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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手记》读后感1000字

2021-01-14 04:01:36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漂泊手记》读后感1000字

  《漂泊手记》是一本由(加拿大)安妮·麦珂尔丝著作,译林出版社出版的简装本图书,本书定价:10.20,页数:20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漂泊手记》精选点评:

  ●很久没有读到这么棒的小说了。已经被拍成了电影,但我并不打算去看。

  ●读完才开始的作品

  ●读了第一句话就坠入了作者的文字深渊,如果以后我写小说的话,也要写这样的小说,给自己看。

  ●当你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你有过一个心爱的小碗,碗心印着花,你一心想吃完所有的东西,好看到空碗里盛满了花朵

  ●高中时在新华书店买的,很好地提高作文层次。

  ●在身边带了整整八年的好书。有挚爱与灵魂,毁灭与伤痛,有清醒的感悟,也有睿智的哲理。“人的死亡不只一次,也许哪一天你会在某人的怀抱中,脱胎重生”。感谢为我寻找到它的那个人。

  ●英文版的很美

  ●哈尔滨市图借的,好像是写了战中战后一个犹太孩子的成长历史,对我有很大的影响

  ●非常好的一本书,那么薄,却似乎永远也看不完。几年前,在学校图书馆的一角翻到它的时候,着迷不已。

  ●没有谁是个独立的岛屿;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土,整体的一部分。人无法逃避命运,只有相互关爱,才能走出围城,把握未来。

  《漂泊手记》读后感(一):真正优秀文学的风采

  十多年前在小城的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漂泊手记》,当时完全是青春期向往流浪的躁动心态驱使下买了这个题目。一读之下,这本薄薄的小书给当时的我以极大的感染,让我一窥真正优秀文学的风采。自此之后,便开始了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的装B岁月。

  《漂泊手记》读后感(二):读《漂泊手记》的临时随想

  “做十六年的少女,当两小时的女人。”

  《漂泊手记》实在是一本很奇特的书。那么薄,却似乎永远也看不完。一直非常喜欢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原因是因为他是如此吝啬以至于不舍得多写一个废字,但是常常一个短句子要反复再反复。《漂》也有这样的特点,我是指常常大段大段诗意的描写后紧接着一个精妙的短句。你的眼神飞快地划过大段的描写却在那个短句上迟迟停留。

  里面常常不时地冒出一些奇怪的联想。“做十六年的少女,当两小时的女人。”谁能想到这句子后紧接着的居然是“希腊就这样从严冬中醒来。

  这样薄薄的书的分量确是我承受不起的,因此拿着的时候多少感到惭愧和疲惫。也看过一些关于战争的电影和书,但是终究是没有经历过的年轻人,懂得的再多也只不过是一些字面意思。流的泪再多也抵不过刮在心上的伤痕;弥补得再多也抵不过曾经失去的,就像写的字再多也道不完那无声的控诉。也许如此《漂》才薄得出乎我意料吧。

  战争摧毁了一切,却又带来了进步。两次工业革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战争带来的。世间布满这样讽刺的事,就像能够摧毁全世界的原子弹的构造却简单得连两个普通大学生都能研制出来从而人们不得不强令禁止。也许这些全是上帝富有幽默感的惩罚吧。对比之下,那些从痛苦中获得的洞悉世间的成熟心灵便是上帝的恩赐了。

  凡事有得必有失。为什么长者常常说:“痛苦有时也是可贵的财富。”呢?的确。当我回顾往昔,常常惊讶于自己曾经单纯到何种地步!于是开始寻找“成熟的开端”。当然发现了人生中几个重要的转折点。在这些转折时期,各方面都发生了一个飞跃。而最大的飞跃则恰恰产生于最大的痛苦时期:三位亲人相继去世。

  是啊,亲人的去世对于一个人来说的确是莫大的痛苦,但相对于战争呢?战争是人类的痛苦,世界大战则是全人类的痛苦。可想而知,这对于一个弱小的心灵而言,是无法描述的。当然,心灵从这种巨大的痛苦中得到的结晶也同样是无法描述的。

  人不会珍惜,除非他曾经失去。就像本不会珍惜苹果,因为他从不必为此担心;而他的父亲却是其为珍宝,因为曾经一只苹果便是奢侈。这就是本不懂得的,而他的父亲却从战争中得到。父母处心积虑地想让儿子记住,虽然也许许多事他并不懂得。也许不能怪他,因为没有机会再经历。

  经历痛苦是不幸还是幸运呢?如果人愚昧到有些真谛非要从痛苦中获取?

