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故事：我跟不同的人SEX，只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
01
阿水加我已经很久，只是偶尔对我的朋友圈点赞或评论，从不说话。
我看着她的名字从一川烟雨，改成三千弱水，又改成一片沧海。心想，她这心里全是水啊，这水里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前几天，我们的对话框终于不再空白。
她说：“皮皮，我犹豫很久，还是想说说我的故事，这样我也能给自己留个纪念。”
我说：“好。”
但接下来她又沉默了。
两天，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没回话。
第三天夜里，她才又发来信息：“皮皮，我有过十多个男人，有些我都不记得名字和样子了。”
我跟她八卦：“大概印象呢？他们好看吗？有钱吗？”
她说：“有好看的，有丑的；有的很白，有的可黑；有几个有钱，更多人没钱。”
我真诚地叹息：“你这辈子不管有钱没钱，可不算亏了啊。”
她发了个笑脸：“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
我心想，你都不敢跟我说话了，我还敢骂你吗？我多说两句不好听的，可就没故事听了。
她说：“我现在回想过去，总是头晕，不知道是不是人身体里有个保护机制，在阻止我回忆往事。”
我肯定地回答：“你倾诉完就不头晕了。我保证。”
她发了笑脸。
02
“我是一个不讨喜的姑娘，我从小就知道。”
她好像陷入回忆，又沉默了，我一边写稿一边等她说话。
“我家在一个山村，我爸是个木匠。你知道，农村人，有点手艺，大概过得都不会差。但我从小到大没穿过新衣服，都是我爸或我妈的衣服改改给我穿。大年初一，我们那儿兴早起放鞭炮迎新年，村里的孩子凌晨三四点就起来了，一群一群去捡鞭炮。我开始还兴冲冲地跟大家一起。后来有个男生问我，阿水，过年要穿新衣服啊，你怎么连过年都没新衣服啊？周围的小伙伴附和说，是啊是啊，阿水从没穿过新衣服。这以后，我就不爱凑人儿了。”
原来阿水的老家也有这样的规矩。
我们河南南阳一带，也是如此。
大年初一要在中午12点前放鞭炮，辞旧迎新。这天，要吃饺子，穿新衣服，找长辈要压岁钱。尤其是新衣服，是娃娃们从年头盼到年尾的，再没钱的家庭，也会想方设法给孩子做一件新衣裳。阿水没有新衣服，说出来没什么，但在一群穿着新衣服的孩子身边，确实……伤害挺大的。
“8岁，我弟弟出生，我父母带着我们迁移到县城。我大伯家是县城的，有一个堂哥和我一起上学。由于我是农村来的，成绩差，普通话也不标准，我堂哥就说，你就是个乡下人，我才不愿意和你一块上学呢。要不就吼我，你离我远点，别跟着我。我尴尬极了，不知道还要不要跟着他。多年以后，我知道自己这种尴尬叫自卑。
“你也许想问，你父母呢？从来没问过你吗？自从我们搬到城里，确切地说，自从我弟弟出生之后，我妈就没有再给过我好脸色。她经常骂我，特别恶毒地骂我。她说我是婊子，是天底下最脏最邋遢的女人，说养头猪都比我强。有一次她让我带弟弟，又让我做饭，弟弟捣乱我要看着，不放下他我又没法做饭，我急得快哭了。我妈回家后，看我饭没做好，就开始骂我，又要拿棍子打我，以前我爷爷说，你妈要是打你，你就跑，等她气消了再回去，不要受皮肉苦。于是我就跑了。等到我爸爸回来以后，我才回去。我爸问我吃饭没有，我赌气说吃过了。我妈冷笑一声一句话不说，我就那样饿到第二天早晨。”
我渐渐听出趣味，不写稿子了，专心和她聊天。
我说：“阿水，我们的父母，每天都在忙着生活，可能爱我们却不会表达。”
阿水苦笑着说：“谁知道呢。”
我想让她再想想一些温暖的时刻，想想算了。这些事到底给阿水带来多大的影响，我们都是局外人，如何知晓。
我问她：“你爸爸呢？”
阿水说：“我爸爸对我还好，至少不打不骂。可是有一件事我觉得我爸爸要负点责任。”
“对你影响很大？”
阿水说：“我爸爸妈妈一直吵架，家里从来不太平。我初中毕业，想学艺术，想跳舞。那时候我爸爸正和我妈吵架，就问我，学跳舞以后干什么，去当舞女？我赌气说，你不让我学我就不上学了……皮皮，我真的再没学上了。9月开学，我被送出来打工，在广州。”
