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转身,我就再也找不到你
1:要说起来,我和她实在说不上是多么亲的人,我是说血缘上。我母亲尊称她一声表大娘,我随着母亲叫一声表老娘。时间长了,我就叫她拦生姥娘,她的孩子叫拦生,拦生舅上面有五个姐姐,所以我也就大概猜到了拦生的意思。
但我爸15岁上就没了娘,也没有了爹。所以关于奶奶这一辈的空白,是有别的长辈填充起来的,就比如我现在和你说起的拦生姥娘。
拦生姥娘虽然有五女一子,但我却只和四姨五姨亲近,当然还有我拦生舅。因为那几个姨都已相继出嫁,即使她们回来时,我也感觉她们都不太喜欢我,包括她们带过来的孩子。
四姨不一样,她最喜欢我。但四姨不能生孩子,所以我对四姨的喜欢,有几分莫名的害怕。每当这个时候,四姨就会笑着骂我说:喂不熟的外甥狗,四姨能吃了你!
四姨吃不了我,但我就是害怕她。
五姨和拦生舅的喜欢,我倒是会觉得很安心。大部分时间,我其实是他们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件快乐事,放了学,她们先来逗我玩。就是正赶上我不在她们家,他们也会翻了矮院墙过来,逗弄我一番。有时候把我逗哭了,他们就会快速的又翻墙而过,任母亲在后边不停的埋怨。
后来我母亲就在墙下放了一架梯子,自己过那边去也方便。
2:那个时候,母亲和父亲都需要去队里挣工分,我就没人看着,母亲就会把我送去表姥娘家,把我从梯子上递过去,那边表姥娘张开双手接着,有时候是四姨、五姨或者拦生舅,要是他们几个,一定要拧一下我的屁股才行。
所以我的大多数时光是在拦生拦生姥娘家度过的。
拦生姥娘会带我去拔猪菜,给养拔草,拾柴禾,拾麦穗,拦长果。
她给我单独准备一件家什,小篮子、小竹筐。那些我一天劳动获得的成果,她都系数然我带回家,有一年麦秋,我捡了30斤麦子。
这些活计都是村上老头老太太做的,所以是个名场面。一大帮老头老太太堆里猛不丁旳显出来一小孩,想想就可笑。
小孩子总是贪玩,每当回家时会发现实在有些愧疚,因为太少了。会急得大哭,她们就会把草呀、菜呀、长果呀放一把到我的小篮子里。
和他们这些人在一起真是太好玩了,东家长李家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讲起来都是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这些事讲的差不离了,还会讲古,也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忘了做活。
每到回家时,我会一路帮姥娘在后面托着筐,他们见了都咂嘴说这孩子还真没白疼。
无论是给猪拔菜、还是给养拔草,都不会走太远。但拾麦穗就要走很远,走得我几乎要觉得出了我们中国,回不了家。
这就要带干粮,要带水。
姥娘总是在前一天晚上,用细火烙好了厚厚的发面饼,给我的那份会加白糖,水里也加。
于是这一整天我都会像打了鸡血。
为的是能有糖饼吃、甜水喝。
他们都会夸我可能干,夸完我会叹气,说可怜了这孩子。
我在心里就笑他们,哪里就可怜了?
拾完了麦穗,姥娘总会大病一场。
用她的话说就是:浑身疼!
这没事!我告诉她,安会给你捶背、捏脚。
老娘就会笑着用手摸我头,说:安儿会疼姥娘了。
3:那时候要在农闲时上河,就是民工挑河。但机器手不用去,要冬灌。我父亲就在队上是机器手,姥娘就让父亲带带拦生舅,因为拦生舅下了学要去上河。
机器手在村上很有派头,虽然不是官儿,但是一技术,很吃香。
拦生舅当上机器手没多久,就有人来给他说对象了。我母亲见了说不行,这个不利索。
然后母亲给拦生舅找了一个,是桂芝姐。桂枝姐会在父亲外出时给她作伴,知根底。很快就成了。姥娘高兴的在过年时给了我五块压岁钱。
桂枝姐在过完年没多久,就成了我的新妗子。
然而这个新妗子来了以后,并没有多少好事。先是要分家,家分了;然后三天两头打架,两口子打、和姥娘打。
家就不像个家。而四姨,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嫁了。
老娘愁的没法。最后终于想到当初是母亲给保的媒,于是两家关系迅速冷下去。
不管我怎么闹,母亲都不让我去到姥娘那边去。
我当然会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去,见到她后就会哭,她搂着我也哭。
母亲知道了打我,问我还去不去,我不说。她气的再打,我就是不说。
4:姥娘终于在一天夜里走了,至于怎么走的,谁也不知道。知道她走时,母亲也去了,我给她磕头。
抬头看见她自己穿好了送老衣裳,头发梳的一丝不乱。
我到现在还记得姥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