  亲人去世后,我总是想买双高跟鞋。希望每每出门的时候,细高跟发出的美妙的声音能提醒自己已经长大了。妈妈说:“长大是不知不觉的。”她又说:“为什么急着长大呢?我可是羡慕你这个年龄呢!过了可就回不了头啦!”

  是啊,为什么要失去了才会珍惜呢?

  《漂》是如此深厚。我常常尝试着拿起一些书社介绍的书,又羞愧于看不懂,因此也不敢碰一些厚厚的书。薄的分量尚且如此之重,厚的更是要拿不起了。但是转念一想,毕竟尝试,又何必多次顾虑呢?其实深厚的书,即便只是看到个表面,也是受益的呀。

  《漂泊手记》读后感(三):收留

  收留我,一切苦难和所有恐惧。以爱之名。

  爱情的名义,而不是一句模糊的时间之治。

  医治伤痛的不是时间,雅各,现在我已明了。以前他们都这么说,以致我深信不疑。时间给予我们的,实是淡漠和麻木。还有什么比刻意而为的遗忘更加令人愀然?自我较量,最后败于昼夜更迭的匆匆。岂不知,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心事费尽中,老去的是我们皱褶密布的沧桑面容。时光依旧,悠悠荡荡,它从不会为了谁而改变丝毫。在这场意义全无的计较中,它躲在人群后掩口偷笑。看着这尘世一场一场混乱的表演。

  比岁月更为亘久的不竭能量,是爱了,你是这么说的。

  雅各,我仿佛看见那个躲在泥沼里的小男孩,恐惧使他只字难吐,双眼圆睁。即使在睡梦里,也有不息的忧惧鬼魅般渗入,无孔不入,在泽金索斯孤独的岛屿,在雅典安静的庭院,在多伦多繁忙的港市。在清晨,在日暮,在繁花初绽的初春,在雨雪霏霏的暮冬。在贝拉弹琴的间隙,在阿索斯、亚力克丝竭尽所能却一无是处的注视下。你在闪躲,换得片刻安然。然而那些记忆生了根,深深扎在体内,无时不在旁敲侧击的提醒。提醒,像沙漏之音滴答在永夜,细长,却无所不催。夜未央,画面浮荡,疲惫不堪。梦魇夜夜乘着微凉的风围裹周身,我看见你挣扎着醒过来,孤枕冷冰。雅各,你神色惊惶,在每个午夜梦回之中大口喘气,仿佛这恐惧可以轻易地一饮而尽。而我知道,那个在夜风里狂奔的男孩,有着瘦弱的背影,内心芜杂,脑袋空空。

  阿索斯、亚力克丝,也曾如一阵清风,吹散瞬时的忧,但是灵魂深处如影随形的灰暗记忆,仍然逼迫得你无处遁逃。似乎都未曾见你灿然一笑,你紧皱的眉如远山,遥遥以对这日常的缓逝,将浮于表象的温暖冷冷抵回。“是错误把他们分开,他们却无法对这样的错误进行弥补;什么也没有做完,相爱的细节忘了,记住的细节中却没有爱;为说过的话后悔,有为来不及的话遗憾;把自己藏得太深;常常转身背对着对方,宁愿多睡觉。”努力,似乎从未忘记过试图努力,但无能为力的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饱满的爱零落如雨,和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

  直到米凯拉的到来。

  米凯拉,是你心头那抹浓香。是医治你的良药。等待了那么久,你终于等得彩云出岫。你们有温暖的家,小小的庭院里有果树,间杂几株闲闲野草,院子里还有一张木桌子,每个黄昏有灯次第亮起,你们就坐在那儿,读书或是冥想。憧憬着还未来临的一双儿女,贝勒和贝拉。你期待着那么一天,在一间只有夜雪照亮的屋子里,被他们温柔忆起并且明白,你们的爱,神奇而伟大。