我盯着键盘，掐着指头算一下，初中毕业，十五或十六岁，辍学。
一个女孩儿的前半生，就这么，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被轻易决定了。
阿水叹口气道：“凡此种种，直接导致了两个后果。第一是我从此对家里事不管不问，因为我做得好挨骂，做得不好也挨骂，那我干脆什么都不做。第二，我想离开家，这家让我压抑。”
尤其是第二条，让阿水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好结婚嫁人。
03
阿水被带到广州打工，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抱着找个男人嫁掉的念头。
这男人什么样的呢？
她想，他首先要对我好，比我家里人对我好。
其次，他不能像我爸爸，凡事高高挂起，不管不问。
最后我得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舍不得吵架，不然我一定会和我妈妈一样不开心。
至于有钱没钱，高矮胖瘦，阿水心里没有标准。
她很快就认识了自己的第一个男朋友。
我问阿水：“叫什么名字？”
阿水淡淡地说：“他姓李，就叫他1号吧。”
我笑她：“这男人要哭，你都把他名儿忘了？”
她说：“没有，我印象很深刻，只是提起来毫无意义。”
工厂是流水线作业，初中算高学历，大多是没上过学就来的。但1号是他们这条线上唯一的大学生，长相秀气，个子高高。
他是来实习的，但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阿水。
16岁的姑娘，水蜜桃一样的胸，好像掐一掐就能流出水来。
阿水第一次接触男生，对爱还没有概念。但她知道他是流水线上所有姑娘谈论的人，是大学生，是和她们不一样的。
她在姑娘们羡慕的眼光中接受了1号男的追求。
怕遇到熟人，他们在另一个区租房居住，1号男告诉她，男女生最美好的时刻不是你爱我、我爱你而是融为一体的时候。他贴着阿水的耳朵说，阿水，这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你愿意跟我试试吗？阿水直觉是不好的事，问他，我不和你好你会难过吗。1号男点点头，说会。
就这么稀里糊涂，阿水将自己交出去了。
过程没有多么开心，只是痛。
结束后1号男拍拍她的脸说：“我去买火车票，回来给你带零食。”
那时候她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1号男，也没来得及搞搞清楚1号男和她爸爸是不是同类人，大概1个星期后，1号男实习期结束，带着行李离开了出租屋。
阿水和1号男的故事结束。
试床结果，只有sex，但地位不平等的恋爱对弱者来说，毫无反击之力。
04
在同一个地方打工的老乡很多，传说也很快。
父亲打电话问阿水怎么回事，阿水抱着电话哭，父亲说待不下去就回来吧。
阿水刹那间很感动，心想我以前一定看错了父母，他们其实是爱我的。
但当她拖着行李一个人从广州回来，不出两天，就知道错了。
父亲没看她一眼。母亲说，你回来干啥，什么都干不好，出去还被男人骗了，全家脸都被你丢尽了！
阿水那一点点感动尘埃落地，遥远的记忆沉渣泛起，她想起她要找一个男人将自己嫁了，要离开家。怎么找男人呢，她是一个孤独的姑娘，从小不合群，除了自己去试试，再没办法。
她好歹打工了一年多，身上有钱，于是报了一个电脑培训班学电脑。
电脑班上认识了男生2号。
有一天阿水起床晚，没吃早餐，去教室里发现桌肚里放了两个饼，肉馅。阿水吃了，是她17年来吃得最香甜的饼，里面带着芝麻油的清香。
2号是个混混，但认识阿水之后不混了。
他把自己的早餐钱省下来给阿水买护肤品，说：“阿水，我挣钱养你。”又说：“我要好好学电脑，找个好工作，然后跟你结婚。”
阿水使劲点点头，觉着如果他真能养活自己，结婚也挺好的。
隔天两个人没去电脑班上课，在街上瞎逛，正好就遇到阿水妈妈。
阿水妈抓起路边一家摄影店的扫把就追着阿水打，一边打一边骂：“你不是在学电脑吗？咋学到街上来了。你看看你才17岁，就学得这样不要脸，我打死你算了，省得你丢人。”
阿水坚信，要不是摄影店的人追着她妈要扫把，她妈能把这件事嚷得全城都知道。
因为脸也丢尽了，阿水没再去上电脑班。
