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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故乡鹰在言语》读后感10篇

2018-10-15 03:04:01 作者: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读后感10篇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是一本由海子 著 / 燎原 编著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98.00,页数:760,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读后感(一):春天,一个海子复活

  春天 窗外阳光如海

  春天 我不要十个海子复活

  春天 我只要一个海子复活

  春天 一个海子死了

  春天 十个海子都死了

  春天 没有一个海子复活

  春天 我们死了一个海子

  春天 我们复活第二十九个海子

  春天 没有一个海子复活

  春天 我不要十个海子复活

  春天 我只要一个海子复活

  第一次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首诗是在高二的课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阳光明媚的早晨里哭起来,哭得肆无忌惮窗子外面,阳光如海,明明晃晃,像海水泛起的波浪。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浸入海水里,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求救的渴望。他的对幸福界定得如此简单明了,恰恰说明长久的远离幸福,他也没有幸福。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读后感(二):春天,一个海子复活

  春天 窗外阳光如海

  春天 我不要十个海子复活

  春天 我只要一个海子复活

  春天 一个海子死了

  春天 十个海子都死了

  春天 没有一个海子复活

  春天 我们死了一个海子

  春天 我们复活第二十九个海子

  春天 没有一个海子复活

  春天 我不要十个海子复活

  春天 我只要一个海子复活

  第一次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首诗是在高二的课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阳光明媚的早晨里哭起来,哭得肆无忌惮。窗子外面,阳光如海,明明晃晃,像海水泛起的波浪。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浸入海水里,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求救的渴望。他的对幸福界定得如此简单明了,恰恰说明他长久的远离幸福,他也没有幸福。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读后感(三):海子的毁灭重生

  索罗曾在《瓦尔登湖》中写过,“我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吸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剔除得干净利落,把生活逼到绝处,用最基本的形式,简单,简单,再简单。”海子的生活太纯粹了,纯粹到只剩下诗歌,他用自身感情构造独一无二世界,他在里面嬉笑、欢乐抑郁忧伤癫狂,他的好友常远以为他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诗歌是他的壁垒,是他的象牙塔,是他的生命象征,他没有把生活逼到绝处,生活也没有把他逼到绝处,他的生活光滑如绸,洁白如玉,他不是诗歌的宿主,他与诗歌的关系是共生,他们共同奔向死亡的时候,生命得到了永恒延伸。在《春天,十个海子》,他给出了解释,“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一个野蛮悲伤孩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究竟是为了什么?”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生于安徽省安庆市一个贫困乡村,他在偏僻村庄度过了十五年,他的人生的三分之二的长度铺设在了鲜有人问津的田野里,母亲念过私塾,相比于其他的孩子,他更早的接触到了文学,母亲的耳濡目染下他将文学视为了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贫困是他的脚镣,它桎梏住了他,他穷其一生都想摆脱它,高考是他唯一脱胎换骨方法,不懈的努力下,他考上了北京大学,那年他十五岁。在他求学期间,他的文学天赋崭露头角举手投足意气风发,他与骆一禾、西川被称为“北大三诗人”。

  1983年他认识初恋女友小武,这段时期他的诗歌风格轻快明朗,似山间的小曲,似清晨的鸟鸣,似早春的雨声,“我们合着眼睛共同啜饮/像万里洁白的羊群共同啜饮”、“两片抖动的小红帆/含在我的唇间。”

  海子的初恋并不算美好,临近毕业,二人分道扬镳,海子一生有四段恋情,每一段都无疾而终,海子毕业后生拮据,也许是因为离开了象牙塔再也感受不到众星捧月愉悦之情,也许是因为坎坷爱情拖垮了他本就瘦弱肉身,也许是因为捉襟见肘的生活让他看不到摆脱贫穷的希望,海子后期的诗歌似乎已经将阴郁、忧伤的感情具象化了,似一滴浓墨不断地向同一个地方低落,须臾间,从浅淡到氤氲

  海子诗歌中出现最多的臆想是“太阳”,众所周知,太阳无时无刻的燃烧着,在他的诗歌中,太阳象征着毁灭与重生,太阳衍生出的“火”也是海子的诗中时常提到的具象,火有形却无法触摸,海子或许想借“火”这个物质来表明他自己对外人态度,“我”是有形的,“你们”都看得见我,但“我”是炙热的,“我”会摧毁一切接近我的物体,“我”燃烧自己,“我”也是在保护自己,“我”是独立的,“我”不属于任何人。海子曾写过一段话表明过他的想法,“我要把粮食和水、大地和爱情这汇集一切的青春统统投入太阳和火,让它们冲突战斗、燃烧、盲目残忍甚至黑暗。我和群龙一起在旷荒的大野闪动着亮如白昼明亮眼睛,在飞翔,在黑暗中舞蹈、扭动和厮杀。我要首先成为群龙之首,然后我要杀死这群龙之首,让他进入更高的生命形式。”这就是海子的毁灭与重生。