  因为深深懂得,所以收获安宁!直到有一天,名字代替了心跳,记忆又能以生命的延续而无限存活。

  你们的爱,温暖着彼此,也唤醒了本沉睡的爱,在几千英尺的高空,他最终明白,“我所欲之,当先施于人”。而他正在回家的路上,他知道,那个熟悉的檐下,有他曾经熟视无睹荒掷已久的爱——瑙米。是那个一进屋他就知道她心情的女子,她的喜好、她握杯子的姿势、她对一幅画一个标题的理解、她的回忆。本,在刹那之间忽然全部领悟。

  “当你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你有过一个心爱的小碗,碗心印着花,你一心想吃完所有的东西,好看到空碗里盛满了花朵”。是的,为了看那繁花朵朵,你们都错过了细品食物的快乐。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因这领悟,来的如此之及时。我仿佛看到瑙米推门时脸上盛放的大朵惊喜,也如花,开在你回来的那个黄昏。

  《漂泊手记》读后感(四):十年,重读

  “垂直的时间。每个瞬间都是两个瞬间。每个瞬间都是双重瞬间。”

  刘先生说,他最喜欢的两位导演,一位是希腊的安哲洛普洛斯,另一位是波兰的基耶斯洛夫斯基。

  希腊。波兰。

  两位导演各有他们御用的配乐师。安哲洛普洛斯与卡兰德若,基耶斯洛夫斯基与普莱斯纳。

  基耶斯洛夫斯基去世后,普莱斯纳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工作。1998年,他只用三天时间创作这张专辑——《Requiem for My Friend》(献给友人的安魂曲)。

  光标题就让我望而却步。曾几何时,我将它小心珍藏,耐心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战争,就其本质而言,从来都是反人性的。千百年来,人们厌恶战争而渴望和平,因为人类所做的本是同一个梦。译林出版社推出的加拿大女作家安妮·麦珂尔丝的小说《漂泊手记》,堪称一部和平的安魂曲。”

  这一首,从无声开始,非常缓慢地,渐强。好像死者从遥远的地底传来的哀歌。

  “暮色渐浓,当整个医院已沉浸在夜间的寂静中时,我忽然听到身底下的什么地方传来说话的声音,两个交错的不协调的声音。显然是某位医生打开了半导体,而另有一位病人忘记关掉每个病房都有的有线广播就睡着了的缘故。在医院单薄的闲代建筑物里,声音仿佛来自深处,但相当清楚。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没有挂窗帘的大窗户,投向墓地。那声音真像是从地底下,从尽在咫尺的墓园的地底下发出来的。”——《世界美如斯》引言

  “悲痛是需要时间的。如果一下片石头本身以及它的气息能流传这么多年,那么灵魂又将会多么顽强啊。如果声波是无限传播下去的,他们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现又在何处?我想,它们是在银河系的某个角落,正一刻不停地朝赞美诗篇飞去。”

  “岩洞是大地的庙宇,是头盖骨一碰即碎的柔软的部分;岩洞是灵魂的坟墓,真理从地下发出声音。在德尔菲,神谕从岩穴中显扬出来,在这片神圣的墓地,大地在冒泡,在说话。”

  卡兰德若将《特洛伊妇女》改编成歌剧。未亡人们凄婉地哭诉。我曾由它伴随,读完《伊利亚特》和几部古希腊悲剧。

  马振骋老师曾叹道:“令人唏嘘的是:荷马那时认为二十年战争长得不得了,足够给人类教训。可是后来的历史上超过二十年的战争许多,到今天人类依然若无其事地在继续打。”

  还记得上次听马老师的讲座,介绍他最新的译作《迷失的人》。小说背景是1975年黎巴嫩那场混乱的战争。马老师说:“你读了以后忍不住会想,人还能作更多的恶吗?”

