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部电影和七吨的多兰
“十六岁那年,他杀了他妈妈。”
两年后他完成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他成了会让所有十九岁且热爱着电影的少年感到慌张的那种人。慌张的想,如果我们在同等年纪没有多兰一般的才华,我们还能实现我们的电影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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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我妈妈》是多兰十六岁写的剧本,十七岁开始拍摄这部长片的时候,主人公于贝尔就是过去的多兰,尚可想象一个十六岁少年的世界,那里有一个半敞开着的大门,母亲和亲情就像虚挂在门上的锁,挡在了少年反叛意识觉醒的面前。
《我杀了我妈妈》
难以沟通的语句、被撞破的同性恋情、对亲情的束缚......这些令于贝尔越发的感到喘不上气,于是基于这一切之上的争吵和矛盾爆发,他推开了家庭那扇门。
“人们爱自己的母亲,不由自主,直到最后分离的时候才发现这种情感已深入骨髓。”
——莫泊桑
这世界上的有些人总是会比另一些人更深刻的感受到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从少年走过,回头觉得,过去那些傻逼情绪本就幼稚、消沉且无意义,但是19岁的多兰用黑白的自述和色彩斑斓的叙事,尽力地去讲清他十六岁那年,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绪。
“若有人伤害她,我会恨不得将那个人杀掉,可是如果让我想,我会想出一百个让我爱他更甚于爱我的母亲的人。”
《我杀了我妈妈》剧照
我们纠结于爱,纠结于背叛,纠结于伤害,十六岁的无能为力像一直牵连着鞭炮的引线,一路点着火出发,一路爆炸。
可能很多人十六岁的时候,也想杀了自己的妈妈。
但你仍爱着她。
十九岁的多兰困于个人情绪里,也成就于这种个人情绪。五年后,二十四岁的多兰,用《妈咪》把关于母亲的故事再讲一遍,却总是感觉,他还是那个叛逆着的、胡乱抓狂、不爱这个世界也不让这个世界爱他的小屁孩,不过这个二十四岁的小屁孩,这次站在了母亲这一边。
《妈咪》
《妈咪》就像是对当年成名作的反击,琐事狂躁的家庭故事里,微缩着多兰五年间的不断抽离和融合,过去《杀了我妈妈》的惊艳用《妈咪》的形式长大成人,你看那个拿着黑白光影自拍的少年也开始用大光圈来闪瞎人眼,当初那个恨不得一把推开大门逃出去的孩子,磨蹭着脚步一点点回家。
“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孩子。唯一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会越来越爱你,而你越来越不爱我,这就是生活。”
《妈咪》影响我至今,随着情绪,多兰将1:1的画幅拉扯开成4:3的那一段,一直也拉扯着我和我的一部分梦。
原来电影是这么可以折磨人的东西,它让你短暂的体验电影里的爱与痛,又逼迫着你迅速的抽离开。那个属于多兰的电影世界,也劈头盖脸地打在了一众深爱着电影人的脸上。
《妈咪》剧照
《妈咪》获得2014年戛纳评审团奖,那年戛纳最热烈的掌声献给了这一段,也献给了多兰。
所以我们怎么能不爱电影,又怎么能放弃电影呢?
《妈咪》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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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到二十四岁的这五年,多兰也讲了很多爱。
二十岁那年的《幻想之爱》,带着他标志性的慢镜头,他试图漫不经心的把爱、控制和友情讲得更模糊不清一些。
《幻想之爱》
暗恋的不自信感,与朋友爱上同一人所产生的微妙的情绪,被无限扩大的小动作 “他是不是爱我”,真实又诡异的表述出,所谓的爱,其实不过是一种幻想。
或许你年轻时也有过被误以为爱的经历,荷尔蒙激发的过程里,身边零散的人物的每一次贴近都像是无声爱的表情,人不断在那个年纪投入不同的幻想里,其实我们并不是真的在乎爱,我们只是初出茅庐,搞不懂又渴望爱的感觉。
《幻想之爱》剧照
用爱来抵御孤独,并试图结束这种孤独,最后却又回到孤独里去,就是二十岁的多兰对爱的倾诉。
二十二岁的时候,多兰在《双面劳伦斯》里聊爱,他回到1989年,试图探讨性别与爱,以及淹没其中的个体认知。
《双面劳伦斯》
在平淡婚姻生活中决定要改变性别的劳伦斯,在寻找自我、重新面对社会的同时,也在重新直面爱的感觉。原来过去信誓旦旦的爱不足以支撑着一切,而选择自己是什么人的自由,可怜微弱,最后反倒摧毁了一心向往的爱情。
劳伦斯曾经在课堂上讲: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路易·费迪南·塞利纳(法国小说家)不会获得现在的地位……在今天,他的才华已经凌驾于他真实的自我之上,这就是人生。因此一个人的作品足够伟大,能帮助他免受排斥和孤立。”
《双面劳伦斯》剧照
这段话,似乎也是在讲多兰自己。
“我在找一个听得懂我的语言,同时也会说我的语言的人,一个不被社会排挤的人,不光会单纯质疑社会边缘人的权益和价值,还会质疑那些号称自己是正常人的人。”
