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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漂泊的人

2016-11-17 作者:路金波 来源:读者 阅读:载入中…

  引导语:我们奋力前进,却如同逆水行舟,注定要不停地退回过去。

每一个漂泊的人

  1913年,一个密西西比河畔小商人家庭出身的17岁少年,凭借亲戚的资助,走进了美国东部着名的贵族式高等学府——普林斯顿大学。他五官精致、金发柔软,气质忧郁迷人。少年无心学业,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社会活动上。他设法跻身学校的文学团体,应邀参加最有名的俱乐部,摆脱了乡音磨出一口标准的“高级”英语,极力而巧妙地抹去身世的差异,迅速崭露头角。

  1915年,他的剧本《邪恶之眼》由普林斯顿剧团在全美巡回演出,但他却因为成绩原因被禁止随团演出。少年恃才傲物,对一切不以为意,忙着调情追姑娘,挥洒青春的荷尔蒙。一场舞会上,他爱上了美丽的富家女,却被对方的父亲明确告知:“穷小子休想娶富家千金。”这句话终结了这段感情,也在他心上打了一个屈辱的标记。

  1917年,美国宣布参加一战,“穷小伙儿”顺着人潮参军,却并未获得用武之地。次年7月,他在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爱上了乡村舞会上最耀眼的女孩,展开急风骤雨般的追求。女孩答应了他的求婚,却开出条件:如果他挣到钱保证优裕的生活,两人就结婚

  年底,他奔赴纽约寻找致富之路,却只找到一份在名不见经传的广告公司写文案的活儿。1919年,远在阿拉巴马州的未婚妻失去耐心,提出终止婚约。

  此时,“穷小伙儿”23岁,肄业、失恋、囊中空空、工作颓唐。一无所有的他落寞回到故乡——美国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箱子里只有一部被出版社退稿两次的长篇小说,情节基于他的大学生活和两段恋情

  1920‘s,绚烂的“爵士时代”,人们崇尚奢华叛逆、纵情享乐。

  “穷小伙儿”回到故乡,命运由此发生逆转。在一位年轻编辑的建议下,他振作精神,重新开始打磨手中的长篇小说。坐在家中闷热的阁楼,他拥有了完整的时间来审视自我和构筑情节。漂泊生涯的颓废与自省、对上流社会的艳羡和审视……种种复杂的感情,都在小说里得以发酵与沉淀。

  1920年2月,小说《人间天堂》出版,因传达出鲜活的时代感而一炮而红,第一版在短短几天内售罄。各家杂志竞相发来约稿函,稿酬一路飙升。他按捺不住内心喜悦,马上发电报给曾经毁过婚约的未婚妻:“书卖得好,速来纽约”。4月,婚礼在着名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举行。一夜之间,这位名叫弗朗西斯·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文学新秀名利双收、抱得美人归。

  “这个一年之后口袋里金钱叮当响才娶到那个姑娘的男人,将永远珍视他对有钱阶级的终身的不信任和敌意——不是出于革命者的信念,而是出于农民郁积满怀的愤懑。”

  菲茨杰拉德曾经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段话。这样“郁积满怀的愤懑”,终生贯穿于他的创作过程中。

  1925年出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奠定了菲茨杰拉德在20世纪文学史上的不朽地位,同样流露出这种情感:对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生活保持愤怒和质疑,却又无法克制对这种生活的迷恋。

  左:1925年“the great gatsby”英文首版 右:2013年《了不起的盖茨比》李继宏译版

  菲茨杰拉德幼年时,父亲生意失败,靠给小舅子在杂货铺打工补贴家用。童年虽然温饱无虞,却经常受欺负,这让他从小就对金钱和人际分外敏感。成名后,菲茨杰拉德挥霍无度、纵情享乐,仿佛是对童年苦日子的“报复性消费”。

  但生活很快呈现出残酷面貌:家庭财政入不敷出赤字频现、妻子精神分裂久治不愈、自身酗酒恶习难改……这一切,对菲茨杰拉德的才华是无形的摧残。伴随着“爵士时代”的结束和经济大萧条的来临,读者的口味发生转变,菲茨杰拉德不再是市场的宠儿。为了谋生,他曾和妻子一起移居法国,也曾远走好莱坞发展编剧事业,均告失败。

