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两次，砸坏了别人的鸡蛋
好报美好生活的方法论不是我站在“鸡蛋”的立场上，而是“鸡蛋”站在了我的立场上
1
日本畅销书作家村上春树曾说：“在石头和鸡蛋之间，我永远选择站在鸡蛋的立场上。”
这是我给一位朋友讲述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小事后，他告诉我这句话的。
这件小事是关于鸡蛋的。或者可称为“鸡蛋的立场”。
2
我最近住在龙潭，福建宁德群山中一个古村，修缮我认领的老房子。
龙潭村
住在村里，与城里不同的是，我需要抢在卖菜的乡村大篷车来村子时，赶紧去买菜。否则没菜做饭。
那天中午，下着大雨。我听到大篷车进村叫卖了。赶紧打伞出去买菜。
大篷车上有个大西瓜。我想买下它。
我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去搬动西瓜。
结果西瓜滚动，砰地一声，掉了下来。
正好掉在下层搁板的一筐鸡蛋里！！！
一两百只鸡蛋，至少一半，粉碎了。
卖菜小伙看到，走过来，一脸懵逼。他挪开鸡蛋筐，车上碎鸡蛋黄和蛋液逆流成河！
3
我内心责怪自己手欠，对小伙说：“抱歉啊，数数吧，砸坏多少个。我来赔。”
小伙没了主意，抱着整筐鸡蛋去坐在小板凳上收银的老太太那里，或许是他妈。
老太太看了下筐子，沉吟了一下，抬脸对我说：“这样吧，不数了，你就直接赔个数吧。”
我想也是，不必那么麻烦。多估算一些也没关系，反正是我的失误导致的损失，多赔一点，我认。
4
我等着老太太报一个数字，看是50元，还是100元。我且看看这个数字会不会离谱。
老太太说：“你赔20元吧。”
我说：“这么多鸡蛋，损失不止20吧！”
老太太说：“如果是故意的，就按损失赔。你不是故意的。”
这话我听了感动，也有点蒙。我不知道实际损失到底怎么计算，20元显然代表不了他们的实际损失，但多少才是实际损失，我也说不上来。
拎了我要的西瓜、香蕉、肉、豆腐、蘑菇等物结账时，老太太一项项称重，在计算器上算出数字。最后，叠加出总数，然后告诉我：“你总共给我45元吧。”
我更是有点蒙了，反复确认：“45元？赔偿费呢？计算了吗？”
她说：“计算了。”
“包括赔偿费，一共就45元吗？”
“是的。”
我掏出50元给她，说：“不用找了。”
然而，她掏出5元来，很坚决地递给我。
我转身离开之际，总感觉是自己占了便宜。心里想：这样淳朴的人，如今竟然还存在着！
后来又有点担心，不知道到底是老太太本性淳朴，还是她也搞蒙了，一时心乱，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蒙受了多少损失。
龙潭村。本图摄影：山山
5
这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我在读高一，骑自行车穿过一个农贸市场的门口，那里人多，拥挤，我骑车穿行时，无意碰到了一个卖菜的篮子。里面的一二十只鸡蛋滚到了地上。
当时我是个穷学生。遇到这样的事，立马就蒙了，为即将到来的赔偿纠结感到紧张，因为说实在的，那时我口袋里根本没钱。
我停下车，向卖鸡蛋的老太太道歉，看着她清理地上破碎的鸡蛋，我手足无措，等着她提索赔的要求。
结果，她说：“你还是个学生，算了，你走吧，不要你赔了。”
6
当时我如获特赦，感激涕零地向老太太道别。
那份感激之情，后来转化成一篇文章，还发表到一家杂志上。杂志和文章都找不着了。但前些时清理东西，无意间我翻出杂志社寄给我的文章发表纪念册，一看那个标题《穿过那条巷》，立马记起文章的内容，记起许多年前闯的祸，记起老太太的宽宏给我当时幼小的心灵带来的温暖。
看看纪念册日期，已足有25年了！而那种陌生人的善意激起的温暖，到现在还能感受到。即使今后的岁月中，无数次面对人情的冷漠和黑暗，我仍旧相信，人性中有善良的本色。
而时隔许多年之后，竟然再次感受到这种由“鸡蛋”引起的温暖。
7
其实，回到屋内，回顾卖菜车上砸碎老太太鸡蛋的经过，我感觉到，无论怎么说，我给的赔偿太少了，远不足以抵上老太太的损失。我想，无论她是出于真正的善意，还是一时搞蒙，都不应该让她承担这种损失，毕竟，她的生活是不易的。
我打算第二天再去买一次菜，并借机向她提出再补作一些赔偿。第二天，菜车来到村子里，我过去了。
小伙子看到我后，露出了腼腆的笑。我对他说：“昨天我的赔偿太少，我给你们再赔点钱吧。”
结果他说：“不不不，我妈昨天说了，你不是故意的，她觉得不应该要你的赔偿！”
我的天，这样的逻辑，在这个时代，实在罕见。她一个开大篷车在乡间卖菜的老太太，赚钱是艰难的，显然不会多么富有，却如此大度！
走到老太太跟前准备结账时，我说：“我还是应该再赔你些鸡蛋钱！”
“不不不，不能要！”她态度非常坚决，她的理由，就是她儿子讲的理由：“你不是故意的，不能让你赔。”
看她那么坚决，我想就不必再过于坚持了吧。于是结账，道谢，离开。但我内心也为再次确认了这份善意，感觉到很温暖。
8
我想起了村上春树关于“我永远站在鸡蛋的立场上”的话。这句话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但也体现出强者对弱者的怜悯感。
正因为如此，“永远站在鸡蛋的立场上”才显得可贵。
然而，这两次却是“鸡蛋”站在了我的立场上。这让我感觉到的是“鸡蛋”的高大。
当一个农村老太太，只因对方犯错并非故意，就不计较并且放弃损失赔偿时，这何止是一种美德，其实是一种强大。
这是我从这位农村老太太身上学到的一课。
感谢我生命里遇到的这两位老太太，让我从她们身上见识了人性的高贵，并将温暖的种子留在了我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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