  《神的故乡鹰在语言》一共分为四个部分,“短诗”、“河流三部曲”、“太阳七部书”、“文论”,理解难度逐层递增,看完全书反过头来再看短诗时,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海子,生涩熟悉所取代,本书所选取的诗都很具有代表性,大抵能清晰的了解到,海子在某一时段内心生活,若是结合海子的生平看,想必会给读者带去耳目一新体验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读后感(四):致敬所有以梦为马的岁月——纪念海子

  先锋书店在周末举办了一场关于海子的纪念活动作为一个非常喜欢海子的读者,觉得这是一个更近距离了解海子及其诗歌的机会

  中国现代诗人中,有三位诗人的作品得到了爆炸性的传播——北岛、顾城、海子。北岛是因为思想解放时代呼唤与时代烙印,在特定的历史时期;顾城是作为极度感性童话诗人而作品广为流传;海子则是在思想融合急速穿越乡村城市、古代现代、贫穷富裕,在极短的时间经历了巨大反差压力,而最终成为自己思想和精神世界的“祭品”而永生。

  我没有系统地读过海子的短诗、文论、长诗。正如评论家燎原所说,海子不是一个写漂亮句子的诗人,更不是一个所谓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诗人。真正了解海子还得在短诗之外,在长诗和文论中去游历海子思想的失落圣殿,正如同去接纳目所不及的水下之冰山

  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动物,出于追逐个性需要,人往往拒绝别人往自己身上贴标签,但是出于其他的目的,我们往往相信其他事物上的已有标签并热衷于给事物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

  提到海子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提到北岛就是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提到艾青就是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先见让我们缺乏实践,让我们以固有的错误印象和标签去认知事物、理解文化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也是这样的一种人。以前在做诗歌电台的时候,我习惯性会说:

  今天给大家分享一首诗,来自怎样怎样的作家浪漫主义也好,现实主义也好,理想主义也好,朦胧派也好。

  但是每次我选用海子的作品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给海子贴上怎样的标签,他是一个抒情诗人么?是浪漫主义诗人么?

  我不知道。可能因为我的阅读面太窄。我甚至觉得在中国现代诗的历史上,找不到一个和海子类似的诗人。他显得与众不同

  海子说,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大集体的诗,我不想成为一名抒情诗人或一位戏剧诗人,甚至不想成为一名史诗诗人,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人类的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

  每次读到这里,我才想明白,为什么海子能写出:

  “千年后如若我再生于祖国河岸千年后我再次拥有中国的稻田 和周天子雪山天马踢踏、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选择永恒的事业

  又或: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神的故乡鹰在语言秋天深了,王在写诗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还能写出:

  “我请求熄灭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我请求下雨我请求在夜里死去……雨是一生过错雨是悲欢离合

  包括《日记》和《九月》的诗篇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我只有美丽戈壁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

  我心里有着这样的疑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才人才能在25岁前写出这样旷世且高产的作品。燎原编写了《神的故乡鹰在言语——海子诗文选》,在先锋的现场他提到海子的长诗和文论,在燎原选编的书里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此次按短诗、长诗、文论的顺序重新读完海子,再回头来看他的短诗,竟有从云雾蒸腾的深山秘境,回到山口小平原的感觉。海子的长诗虽因为泛滥性的书写存在不少瑕疵,但其整体却矗立为山峦,呈现着我们前所未见的,神殿废墟群落式的苍茫气象。”

  至此,我不禁感叹,海子真是惊为天人

  燎原和陈东东提到了海子的文化积淀,海子在10多岁的时候便读完了《圣经》、《古兰经》、《荷马史诗》以及其他的一些类似的作品。燎原在书中写到,海子的长诗像是恐龙,不单单是恐龙式的巨大体量,还包括其遥远古老的史诗文体模式,那种只有古希腊时代才有的史诗。而写这些长诗的时候,海子仅仅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谈到海子的作品,有一个绕不开的诗人,就是海子生前只写过一篇诗人专论中的诗人——德国人荷尔德林。即著名的《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

  荷尔德林这个诗人我未有过了解。纪念活动现场还有欧洲三大汉学家之一顾彬,他也说到了海子和荷尔德林。他提到他的朋友张枣,顾彬第一次知道海子是在张枣的德文博士论文(好像是探究海子诗歌中的宗教)中,这篇论文未曾翻译成中文,但是张枣的博士论文写得就是对海子诗歌的探究,让顾彬第一次知道的海子。在燎原编写的文选中提出了以荷尔德林为镜像去理解海子。顾彬也认同了这样的观点,他说其实在德国,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读不懂荷尔德林。在网上有有关资料,一直到荷尔德林去世很久后的二十世纪初之前的日子,人们对于荷尔德林诗歌的评价还停留在过于内向主观(来自席勒)的标签上,直到他的遗作很多年后公布于世,人们才突然明白荷尔德林是怎样的一位诗人。

  很多人对海子的看法,是觉得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不敢面对现实的人,认为他是一个失败的人。顾彬觉得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海子的失败才是成功,如果真正进入海子长诗中精神圣殿,我们应该会发现海子是一个想重构人类家园的人,是创造了一个浩瀚博大、茫无际涯的全新世界,海子随即探究精神上的异乡人返乡的机制,以及鼓吹负有使命的生命必将重生世界秩序。(来自燎原)

