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我跟她儿子睡
接过狗程爸妈给我的三万六红包,我有种进退两难的焦虑感,后来初四初五去了亲戚家拜年,又收到了大包小包各种红包,一趟算下来够我打工时忙活半年的,我这是大过年千里迢迢来人家诈骗无疑了。这种家庭完全超过了我的预期,我一时间还招架不了。狗程的表情一直很淡然,他完全看不出我的窘迫。
我在他家坐了不到半小时,就往卫生间跑,一紧张我就想去厕所,进了卫生间我又一次被刷新了认知,这有20多平了吧,马桶、洗漱台、还有一个大浴缸都隔得很远,这个浴缸看起来就很高档,不像我在上海的,下面经常漏水,上面淋浴有时还出不来热水。一对比,我在上海的出租屋简直就是贫民窟了,狗程是下嫁了,我是高攀了。马桶是智能马桶盖,自动加热的,坐上去很暖和,我只在日本宾馆见到过。我老家都还没有马桶,用水泥砖块堆砌出来的厕所,半夜三更还要打着手电筒跑后院蹲坑如厕,屁股被冻得冰凉。我蹲在马桶上看了一会儿,也不敢按那些指示,害怕按错了引起尴尬。我这些年的经验就是:贫穷和无知都没有关系,知道藏拙就不是傻逼。等我出来时,再一次打量这个偌大的房子,这种装修明明已经尽量低调了,可还是藏不住奢华。我就像是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啥都觉得新鲜。
狗程在餐桌那里摆碗筷,叫我去吃饭,最尴尬的部分来了。桌上摆了热菜冷菜素菜荤菜汤羹主食点心十来个,我们4人坐着可以容纳12人的餐桌,虽然座椅上垫了软垫,我还是坐立难安。他妈妈让我不要拘束,多吃点,我只顾点头说“好好好”、“我自己来”,“谢谢阿姨”、“阿姨手艺真好”。他爸问了一些狗程在医院的事,他简单回应了一下。后来他爸突然把话题转到我身上,问我:“听XX(狗程的名字)说,你写文章的。”我一听预感大事不好,赶紧把嘴里的虾吞了,整理下表情,微笑着说:“就是随便写写。”他爸又问:“是写书吗?在作协里吗?”我靠,虾都要被咳出来了,我尴尬地说:“哈哈不是,是小作者。”难道要把我只卖了几千本的滞销书告诉他老人家吗,想象下如果老爷子问书名叫啥,我说一句:《我们连孤独都不曾拥有》。啊,老爷子问:“啥没有?”我真的可以当场暴毙了,所以说,新人作者出书,没人买不畅销没关系,取个能大大方方报出去的书名,就算成功了一半了,我是没机会了。
空气中迷茫着一丝丝尴尬,老程赶紧把话题转过去,说起了门诊里的一些趣事,没过多久,他妈妈又把话题转到我身上了,确切地说是我家。他妈妈先问我爸妈身体咋样,我说挺好的,又问爸妈在老家忙些什么,这像是在试探我家境一样,老程之前没跟他们说吗,我爸在镇上帮人家打扫卫生,我妈不固定,偶尔打打散工卖苦力。我当然不能这么说,我说的稍微好听点:老头子在镇上厂里上班,老妈是家庭主妇。不过聪明人一听就是一个意思,父亲打工,母亲种地。
气氛又一次尴尬了下来,我感觉到狗程爸妈有点惊讶,跟预期不一致的失落感从眼神中一闪而过,但他们都是经历过大场面有教养的人,给了我不失礼貌的微笑,又劝我多吃点。老程见势立马又把话题岔开,讲了医院里的事,他今天话是真多。
饭吃到一半,聊到了叔叔家的女儿要结婚了,他妈说那个堂妹跟我一样大,也是在武汉读的书,武大的研究生。不知道是不是在旁敲侧击问我的学历,我只是笑了笑。后来两天走亲访友时,我才知道,他这一大家子的年轻一辈,最差学历是985研究生,我这种本渣在学霸圈里原地谢世了。我们村连个研究生都没有,我家族最高学历就是我跟我弟了。差距就这样在我跟老程之间拉开了,其实是在我们出生的那刻就决定了。我看着满屋子的富贵华丽,这里什么都好,可是离我都好远,我有了人生以来第一次强烈的自卑感。
等晚上睡觉时,狗程让我睡他房间,他妈说还是分开睡吧,他妈妈的解释说是当地的习俗,第一次上门还没有结婚的男女不能睡一张床,不吉利,犯冲。老程说都一家人睡什么客房,脸色不好,嘲笑他妈太封建太见外了,我看情况不妙赶紧笑嘻嘻地说:“客房挺好,我今晚就睡那儿了。”他妈妈让我等会儿上楼冲个热水澡。我心想上楼?上什么楼?我靠,楼上还有一层,也是他家的,我再一次哭了。
平时他爸妈都在楼下睡觉,狗程的房间和几个客房都在楼上。他家的客房也好大啊,仿佛住进了五星级酒店,这张床真舒服,应该很值钱吧,台灯也很漂亮,也很值钱吧,就连窗帘都很雅致。唉,有钱人的生活对我这种平凡人来说,满眼看过去都是钱的影子。我躺在狗程家五星级酒店,一切都这么不真实。我突然想到老家那张大红铁床,是父亲前几年去镇上托人做的,一米八宽,是我家最大的一张床。父亲跟我说过,这张床花了一千多块钱,让铁匠打了好久。他还在我面前兴奋地比划着,宽多少,长多少,又敲了敲床上的板,笑着说:“专门给你做的,等你带对象回家,你们就睡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