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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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想起母亲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抛开凡尘俗事得以平静，独享和重温这份酸涩而百味的思念。

　　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而父母的养育之恩深似海。正因于此，我觉得我这辈子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没有报答是终生的愧疚，心里永远都不能平静。

　　母亲离开我们许多年了，一直都想写点什么以此作为哀思和纪念。可是几次提笔却又几次搁下，每次提笔都是心如刀绞，泪眼模糊而不能继续。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母亲不仅要日以继夜地劳动，还要长期挨饿坚持做事。记得那是一九五八年前后的事，我那时还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因为母亲舍得吃苦，生产队就让她担任妇女队长。已经四十多岁的她每天天还没亮就要带领大伙出工，到很远的地方去开荒种地以增产粮食。栽水稻的时候她就拖着一双被裹成粽子一样的小脚整天浸在烂泥里泡。一身疾病也全然顾不上，一心听从领导的召唤，把生产搞上去，把粮食抓起了，因为只有这样人们才能少挨饿。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吃食堂，能劳动的大人更多的时候是在工地上吃饭，由做饭的伙计送去。我们各家的孩子大的小的每天老早就守在路边，看见送饭的路过就赶紧跟上，像跟屁虫一样跟着跑许多路。当我们的母亲手捧到饭碗时，全部“奉献”给了自己的孩子，劳动了老半天的大人只能望眼欲穿，等收工回家再在自家的菜园里弄些青菜用白水煮熟来充饥。

　　父亲身体不好，我们兄妹又都很小，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落在母亲身上。有一次她带着我们兄妹仨到东边山上去砍柴。山很高，路很陡，母亲在山上砍柴，让我和哥姐在山下拉柴。不料，砍着砍着，母亲突然从老高的悬崖上滚下了溪涧。母亲全身摔伤，头也让尖石头戳破了一个老大的窟窿。母亲当时就不省人事，我和哥姐都吓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一直不停的哭。过了许久，母亲才慢慢醒来，自己用头巾堵住流血不止的窟窿，迈着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挪地往家走。而我们，却只能含泪跟在后面，什么都帮忙不上，就像被雨淋透了的雏鸡偎依母娘一样随之……现在想起这些往事就如花针穿心一样难过。

　　母亲一生坎坷，很小就跟外公外婆下地劳动。外婆生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在旧社会，由于重男轻女，儿子是要多读书传宗接代的。这样一来，就只有女儿才能帮助父母分担家里里里里外外的事务。

　　母亲一共生了十个孩子，头七个都因生病没钱医治而夭折。后来母亲告诉我们，有的夭折时长得与她一样高。可以想象当年母亲承受了多大的打击啊。最后留下我和一哥一姐。

　　母亲活到七十六岁去世，现在回忆起母亲能从那么艰难中熬过来，全凭她勤劳善良、待人宽厚的美德。记得她晚年时候，总是有许多人围着她转，年轻人和老年人都有，尤其是孤寡老人，因为她总能变着法的给人弄些虚罕的东西吃。不管是谁，只要跟她说想吃什么她就倾其所有，又吃又拿，直到满足为止，这样人家高兴自己也开心。

　　母亲是因为脑溢血离开我们的，前后不到三个小时。离世前，她还在自己的裤兜里放了几颗糖准备留给我女儿——她的外甥女回家吃。在她的脑子里时刻都是要给好东西留给其他人吃，却从来不曾想给自己留一点。她对别人好，别人也对她好，街坊邻居送来好吃的东西，她就留着让我们的孩子享用。

　　母亲有时也来我家住一两天，她送一只母鸡让我养，说母鸡下蛋了可以换点油盐啊。她来时我煮两个鸡蛋让她吃，结果还挨顿骂。她心里时刻都是挂记着我们。在我儿子六岁时，母亲把他搂在怀里说：“嗯，我要是还能活六年我儿就有这么高。”她的手做了一个比试。你说有些事也真就有那么怪，正好六年，在我儿子十二岁时母亲真的撒手离我们而去。

　　在母亲晚年时我也曾这样想到过，母亲迟早是要离开的。那时我们兄妹的负担都很重﹐确实没有做到尽孝的责任，这便成了我们终身的遗憾。每次看到母亲苍老的面容和衰竭的身体却无能为力，内心感到非常纠结。她每次来我家时我都跟她睡在一块，睡觉时我搂着她一双小脚，心里在问自己这样幸福的光景还能有多少？其实，母亲这双脚在小时候经过缠足，五个脚趾就有四个被包扎挤压断在脚掌下面，无论怎么洗都有臭味。说实在的，这要是换成别人打死我也不会。那时我心里只觉得这样靠近母亲的机会拥有一次就是一次幸福。

　　母亲一辈子经历磨难种种，直到临终前都没有终止劳累。她对我们的爱和希望是那么情真刻骨，使人难以忘怀。她健在的时候，除了每天要为生活而不停地劳累外，还要呕心沥血为我们操心，直到临终的那一刻，她劳累了一天竟然还没吃上一点饿肚闭上了眼睛……

　　天底下也只有父母亲能为自己的儿女这样舍命，今生欠父母的太多！

　　母亲已离开我们许多年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我最想念母亲的时刻，那些有母亲呵护时的日子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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