  海子的死一定意义是其思想的终极体现,海子认为自己必将复活,以其预想的方式。他做到了。

  海子在长诗中想要重建家园,让人类不再屈辱的活下去。而天空给他安慰是因为天上住着神灵,在海子的宏图中他想要建立的家园是人神共住的家园。而这在一定程度上与荷尔德林的“人类理想的颂歌、哲学思想的不妥协性”有着相似之处。这样慢慢地我对海子的匮乏而简单的理解慢慢形成了一个相对丰富但依旧极度匮乏的闭环。

  海子的长诗中进入天国的九位人物分别为:

  持国(印度史诗中的国王

  俄狄普斯(希腊神话中国王)

  荷马(古希腊长篇史诗传唱者)

  老子

  阿炳

  韩德尔(18世纪英国音乐巨匠,清唱剧《弥赛亚》作者

  巴赫(18世纪德国作曲家演奏家)

  弥尔顿(17世纪英国诗人)

  博尔赫斯(20世纪的阿根廷诗人、作家)

  在诗人陈东东的邀请下,诗人庞培谈了谈海子为什么会选择阿炳这位有着极高艺术成就的阿炳成为长诗中九位长老之一。海子和阿炳其实有着极为相似之处,海子和阿炳的作品都是民族的乡土的,海子是否也会觉得有和阿炳一样被埋没的下场呢?(猜测)庞培写过阿炳传,甚至提了一个小建议,读海子的诗的时候,可以听一听阿炳的音乐,也许会有着奇妙化学反应

  庞培发言的最后,还提到了诗人陈东东对传播海子作品重要贡献。提到了海子作品的传播,就不得不提另外一些人。包括北大三剑客的另外两位——西川、骆一禾,以及其他许多在九十年代初传播海子作品的诗人作家。这是一种让人动容的现象,甚至从一定程度上说骆一禾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许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文人风骨吧。

  是时候进神殿了。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读后感(五):《神的故乡鹰在言语一一海子诗文选》燎原先生

  从牡蛎式生存到弥赛亚的重生

  ——海子诗歌的逻辑起点与终极指归

  燎原

  一

  这个选本的编选以《海子诗全集》(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为蓝本,正文近1100页的这部《全集》,是迄今海子诗文最全面的版本。

  而编辑这个选本的过程,也是重新细读海子的过程,但最终却产生了一个让我意外的判断:多年来谈论海子的声音虽然铺天盖地,而仔细读完其全部作品的人,很可能寥寥无几!究其原因,除了他的创作体量太过庞大外,一是其大部分长诗都存在着未及完成的碎片状态;二是多部长诗中成品与草稿混合的芜杂。因此,使得原本就缺乏耐心的读者,很难去追踪他那未及彻底完形的窎远诗思,而是径直去聚焦其精粹的短诗部分,进而将它视作海子的全部。也因此,我们现今谈论的,只是一个局部的海子,远非一个完全的海子。

  但正是这部《全集》,给出了支撑起一个天才诗人形象的全部信息。我本人便是依据它的前身,1997年出版的《海子诗全编》,完成了《海子评传》一书。没有它对海子作品的全面展示,我便很难触及他短诗之下远为宏大的伏藏,并为之震撼。

  所谓海子的成就主要在其短诗,似已成了一个定论。因此,目前关于海子诗歌的众多选本,大都偏重于他的短诗。而根据我的研究,海子的整体成就由短诗、长诗、文论这三大板块构成。他的短诗,只是浮出海面的那一冰山;而他的文论尤其是长诗,既是一个洪荒性的所在,更是一个气象万千的所在,还是其诸多短诗生成的背景和基础。没有这个基础,他的许多短诗便无从产生,也难以压缩进现在的这种能量。

  基于以上原因,我希望选编一部既能体现海子的整体成就,又能芟芜去杂,使读者通畅进入其腹地的选本。而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在三大板块的格局中,对其庞大芜杂的作品总量瘦身,并做出相应的编辑梳理。从而使一个全面、立体的海子,从现在的洪荒中水落石出。

  二

  瘦身的具体情况如下:

  ——短诗。收录在《全集》正文部分的短诗共242首,选140首。此外,2017年第4期的《花城》,刊发了新发现的海子初恋时期的10首轶作。其中的《送别》一诗,让人耳目一新,故再增选这一首,共141首。

  ——长诗。共10首,分两大系列,其一为“河流三部曲”,包括《河流》《传说》《但是水、水》;其二为“太阳七部书”,包括《太阳·断头篇》《太阳·土地篇》《太阳·大札撒》《太阳·你是父亲的好女儿》《太阳·弑》《太阳·诗剧》《太阳·弥赛亚》。这是三大板块中体量最大,分量最重,又最为芜杂的一个部分。其中数首相对干净完整,其余各篇或处于碎片状态,或处在沉醉乃至泛滥性的书写中,未及清理的洪荒状态。故此——

