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姑娘

　　 北 京 姑 娘

　　列车从哈尔滨站发车已经是午夜

　　十一点多了。

　　车厢里的人挤得满满当当。昏暗

　　的灯光下，人们前胸贴着后背，随着

　　车厢的晃荡，像铁板一块，集体地前

　　俯后仰。坐的就坐着，蹲的就蹲着，

　　站的就站着，像被钉在那里，纹丝不

　　动。整个车厢好像龙门石窟的群雕或

　　者像泥塑“收租院”一样。我也像木

　　榫那样被嵌在透不过气来的人群里，

　　心烦意乱地等待着火车停靠下一站。

　　这次，我一个人外出，不知怎么

　　的还患上了轻度感冒。站在车厢里，

　　两腿发软。这倒算了，最使人不能忍

　　受的是嗓子火燎火燎的干痛。嗓子里

　　像有许多虫子在爬行，它们肆意地撕

　　咬着我的喉管。咽一口吐沫，即一阵

　　疼痛。我完全忘记了旅途的艰辛、车

　　厢的窒息，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这要

　　命的嗓子上。渴得厉害，干得难受，

　　我要崩溃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

　　必须下车，找水喝。我向车门挪去。

　　我的挤动，引来无数的大眼瞪小眼。

　　“干嘛？”“我下车，找水喝。”声音

　　嘶哑伴着“丝丝”声。人们善意地努

　　力侧了侧身。“你下去，还上得来车

　　吗？”从人缝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女

　　孩声，京腔京味。我迟疑了。是的，

　　下了这班车，下一趟的火车不知道什

　　么时候才会有。我极不情愿地收回了

　　我已经探出去的脚。

　　嗓子的疼痛有增无减，就像被人

　　无情地反复撕扯的干丝瓜筋一般。我

　　咬牙屏气地坚持着，又回到了与大家

　　一起整体摆动的状态。

　　突然，我感到有人在拉我的棉袄

　　袖口。我没在意，人太挤了。不一会

　　儿，袖口又被拉动了一下，这次，

　　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我扭过头，

　　一个女孩朝我笑了笑，塞过来一个苹 (经典哲理文章 www.wenzhangba.com)

　　果。女孩不算高，眼睛也不算大，红

　　扑扑的脸庞，长得很甜。“吃吧，苹

　　果可以润润嗓子。”大庭广众之下，

　　好尴尬，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我推

　　了推，并点了点头，表示了我的拒绝

　　和谢意。“爷们点，别撑着。苹果我

　　已经擦过。”京腔京调的女孩真是干

　　脆和豪爽 。

　　一来，女孩也真诚，二来，我真

　　的希望有个水果能润润嗓子。我环视

　　了一下四周，人们在半醒半睡之中依

　　旧不停地、全无意识地摇晃着身躯。

　　我犹犹豫豫地接过了苹果。咬了一口，

　　那脆嫩的果肉和甘甜的果汁顺着那长

　　满铁锈的咽喉慢慢?菹拢?腋械搅撕

　　管无比的润爽。我这才知道那久旱的

　　大地里流过一股清泉是什么滋味了。

　　我想谢谢她，举目四望，只见她被掩

　　在人群里，隔着人缝，露出半张脸，

　　朝我抿嘴一偷笑。我拿着被咬过的苹

　　果，朝她挥了挥手。

　　列车还在奔驶。在幽暗的灯光下，

　　在浑浊的空气中，人们慢慢都酣然入

　　梦，即便是站着。疲乏的我也禁不止

　　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睁

　　开双眼，才发现车厢里的人有些松动

　　了。我怀着感激的心情，寻找那位北

　　京姑娘，但不见了她的踪影。我又仔

　　仔细细地用目光从人群中搜索了一遍，

　　还是没有。我很失落，也有些自责。

　　之前，我从不认识这个女孩，后来，

　　我再也没有遇见这位姑娘。只是，她

　　那红扑扑像苹果一样的脸和她那抿

　　嘴一偷笑的神态，至今，我没能忘，

　　也不会忘。

　　安好，北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