力也不懂战术,但无牵无挂不怕死,又有现成的富贵生活做诱饵,比张家和林家的下人更敢拼命;不过张家和林家的下人多少受过训练,人数也多,最终,双方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山贼头子受了重伤,带着残余退回山头;张家家主断了条手臂、丧了一子、绸缎库房被烧毁;林家的两间酒楼皆被砸个稀巴烂,林夫人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这时,当初王家派出报官的下人才赶回来,带回一支训练有素的官兵,直捣山贼老巢,将这拨山贼全部剿清。

  至此,璞城总算恢复了安宁。

  只是三个家族元气大伤,没个三五年,怕是无法恢复往昔的光景。

  06

  就在张家和林家收拾废墟,在悲痛中重建家园的时候,王九娘回来了。

  春螺看了眼周遭,小声说:“山贼真是可恨,把好好儿的璞城祸害成这个样子!”

  王九娘叹道:“原也不至如此。若咱们三家联手,何至于此,张家寻思不与我联手,我便没法子了吗?山贼可恨,心贼更甚!”

  说话间,前方传来嚎啕哭声。

  王九娘循声望去,见不远处,张家下人正把库房中烧得黑黢黢的绸缎一捆一捆搬出来。伏在地上大哭的人,正是断了一臂的张家主。

  张家主看到王九娘一行人,顿时又气又恨,腾地站起来,呲牙瞪眼半天 ,憋出一句:“王九娘!你……你为何说逃就逃”?

  王九娘淡淡回道:“天降大难,个头高的活该独自顶着吗?你们明知唇亡齿寒、巢倾卵破,却不施援手,躲在对岸看笑话,我挡不住了、弃了,大难滚滚而下,砸的不正是你们吗?事到如今,倒也不必抱怨,都是因果罢了。”

  张家主满面涨红,无言以对。

  王九娘回到王家宅院,满目破败不堪,春螺见此情景,忍不住小声啜泣,王九娘安慰道:“茶山还在,家人还在,你怕什么?”

  她仿若说给自己听:怕什么呢?这起起落落,舍舍得得,皆是人间常态。只要护住最重要的,便是有舍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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