她和2号联系，是2号的妈妈接的电话，2号妈妈说：“你以后可别跟我们联系了，我们招惹不起。”
她只能玩儿手机，随后扔了一个漂流瓶，说：“我想闪婚。”
过了一会儿，就收到3号男的回信，说：“来吧，我娶你。”
05
阿水至今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怎么会那样勇敢。
就聊了几天，即刻买了火车票，孤身一人去了江苏，在一个建筑工地上见到了3号男。
这是一个有钱人。
大概快40岁，工地上那样艰苦，竟有自己的豪华套间。
他将阿水安排到房间里，里面已经准备了花，各种零食和牛奶，还有一款精致的项链，上面有一朵朵小花，金灿灿的。
3号男说，你跟着我，有吃有喝，要举办婚礼马上举办，我保证不亏待你。
阿水摇摇头，我要光明正大嫁人，你有老婆吧，你孩子有我大吗？
男人说，你看你这么美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
第二天早上，电脑班的同学说，阿水，2号男出事，被关进看守所了。
阿水想起那香喷喷的薄饼，心里一阵悸动，没有和3号男打招呼，就离开了工地。
回去之后才发现，街头上的事被传得很广，有人跟2号男开玩笑，说阿水的事情你不知道吗，这样的破鞋你也要。2号男扑上去和人打架，把人眼睛打出血，警察来了，他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看守所。
阿水将这些写进笔记本，心想，我要等2号男吗？转而又想起自己从离家出走到回来，父母竟然没有问一句的。心里又冰凉凉的，我还是得把自己嫁了。
我问阿水：“2号男和3号男算吗？”
她说：“2号男告诉我，不爱自己的男生是不值得的。3号男告诉我，即便再有钱，你不喜欢也是白搭。”
她在网上又找到了4号男。
两人聊了半个月，互相看了看照片。
一个挺帅的小伙子，站在白杨树底下，身后是蓝天白云，一片青草。
我又问阿水：“农村的吗？”
她说：“是的，很大很大一个山里，非常偏僻，去赶集大概要走半小时路程，村里没有瓦房，都是土房子。我去了之后，他指着照片和我说，你没看清楚吧，其实那儿不是云，是一只羊。我仔细看看，真是一只羊，他在山里放羊。但他对我很好，白天带我放羊，到处逛逛，有赶集的日子就赶集，不赶集不放羊就在家里睡觉。”
我感觉我必须说点什么，我说：“你也不怕遇到骗子！”
阿水说：“皮皮，我从来没有遇到骗子。你觉得4号像是骗子吗？”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阿水，你那么好看，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样的圈子转？你要把自己看得高高的才行！”
阿水笑：“你怎么知道我好看？”
我说：“3号男不是大金链子包工头吗？你别告诉我他看到的是你内在。”
阿水发了一个感叹号。
我能感觉到她深深的叹息。
她说：“4号不是骗子。我在他家待了小半个月，有一天晚上，4号跟我说，阿水，我给你买了车票，你走吧。我说为什么，我在这里待得挺好的。他说，你这么好看，别人还以为你是我拐来的媳妇呢。我说放屁。他抱着我说，阿水，你真好看，你回城里去读书吧，别跟我在这里放羊，在这一点出息都没有。我说我就想跟你放羊。他说你当我想放羊啊，我只读到二年级，出去打工都没人要。”
我目瞪口呆。
阿水说：“你没想到吧？”
我说：“是啊。他主动让你走的。”
阿水说：“我不知道他是觉得留不住我，还是养不起我，或者是看出来，我其实也想走了，总之他先提出来了，于是我走了。我在4号男的村里，见过好几个女人，怀里抱着娃，手里牵着娃，背上还背着一篓子庄稼。这些女人跟我在城里见过的天壤之别。我确实想回来好好读书。4号男，他姓于。”
06
18岁的阿水回到县城，突然看开了许多。
她觉得除了嫁给男人，自己也许可以拯救自己。
她比较了一下，本来想学幼师，听说幼儿老师很缺，后来决定还是学护理。护理更好找工作，能更快养活自己。
也没什么钱，就在网吧或者饭店里收银，一边打工，一边自考，每科考试前，去突击上一下培训班，来来去去就有男生追上来。
5号男是个厨师，炒过一个辣椒炒蛋，是阿水吃过的最好吃的辣椒炒蛋。但住一起之后，发现这人性格不行，遂分手。