二十二岁,没有任何事情是标准答案,多兰强烈的在每一部电影里加入极其自我的那一部分,他不相信电影是独立存在的。
“电影有它的诉求没错,但导演总是多少会带入一点自我在里面。我呢可能有点冒失,我往里加了一吨。”
影响《双面劳伦斯》的是马蒂斯、塔玛拉·德·兰陂卡、夏加尔、毕加索、莫奈、博斯、修拉、蒙德里安、克里姆特,以及和朋友闲聊时听到的故事蓝本和他在MOMA买到的一众期刊和画集。他向马龙白兰度致敬,他憧憬着王家卫,学习着《沉默的羔羊》和《泰坦尼克》。
《双面劳伦斯》韩国版海报
所有的一切堆砌在一起,成就了这部电影和二十二岁多兰的世界。或许我们可以在不同阶段找到多兰身上所有爱着电影、渴望电影的青年的影子,电影就是那些你读过、爱过、听过、发生过的艺术集合,用自己的手法揉成一团纸丢出去,投入到每个人的怀里。
有人视为珍宝,有人视之为垃圾,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兰在二十二岁这一年,终于决定认认真真讲好一个故事了。
这一次,他讲的爱更加深刻,也更加痛苦,《汤姆的农场旅行》里的爱、暴力和痛苦杂糅在一起,完成了他心里的俄狄浦斯情结。
原来爱是一种复杂的心理特征,男友车祸死亡后,主人公汤姆在乡下葬礼上遇到的男友的哥哥,他暴力且恐同,汤姆试图在农场走进爱人过去的生活,却意外与哥哥产生情感纠葛,戳破了哥哥深柜的那一部分自我。
在那个农场里发生的爱与恨就好像汤姆脸上被哥哥暴力撕裂的口子,留下显而易见的伤痕和痛楚,却又不期待康复。
《汤姆的农场之旅》
“走进爱人的生活,又其实担负不起现实,顾影自怜的那份感情孱弱无比,现实的真实惨烈又近乎疯狂,两相对照,虐和爱都到极致。不敢面对那张裂口的脸,多兰也有他的另一面,说不得,碰不得。”
爱有一部分窒息性的存在,有人也许会奴役式的服从于此,有人会像汤姆那样硬拔着自己逃脱出来,我们不能用过去的痛苦,麻醉现在的痛苦。
“今天,一部分的我已经死去,没有言语可以形容该被填补的那块空白,然而我却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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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多兰二十六岁。《妈咪》里为情绪撕拉开的画幅,成为了《只是世界尽头》的异物感,这时的多兰终于从过去与母亲的争执状态,扩展为人对整个家庭的依恋。
《只是世界尽头》
在即将离世之前,阔别许久的作家返回家乡,几度试图开口公布自己的死讯,几度又退缩回来,影片布满了欲言又止的力量,亲情终究是一种被动的牵连,他最终没有告诉家人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但好像提前体会到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
所有家人都一如作家离开家乡前那样,每个人独爱着自己个人的喜好,徒然说着梦想和未来,反复争吵,却没人有勇气真正离开。家庭的依恋纠结而痛苦,你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人们牵连于此的情感,也是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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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那年《我杀了我妈妈》的“杀”是一个冲动的形容词,代表着一种努力想撕裂又无法彻底撕裂的状态;二十六岁时的《只是世界尽头》再讲关于亲情、家人和爱,“尽头”更像是一个动词,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回忆沾上灰尘,人生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头,他彻底离开过去,也离开这个世界,离开那些爱和恨之间琐碎又纠结的一切。
今年九月,二十八岁的多兰带着《约翰多诺万的生与死》回到多伦多电影节,他踌躇满志地想要讲好一个关于电影的故事。
这个故事来源于八岁的小多兰,他在那年沉迷于泰坦尼克,也爱上莱奥纳多,于是他写了这样一封信:
或许八岁的多兰会因为没有收到回信失望,但是二十年后,他创造了这个故事,奉献自己那年的希望,来填补自己的八岁的失望。
这个人,连八岁那年的情绪都是认真的。
《约翰多诺万的生与死》预告海报
十九岁就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多兰至今仍是影响我对电影的认知的敲门砖,也总是让我处于不管如何一定打五星的脑残状态 。
这个很早就出柜,四处勾搭好看的男孩,并且全心全意投入每一个电影状态里的多兰,像是一个心如精密仪器的青年,他不停的碰撞这个世界,也不断被这个世界碰撞。
很久以前多兰在采访里讲:“一部电影又一部电影,我们越来越难以回去,我们在这上面打转。不久以后,在电影里只能讲电影的事了。”
在电影里只能讲电影的事,可是每一部电影里,都有一吨的多兰啊。
- 一起唠 -
哪一吨的多兰在你心中最重?
文丨A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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