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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侦探爱上女杀手

2021-11-17 21:48:35 作者:佐伯俊 来源:佐伯俊推荐 阅读:载入中…

当男侦探爱上女杀手

  我从书架的第二层位置取下一张 CD,伯恩斯坦演奏的马勒第一交响曲,黑白基调的封面上戴着眼镜的马勒身着西服,双手插着裤兜,另一侧的伯恩斯坦则穿着指挥家标志性的燕尾服仰靠在白色的墙面,企图用眼神穿透之间隔阂的时代与马勒交流。我把这张 CD 推入桌面上那台银色拉丝外壳的播放器,叠置上方的放大器并排着五颗结构精巧的电子管,它们同时发着灼人的光。

  「我喜欢听马勒的交响曲。」 我对顺手说道。

  「马勒啊,还不错,不排斥。」 声音依旧富有磁性,她以一种迷人的姿态倚在书桌旁,身体和地面构成舒适的倾角,黑色连衣窄裙把她的身材衬托得很完美。从我的视角看去,她和矩形的桌子几乎融为一体,身后多出了两条腿,像神话传说里的马人。马人的手里捧着一本八开大的绘本,专心致志地阅读着。

  我居住的这栋两层建筑坐落在夏城的西南角,靠近郊区,它很不起眼,和附近其他建筑一样,水泥外墙完全裸露,一层有一半的面积是车库,剩下的部分算是厨房,二层则是简单并排的两个房间,比较特别的是,我的房子多了一个房间大小的地下室,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呆在这里喝一杯白兰地,读一本书,擦拭伯莱塔手枪和狙击枪,或者听古典音乐,整套音响设备被我放置在书柜旁,马勒的交响曲从那两个立在地面的 「歌剧魅影」 音箱流淌而出,速度自然而缓慢,直至木管乐器模拟的鸟鸣,万物复苏的感觉扑面而来,声音里还带着点松香,这让我想起遇见顺手的那天。

  作为行业内少有的职业女杀手,顺手干得比大部分男杀手还好,她之所以被称作顺手,跟她的杀人手法有关,在泳池溺死目标,在浴室割断正在刮胡子的人的喉咙,给糖尿病患者注射过量的胰岛素,或者让一个电力维修人员触电身亡,大家都给她外号叫顺手,就好像她杀死任何一个目标都只是举手之劳。当她的作品被同行看到,通常评论会有这么一句话,这肯定是顺手干的。听起来像什么人从卫生间出来,洗完手顺便关掉水龙头那么容易。

  对她的大名早有耳闻,只是真正碰面却是在一年前的春季,当时我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既没有任务需要执行,也没什么人需要接洽,单纯在公园打发时间,看看树木和花草,有时也看看过往的行人,或者抬头看一片静止的云。她问我在这里干什么,第一次听见她声音的感觉像被她用手拂过脸颊,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那时什么也不做,于是,我告诉她我在进行通感练习。在讨论了一会如何通过通感把蓝色想象成一种甜味食品,把太阳当做柔软的物体后,她悄无声息地在公园的那棵大榕树下吊死了一个话剧男演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演员刚好表演到准备上吊的情节。

  「那个女人,她长什么样子呢?」 顺手阖上手里的书,随手将它放在书桌。

  「她叫杨晓,看起来挺年轻,高挑,优雅,脸色有点苍白,涂了跟你一样的口红。」 我说着看了一眼顺手,她的头发不长,没有遮住细长白皙的脖子,那对极富东方特色的丹凤眼在红唇的衬托下更吸引人。

  「同一个色号?」 顺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抱在胸前,她完全和之前那个冗余、僵硬的 「身体」 分开,她不再是 「马人」。

  「一样,红色中带了点橘色,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更明显。至于色号,我不知道是哪个。」

  「男人的 Y 染色体都有缺陷,除了不含有智商的遗传信息外,还导致了你们对色彩的敏感度极低,你怎么可能记得她的口红颜色,你得凑多近看才印象这么深刻啊?」

  「因人而异,否则达芬奇、莫奈要抗议,我对色彩的分辨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好吧,这我倒挺相信你的,不想逗你了,每个品牌的色号都不一样。」

  我从 CD 机旁的酒架上握住一瓶白兰地,很长一段时间我只喝纯 Remy Martin 白兰地,商标也是马人图案。接着又随手拿下两个玻璃矮脚杯,放在桌上,往里面斟酒,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底涌动,上升,大概离杯口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停下,另一杯也如法炮制,我把其中一杯递给顺手。

  「她昨天提到周姐了?」 她喝了一口白兰地后问道。

  「对,」 酒在我的口腔里徘徊了一圈后滑入喉咙,温热的同时激发了一丝甘甜,「她说是周姐介绍的。」

  「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 我又喝了一大口白兰地,「她说那是三年前的事。」

  「还是感觉有点奇怪。」

  「嗯,这是第二次了,在我执行的任务中发生这种情况,目标人物在我下手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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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白天在海滨公园小区的事情,我无法平静,一种诡异感油然而生。小提琴发出一些短暂而间歇的音符,企图引出其他声部。

  「我觉得它们可不一样,三年前那个人是被人杀死的,而这次这个人是自杀。仅从你手机拍的那封遗书上看,确实很可能是自杀。」

  「是不是自杀,我不确定,遗书内容都是打印的,落款处的签名却是手写,看起来像……」

  「像在跟人签署什么文件。」 顺手冷笑了一声,「也许是死神。」

  「自杀前花时间写遗书,很可能还是手写在什么本子里,我在现场没发现电脑之类的办公设备,连手机都没见着,不过手机也许在抽屉里,他可能还要草稿、修改,最后定稿,再找一家打印店把它打印出来,看遗书上的折痕就知道,他当时还把它折好揣兜里,拿回家,签上自己的名字,不对,名字是在其他地方签好的,桌面上没有笔,他可能坐在床上回顾了一下糟糕的人生,最后扭开一瓶绝对牌伏特加,那瓶伏特加酒还剩很多,不像之前喝过的,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有氰化物的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倾倒进去……」