  对《太阳·断头篇》《太阳·大札撒》《太阳·诗剧》3首全部略去。

  对《但是水、水》《太阳·弥赛亚》2首做出保留框架和精华的节选。

  对《河流》《传说》《太阳·土地篇》《太阳·你是父亲的好女儿》《太阳·弑》5首完整保留。

  ——文论。共8篇。这是三大板块中体量最小,但能量张力最大的一个部分。其中对世界顶级艺术家如数家珍的谈论,对自己不可思议的诗学想象力和诗歌抱负的表达,恍若真是“神的故乡鹰在言语”,并对他整个写作构成了有效诠释。故全部保留。

  编辑梳理的情况如下:

  ——对短诗排列顺序的调整。《全集》中的所有作品,都是按写作的时间顺序所编排,但诸多短诗的排序,却存在着时序颠倒的现象。兹仅举两例,比如《黎明和黄昏》,其后标注的写作时间为“1987”,却插放在1989年海子临终前的作品中;写于1989年3月14日凌晨的《春天,十个海子》,是海子一生中的最后一首作品,却置放在倒数第八的位置。

  也许是出于研究的心态,我非常看重一首诗作后面的写作时间,会把它放在一位诗人的某一写作阶段,乃至同一时期一代诗人的写作大势中来考量。而在同一诗人同一时段的写作中,这首诗作与其他诗作也具有相互佐证、相互诠释的效果,因此,此番进行了新的排序调整。一是对所有的诗作按时间顺序调整后,再以年度为界断开,并于目录页和正文特别标出年度时间,以便一目了然。二是对同一年度未注明写作月份、日期的,则按这些诗作中的相关信息,比如一次漫游中的时间地理顺序,或其人生某一特殊事件引发的持续情绪反应,进行逻辑关联性的大致排序。

  ——考订与注解。此次重读过程中,发现了疑似有误的一些字词,比如《阿尔的太阳》这首关于凡高的短诗,其“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是丝杉和麦田”中的“丝杉”,可以确定是“丝柏”之误,随予以更改,并作了注解说明:“原版本为‘丝杉’,查无此物,疑为‘丝柏’,来自凡高《有丝柏的道路》等画作,故改。”而有的虽疑似有误,但却无法确定,便只在注解中表达了我的猜测,以供读者参考。

  此外,对于其中一些明显的错别字,如《诗学,一份提纲》中的“压跨”之于“压垮”等等,则直接做了更正,不再附加说明。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全集》原有的注解都来自编者西川,在这个选本中特别标明为“西川原注”;我的注解,则标明为“燎原注”。

  ——标题处理。《全集》中有两首标题为《秋》的同名短诗,但正文各异。特在目录页用括号注明各自正文的第一句,以示区别。

  此外,还有几个特殊的编辑处理,情况如下:

  ——长诗的编排。缘于既要对这个板块瘦身,又能呈示其原有的宏大格局,这里采取的办法是,在目录和正文中完整罗列出10首长诗的标题;对于完全略去的3首,在各自的标题后面用括号注明“存目”;对于节选的2首,完整罗列出每首诗作中的二级标题和三级标题,删去的部分,用括号注明“正文略”。我希望通过这样的处理,使读者在这个压缩版中,仍能展开对于海子宏大世界的想象。

  ——“河流三部曲”的概念。这个概念原出现在我的《海子评传》中,是我对海子早期三部长诗《河流》《传说》《但是水、水》的整体命名,以与“太阳七部书”相对应。它在我的叙述语言中出现当然没有问题,而在此作为这三部长诗的正式冠名,似有自作主张的冒昧。但“三部曲”与“七部书”之间,确实存在着从南方的水系原型,到北方火系原型的截然转折。为了更清晰地呈现海子写作中的精神变轨,随姑且如此。并在长诗部分将它们分为两个系列依次编排。

  ——“佚散故事三篇”的增补。这三篇作品以“村庄”为题,收录在《全集》的“补遗”部分。在我的眼中,它们与长诗《但是水、水》最后部分的《其他:神秘故事六篇》一样,是传递了海子神秘精神世界的重要作品,且与之存在着密切的上下文关系,故将其命名为“佚散故事三篇”,以附录的形式置于其后,并作出相关说明,以供读者参考。

  三

  接下来,我想说出一个奇怪的感受,此次按短诗、长诗、文论的顺序重新读完海子,再回头来看他的短诗,竟有从云雾蒸腾的深山秘境,回到山口小平原的感觉。

  我的意思是,他的诸多短诗当然极为精彩,且更易直抵心灵,但其中的大部分,基本上处在与公众经验相应的平面;而他的长诗,虽因泛滥性的书写存在不少瑕疵,但其整体却矗立为山峦,呈现着我们见所未见的,神殿废墟群落式的苍茫气象。

