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傻傻记不起任何事的样子,医生还以为他在装疯卖傻
晚上七点左右,感到十分无聊的木羽独自散步在国际公园的小路上。没多久,她感受到周围出现了异样,木羽发现有人在跟踪她。那人十分诡谲,没有脚步声,但木羽却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十步一回头,一回也没有逮到机会。正要加速准备逃离公园时,一道黑影忽然从她眼前闪过,木羽被注射了一剂药水,很快倒在了地上。
注射药剂的人似乎很懂得如何控制这样生物制造的机体,他点上烟,看着地上的木羽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药剂在木羽体内有了反应,她更像是一串生物代码,不断地冲击着木羽意识的边界,像在磨合,又像本就一体的物体在相融,冲破的那一刻,木羽的意识里像被注进了大量影视库存,那些从未见过的记忆像闪烁的沙粒,不断地冲击她那脆弱的灵魂。
沙粒是五彩的,一阵急流舨冲击后,缓慢地成了悬浮的泡沫,木羽努力地用意念了刺破了眼前的一颗红色泡沫球。红光一闪,她看到了一双充满怜爱的眼睛,一秒后,这双眼睛里的愁云快速散去浮出了喜悦,接着是一阵娇滴滴的欢叫声。欢叫声有些刺耳,在木羽的惊恐下成了一串串泡沫,最后扑过来的是一段画面,木羽从未经历过,但画里的人有一位是她认识的,是老爷子。
……
那是四十一年前的六月,那时候,顾文生才刚刚一岁。他的父亲叫顾锦添,是一名摄影师。母亲叫沈沐晨,是一名热爱浪漫的作家。
那天,顾文生的父母突发奇想,要开车出去自驾游,说要游遍祖国的大江山河。
老爷子对这个想法并不反对,唯一不同意的是,顾文生父母想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一同去。他觉得文生还小,经不起一路的颠簸,何况就这么一个孙子,怎么得也要好好疼爱。
争执到最后,双方都做了妥协。老爷子亲自带着孙子和他们一起上路自驾游去了。
启程开始那段的日子里,确实和预想的那样,一路上很顺利,很舒爽,走走停停,吃吃喝喝,逗逗小家伙。
直到在去往宁州路上的那天,老爷子身体突然出现不适,先是犯晕,然后一直恶心。
但老爷子并没有晕车史,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脸色如纸一样惨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又找不到纸袋,就全吐在了车椅上,吐的满车都是。
当时开车的是顾文生的母亲,被这副样子恶心到差点晕过去,惊慌中没能稳住方向盘,导致高速行驶的车偏离了方向,一下子撞破护栏翻下了盘山公路,所有人都晕了过去。
一小时后,老爷子醒了,而文生的父母却再也不能醒来了。
老爷子发现自己全身都是血,右腿也严重骨折了。他开始哭泣,开始咆哮,双目之下,尽是残骸,最后他在顾锦添与沈沐晨两人僵硬的拱形身体下发现了顾文生。
庆幸的是,顾文生还有心跳。但伤的很严重,必须尽快送到医院救治。可地处荒无人烟处,放眼四周,除了花草树木,鸟兽风云,能上哪里找医院去。
更令人绝望的是,唯一没有损毁的手机,屏幕却花的已无法操作,一直瞎鼓捣,最后没电了。
那一瞬间,老爷子真想和自己的儿子儿媳一样一命呼呼算球,可是,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忍心丢下不管。于是,他心一横,努力站起来,抱着顾文生,拖着半条腿,一路跌跌婷婷,朝着车原来驶去的方向走去。
从艳阳高照,一直走到天昏夜临。一路上,老爷子的脑子闪现过无数次放弃的想法,他真的太累了,而且看不到希望。前方的路到底还要走多久,这个可怜的孩子还能不能坚持到自己寻找到医院,或者自己又会不会坚持到寻找到医院。
老爷子双眼噙着泪,想放声大哭,想痛骂自己,更想一刀了结自己。他看着满天星光,想着昨日、前日或更多的欢乐时光,心情瞬间暗淡到了极点,他甚至开始准备闭上眼睛了。
但是,就在老爷子准备放弃时,顾文生突然醒来哭喊着,那一瞬间,老爷子紧紧地抱着孙儿痛哭流涕,他内心的希望之火又燃起来了。
当下,老爷子再次咬牙站起身来,仰望天空,长叹一口气。接着继续朝着前方走去,这一刻,老爷子再也不会动了放弃的念头。他像着了魔一样,那副柔弱的身子也像是化身了铜墙铁壁,即使夜风凉寒,他的步伐仍旧坚定的、踉跄地’前进着,像要燃尽的烛火,在烛水流尽时,努力地散着光和热。
终于,老爷子的身子开始了摇晃,就像随风摇曳的烛火,几次都在熄灭的边缘游荡。
泪水好像就要流干了,蜡烛又还能燃烧多久?