  这一首,极弱极缓的曲调与哀愁的女高音相间。好像生者与死者的对话。

  “我每次进门时都要停留片刻,阿索斯不明白我是为了让贝拉先进去,我绝不能把她撂下。每次吃饭的时候,我会停下来轻轻念声咒语:‘我一口,你一口,再给贝拉来一口。’”

  “贝拉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告诉我,这就是木头的神奇之处。”

  最打动我的一首,名为《Lacrimosa》。

  莫扎特的遗作《安魂曲》中,Lacrimosa是一首未完成的安魂弥撒。

  如同一切动人心魄的杰作,此曲的高潮部分由几个极简的音符构成,只由着女高音一遍一遍重复着“Lacrimosa”。就好像,作曲家一遍一遍告诉他逝去的挚友:我为你所写的安魂弥撒,永远未完。

  整部安魂曲中,处处可以听到普莱斯纳曾为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作过的配乐主题。那些熟悉的动机,转瞬即逝,却清晰可辨,我的脑中立刻浮现相应的电影场景,它们从来都是一体的。我明白,如同这音乐,对普莱斯纳而言,基耶斯洛夫斯基从未离开。

  “夜晚,我毫无睡意,常会听到贝拉的呼吸声,或是她在黑暗中在我身边唱歌的声音。我既感到欣慰又感到可怕,我的耳朵紧贴在那层将生死两个世界隔开的薄薄的墙上,两者间那层颤动着的薄膜纤弱无比。我感到贝拉无处不在,即使在大白天,在那间我明知并非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我仍然感到贝拉在碰我的背、我的肩和我的头发。我转过身去,想看看是不是贝拉,看看她是否在注视我,是否在守护着我。当然,如果有事情降临在我头上,她也无能为力。透过那层游丝般的墙,贝拉正注视着我,眼里饱含着好奇和同情。”

  近期的子夜书社一直在讨论战争。没什么可奇怪的,战争,从未远离我们。

  因为子夜书社,我才有缘相遇《漂泊手记》。早得已经记不得这期节目的年份,但就像许多早期节目一般,我总是执拗地觉得自己一定有它的录音。刘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我觉得这本书只要第一部分就够了。第二部分是多余的……我觉得本是个……”我就记得这些,却如此清晰。我翻遍所有录音,即便没有找到,也总觉得它一定遗漏在某个角落。我知道,其实我分辨不清,刘先生的声音,哪一些仅仅源自于我的想象。

  “Lacrimosa”来源于拉丁语,意思是“痛哭的”。

  这部安魂曲有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Requiem”,第二部分是“Life”。第一部分献给逝者,第二部分告慰生者。逝者的灵魂,需要安息。生者需要的,是活下去的力量。

  同样的曲子,在两部分中各自诠释。“Lacrimosa”在第二部分中,脱离安魂弥撒的引申,还原它本质的含义。标题注释为“Day of Tears”。

  我顿时明白,眼泪并非为逝者而流,实在只是生者的需要。我们需要宣泄情绪,我们需要洗涤灵魂,我们需要悼念死者,我们需要一遍一遍重复我们深深的思念。否则,无以往生。

  “依恋死者乃是抛弃他们。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贝拉满心孤独地在恳求我,其实我错了。我误解了她的信号。像其他鬼魂一样,她的悄声细语不是要我走过去加入她的行列,而是要我靠近她,以便把我一把推回到这个世界上。”

  THE DEAD

  y Billy Collins

  The dead are always looking down on us, they say.

  while we are putting on our shoes or making a sandwich,

  they are looking down through the glass bottom boats of heaven

  as they row themselves slowly through eternity.

  They watch the tops of our heads moving below on earth,

  and when we lie down in a field or on a couch,

  drugged perhaps by the hum of a long afternoon,

  they think we are looking back at them,

  which makes them lift their oars and fall silent

  and wait, like parents, for us to close our eyes.

  《漂泊手记》读后感(五):绽放在伤痛记忆上(周佩红)

  《漂泊手记》,安妮.麦珂尔斯著。陌生的名。陌生总是吸引我。我弯身注视它薄薄的书脊,那里有一种沉静的蓝,透出紫。我弯腰像在对它礼敬。这时还不知道它有多好。它处的位置是低的:季风书园外国文学架下方,众多异域作品中间。挤。不在热闹显眼的畅销书堆里。痛苦不可能畅销。默然和安静应是它恰当的姿态,如同一个默守伤痛的人的姿态。

