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爱情故事（上）
文：榴芒鹿 图：陈晓恒
01
对于李林来说，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和叶紫的第一次遇见，地点很特殊，所有人都觉得，那不是会产生爱情的地方。
李林是中央电视台一档普法栏目剧的摄像师，每天扛着笨重的机器奔波于全国各大监狱、刑事案件的案发现场，面对形形色色的犯罪人群，对于李林来讲，镜头里出现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能够把他们拍摄的唯美和艺术，因为这是自己的工作。
2009年，栏目组接到东北某省女子监狱提交的采访申请，李林看着编导拟定的厚厚的一沓拍摄计划，无奈的翻了几下，随手就撇到了沙发上，拿起电话拨通了莎莎的电话。
莎莎是自己维持关系比较长的一个女朋友，忍受着他每年无止境的出差。
接到李林的电话，莎莎很快的就赶到李林家。一进门，一抬脚把脚上的凉鞋甩的远远的，然后就开始脱衣服，半袖、短裤、胸罩就像落叶一样从她的身上掉下。
“脱衣舞”表演完毕，莎莎回头冲着李林挑逗的一眨眼，人就钻进了卧室。
坐在沙发上的李林戏谑的一笑，然后起身也进了卧室，里面很快就传来男欢女爱的交响曲。
激情过后，李林抚摸着莎莎光滑细腻的脊背，努力酝酿着，准备再来一次“震颤”。可就在这时，莎莎慵懒的说了一句话：“李林，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李林缩回手，从床头拿起一根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你这个没线的风筝怎么想起落在我这棵树上了？”
“累了，难道你不累吗？”
“烫着你！”
李林顺势收回胳膊，然后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我想想吧，这几天要去东北做个节目。”
莎莎很麻利的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想好了，回来给我电话！”
莎莎的声音略带哽咽。
02
一个炎热的午后，李林走出机场，一上车，脏话脱口而出：“妈的，东北也这么热！”
他的粗俗让前排的民警都回头看了他一眼，同行的编导小杜悄悄的怼了一下李林，李林瞪了她一眼：“你丫不热啊？热就别端着！”
说完就把墨镜戴上，整个身体往后一倾：“我睡会儿，到地方叫我！空调开大点！”车里一阵沉默。
车一直开到监狱里头，司机的一个刹车，车停在监狱的教学楼前，李林摘下墨镜，打开车门，蹦了下来，面他用眼睛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李林的职业病，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都会他那双敏锐的眼睛迅速捕捉拍摄的最佳角度以及最美景致。
李林还沉浸在“扫描”中时，身边的小杜再次怼了一下他，李林回过神儿来才发现，刚才车上的民警之一正在和他说话：“李老师，您先上楼歇会儿，然后我带您四处看看。”
李林点点头，回身就去拿自己的摄像机。
他刚把机器从车里拿下来，那个民警就赶忙上前：“李老师，这个不用您拿，我们给您配了个助手让她拿吧。”
李林一耸肩，点点头，就把机器放在了地上。
稍等一会儿，李林就看见一个身影着急的从教学楼的楼梯上飞奔而下，冲到门外和李林擦肩而过，她直奔着和自己说话的那个民警过去：“报告赵科长，刚才楼上有点事耽误了，我现在要干什么？”
“行了，行了，以后麻利点儿，帮着李老师把机器拿到四楼去！”
李林听见赵科长如是说。
“嗯！”
没有任何反抗的回答之后，一个身影再次和自己擦肩而过，紧接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拿着他放在地上的机器，费力的往楼上走去。
李林的那台机器带着架子至少有将近三十斤，平时自己拿着上楼下楼都有点沉，更何况现在是一个女孩子，而且根据自己长年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这个女孩的体重不过也就90多斤而已。
显然，自己的机器对于她来说有点超负荷了，但是，她却一直在坚持着。她双手死死的握着装机器的袋子，努力不让袋子着地，双脚费力的往前挪着。
走几步后，她会向上使一下劲儿，然后把袋子提到一个胳膊上，另外一只手帮忙抓紧袋子，这样挪几步后，她再把袋子窜下来，恢复到两手提拉的姿势，再向前挪几步。