天也不随人愿,乌云开始弊月,割脸的风也开始变得急骤,凉寒彻骨,好像大雨要来扑灭这最后一丝的光亮了。
他的耳边开始不断传来死亡的声音,朦胧而悠远,最怕越来越清晰。
老爷子害怕极了,就像夏夜身子出现在冷冬里,他的心一下子凉得整个身子发颤。
他再也不敢看抬头仰望星空,那像墨水一样的乌云只会让他更绝望。老爷子努力地保持一个勉强让自己看的见路面的低头姿势,一步一脚印,一浅一深,带着血,格外的阴森。
老爷子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不要这个残酷的结果,如果可以,就再多些力气,让我好生安葬我的孙儿,别让这可怜的娃曝尸荒野成了孤魂野鬼,老天啊……
终于,最后的力气也用完了,沙哑的嗓子再也发不出一滴声音来。疲于奔波早已透支了身体,所以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即使风寒远去,他的身子仍在发冷,在如烛火一样的身子摇曳地愈来愈剧烈时,伴着血红色眼睛的老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脱去外衣,扯在孙儿身上。然后匍匐在地上,指尖滑动,用着像是肌肉反应一样的动作,在地上做出刨坑的动作。
电闪雷鸣,在雨水降下的那一刻,手指停止了刨动。好在烛火可以再生,雨水浸入身子,就像是让流干的泪水有了充盈的间隙。
第二天,一声来自娃娃的哭喊将老爷子从昏厥中振醒。
……
老爷子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这让他确信自己还在人世,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定不会去了天堂,地狱也不可能会有医院。
正要不顾插在身体上的管子和伤痛起身寻找孙儿时,一位医生进来按住了他。医生说:“不要动,你的孙儿现在好的很。”
听此,老爷子又泪流满面,像是将昨夜里充盈好的泪水一泄干净,一瞬间便打湿了自己的衣肩和枕头。
他紧握着医生的手说:“谢谢!谢谢!”
医生平静地说:“不要谢我,要谢得谢昨晚过路的货车司机,是他将你送来的”
半分钟后,老爷子突发癫痫,再次醒来,别的事一概也想不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这家医院只是一个乡镇里的卫生所,未等到老爷子痊愈,便将他撵出去了,因为他们搜尽老爷子全身也没能看到一分钱。
看到他傻傻记不起任何事的样子,医生还以为他在装疯卖傻。
离开这个有些温暖而冷漠的医院后,老爷子无处可去。凭借着仅存的记忆中的动作,抱着孙儿低头慢慢前行。半年里走过过大江南北,一路行乞,直到老爷子携着孙儿步入了南蜀城,在风和日丽的那个下午,他的磨难再次降临了。
与往常一样,在行人密集的地方,他拖着半瘸的腿一动不动,不过一会儿,在那个破烂不堪的小木碗里便硬币满满,还有些吃的喝的。
高兴地喂饱孙儿后,自己又吃了些。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某个地方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天明。醒来时再去往人流密集的闹市时,那些原本哀怜的眼神再也看不到了,甚至是憎恶和唾骂。
再走一会儿,就有人忍不住上来要打他了。还好失忆不会令他变傻,有人打他,他就跑,虽然半条腿不利索,跑起来却一点也不耽误事。就这样,在世界都像饿狼一样的眼神中开始了艰难的流浪。这期间不乏偷鸡摸狗之行。
五年的流浪生活对顾文生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大概是从记事开始就开始记恨老爷子了。而且跟着老爷子走遍南北,心性也比常人熟得快。
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许多事情也都是顾文生的胡乱猜想,比如他是被爷爷拐来的,爷爷是个可恶的人贩子。