  后来我向一个个熟人推荐它。他们买了它。然后……我没再听见他们谈论它。它需要与人在静夜交流,从心到心,不在词句和故事。

  翻开。第一页,第一段: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有无数的手稿——日记、回忆录、证人的叙述等等——被遗失了,或被毁掉了。其中有一些是人们故意藏起来的——埋在后花园里,夹在墙缝里或是藏刀地板下面——但藏东西的人们却没能活下来使被藏的东西重见天日。

  比《安妮日记》格局更大,或也更丰富特别。它说,这是诗人雅各(小说主人公)在1993年去世前不久写的回忆录。那么时间也离我更近。

  这是小说,但不会完全虚构。雅各不会是安妮•麦珂尔斯凭空想象的一个人。雅各说:“一个人对战争的感受并不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消失,一个人的事业,正如他的生命一样,永无终结。”这一种灵魂的精髓,必定从坚实的历史土地中抽取,无论这土地被怎样的苦难浸泡。我要看的正是这心灵的历程:一个人怎样从伤痛中走出,怎样确定他生命的支点和重心。这对我将是有力的借鉴。我,一个总在彷徨的人。

  从当中打开它。再也无法放下。“我无法把痛苦从死亡的一瞬转移开。我被迫关注着那历史性的一秒钟:那萦绕于心的三位一体画:罪犯,受害者,证人。”正是我后来每读这本书时的心境。

  它没有完整的故事和奇巧的情节,只有一个个片断,陷在泥沼里,刻在岩石上,被风暴裹挟。这些关键词(屠杀,犹太人尸体,囚犯,亡魂,音乐,诗歌,痛苦,反省,质问,思考,爱……)。这些缓慢渐进的历史瞬间和心灵时刻。如一支时断时续的悲歌,有最惨痛的底色,而记忆的天空上仍现出一朵花的影子,顽强地绽放,朝向爱。

  惨痛而最终导向爱。我震讶。在人类最大的暴行面前,仍有这一种博大、温暖的情怀存在。这是怎样一种优美,到达它需经历何等漫长的艰难。雅各在60年的经历和思考后到达了,他是我心中的圣者。

  神圣也许不难达到,只要不对历史和记忆掉过头,不从苦难的经验一下子掉入享乐的漩涡,不为狭隘的个人或民族记忆所缚。神圣不神圣也不重要,雅各的最初目的,不过是,心的安宁:能面对死去亲人的眼睛,感觉为人类的命运尽了责。——一个不伟大者的猜测。

  雅各的历程。

  他没有忘记历史、背叛记忆、宽恕罪行。恰相反,从7岁时从衣柜缝隙中目睹父母姐姐被纳粹杀害,惨景无一天离开过他。他们镕进他的身体——先是死去的亲人,后是更多的犹太亡魂。他每次进门都要略作停顿,好让无形而永在的姐姐先进去。他在最幸福时仍会看到那些临死前的眼睛(“他们想在那一刻把毕生的爱都用尽”)。在避难的小岛上,他白天给亡魂写信,期望晚上能收到回信。他没有像我们很多小说喜欢描写的那样,因受恶行之害,而变得恶。他从小牢记美与爱(贝拉脑后那条像隆起的肌肉一样的粗辫子多么美,她指间流淌出的乐章和弹奏时端正而骄傲的坐姿多么美,她在他后背上用指尖写下的话有多少爱……)。他被救后在爱的注视下成长,用回忆接续这爱。最私人的记忆就这么开始,一步步地,融入广大的记忆。救他并收养他的希腊学者阿索斯对他说:“你的记忆就是你的未来。”阿索斯引雅各进入人类历史和地球历史——这本书里有最美的描述地球自然现象的文字——告诉他:“我们无法控制生命中的偶然小事,这些细小的东西凑在一起,就成了我们的命运:你重新回去拿忘记带的东西的这段额外的时间或让你躲过了一桩祸事,或为你带来了灾难。但我们每天都可以坚持最高的法则,那是最高的人类价值观,是我们唯一可见的法则。”雅各这么做了。他在目睹耳闻纳粹的暴行时也看到普通人救助犹太人的善行。他得到阿索斯及其希腊朋友们(无论学者还是平民)的小心呵护。他在搜集纳粹暴行的过程中看到人类生命、生命愿望、人性怎样被拒绝、蔑视、践踏、毁灭。他在堕落最甚的地方寻找灵魂。他学会尊重并爱有人性、有渴望的生命,从人类的最高价值观上,也出于本心。

