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购

　　清晨第一抹光线刚溜进窗户，大成就窸窸窣窣忙活了起来。“儿子的衣服得重新洗一遍，儿子的床单得换个新的……”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把房子里外收拾了一遍。刚出门，晨练的邻居跟他打了个照面：“呦，难得你这么早出门啊！”

　　“嘿，今天可是我儿子生日嘞！”

　　邻居一听不说话了。

　　大成依旧笑容满面，扭着肥胖的身体，骑上他的老摩托，油门一转，像一股风吹了出去。太阳大概还在赖床，风也硬梆梆的，把他黝黑臃肿的脸颊直往两耳推。不过。他可没心思在意这个，一路上，他喃喃自语道：“嗯，十八了，我的儿子已经成年了！这时第一次过生日，我得好好给他办！”大成停在了一家精美的蛋糕店前，心里直打鼓，脚步总迈不出去。但最后，他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门。“我要给儿子顶一个大蛋糕，要漂亮，要加巧克力，他爱吃，还有奶油，多放点！”订好了蛋糕，大成又转动老摩托的油门，开往超市。今天超市有限时抢购活动，他盘算着：正好晚上早点下班回去给儿子过生日，嘿嘿！

　　他换上了工作服，如往常一样，打开运货车门，把货物麻利地抗进了超市，只是他硕大的臂膀与肩上的精致包装箱实在不太匹配，引得工友一阵发笑，他也像往常一样回应他们，只“嘿嘿”地憨笑。

　　日上三竿，超市不断涌入顾客，只进不出的人，排得水泄不通，大成也只好停下手头的活。叫卖声、吆喝声注入超市四方的大喇叭里，与喧闹嘈杂的人声此消彼长。大成锤了锤又硬又酸的肩膀，准备在超市角落坐一坐。环视周围，全是两眼放光的大妈，像是一群精力充沛的孩子，沉浸在抢购这场游戏里。

　　突然，大成觉察到眼前的人浪里有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一个十几岁的黄毛少年，正偷偷把手伸向大妈的钱包！大成紧张起来，疾走过去，然而少年已得手。大成点了点他的手肘，示意他过去。黄毛少年白了他一眼，转身想跑，大成一把抓住他的手，硬生生扯到一边，黄毛少年拼命地扭动着，急躁不安。

　　大成脸一黑，眼睛也沉了下去，手抓得死死的，许久才问黄毛少年，“你叫什么？”

　　“李东……”

　　“为什么偷东西？”

　　李东挑了挑眉毛，看着大成，“离家出走，没钱上网了……”

　　“你家人在哪？”

　　“关你什么事？”李东语气充满蔑视，在他正要准备离开之际，大成又抓住了他的肩膀，话一同喷口而出：“小小年纪不学好，偏偏学人家偷东西！还有，为什么离家出走？知道父母多么担心你吗？现在学会偷，知道以后会是什么下场吗？”大成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气也一喘一喘的。李东没想到原本温顺的大叔突然变得这么凶，有点不知所措。

　　周围的人几乎同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们。一个大妈往这边走来，显然是被偷的那个。大妈抓着李东的手紧紧不放，恶狠狠地说一定要把他家长叫来好好教训他，李东一言不发。大成却握住大妈的手，恳求他放过孩子一马。李东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显然，大妈是铁了心要给李东点苦吃，没多久，李东父亲匆匆赶来，手里还攥着一根木棍。

　　大成一看情势不对，赶忙拦着孩子他爸，“孩子不能这样罚，打解决不了问题啊……”孩子他爸听不进半句话，气冲冲要把木棍往李东身上挥。大成急了，一把护住李东，棍印落在了他背上。

　　李东看着大成，突然满眼泪花。孩子他不有点无措，便放下了手里的木棍。李东终于低头，对大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转过头面向父亲，深深鞠了一躬，父亲健壮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将李东拥了过去。过了会，父子俩再看看周围，却没有了大成的身影。

　　晚上，大成点起了蛋糕上的蜡烛，火光映红了整个屋子和桌上的照片。

　　“儿子，生日快乐！”大成盯着相框里笑得灿烂的阳光大男孩，回忆顷刻铺满了房间，“如果当初不纵容儿子偷盗，如果当初好好教育他，他就不会离家出走，他不会变成真的小偷，他也不会被黑社会打死……”他的肩膀又开始抖动起来，滑落的泪滴扑灭了蜡烛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