  这个奇怪的感觉,可以从海子恐龙式的写作形态中得到解释。现今诗人们普遍的写作方式是,通常从事短诗的写作,偶尔会于某个时段,致力于一首长诗或组诗的“大活儿”,之后再回到短诗。根据海子在《弥赛亚》中的自述,他的诗歌写作始之于1982年(“让我再回到昨天/诗神降临的夜晚/……1982/我年刚十八”),但起码是在随后不久的1983年初,他便在一个哲学动力系统的驱动中,扑向长诗这种“大神器”的建造(第一首长诗《河流》的末尾虽注明1984年4月,但该诗的“后记”《源头和鸟》却为1983年3月。这意味着在此之前,他已完成了这部长诗的草稿),由此直到生命终了前的六年时间,几乎从未间断。而他的诸多短诗,其一是这一主体工程的情绪外溢和特别申述,诸如《祖国(或以梦为马)》等等;另一部分,则是他人生特殊时段的情感日记。比如那首“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的绝唱,被他取名为《日记》,正是这类写作性质的隐喻。

  海子的长诗,的确类似于恐龙。这不光是指其恐龙式的庞大体量,还包括其遥远古老的史诗文体模式,其中不但包含了诗剧、歌咏、寓言、故事等多种文体;有的,则直接就是大型诗剧,或诗体小说。这是只有古希腊时代的那种史诗才具有的形式。

  那么,在时间相距数千年的现代生存中,年仅十八、九岁的海子,为何要取法于这种古老的形式,他的写作基于什么样的逻辑起点和诉求,其终极又指向何处?

  在此,我想以荷尔德林为镜像来谈论这些问题。

  20世纪的欧洲经典哲学家和中国当代学者,对于荷尔德林的世界曾做过这样一些描述:他深刻地预感到现代人的处境和应该趋往的未来;他的心灵绝对无法在一个失去了神性的世界中栖居;他痛苦地感受到,离弃了神灵,人从此畏惧死亡,为维持牡蛎般的生活而甘受一切耻辱;人离开了神灵就是离开了故乡,诗人的使命就是返乡;诗人必须无畏地站立在神的面前,向世人发出隐秘的召唤,使他们洞悉故乡的真谛。

  从某种意义上说,荷尔德林的问题,正是海子的问题。海子一生仅写过一篇诗人的专论,这就是那篇著名的《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

  关于现代人牡蛎般屈辱的生存感受,我们今天已是刻骨铭心,并在微信世界传导出电激式的反应,但此前却几无察觉。而早在1980年代,海子就以他对乡村饥饿的锥心记忆和天才诗人的“先知先觉”,压抑不住地失声喊出:“为了生存你要流下屈辱的泪水”(《重建家园》)!无疑,这正是他长诗写作的起点。当我们现今将此归咎为时代性的道德沦丧时,海子则认为,那是因为人的生活离弃了神灵。因而,其诗歌的直接指向,就是重建一个人神共居的家园,并回到其中。而这个家园的模板,则真实而虚幻,它恍惚存在于公元前那种人神共住的几大文明体系中,更回荡在诸如荷马之于史诗时代的无尽吟唱和沉湎中。这因而使他确信,只有史诗这种形式,才能承载他的诉求,进而在其文本中凸显出两大特征:主体场景中的古代文明幻象;古老史诗独有的综合文体形式。但在这一指向的统摄中,他的认识则是渐进性的。

  最初呈现在“河流三部曲”中的幻象,大致上分为先民生活场景和东方文化(哲学、神话)系统两个部分。那的确是一个让人神往的烂漫时空:“你是水/是每天以朝霞洗脸的当家人”、“老人们摆开双手/想起/自己原来是居住在时间和白云下/淡忘的一笑”……但随后,烂漫却转换为严峻,人的生活因离弃了神灵开始经受磨难。而他给出的解脱之道,便是放弃世俗社会穷尽心机的“智慧”,回到老庄那种归真返璞的生活:“从此我用青蛙愚鲁的双目来重建我的命运,质朴的生存”,进而为维护人类神性的意真,竟渴望从此“老人重建歌曲。儿童不再生长”(儿童的世界总是天真无邪,人一长大就会变“坏”)!由此再联想到《重建家园》那首短诗,你便会恍然大悟,其主旨便是“双手劳动”,“放弃智慧”。前边谈到海子的长诗是其短诗生成的背景,这便是一个典型例证。

  从“河流三部曲”到接下来的“太阳七部书”,呈现出海子精神艺术世界一次断裂性的跨越。这是一个远远超出了我们想象的、让人震惊的世界。他在其中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深入大地茫无际涯的黑夜,经历并洞悉其中所有的秘密。依据海德格尔的说法,人只有足够丰富的经历,才能返回故乡。

  那么,他在其中又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元素。操纵人类的神秘元素战乱。在《土地》这部长诗中,仿佛是站在黑夜的山巅俯察大地,他看到围绕土地的万物周流中,各种隐秘元素的汹涌冲撞:由巨石代表的大地稳定的吸附力、支撑力;由欲望、酒、王、韧性所代表的原始力;由土地宿命性的磨难、饥饿、恐惧、死亡构成的下陷力;由云冈石窟、龙门石窟、麦积山和敦煌所代表的文化家园,以及由雪莱、荷马等歌者和众神构成的上升力……

