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忧思
春天的忧思
高穹
昨夜的一场斜风细雨，在处处凋敝的庭院里留下了一层浅浅的湿痕。虽然对那抹“晓看红湿处”的念想还在遥望中，但晾衣绳上没来得及收回的衣服见证了它的寒凉湿重。
当皋阳冲破重围，乌云离散，蓦地感觉天高地辽，远处云山苍苍，近处春水泱泱，好像离春和景明的日子并不多远。
这样的假日里，最适合凭窗静坐，拿捏一缕思绪，穿针引线，把几日里如过江之鲫经过生命里的人和事删繁就简地穿连起来，再缝制上倏忽而来又俶然而去，吉光片羽的灵思，一定是个不错的原创。
而我没那么得闲，只能一边做事，一边胡思乱想。还将音响打开，疾风骤雨的音乐风在房间里瞬间满格，围追堵截着我的双手和思想不使其停歇下来。
直到我完成手头上最后一件事——把两个在收拾家时被遗弃在院落一角的白钢盆洗刷一新，重新利用起来。昨夜同样经受了潇潇雨寒的它们，比起数日来的污头垢面要清爽一些。令我惊叹的是，历经了数月如弃之敝履般的两个白钢盆，在我浣洗后竟然光洁如初。它们不计前嫌仍以百般的热情为我所用。
我在想，幸好它们不是那些苟活在苍凉人世间，饥飡渴饮，冷暖自知，经常流窜过来，被我推食食之，充满生气的流浪猫。
记得某一夜，我留宿在父亲家，第二天回来，仅仅一夜没被爱抚的猫咪就可以赌气对我置之不理。我反要百般的讨好才能换回她的温柔以待。又何况被我送人后来逃离，至今下落不明的那只橘猫和小白（狗）呢？假若有一天能找回它们，它们会像那两个被遗弃的白刚盆冰释前嫌，依然珠围翠绕在我身边吗？为了找回它们，我曾沿路追寻，不错过一只流浪猫狗，真的不想就这么枉然流失了与它们今生的缘份。
那只小白是送给我的一个亲戚的，他跟我说要一只看家护院的狗，我就答应把小白送给他。居然第二天就跑掉了。亲戚电话追过来询问狗回家了没有？我忧愤交加，质问亲戚为什么不看好它，反来问我？亲戚欲言又止。
我怎么能忘记它被亲戚用铁链拴在那里，望向我时的样子：泪目涟涟，凄凄切切。在我转身离去时，它急了，跟上来，但我和它之间的情缘只有一条锁链的长度。它对我的决然置若罔闻，用尽了洪荒之力想挣脱铁链，但只能目送我的背影渐渐从它的视线里消失。
其实，我是多么不忍把它送人，有谁知道那当时我把它从奄奄一息中解救过来才不到一个星期。为了卡在它喉咙里的一块骨头，我把它放在车筐里，载它去几十里地的宠物医院救治。被一次次拒收，只好听天由命。一路上我忧心如焚，不甘心它就这么死去。我买回一些火腿肠，放在它面前，对它说，吃吧，或许使劲吞咽就能把骨头吞下去，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它似乎听明白了，大口吃起来，可是火腿肠吞不下去，只能堆积在喉咙处，刚吃几口就又不得不吐出来。它就这么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眼里框满了泪水。慢慢的，它开始大口喘气，身体也随着歪斜一边。见状，我伸出手快速在它的喉咙处从上至下一遍遍捋起来，边捋，边向上帝祈求着。不知过了多久，小白冰凉的身体慢慢有了体温。我更加急切地祷告。不知是我的信心，还是小白的求生能力感动了上帝，那块卡在它喉咙里的骨头一骨碌下去了。小白开始均匀地呼吸，很快站了起来，不久又能大口吃东西了。
它是一只知恩图报的狗，自从我把它救回来那一刻，就寸步不离守护在我身边。然而，我还是把它送了人，至今我都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送走它？
如果说把小白送人是我的一个无意之举，那么把橘猫送人完全是我有意而为之的行为。受人木瓜，当报以琼琚。心想人家只想要一只会抓老鼠的猫，这只橘猫本就是抓鼠高手，必能铁肩担道义，不负所望。再说橘猫流浪惯了，漫漫寒冬，总要有个避寒保暖的庇护之所。人家有樱桃大棚，橘猫待在里面吃住无忧，未尝不是件好事。没有多虑我亲自把负隅顽抗不愿离去的橘猫送上了车。那一刻心里竟然如释重负，好像有人帮我解决了一个悬而未解的难题。结果不到几个小时就被告知橘猫越墙逃跑了。
我怎么就不预先问清他家的大棚盖严了没有？而且他竟也缺乏猫可以攀高越墙的常识。橘猫要找回家可能性渺渺。暂不说我们两家距离有多远，就这逶迤偏僻的地理位置，连人都要费一番周折，更别说被隔绝了一切气味的猫咪了。我为此跟家人亲自跑了一趟，在他家的大棚周边找寻了一通。最终懊丧而归。
小白的丢失一直是我心底的一抹隐痛。但时间是疗伤止痛的药。若没有橘猫走失这件事，念起小白，如同触碰到没有痛感的痂，痂掉了，伤痕也会随之弥合。橘猫无形中又给我造成了新的伤痛。它的丢失发生在去年初冬。致使这个冬天我一直都在为它的安暖忧心忡忡。每次气温下降，每次凛冽来袭，每次冰天雪地，我都会不由地牵念:猫咪在哪儿？它可有安身之所？它是否找到了寄人篱下的住所？是否有好心人收留了它？
后来我想与其纠缠在这种不得其解的忧思中，不如求上帝保全它的生命，带它走过死亡的阴谷，等春光乍泄时，惟愿能见其绽放的生命之花。
此刻，我家猫咪正透过窗玻璃悠闲地望向对面的平房上的一只灰色猫咪，那只灰色猫咪也正好转过头朝屋里望着。她们目光相遇了，似乎在交流。灰色猫咪说：同样是猫类，你为什么会如此好命？不用担心今天吃什么，晚上住哪里。而我……我家猫咪仍摆着一副高冷的姿态怼它说：人各有命，猫亦如此。我们什么也不用说，只这样默默地对望着，就最为美好。
日上中天时，我似乎感触到了一股奔涌而来的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