  艰难而缓慢的过程。悲痛需要时间。但他终于看到,亡魂们“在银河系的某个角落,正一刻不停地朝赞美诗篇飞去”。

  他也没有停留在对罪行的揭发、谴责上。他用人类最珍贵的 “爱”击碎恶。他一定相信:如果人类有爱,有对生命最大的尊重,恶就无处生长。

  雅各的爱情。

  他爱过两个女人。爱证明了他,她们。是他记忆的一部分,他和她们各自的情怀,注视对方时目光的落差,心的敞开度、接纳包容度。生命在爱情中展开,被爱注入新的内容。

  年轻时他遇到亚历克丝。活泼、美丽、智慧的女人,具有古老的女性文明与时尚结合的裹挟力,将要带离他生命的重心:记忆以及思考。她只是要投入到新的世界中去,要往前走,要享受纯艺术、纯爱、纯生活、纯智慧、纯幸福。他感到危险,无法跟她前去,他有他的事要做。他记忆的力量太大,比想象的更大,还连带着历史的责任和使命感。他就让她一个人出去,自己呆在黑屋子里,沉思冥想俯瞰历史,孕育能支撑生命的诗句。她每晚派对回家,冰凉的手只触到他的肌肤,触不到他的心。他花了半天时间咬破痛苦而达到的思考瞬间,被她打开的电灯一下子照得粉碎。“她永远无法理解,她确信那是为我好,让我回到这世界上,把我从绝望的魔爪下抢过来,拯救我。”但她不知道,对他,每失去一个回忆或一个故事,也就失去了更多的自我。夜间的幸福也消失。“我没有欲望要用舌头去舔她的脊背,也不想对她说话,不想一点一点地挪到她身边去。”她睡了,他却醒着躺在那里。他把她抱得越久,她离他的触摸就越远。

  中年后他遇见年轻的米凯拉。他和她之间相差25岁。她没有回避他稀疏的头发,假牙,他身体里带着的可怕东西。然而,连他都觉得怎么可能,难道不带一丝怜悯——“她把柔软的、被阳光晒暖了的桃子似的面颊”放在他冰凉的手心里。她对那段历史没有切肤之痛,但她抽泣,为亡魂流泪,仿佛那也是她的姐姐她的亲人。年轻的血液和温柔的理解成为他和她共同的力量。“血液被信任的力量吸引着有多美好。……她向我靠近,芬芳,沉重,静如碗中的苹果。”伤痕把他俩完全结合在一起,他的哀伤在黑暗中呼出。他终于也能够走进对方的记忆,走向广大的世界,湖滨,山坡,海岛,人群。她与他怀着未来的希望携手到生命的终点:60岁的雅各因车祸当场身亡,同时受伤的米凯拉只比他多活了两天。

  爱情无所谓对错,只有能不能(或愿不愿)理解、有没有幸福感、对生活怀着怎样的期许之差别。现实世界以两个不同女人的形象与背负过去的雅各相撞了两次。爱情不是主线。爱才是主线。雅各对亚历克丝应当仍怀有深情,她带来的世界毕竟冲击了他,丰富了他。那也是一种鲜活的生命。在最幸福的一刻,在为世界和未来祈祷时,雅各提到了亚历克丝的名字,令我欣慰。

  这本书里有悲愤,有对于罪恶的描述,但找不到卑琐的字眼。

  它对最残忍的事实和思考中纠结的矛盾从未掉过头以简单的诗意掩盖。它不求轻松,不娱乐你的耳目和感官,而像针一样刺你心肺,却让你看到阳光和花朵的影子。

  请读这些话语,我久久停留过的,关于记忆、历史、希望。它们不可阐述、转述,只能照录:

  “这是一部写满思念和渴望的传记。它是深深吸引着我们的磁场,一个无形的精神力矩。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会为一种气息、一个字、一个地方或是一张一堆鞋子的照片感慨不已,有人会为那欲言又止的爱悔恨不已。”

