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檠公堂,连着那被拆零了的乡愁 | 金玉明

2018-06-11 09:00:07 作者:<span id="js 来源:朝花时文 阅读:载入中…

檠公堂,连着那被拆零了的乡愁 | 金玉明

  文/金玉明

  檠公堂在方圆几十公里是很有名的。小时候走到镇上,被问哪里来的,只要说是檠公堂的人,问者总会投来羡慕的眼光

  檠公堂是一个三进四合院式建筑,黑瓦的屋顶青砖的墙,可谓屋舍俨然、错落有致。听老爸说,徐家在清朝中期出了个状元,在外省做大官,衣锦还乡,仿京城里的四合院,造了这个村子,还在四周挖成一条护城河,南叫迎熏河,东称望瀛河。我小时候,北边和西边已经没有河的痕迹了。我妈说,大跃进那些年填掉了,但北边得胜河的名称,因为有“得胜泥高地”的留存,还在口口相传着。这个泥高地是当年挖河时集中堆在一起的,在我小时候,那里已经看不出比旁边的地高多少了,只是作为一个地名延承下来。西边河的名称,当年老爸翻了好多书也没找到。老爸是村里学历最高的人,大家都叫他老师,他不知道,也就真的没有答案了。

  村子里的人家几乎都姓徐,应该都是檠公的后人。像我们这样非徐姓的只有几家,在这里不成气候我家是怎么过来的?老爸说,我家祖籍在徐州彭城,他的爷爷辈一路逃荒到了村外,1949年后在西厢房分得一间,就这样安顿下来。

  这座大宅子全盛时是极为风光的。我小时候,它已被“文革”革掉了很多木雕石刻,但依然随处可见奢华特别是几乎每条正梁上都有栩栩如生雕刻小孩子调皮,趁大人不在,架一把木扶梯爬上去,揩掉厚厚的灰尘,看清楚刻的到底是老爷头还是梅花牡丹。那些窗扇,都是刻着花草人物的。我们住的这间西厢房的窗户,刻的是《西厢记》里的故事,我爸曾讲给我们听过,这可能是我最早接触这部古典名著了。这样的窗扇总让人感觉中看不中用,特别在冬天透风,西北风呼呼而来,在家里几乎无处可遁,有了点钱后,遂改做成木框玻璃的窗,既透光又挡风。现在想想,多可惜,那些当作木柴烧掉的窗扇可都是古董

  听爸爸说,徐家顶梁柱檠公也就是因为这个檠公堂而被问罪。他兴师动众造个威风凛凛的广梁大门也就算了,竟敢大胆建了这种占三间房开面、两侧有影壁的类似王府的大门。虽说当时皇上器重,赐他一个“檠”字,把徐青改名徐檠,但一个五品官居然在自家建皇家宗室所用的王府大门,胆子也不免太大了些。我的记忆里,整个檠公堂建筑一直保存得比较完整的就是这座大门,我只记得它只剩一前一后两根高高的木门槛,其余没啥痕迹了,据说,这惨败相,是当时檠公遇难时他的家人自纠自救结果,从此再也未敢修缮。

  檠公堂鼎盛时期,前后左右有大大小小200多间房子。据徐家老人说,想当年大兴土木18年,一个木匠学徒进来,出去就是一个大师傅了。揽活时只要说在檠公堂干过,东家就信服。有一个佐证——檠公堂东南三里有个连家宅,是檠公堂的缩小版,造房子的这帮人,大多是檠公堂完工后过去的,那雕梁画栋、斗拱榫卯、清水砖墙,做得可以与檠公堂一比。连家宅的主人是檠公的大女婿,中过举人,在老丈人提携下官至七品,因此,檠公是不会计较他颇有些肆无忌惮的仿制。再往后,民国时仿照檠公堂而建的潘宅,除了外形与之有些像,便再也看不到精妙的雕刻和精细的泥工活了。

  1986年我从师范大学毕业,回乡子承父业教师,有机会翻阅乡志。檠公是乡志里很浓重的一笔。他有五子二女,长子一直跟着他宦海沉浮,归根在皖南,据说家族的那一脉在皖南建宅邸置田地发展得很好。其余四个儿子按照东南西北各占檠公堂四分之一,我们习惯称呼他们为东房、南房、北房、西房,如称东房女主人为东房奶奶,管南房两个儿子叫南房大爷叔、南房小爷叔,以示区分。西房据说在上海解放前搬走了,一说是去了香港,一说是在澳洲,反正没有再见到。他们的房子在解放初期被政府分给了包括我爷爷家在内的几家异姓。上世纪80年代初,我爸妈决心在已拆除的西厢房边房旁的自家自留地里建了两间平顶房,三年后再在上面加层,建成两上两下楼房,一度最穷的我家,居然成了檠公堂里最早建楼房的人家。

  记得当时檠公堂的内院阴森森的,东西两侧的上方放满了一排牌子。我爸说,那是徐家祖宗的灵牌。什么叫灵牌?我不懂,但仰头看见,总让我害怕,所以,一般我不会独自走进内院。有一次,我们一帮小孩玩得特别嗨,南房的外孙胆大,爬上去掏鸟蛋,把西侧的一排灵牌都撞翻下来。我们惊慌失措,还好北房的老根正好经过,他似乎知道牌位的长幼尊卑之序,把它们一一排好。过了好几天也没大人追究这件事,我们一帮小家伙才放下心来,躲过了家里一顿棒打。

  北房前面的正房早已拆了,据说那是整个檠公堂最好的建筑。好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但看到还保存着的东西两间耳房,就可以略知一二。光五根大梁就都是楠木的。西耳房后面的那口水井是不敢靠近的,小时候只要有哪个调皮鬼在大家玩在兴头上喊一声“黄苗仙来了”,保准所有孩子都逃回家去。“黄苗仙”就是北房的老太太,她老公逛窑子被“仙人跳”,把家财拱手送了出去,老太一急投井自尽。所以,徐家三房里,北房香火最弱,传下来只有老根一家,即便东房被划了地主成分处境也没有他们惨。倒是南房一脉里,两代三人当兵,退伍后都在乡里村里做事

  我爸常说,别看北房当时得的家产多、最气派,但慢慢都散尽了,怎么比得上倒座房的南房?在我上大学的几年,檠公堂徐姓各家都开始一窝蜂建楼房,于是,用了18年建造、保存近200年的三进大院,只用了三四年就拆了。当时檠公堂又热闹了一阵子,一些从苏北、浙东南赶来的商贩,与徐家商谈购买旧木梁、雕花窗棂门当户对和拆下来的青砖黑瓦。南房文祥家屋檐下的一个垂莲柱加额坊就卖了50元,东房建国家的一根大梁卖了1000元。1000元在当时是什么概念?可以造一上一下的新楼房,我爸任中学语文教师时工资也只有每月21.5元。

  只有老根家的三间老房子,到现在还在那边。只是当年他父亲把几根值钱的梁卸下来卖了,换上水泥梁,从我家楼上的北窗望去,唯有外形还依稀有些檠公堂原有的古朴韵味。几年前我去山西,看过大红大紫的乔家大院,想想当年檠公堂,心里着实唏嘘

  (本文刊于2018年6月10日解放日报朝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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