  「要是我,会把氰化物倒在杯子里,这样浓度高点。」 顺手打断了我的猜测,「氰化物中毒,剂量大的话会快速昏厥,没有太多感觉就死了,但是如果剂量不足,死亡将很缓慢,呼吸会变得非常困难,十分痛苦,我可不想选这么痛苦的死法,最后还可能弄得半死不活,比上吊还难受呐。」 她说着举起手里的杯子,轻微摇晃里面的液体,并在灯光下观察起杯壁,醇厚的液体纷纷挂在上面。

  「有道理,他自杀之前还把遗书拿出来,认真摊开来放在另一侧的床头柜上,摊开一封遗书,这种感觉像翻开一封死亡邀请函。」

  「这可充满了仪式感。」

  「自杀有种让人以为把握了自己的命运的错觉。」

  「我在杀人的时候,可是真的感觉自己把握了对方的命运。」

  「这种感觉,我没有,并不觉得结束别人的生命就高人一等。」 我说。

  她没有接着评论我的观点,只是稍微努了努嘴说:「那封遗书的意思是,他杀了杨城,然后畏罪潜逃十一年后才想自杀?」

  「突然良心发现。」

  「那应该自首才对,也许……」

  「也许什么?」

  「他只是想审判自己。」

  「审判。」 这个词让我陷入了思考。

  「我刚刚读的那本绘本《全民审判》,」 顺手说,「故事的讲的是上帝降临人间,展现了一些神迹,但终究免不了接受人类的审判。」

  「安托万的绘本有意思,结局也很合理。」 我想提醒她我读过自己书房几乎所有的书。

  「哦,结局我还没看到,只是突然觉得,其实,上帝和人一样,总是高估自己。审判自己让他充当了一把上帝的角色。」

  「还好我没有任何宗教信仰。」

  「哪个宗教会接受一名职业杀手当信徒呢?」 她笑着说,「话说回来,你还是觉得这次的事跟三年前有联系吧?」

  「如果她没有提到周姐,我可能不会这么认为,就像你说的,他们死法不一样。」 我说,「三年前,我想把任务失败的事告诉周姐,就去了她开的尚文酒吧,我记得那天晚上酒吧乐队的主唱是个女孩,右腿架在她身体下面的板凳旁边,裹着厚厚的石膏和绷带,她正在唱一首摇滚乐,一首我没听过的曲子。当时我还跟里面一个不认识的客人聊了一会里约奥运会,最后找到了酒保,酒保说他也不知道周姐去哪了,后来我把我那份钱留在了酒吧,跟酒保说如果有人找周姐要委托款,那就给他。我们都跟委托的客户说这是委托款,事实上周姐平时从不帮人买什么东西。不过,后来我想想,既然目标人物已经死了,委托人也可能不会想到回来找周姐要回委托款。」

  「记得你说过当时还去了周姐家里?」

  「是,她家在城东,环境不错的小区,旁边有银行,对面是个大型连锁商场,她说当年买下那里的房子就因为看中了顶楼带阁楼的设计,她喜欢阁楼,喜欢在夜里从阁楼的窗户仰望星空。」 我说到这里抑制不住一股力量锁住喉底。交响曲刚好演奏到第二乐章,我对马勒的第一交响曲十分熟悉,听过不下五十遍,随时都能听出一串音符所在的章节位置,此时旋律欢快,似河畔和城堡呈现在柔和的月光下,圆号和小提琴的演奏热情中带着优雅,其实乐曲表达的情绪并不快乐,就连马勒自己都认为这其实是一首感伤的小夜曲。

  顺手走过来靠在我身边,用一只手摩挲我的肩膀。我接着说:「那时我从走廊的窗户跳进她家的阳台,在她家卧室的抽屉里找到了那本棕色的羊皮本子,然而,我发现最后一页被人撕走了,也就是最新的几次任务记录都不见了,所以肯定有人提前一步来过,但房间很整洁,看起来就像没被人翻过。很老练的手法。三年来,我都没有任何线索,这件事让我无从下手。」

  「看样子这次你打算介入,你觉得它们之间还有其他相似的地方?」

  「我不知道,直觉告诉我它们极可能有联系。过了今晚,明天我就告诉杨晓真实的情况,然后把委托款退给她。」

  「那封遗书呢?你不打算给她看吗?顺便问问遗书里提到的那个叫杨城的倒霉蛋跟她有什么关系。」 顺手提醒了我。

  「不给她看,把遗书用手机拍出来,如果流出,不正证明了我去过现场吗?更何况我上午离开的时候还报了警。」

  「报警?哈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正义感的?想让市长给你颁发『杰出市民奖』吗?」

  「有这种奖?」

  「当然有,但肯定不会颁给一个职业杀手。」

  「我用的是不记名手机卡,而且还是编辑短信报警的,完事后,手机卡被我扔了。」

  「真聪明。」 她放下矮脚杯,搂住我的脖子说道。

  「奇怪的是,我完全感觉不到这句话里有半点夸奖的味道。」 我又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睫毛很长。睫毛长的女人脾气都不怎么好,我在心里提醒自己。

  「那没关系,」 她把那两片鲜红的嘴唇凑上来,给了我一个深情的吻,然后问道,「现在呢。」

  「现在有感觉了。」 我笑着说,「你知道吗,马勒的第一交响曲也叫巨人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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