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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试探

2018-09-02 09:40:23 作者:程宇瀚 来源:知识窗 阅读:载入中…

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试探

  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试探

  1

  中考完的夏天,我脱去校服,换上自己满意的一套风衣,站在家门口对一脸惊愕母亲说,我闯荡江湖去也。

  那时,我十五岁,中规中矩过了十五年,青春是一笔轻描淡写的浓缩。世界在我眼中如此迷人,是教室窗外无法企及的万家灯火,像是长久居于蛹中的蝴蝶忽然悸动,我急于探出那柔嫩的触手。

  当得知这所谓的闯荡江湖,不过是在一家商场里打暑假工时,母亲扑哧笑开,默许了我的心血来潮

  工资不高,作为临时售货员,我的日薪只有三十元,带领我的高哥是正式工,他年龄大我一轮,而日薪仅高我五元。我们负责兜售的货品是英语学习点读机,就是电视上那种宣称哪里不会点哪里的机器。这种华而不实的学习工具非常昂贵,但在望子成龙家长眼中,它承载着他们无处寄托希望

  一开始,每当有看起来并不富裕的家长,在我们的忽悠下小心翼翼点出一沓钞票,让两眼闪光孩子抱走一台点读机时,我会没来由地感到愧疚。每当这时,见怪不怪的高哥总会冷冰冰地说一句“慢慢你就习惯了”,然后把眼皮沉回手机游戏之中。

  午间,我和高哥轮流有一个小时午饭时间。我通常在商场里的面馆解决,因此不出半小时就能回柜台替换高哥,给他充足的一个半小时用于消失一段时间。有一次,家里宴请客人,我按照母亲叮嘱,回家吃饭,一通狼吞虎咽,总算是满打满算一个小时赶回了商场。

  刚进门,就听见高哥刺耳责备:“今天怎么磨叽了那么久!”我懵在原地,看着眼前我每天都谦让半小时的同事陌生汹涌地袭来。哪怕我是一名单纯的学生,也毫不妨碍这个喜怒无常的人,把对抗世界的精明,用在我的身上。

  这份对世界最初的试探,结束于我在两周后的辞职。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探险故事,没有什么戏剧性幡然醒悟,不过是在感受了何谓冷漠之后,为自己提前预习成人世界的残酷打开了一个缺口

  2

  2012年6月22日深夜10点,成为无数青年人生分水岭,在这个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夜晚,鲜艳目的高考分数,划就每个高考生从今往后的人生半径。

  彼时,我握着不痛不痒的分数,垂手站在窗前,看着没有悲伤城市夜幕之下平静如水,特别期望瑞林能即刻出现,给予我方向力量

  我高中学校坐落在县城城郊,每个文科班能有十人挣扎本科线已是值得欢欣鼓舞的战绩,低矮破旧教学楼,与我们颓然的青春形成讽刺映衬兵荒马乱年月里,瑞林每天都要雷打不动地从批发市场抱回一箱零食,以略低于小卖部价格面向全班出售。

  瑞林的学习成绩惨不忍睹性格比较浮躁,早已放弃升学打算,并一点点为自己积累提前进入大千世界资本。终于,在攒够足额的费用后,这个少年办理了退学手续,远赴非洲投奔身为包工头的哥哥。

  我既无他的鲁莽,又无他的勇气,甚至为自己的人生进行决断都显得踌躇不前。面对志愿指南里漫天缭乱的专业代号父亲表示我已到了能为自己人生负责的年纪,便徐徐退到幕后。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役,从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会在试卷选择ABCD的我,就此被推到与世界正面交锋的前线,把握自己以后的形态。这也是一段瑰丽四射、永生难忘日子,我为自己做了性格测试,查询每个专业的就业前景,向无数长辈寻求意见紧张中夹带着欢欣期待十年寒窗之后更加波澜壮阔的人生。

  这是一场更加激烈的人生试探。

  最终敲定心仪的大学后,我特意乘车去了那所校园逛了逛,想用惊鸿一瞥为最终成果摁下确定键。站在暑期宁静的湖边,我分明感觉自己的躯体骨骼正在完成最后一次拔节生长

  3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刚子筹备暑期补习班时,那大步流星踌躇满志样子

  大一下学期,一张街头小广告引起了刚子的注意,那是一家教育机构发布的“英雄帖”,诚征有梦想、有能力大学生合办暑期补习班。一直按部就班的刚子,如同心火被点燃,热气腾腾地跟机构迅速达成意向,用五千元押金换来了“区域负责人”的头衔,踏上了首次创业征程

  那段时间,刚子与从前是截然不同状态招聘兼职老师制作招生传單,策划课程方案忙碌,但也熠熠生辉。按照他的设想,补习班招够五十名学生,就能轻松赚得人生第一桶金。

  少年世界初相逢,总能迸裂出动人火花

  暑假即将过半的时候,刚子发了条朋友圈:第一次品尝到世界的残酷,接下来的大学时光要好养精蓄锐

  刚子的初次创业失败了,每天坐在闷热的遮阳伞中长达十二个小时,报名者寥寥无几,招聘的兼职老师一哄而散,五千元押金也打了水漂

  新学期返校后,对于暑期里的重挫,我和刚子默契地选择避而不谈。二十岁出头的我们,逐渐开始适应这世界的云谲波诡,淡定值慢慢上升。

  只是,刚子身上浮着的那股傲气突然消失,剪短头发,戴上黑框眼镜,做回了一名安静的学生。

  想要翩翩起舞,奈何降临尘土羽翼未丰的蝴蝶,重新回到了蛹里。

  4

  如今,我没有从事与所学专业相关的工作,刚子考上了重点大学的研究生,瑞林有了自己的小公司同时正在参加本科自考。

  这一路,谈谈不上成功与否,不过是在得失之间,与自己达成和解。在我们告别学生身份,与世界正面交锋的年纪,最怀念的,还是当初跃跃欲试的自己。那些最初的试探没有演变成一种走向,但是有生之年欣喜相逢,每一次成长都有来路,每一个故事都有因果

  时至今日,我喜欢年轻人在面对一群老江湖时略显笨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的样子;我喜欢年轻人刚刚进入职场,因为一份策划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仍能调亮台灯伏案修改的样子;我喜欢看年轻人梦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并敢于去做时,那种气吞寰宇的样子。

  那些年,我们如同一颗剥壳鸡蛋,被投掷在碎石路上,疼痛难忍,但弹性依旧。初出茅庐真是一个动人的词语,我们所散发出的蓬勃朝气芬芳扑鼻,摁也摁不住,叫也叫不停。

  诗人张枣说:“只要想起一生后悔事情梅花便落满了南山。”还好,当我们渐渐对世界不再感到好奇的时候,还有一份最初的试探可供怀念。只要想起曾经想持剑屠龙的豪情,想起当初的那份紧张忐忑,便不忍辜负时光里的少年,于是永远保持着难能可贵新鲜度,在人生下半程继续光彩依旧、兴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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