无可求证的猜想只是顾文生用来宣泄内心的不满,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份旧报纸。
那是顾文生十五岁的时候,他正读着高三。
那会儿大家都在备战高考,一到周末,各科老师都会留一堆模拟试卷,然后勤奋的学生们一坐就是一天,在枯燥中结束了本该放松减压的周末。顾文生与别人不同,他做题特别快,总是在别人埋头深思的时候,他就开始收拾东西溜了。
离开学校不到二十分钟,顾文生就到了十里街的铺子里。那时,老爷子刚好装满了一车货,顾文生见到后,自告奋勇,主动要求帮爷爷送趟货,老爷子大为感动的同时,本想拒绝,但顾文生却快速接过地址、货单,然后扔了书包,发车远去。
黄昏时,顾文生到了货单上写的地址,那里是一座处于城外的老宅子,四周都是围墙,看着像四合院,门外有颗上了年纪的柳树。院门还是用仿古做法,金色铺首在褐红色铁皮门的中心,精致的狮子脸咄咄逼人。顾文生停车上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环,过了好半天,才有人前来应门。是一位衣着混搭的小青年,面色偏黄,身材瘦弱,应该是经常熬夜玩游戏又或是饮食不规律。
顾文生告诉他要的货到了,那小青年一听立马兴奋地上前查看着,一边惊喜颜开,一边赞叹着顾文生年纪不大,办事却相当的利索。由于货物太多,小青年就和顾文生一起卸货,大概用了十几分钟。在最后一箱货搬进仓库的时候,顾文生在堆满陈年旧物的房间一隅瞥见了一堆旧报纸,看起来有些年头,因为纸色已经暗黄。
顾文生特别爱看这些东西,忍住问小青年开了口,希望能借阅并保证立即送还。哪知,那小青年压根没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将报纸全部送给了顾文生。顾文生当然不会客气了,不管有多脏,他一口气就全搬回了车上,见天色还早,便找了一个幽静的地方品读了起来。
报纸种类繁多,各类都有,什么中国科技报刊、天文爱好者、上海天文台年刊、近报、人民公安报等。
顾文生先是挑选了一份自己最好奇的天文爱好者报读了起来,看着那些关于宇宙和各种科学技术的设想,他第一次开始对科研有了莫大的兴趣。也不知多了多久,顾文生就一直看一直看,很快半米高的旧报纸就被他看了一大半。抖了抖身上落满的灰尘,顾文生伸了拦腰,本想就此收拾下东西准备回去的,回头一看,觉得也不剩多少,就又拿起了一份接着看了下去。这份是生活报,顾文生快速的浏览了第一栏的内容,写的都是些地方生活的琐事。
翻到了第二页也是同样如此,就继续准备翻到第三页,在那一瞬间,顾文生突然被一个熟悉的面孔吸引住了,是位于右下角篇幅只有巴掌大小的内容。
这篇文稿内容便是汪小忆当年根据那个假作可怜女人讲述后所撰写的文稿。
读完这篇内容后,顾文生感到心头特别沉重,不是因为那位可怜的年轻妈妈,而是附在下方那张蓬头根面老汉的照片,那正是他的爷爷。顾文生不禁想,难怪老爷子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父母。
他努力地想要擦清图片,看看这怀里抱着的孩子究竟是何模样,即使陈放太久,他依然认得,那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与那位可怜母亲描述的一模一样。顾文生又迅速地翻着下一页又下一页,一个固定的右下角,报道的都是来自民众拍到爷爷抱着孩子四处跑的图片,出现全国各个地方。
至此,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如晴天霹雳一般,没想到自己的猜想竟然得到了证实,以后又该如何面对老爷子。
顾文生不再继续翻看下去,艰难的收拾起这些旧报纸,单独抽出了一份等有老爷子照片的报纸,卷一卷插在裤子里并用外衣遮起来,接着找了个垃圾箱扔掉其余的报纸便行车回去了。
此后,顾文生变得沉默,与老爷子之间也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消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