  而在三幕三十场诗剧《弑》中,他通过巴比仑国王在选择接班人过程中精心设计的圈套,由此引发的循环性复仇,指认出使大地一次次陷入灾难的毁灭元素:在历史与人性中一再作祟的疯狂“魔性”。在我看来,这是海子一个堪称伟大的发现。这个魔性,它以平静世事的突然动荡,大地之上毫无缘由的突发性瘟疫,常规人性中魔鬼附体般的突然疯狂,表现出它神秘、幽暗的本质性存在。它周期性地摆布大地上的一切,但既不可预测,更无法防控。

  诗体小说《你是父亲的好女儿》,是一部类似于中世纪草原羊皮书式的作品。它所讲述的,是以“我”为首的四位流浪艺人,出生入死的冒险流浪生涯。地点:从青藏高原的西海(青海湖),到中亚西亚的草原沙漠;时间:从眼下的此在,到秘密教会统治的中世纪。在这一穿越时空的流浪中,他记述了与现实和过往历史中的石匠、强盗、马帮、蒙面僧侣、秘密兄弟同盟会、囚禁在地牢中披火的狮子……惊心动魄的遭遇。其中着力描述了两个事物:其一是一座山顶上神殿的废墟和石门。那是一扇缺少了它,世界就失去了支撑的石门。但为盲眼石匠几代人所建造的这一巨大石门,却“越来越不接近完成”,并呈现着“一种近乎愚蠢的表情”。其二,是一位名叫血儿的精灵般的少女。血儿的生命来自云和闪电,云和闪电钻进大海,她从海浪中露出小脑袋,并被推送到人间。此后,她在强盗窝中度过童年,又在女巫的家中练习舞蹈、咒语和唱歌。再之后,在行将被强盗处死时遇到我们,跟随我们踏上了没有故乡没有归宿的流浪生涯。在大雨茫茫的草原,血儿跳起种种名为“闪电”和“雨”,这些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只有高潮贯穿的舞蹈。这个舞蹈的精灵,她在痛苦、闪电和流浪中学习到的东西,是那些在故乡长大的女孩子们无法体会到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血儿代表着另外一个海子,是海子灵魂的渴望与崇尚。她既是唯一一位生活在流浪的自由之乡,并为此而造化的精灵;也是人类“神性元素”的化身——基于人类天性中野性的童真与艺术本能的合一。当然,它还是海子关于故乡的真谛,向世人的隐秘传递。

  对于这个血儿,海子是如此热爱,依据其优秀的生命必然重生的逻辑,在他的几部长诗中反复出现。在诗剧《弑》中,她是红公主——巴比伦国王的女儿、主人公剑的妹妹,又在神秘魔性的操控中成为剑的妻子,并最终替剑丧命;在《弥赛亚》中,她则是陪伴作者走完了人生的疯公主。

  而以上关于石门的描述,寄寓了海子对世界某些核心秘密的发现和艺术抽象。内部结构如同迷宫,越来越不接近完成的这座石门,既代表了世界奥秘不可穷尽的无限性,又映现了诸如维特根斯坦等哲学艺术巨匠,力图用数学定律之类的抽象思维,解析世界内在本质的智慧与渴望(他在《弥赛亚》一诗中,即把维特根斯坦称为石匠);石门近乎愚蠢的表情,则是艺术进入终极之境时大道若拙的表征。而石匠积祖祖辈辈之力永不休止的雕造,既体现了西西弗斯式的执拗,更是海子在沉醉性的书写中,对其太阳系列“越来越不接近完成”的预感。但他并没有恐慌,而是用“愚蠢”表述其作品的本质和他的自负。在他的心目中,存在着一种超级伟大的作品,这类作品的特征,就是超出了聪明想象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愚蠢,且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完成。的确,他最后一部长诗《弥赛亚》不但至死也未完成,且其中的大量描述也放弃了修辞性的诗歌语言,转而以干枯的数理定义来表达。这既是一种“愚笨”的语言方式,但在哲学家的眼中,又是世界上最为简洁、精确的语言。

  ——这仅是对《你是父亲的好女儿》这一部作品,一个极简略的解读,而整个“太阳七部书”的浩瀚与博大,海子心灵闪电触及的茫无际涯,步入这一境地后他本人的惊喜、茫然与惶惑,我们于此约略可以想见。

  四

  纵观海子的整个写作,时间和空间越来越远。在时间形态上,他从故乡现实的土地出发,走向中世纪,走向远古;在空间形态上,他从家乡的南方走向北方,走向西部的青藏高原,再到中亚西亚,古巴比伦,古希腊……当他在“神圣的黑夜走遍大地”,接下来,又“异想天开”地要进入天空,正所谓“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然而,天,果真就开了,且在他的笔下绝非一无所有。《弥赛亚》这部未完成的长诗,即是关于天空的复杂描述。