  1940年12月21日,年仅44岁的菲茨杰拉德死于心脏病突发,遗留一部未竟之作《最后的大亨》。他死前已破产,遗嘱要求举办“最便宜的葬礼”。当时,妻子泽尔达已被送进精神病院4年,葬礼仅有很少的亲友出席,一位女诗人失声痛哭:“这家伙真他妈的可怜。”

  1947年,泽尔达所在的精神病院失火,困在顶楼的她被活活烧死。也是在这一年,美国发生了许多大新闻:总统杜鲁门在国会发表演说,提出“杜鲁门主义”。 国务卿马歇尔在哈佛大学发表演说,提出“马歇尔计划”。

  但对于在新奥尔良市法兰西区圣彼得街632号埋头写作的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来说,世界的喧嚣仿佛与他无关。

  清晨,田纳西推开公寓顶楼的天窗,聆听街车叮铃铃的清脆响声。街车每天从法国区出发,穿过波旁街人声鼎沸的酒吧,开往下九区那条名叫“欲望”的街。在这里,36岁的田纳西·威廉斯完成了《欲望号街车》的创作。(情感文章 www.wenzhangba.com)

  同楼的邻居发现,威廉斯脾气不太好。别人跟他聊天,他都不直视,眼神飘忽不定。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在顶楼孤独创作的威廉斯内心的煎熬:出生于混乱的原生家庭,从小极度缺爱;长大后确认自己的同性恋身份,遭遇主流社会拒斥。

  而埋藏在威廉斯内心最深的隐痛是:他深爱的姐姐萝丝从小患有精神分裂症,由父母主张施行脑部手术后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这对威廉斯是巨大的打击,他一生都无法原谅父母在手术协议书上签字。

  1944年,田纳西·威廉斯写出了带有自传色彩的成名作《玻璃动物园》。这部戏的女主角——跛脚、自闭、敏感的“萝拉”,正是以他的姐姐萝丝为原型。

  后世研究者认为,威廉斯的普利策戏剧奖获奖剧本《欲望号街车》,女主角布兰琪的原型同样来自于萝丝。

  姐姐,是威廉斯内心的一道疤,却也是他最珍贵的缪斯。

  对于创作者来说,故乡可能是最深刻的梦魇,也是最温暖的子宫。

  命运由故乡肇始,童年经验的伤害甜蜜,将在此后的一生中成为灵感的源泉。

  1952年,25岁的加西亚·马尔克斯陪伴母亲乘坐火车回到哥伦比亚北部的海滨小镇阿拉卡塔卡,出售外祖父母的老宅。面对阔别已久的故乡和故居,他做了这样一番描述:

  “我的故乡仍是个尘土飞扬的村庄,到处弥漫着死人的寂寞。昔日不可一世的上校们只好窝在自己的后院悄无声息地死去,惟有最后一棵香蕉树为之作证。还有一群六七十岁的老处女,用下午两点的酷热浸湿她们汗迹斑斑的遮羞布……”

  这场返乡之旅,成为了马尔克斯文学生涯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事件。他意识到,为了弥补失去的时间,为了抵达目光所见废墟与孤寂的本质,他需要一种更加宽阔的视野,因此必须上溯到童年的历史,进入时间,进入外祖父母诞生的瓜希拉省的那些村庄。

  在回程的火车上,他开始向母亲询问外祖父母的事情。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从何处于何时来阿拉卡塔卡的?44年前马尔克斯上校在决斗中不得不杀死的那个人是谁?总之,从哈雷彗星出现的那年开始,哪些人同马尔克斯和伊瓜兰一家共同重建了阿拉卡塔卡?