李林心里是十分迫切的想上前去帮忙的，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李林却在远远的观望着。
其实，李林是想看看这个女孩到底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就在李林在默默观察的时候，不知哪个楼层传来一声呼唤声：“叶紫，你在哪了？叶紫……”
听见呼喊的声音，女孩急忙回答：“这儿了，马上就上来！”
可能是出于着急，女孩竟然忘了手里提的重物，她抬腿就想跑，但是手里的机器却给了她一个相反的力，让她整个身体往后倾，眼看着女孩就要后仰着摔倒。
李林马上飞奔而去，就在女孩就要坐在楼梯上的时候，一把扶住她，然后他把机器从女孩手里接了过来，女孩抬头看了一下李林。
李林也才清楚的看清楚女孩：不算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但是确实很文静，大大的眼睛隐藏在一副黑边眼镜下面，稍微有点趴的鼻梁，嘴巴很小，因为是服刑人员的身份，完全素颜的她看起来竟然显得很清纯。
“清纯”李林为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看着突然露出笑容的李林，女孩一下子变得措手不及，远处不明事由的赵科长见此状，急忙跑了过来：“叶紫，你怎么回事儿？这楼梯上有监控呢？怎么回事儿？”
“我……”
女孩满脸通红，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林把话接了过来：“赵科长，我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我也不是第一天进监狱做节目。你找这么个人拿我的机器，她能拿动吗？我要不扶着点，这连人带机器都给滚下楼去，我这机器可不是两三万的事情，要是有个闪失，你们监狱赔吗？”
李林说完，拿起袋子就上楼了，在转弯的时候，他看见赵科长狠狠的瞪了女孩一眼。
在赵科长办公室讨论节目制作的过程中，李林不断的听见外面的走廊里有人喊“叶紫”这个名字，每次呼喊过后都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会又一个身影像闪电般闪过。
“叶紫，她叫叶紫。”李林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一下。
之后整整一个下午，李林在赵科长的带领下参观了整个监狱，期间，有好几次，李林都想张嘴询问一下叶紫的情况。
但是，每次他都把话咽了下去。
晚上，李林躺在床上，莫名他竟然想到了叶紫，想起她那副又大又难看的眼镜还有拎着机器瘦弱的背影。
他感觉，心里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感到自己的不对劲儿，他使劲摇摇头：“一个犯人，我想她干嘛？摸不着碰不得的！”
李林把双手背到脑后，他想起了莎莎提起结婚的事情还有莎莎那勾魂的眼神儿，想着想着，他似乎感到莎莎就在自己眼前，跨坐在自己身上，搔首弄姿。
一闪神儿，叶紫那瘦弱的背影又浮现出来。
李林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他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敲开隔壁的房门，小杜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林就走了进去。
03
“李林，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毛病，人家的房间，说进就进！”小杜不满意的抗议着。
“正经儿事儿，我想加期节目！”李林坐在沙发上，拿起小杜的零食吃了起来。
“加期节目？加谁？”小杜慌忙扯下脸上的面膜。
“叶紫！”
“叶紫？谁是叶紫？干嘛的？”
“今天拿机器的那个女孩子？”
“她？李林，你怎么想的？泡妞泡监狱里了？”小杜急忙坐到李林旁边。
“泡什么妞儿？我好奇！不在编制之内，做了也不会播，就是你假装采访她一下，我真好奇，这个忙你帮不帮？”
李林放下手里的零食。“不帮的话，我明天就给晓东打电话，让他过来帮我，反正他正休假呢！”
“你走，赶快从我眼前消失！”小杜生气的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拽起李林，把他往门外推。
第二天，李林和小杜以挖掘新素材为由，得到一次单独和叶紫相处的机会。