6号男是学校的老师，家庭条件好，学历高。有一次，阿水和他说自己的事，他皱着眉头说，怎么有这样的父母。阿水觉得自己说父母可以，别人说父母怎么那么刺耳。而且和他sex感觉也不好，再次分手。
7号是谁呢？
阿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人是河南的公务员。很温柔的河南男人，邀请她去他家乡。她趁着周末真去了。他带她喝胡辣汤，逛开封古城，在夜风里吻她。最后男人提出来，说生个儿子吧，如果第一胎是个女儿就带回老家给父母养。阿水心想，我特么啥时候说嫁给你了。后来找个机会溜了。
8号男是她拿到专科毕业证时认识的，依然对她很好。她还怀孕了，连给孩子的小名都起好了，叫小二。如果不是父母干涉，她是打算嫁给他的。后来紧急关头，发现这人劈腿，她决定撤退。8号男家离她家不远，她妈知道前因后果，气急了，打了她一顿，又闹到8号男家里，要了几千块营养费。
阿水渐渐疲倦，不知道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又经过好几个男人，都索然无味，只好把大把大把的精力用在读书上，拿到专科毕业证后，她离开家，到了省会城市，又去读自考本科。
07
仍然是边打工边考试。
英语和数学那么难，也一样一点一点啃过来了。
打工的地方旁边就是一所名牌大学，经常有学生三三两两来吃饭。
就认识了小曾，这年，她已经26岁，他还只有22岁。
但怎么看都不像22岁的小男生，那么成熟稳重。
她去看演唱会，问小曾路线，小曾刚好去外面实习，只能在手机上搜索截图给她。一点一点细心地告诉她怎么坐车，怎么转弯，怎么走近路。等看完演唱会，她就把照片拍给他，说今天看得真好，谢谢你。
小曾实习回来，到她打工的饭店吃饭，一眼就看到她在看自考本科的书。
她没读过英语，单词记起来很难，小曾给她推荐一款特好用的软件。又给她解释，说什么是词根记忆，什么是联想记忆。她试了一下，果然很好。
阿水敏锐地感觉这是个不可错过的男人。有能力，有担当，她很喜欢很喜欢。
她借着他不讨厌的时候适当送上关心，又问他好不好。
有一天晚上，她听到自己脑海里有两个小人打架。
一个小人说：“对小曾这种男人，要让他死心塌地，成为他的女人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他会负责的。”
另一个小人弱弱地说：“不行啊，这男人没车没房也没啥钱。”
一个小人笑话另一个小人：“别想着去吃现成的，这男人是潜力股。知道什么是潜力股吗？潜力股就是在别人都以为他是废铁的时候你发现他是被废铁包裹着的金子，他以后会永远记得感谢你。房子车子和钱都会有的。”
一个小人赢了。
一个月后，阿水借着感谢小曾的机会，请他吃饭，并将他拉上床。床上表现也很不错。
三个月后，阿水怀孕了。
如同她想象的那样，小曾没有躲避。
他第二天就给父母说要订婚，希望父母去阿水家提亲。
阿水的母亲是没有好脸色的，直问着女儿：“你看看他有什么？你们房子买不买，车买不买，生孩子要不要钱？”
阿水第一次怼她妈：“也不是找不到，只不过要做人情妇或二奶，你觉得可以吗？”
她妈半天说不出话来。
08
我听到这里，终于长长出一口气。
还好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我说：“阿水，你们现在怎么样？”
阿水说：“他实习回来，就着手考公务员，现在已经在政府部门工作。我生了个女儿，我们生活得很好。以前的事，他知道我谈过几个男朋友，也知道我打胎过，但他说过去就过去了，人要朝前看。我觉得在他的影响下，我也改变很多。我有耐心，也学会了忍让。虽然我们还没有很多钱，但他让我知道，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竟不是我的父母；我们还可以找到比父母更爱我们的人。”
我想起之前她的犹豫，问她：“明明是个好故事，为什么不想跟我讲？”
阿水说：“因为我经历过太多男人，试过太多男人，我自己现在都觉得荒谬，何况别人。”
我笑笑，结束了这次谈话。
写文章的时候，是个非常好的天气。
阳光金飒飒的，从窗户里洒进来，我的窗帘，我的书桌，我书桌旁的花架，我花架上的仙客来、金鱼吊兰、水仙花和姬小菊，都在暖阳下次第开放着，好像严冬已经过去，春天已经离我们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