  “人类的记忆被编成密码,记录在气流中和河底的沉淀中。长蛇般的一个个灰堆等待着被铲起,生命在那里期待着再生。”

  “历史是超道德的:各种事件发生就发生了。但记忆是道德的:我们有意识地记住的就是我们的良心所记住的。历史是死者的书,由集中营管理员保管着;而记忆是被哀悼者的名字,在大厅中被人们高声念出来。”

  爱终结了全篇。在第一部末尾,雅各对尚未出生也不知性别的孩子留言:“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愿你们永不会对爱无动于衷。”在第二部中,一个犹太集中营幸存妇女对洗晒过的被单气味的珍爱(她总要嗅那上面的阳光气息),在烘烤面包时悄声说出的话语(那么细小的对生活的愿望),都被诗一样的语言写出,令人心痛,心动。她的儿子本最终理解了父辈(他们保持记忆的方式,他们在现世生活中的缄默),找到了记载雅各心灵轨迹的笔记本,由衷发出这样的忏悔:“我荒掷了爱,我荒掷了爱啊。”——如同对雅各遗言的回应。爱如此传承下来。本的心变得柔软丰盈,被爱充实。最后,他乘坐的飞机就像他本人那样要从天空降落于大地,向他平凡的生活,向他相知八年却一度隔膜的妻子。我相信他将平稳落地。

  对这本书,只读一遍是不够的。我一直在读,一再地读,任何时候,翻到哪一页都可以开始,可以进入。它有福音书的质地,纯净,深情,但不教导,不祈使,不强求他人认同。只是表达。与它相遇是我的幸运。

  它引我进入历史和地球的我从未到过的时间、空间,思考人类最纯净的深情在哪里发生,我们配不配拥有,我们在哪里与它错过。人性的美的可能性在这里无穷大,比宇宙还大,虽然人的生命曾如草芥被践踏,也显示了其渺小、短暂、脆弱的本质。

  它必然地令我想到我们的“文革”,想到那些生生被扼杀生命和理想的亡魂——其中就有我的父亲。他们,难道不是在为我们的未来付出代价?但我们的记忆是否就是我们的未来?我们的未来又由哪些记忆奠基?还有哪些记忆已淡漠或失落?最重要的:在伤痛的记忆之上,我们所应有的精神高度在哪里?

  几年前我去欧洲,在飞机上看见一些欧洲老人。他们在机舱里的前六七小时中安静如水,根本不为人察觉——我以为机舱里都是中国人,满耳响亮的国语。飞机即将降落,他们中才有三两个、四五个相继从各自分开的座位上站起,模样普通,穿棉布夹克,脸颊红而松弛,有的动作迟缓。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留心看。一个丝巾披肩的老妇人被搀扶起来,向他们伸出手,手心向下。这布满皱纹的手被依次引向老人们的唇边。然后,他们两两靠近,互吻脸颊。后面一个格子衬衫牛仔裤的眼镜青年向他们走去,带着后排几位老人。他们和他们同样两两行吻礼,脸颊贴着脸颊。青年最后上前,逐个吻老人们,像儿子吻着父母,严肃,深情,些微的忧伤。几乎无话,一切静默。然后他们各回座位,如同之前那样,仿佛不存在似的,消失在坐着的乘客中。

  机舱这一刻沉寂下来。即使嘈杂我也已经听不见。我猜这是个老年旅游团,团员们本不相识,下机后就将从法兰克福各自转机,再也不会相遇,所以就此别过。但是我被打动了。为什么?因了他们脸上的岁月沧桑?普通人分外的严肃认真?凝重的仪态动作里透出的自尊、矜持、友善、忧伤?他们经历过什么?心里藏着什么?相互间又知道对方什么?我进入了想象。想象中最清晰也最强烈地出现的,正是《漂泊手记》中的人物故事。雅各若活到今天,应该就是这些老人的年纪。而那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一个导游?某位老人的儿孙?)多像是年轻的气象学家本。现实不等同小说,但我相信小说中的故事确存在于现实中,记忆、希望以及爱,无处不在。怀着这想象和愿望我降落于欧洲大地。《漂泊手记》,即便它不著名,在我心中也完全抵得上一部名著的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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