  这部诗中有一个一闪而过的重要意象——金字塔(“红色高原/荒无人烟/而金字塔指天而立”)。金字塔的自身属性是石头,但却是“被火用尽之后”(被火熔去杂质后)纯粹的石头。这一几何形状的石头,“简洁而笨重”,没有复杂的抒情,没有美好的自我,也没有繁殖和磨损,但世界上所有不可言说的东西,都“住在正中”。因此,它代表着万有和终极。显然,这正是海子对此时“被火用尽”的他自己,及其“太阳七部书”这一诗歌建筑的隐喻。

  是的,它“坐在大地/面朝天空”,既若通天之塔,又似登天之梯。

  然而,当他的神思在若干个瞬间冲上太空俯瞰世界时,石头却不再是终极,而成为与天空并列的两个单元:“世界只有天空和石头”,且“世界的中央是天空,四周是石头”,“天空中间是没有内容的”;接下来,“在天空上行走越走越快,最后的速度最快是静止/但不可能到达那种速度”。这些表述的意思是,终极性的石头在天空中只处于外围;天空的中央是空的,是虚无;并且,人不可能抵达天空中央。这便是他在太空之上,对于世界的最终所见和所悟。但他随即便意识到,“我到达不应到达的高度”。是的,居于天空中央和最高处(太空)的,是上帝的位置,不是他的位置。那么,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其表达是,折返而下,“化身为人”。

  什么样的人呢?在《化身为人》这最后一章,他要把这最终的诗篇“献给赫拉克利特和释伽牟尼,献给我自己,献给火”。也就是说,他是和前两位并列的那种人(赫氏是古希腊哲学家,其核心思想是,万物的本源是火,宇宙的秩序由火的本质所规定)。进一步地说,他与赫氏与释伽牟尼在元素形态上都是火,是人类中的苦炼之火,照亮世界之火。“我觉悟我是火”、“火只照亮别人”,并且,“火是找不到形式的一份痛苦的赠礼和惩罚”。依据这个说法来推论,对于找不到形式的释伽牟尼而言,创立佛教便是火对他的惩罚和赠礼;对于海子本人,这个惩罚和痛苦的赠礼,则是他以“七卷经书”自称的“太阳七部书”。

  然而,诗歌本身并不是目的地。它既“不是故乡/也不是艺术”,而是提携人类上升的力量,“带着我们从石头飞向天空”。显然,海子此时心目的“故乡”已经变了,它不再是大地之上人神共居的烂漫家园,而是诸神所在的天空。

  那么,返乡的内在机制到底是什么呢?从原理上说,故乡并不是一个具体的物理空间,而是人类对自己诞生之初,那一人神共居时空的基因性记忆。因此,现今的我们,都是远离故乡的异乡人。而返乡的起点,始之于生命因生存的压抑而反弹出的,心灵飞翔的诗性渴望和想象,并以此为动力,展开朝着远方的精神流浪。在重历时空隧道的风雨流霞中,体悟到对生命秘密的豁然开解,并产生光明涌入的喜悦。这便是通常意义上的返乡。而海子的故乡却在天空,他的返乡方式,则是以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流浪,九九八十一难般地穿行其中,以对其中所有秘密的洞悉和生命的脱胎换骨,获得涅槃式的纯粹,终而实现返回天空的飞翔。

  但这仍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的终极目标,是“通过轮回进入元素”,亦即照亮世界的火元素:太阳。也就是说,他并不只是要进入天空,完成自己;而是要成为太阳,“照亮别人”——向世人昭示通往神性世界的道路。那么,人类有这种“通过轮回进入元素”的人吗?在他的眼中当然有,比如释伽牟尼,但还有一个更典型的人物——弥赛亚。

  弥赛亚在希伯来语中指上帝选中的使者,在《圣经》中就是耶和华神的儿子耶稣。他30岁左右开始传播天国的福音,后被执政者钉死在十字架上。死后第3天复活,第40日升上天空。

  这便是海子最终目标的模板和依据。也是他把这最后一部长诗,命名为《弥赛亚》的根本原因——优秀的生命负有使命,并必然重生。

  五

  在《弥赛亚》的最后部分,是“这一夜天堂在下雪”。其中有两个重要情节。其一是疯公主的出现:她被“雪白的光”——虚幻的光明之火烧灼得无法承受:“光束越来越粗/啊……我快要支持不住了//把我救出去!”既而是火渐渐熄灭时“我感到冷了/我感到冷了”,以至最终冷缩成一条虫子。如此逼真的描述,应该正是海子本人体内的生命之火,燃烧一空时的确凿幻像。

  其二,是由九位长老组成的合唱队,在最终时分的出现。这是原先在大地上历尽磨难,又为磨难所造化,最终进入天堂的九位人物。他们分别是:持国(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中善良公正的国王)、俄狄普斯(希腊神话中因破解了斯芬克斯之谜而拯救了城邦的国王)、荷马(古希腊时代两部长篇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传唱者)、老子(中国先秦时代的哲学家、《道德经》作者)、阿炳(以《二泉映月》等二胡曲名世的中国近现代流浪艺人)、韩德尔(又译亨德尔,18世纪英国音乐巨匠,清唱剧《弥赛亚》作者)、巴赫(18世纪德国作曲家、演奏家,西方近代音乐之父)、弥尔顿(17世纪英国诗人,长诗《失乐园》、《复乐园》、《力士参孙》的作者》)、博尔赫斯(20世纪享誉世界的阿根廷诗人、作家)。