听李林他们介绍完来意之后，叶紫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她起身离开办公室，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判决书，她把判决书交给小杜。
小杜接过判决书认真的看了起来，叶紫则拿着一把喷壶，仔细的给窗台上的花浇水。
那天的阳光特别的好，透过玻璃折射的叶紫身上，李林远远的看着叶紫，她周身都被阳光包围着，而她脸上平静而又祥和，嘴角微微上扬，全神贯注的摆弄着面前的那盆花，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不前，“清纯”这个词再次闪进李林的脑海。
直到小杜再次怼了李林一下，停止的时间才继续向前推进。
看着小杜兴奋的表情，李林知道这一定是一个让她感兴趣的案件，小杜把叶紫的判决书递给李林，他没有接，他起身离开，小杜紧跟着也出来了：“李大林，我觉得你不干记者简直就是一种浪费，你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敏，这期节目我加定了，我马上就给台里打报告！”
小杜说完就开始翻电话，被李林一把拽住：“说说什么案子！”小杜长长的叹了口气：“16岁的叶紫被一个混蛋在东四胡同强奸，半年之后，叶紫无意间又遇见那个混蛋，小姑娘偷偷的跟踪他，几天后，叶紫用刀捅死了那个混蛋后去公安局自首。”
“东四胡同？北京？那她怎么在这儿呆着？”李林奇怪的问。
“叶紫是去北京串亲戚，结果出了这么档子事，出事之后，叶紫死活不肯离开北京，估计那时候她就是想找到那个混蛋。她户口在东北，北京不留外地人服刑，你不知道吗？”
小杜说完又要拿起电话，但这次又被李林阻止：“杜，我昨天说过了，这个不能做成节目，就是私下的一个采访！”
“为什么不？你知不知道，叶紫的这种遭遇最能引起大众的同情，这个节目一定会做好的，她的案例比其他几个的都好，我想做！”
小杜再次拿起电话，结果这次电话被李林抢到手里：“杜，如果你想做这次节目，狱方一定会配合你，也一定会让叶紫接受采访。但是这对她意味着什么？”
“过去的种种经历都要被重新翻出来，她又要身临其境的去回忆，然后再用自己的语言讲述出来，对叶紫来说这无疑又是一次伤害。为什么叶紫一句话都没有对我们说，而是给我们看她的判决书？为什么？因为她讲不出口！杜，我现在都后悔！后悔我他妈怎么这么好奇！我们已经在伤害她了！”
李林说完，颓然的靠站椅子上。
“瞅你丫那揍性！”小杜撇下一句脏话后，愤然离开。
小杜走后，李林右手握拳狠狠的捶了自己几下。起身准备离开，一抬头，他发现叶紫正站在门口看着她。李林尴尬的笑了笑：“那个，你……”
叶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李林鞠了一躬，然后就跑开了。
接下来将近半个月的采访中，李林再也没有看到叶紫，有时候就在一座楼里，他也能听见此起彼伏呼喊叶紫的声音，但是就是没有再见面。
04
一下飞机，李林看到来接机的莎莎，这让他感到非常意外。
这么多年来，这是莎莎第一次接机。
李林知道，就像飞机降落一样，自己又回到了人间，既然是人间就要过人的生活。李林揽过莎莎，两人向停车场走去。
回家途中，莎莎开车，两个都沉默不语。车到了李林家楼下，莎莎把头转向李林：“要我上去吗？”
说完李林就先走了，莎莎像被电击了一样，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睛使劲眨了眨，竟然又流下了眼泪。
两人的婚期定在年底，半年多的时间，莎莎就像一个贤妻良母一样，为了婚礼四处奔波，而李林呢？他负责发呆。
他经常坐在沙发上，一发呆就是好久，他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反正就是发呆。
其实，他明白，偶尔，叶紫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也正是因为偶尔，他爱上了发呆，因为只有发呆的时候，叶紫才会出现。
面对这种情况，李林是无奈的，因为叶紫太特殊了，她是一个犯人，他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还有一周，李林和莎莎就要举行婚礼。两人约好今天去民政局把结婚证办了。
早上，李林被一阵电话声吵醒，他以为是莎莎着急了，慵懒的接过电话：“着急了吗？我才起来，要不你过来等我吧？”
但是，电话里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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