  回到居住地,他仿佛感受到一种宿命般的、无比急切的愿望:停下手中正在进行的写作,返回外祖父母的出生地,寻找根源的根源。

  第二年,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好友兼同事拉斐尔·埃斯卡洛纳的陪同下,前往巴耶杜帕尔省和瓜希拉省,开始进行更加仔细的探访。他们反方向走过了20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末期命运给长辈们划出的路线,寻找记忆中的村落和地标。

  一天,他们在巴耶杜帕尔省附近一个小村拉巴斯惟一的酒馆喝啤酒的时候,碰到了作曲家利桑德罗·帕切科。帕切科高大健壮,打扮酷似西部牛仔,腰里插着左轮手枪。交谈中,他们意外发现了一段令人震惊的陈年家族血案:马尔克斯的外祖父是杀害帕切科外祖父的凶手。

  45年前,因为斗鸡失败引起的口角,两位“外祖父”在一条小胡同里展开决斗,血案由此发生。但谈起祖辈的陈年往事,利桑德罗·帕切科并不记仇,反而和马尔克斯一见如故,变成了好朋友。他们开着卡车,“喝着热白兰地,吃着半生不熟的羊肉,游玩了三天三夜,以纪念死去的两位外祖父”。

  几天里,他们走过了塞萨尔省和瓜希拉省的许多地方,并特意在巴兰卡斯镇盘桓良久——外祖父们的决斗正是在这里发生的。决斗事件不但直接导致了马尔克斯父母的相识,也是他10岁以前在“鬼魂出没的深宅大院”里童年经验的历史渊源。

  在这次旅行中,加西亚·马尔克斯完成了《百年孤独》撰写工作的野外部分。“马孔多”,这个年少时从祖父那里听来的名字,在脑海中若隐若现,直至清晰浮出水

  面。一切的一切,共同构成了马尔克斯脑海中那个奇幻世界的基础。1967年,历经14年的思考和打磨,他终于完成了长篇小说《百年孤独》。

  1982年,《百年孤独》获得诺贝尔奖,小镇阿拉卡塔卡因此闻名于世。镇长甚至一度想把小镇改名“马孔多”,以带动旅游业,改变本地的贫困面貌。

  浩荡的20世纪,伴随着战争、经济危机、政治运动、技术革命,作家们因各种各样的命运迁徙。但在漂泊中,他们一次次藉由写作,在精神上重返故乡。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的开篇写道: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里雷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马孔多是一个二十户人家的村落,泥巴和芦苇盖成的屋子沿河岸排开,湍急的河水清澈见底,河床里卵石洁白光滑宛如史前巨蛋。世界新生伊始,许多事物还没有名字,提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

  田纳西·威廉斯经由《玻璃动物园》男主角汤姆之口呐喊:

  “我不到月亮上去,我要走得更远——因为时间是两个地方之间最远的距离——不久以后,我因为在鞋盒上写了一首诗就被解雇了。我离开了圣路易斯,我最后一次走下了救火梯。从那时起,我追随父亲的老路,试图从行动中寻求中在空间失去的东西——我到处漫游,城市像枯干的树叶在我身边掠过,那些树枝原是颜色鲜艳的,只不过后来从树枝上脱落下来罢了。我想停留下来,但总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我。它总是突如其来,出其不意。它也许是一段熟悉的乐曲。它也许是一块透明的玻璃——或许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在没有找到伴侣之前,夜间在马路上游荡时,我从一家香水商店灯火通明的橱窗前经过,橱窗里摆满了各种彩色玻璃玩意儿,有颜色雅致的透明玻璃小瓶子,闪烁着零散的虹彩。突然间,我姐姐碰碰我的肩头。我转过身去,望着她的眼睛……哦,罗拉,罗拉,我想把你丢下,但我比原来更忠于你。我掏出一支香烟,我穿过街道,走进一家电影院或是酒吧,我要了杯酒,我和身旁的陌生人说话——任何事情都行,只要你把蜡烛吹灭!——因为当前世界是用闪电照明的,把你的蜡烛吹灭吧!罗拉——这样再见了!”

  菲茨杰拉德死后被安葬在了父亲的故乡——马里兰州。在他和泽尔达共同的墓碑上,刻着《了不起的盖茨比》书中的一句话:

  “于是我们奋力前进,却如同逆水行舟,注定要不停地退回过去。”

  是的,每个漂泊的人身上,都背着一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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