  所谓长老,是地位仅次于释伽牟尼和弥赛亚这类主神的人物。那么,这九位中的国王、哲学家、音乐家、诗人和流浪艺人这各色人等之间,有共同点吗?是的,他们都是各自领域中为磨难造化成了神的人物;但接下来,我们很难不惊奇海子浩瀚的文化视野和近乎无厘头式的诡异想象力,被他集合在一起的这九位除老子外,其余八位竟都是盲人!那么老子呢?当是在他看来,这位只与天地说话的高人,早就对俗世纷扰视若无睹,形同盲人。因此,他又把这支合唱队命名为“视而不见”合唱队。这既是对盲人特征的绝妙概括,更是指他们内心为光明所充斥,对其他的一切视而不见。

  此外,这里还存在着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写完《弥赛亚》的首章《献诗》时,后边特别注明是1988年12月1日,那么,全诗写到这即将终了时,大致上应是1989年的元旦前后。此时既应是天空中大雪纷飞的时节,更是使他悲欣交集的辞旧迎新时节。所以此时他幻觉中的大雪,一方面是天梯已被凝冻的世纪末日般的奇寒与荒凉;另一方面,却又是充满了诞生气氛的温暖的大雪、幸福的大雪。那么,“天堂有谁在诞生”?他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设问,但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由这九位盲眼长老组成的合唱队。不言而喻,这是一支前来接引他进入天堂的队伍。

  天堂的大雪一直降到盲人的眼里

  充满了光明

  充满了诞生的光明

  高声的唱起来,长老们

  长老们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在自己的意识中,已彻底走完了重生之路,来到天堂与众神相聚。

  六

  是的,这一切,听起来就是一个神话,而它实际上就是一个神话。但一切的神话都是由人演绎的。进入神话的释伽牟尼原本是人,弥赛亚也是人。神话,起源于人类超越苦难的渴望和想象,是人类以其伟大的天真品质和深层智慧,对为此展开的超凡精神形态和超凡想象力的本质表达。正像古希腊辉煌的神话谱系所表明的,一个时代的精神形态越是健壮,意味着它与神的联系就越是紧密,它的神话思维也就越是发达。而进入现代社会后,人类从神明信仰拐向财富信仰的高速公路,并以不断升级的科技文明和严密职业分工,创造了另外一个神话:物质的神话!但陷入以追求最大物质回报为目标的专业工位中,其中的每一个体既因不敢越雷池半步而饱受压抑,又日益强化出一种苟且实利的世故思维,由此决定了其牡蛎般的生命压抑永难解脱。

  正是基于这一现实,海子以锐利的诗人直觉和浩瀚经典阅读,径直切入人类文明源头的神话体系,并回到故乡般地从此沉醉其中,进而彻底置换出他强盛的神话思维。正像他把国王和流浪艺人纳入同一家族一样,在他的概念中,所有的神都是精神超凡的人(比如弥赛亚),所有精神超凡的人都是神(比如瞎子阿炳)。这无疑是站在本质中说破了本质。他打通了人神之间不可逾越的屏障,使在世俗思维中作为概念存在的遥远神灵,成为同一大时空中使他亲切、敬仰的亲人与前辈。因此,接下来的事情便不难理解,他把“太阳七部书”的写作,又视为奔向众神的“行动”,用通俗的语言来表述,就是要见贤思齐,奋起直追。

  1987年,他在长诗《土地》的末尾,向着他所崇敬的荷马,发出了让我第一次看到后就永远无法忘记的誓言:“荷马啊/黄昏不会从你开始/也不会到我结束”、“面临覆灭的大地众神请注目/ 荷马在前 在他后面我也盲目 紧跟着那盲目的荷马”!

  而1989年元旦前后,在终于轮廓性地完成了“太阳七部书”的此刻,是的,他看见了包括荷马在内的长老合唱队,前来迎接他进入天堂,与隔世的“亲人们”相聚。

  此后的3月14日凌晨,他写下了一生中最后一首诗篇。而作为在自己的意识中已经进入天堂之人,从性质上说,这是一首不再属于绝笔,而是预言性的诗篇:《春天,十个海子》。该诗的第一句,便是对自己死而复生的预言:“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

  没错儿,从那时至今已将近三十年以来,无数诗人诗篇中的海子元素和关于他的纪念研讨活动,已确凿地验证了他的复活;而他的诗篇在大地之上连绵不绝地被传唱,不正是世人对他隐秘召唤的回应?

  2017.11.12夜·威海蓝波湾

  燎原,著名诗歌评论家、威海职业学院教授,《海子评传》《昌耀评传》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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