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金钱怪兽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原创文章 >

金钱怪兽

2017-02-16 作者:王大卫(恋非凡) 来源:王大卫(恋非凡)原创 阅读:载入中…

金钱怪兽

  恍惚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佝偻,有些瘦弱,竟和那个怪物扭打在一起,挥在怪物脸上的那一拳拳异常有力。

  那是父亲,那个生他、养他、打他、骂他、教育他的父亲,那个使他流着浓浓鲜血却不可一世他最惧怕的父亲,那个固执又不讲道理喜欢用威严压的他喘不过气的父亲,那个总是大男子主义以自我为中心有时恨之入骨的父亲,那个两鬓斑白、容颜垂暮、皱纹深陷,连腰都快抬不起的父亲,那是他的父亲啊。

   ——序

  (一)避风港

  他软塌塌的从床上坐起来,日头已经升到了正午,外面的世界混沌不堪,灰蒙蒙的被雾霾紧紧包裹着,像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视线也被限定在了百米之内。他从桌上拿起那张快要泛黄的工牌。

  撕碎,扔进垃圾桶。

  他望着十米开外的发电厂,发电厂每分每秒不间断的运行着,发出微弱又刺耳的“隆隆”声,这声音使他无数次的从梦中惊醒,使他无数次的想起家。又使他无数次在漆黑的夜里嘤嘤啜泣。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他抓紧时间整理好一切,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出门,回头仰望这间三室两厅的出租房,里面承载着他太多的青春回忆,或悲伤,或快乐,或感动。三年前,他与五个好伙伴一同从学校出来,踏上这个社会的大染缸,一同并肩作战,卑微的向命运发起挑战,他们要创造属于他们的江湖生活。直到今日,他不得不最后一个离开这里,他们的江湖计划宣告失败

  他站在那里,眼里泛着泪光,久久不肯离去,回忆像电影一幕幕浮现脑海,何曾几时,餐桌上的欢声笑语,酒杯碰撞;何曾几时,客厅里的嘘寒问暖,聊天至深夜;又何曾几时,他们一起出游,跋山涉水,踏足千里,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沐浴温柔的春风,望着满天繁星。他们没有血缘,却亲似兄弟姐妹,像极了一家人。

  可是生活的压力再也经不起青春的挥霍,面对社会,面对家庭,面对自己,需要承担的重担越来越大,一个人,一但进了社会,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那一次的深夜长聊,迫使大家做出一个决定,等到了六月份租期截止,大家就各自回自己的家乡发展,杭城的就业压力太大,苦心谋求工作数年,可能连杭城的半个厕所都买不起,倒不如回自己的家乡碰碰运气,看能否抓住一些创业商机,六个人的江湖宣告解散。

  (二)爸,妈,我想你们了

  他不再驻足,拿出手机拨了父亲的电话,停了几秒又紧张的挂了,出门在外这些年,他与家里的关系越来越疏远。“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多少次孤独的夜晚他总是幻想着,能亲口把这句话说给父亲母亲听,可那也仅仅只是幻想,现在的他根本还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他想家,想他的家人,可他害怕回家。

  电话里他和父亲的交流总是那么简单,每次打电话回去说的话,无非就是“饭吃了吗”、“身体好吗”、“最近都还好吧”,再无其他的话语,而父亲似乎也想不到更多的词藻,先是做一番简单的回答,再用同样的问题反问他。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与父亲的距离,就像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越来越遥远。

  生活的压力迫使他的家庭常年在压抑中度过,父亲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能力改变二十多年的窘况,没能过上好日子,没有为自己争取一些常人的幸福,早已忘记了什么是享受,什么是安逸,什么是快乐,而现在这种压力传到了他的身上,生活的所迫,逼得他常年在外,想要努力工作多挣点家当,让父母早点过上好日子,却连杭城的半个厕所都买不起。小的时候,父亲总是说:“人穷不要紧,穷就要穷的有志气。”可在现在这个一切以金钱为主的大环境背景下,一个人的志气也是需要金钱垒起来的。他开始害怕回家,害怕邻居街坊看他的眼神,害怕看到父亲母亲两鬓之上逐渐斑白的银发,垂暮苍老的容颜,脸上越来越深的皱纹。他总是以工作忙为由,变得很少回家,电话也从每周一次变为了半个月一次再到一个月一次。

  父亲总是气哄哄的打电话给他,说电话也不打一个回家,也许大人都不要了,可父亲不知道他每次拿起手机需要踌躇多久,拨了号码又赶忙挂了,想着自己准备的那些话够不够多,万一说完了没话讲了怎么办,想着自己编制的善意的谎言够不够精妙,万一露馅了怎么办。想着想着,算了,明天再打吧,到了明天又想着后天再打。实在不能再拖了,那就硬着头皮打吧。其实他真的不是不想打,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每次回家都恨不得想尽快逃离出去,他总是像个客人一样,寡言少语,动作拘束,还有不知何时突然爆发的争吵,而失败的总是他,错的也是他,不讲道理的也是他,有些时候他会想,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几十公里的距离,就像隔着一条银河那么遥远——只可仰望,却永远也触及不到。

  可他知道无法避免,总有一天他需要面对这种隔阂,需要想方设法解决它,即使逃避也好。而这座三室两厅的出租房,就成了他和父亲产生矛盾时的避风港,现在,这个避风港也彻底崩塌了,他再也不知道,当他与父亲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还能找谁倾诉,他还能躲去哪儿。

  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父亲的来电。他犹豫片刻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传来的是对方焦躁的责问与批评:“怎么还没到家?昨天不是说今天早上回来的吗?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跟你妈都等着你吃午饭呢,菜都凉了,你是怎么一回事?”他思索良久,颤颤巍巍的答到:“不是不是,昨天上班太累了,今天睡过头了,您跟妈妈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你……”对面是一阵许久的沉默,他在心里暗暗叹息,也许父亲又要对自己一番责骂了,可是对面却只传来了一句话:“唉,你啊,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电话被挂断,父亲没有再多的话语,这一句话远比父亲责备他来的更痛苦,他感到无比的失落与心寒,是啊,他的父亲就是有这样的威严:每次打电话回家,都必须先打给父亲;每次打电话,都必须要他给家里打;每次从家里出来去车站,都必须是父亲送他出来;每次有重要事情,都必须找父亲商量,听父亲的决定;每次因为某事和父亲争吵,父亲的声音永远都能高过他,永远没有道理可讲。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父亲对他的都只有失望,在父亲眼里,他永远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愣头青少年。他烦躁的揪了揪自己的衣领,不愿再多想,打了车,到了车站买了回家的客车票,上了车,满身的疲倦像大山般坍塌下来,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体上,使他无法动弹,而他的意识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继续追寻着梦中的那个她。

  (三)触不到的恋人

  这段时日,他总是做梦,梦境又太碎,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使他睡不安稳。而这一次,他的梦深沉又完整,因为梦里有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如同曾经的某个时刻,梦里的他骑着小毛驴,身后坐着的是他喜欢女孩子女孩子一只手搭在他的右肩上,他们沿着长长的文一路,一路走到德盛路的尽头,他故意骑到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身后的女孩子发出惊呼,拽紧了他的肩头,他便哈哈大笑,嘲笑她胆小,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啊。他最喜欢她把手搭在他肩上的感觉,就好像两个相爱的人手牵着手,有了肢体的接触,那么温暖那么幸福。

  这一刻,现实中的他嘴角是上扬的,但他入睡的表情很快就僵硬起来,眉头紧皱,表情痛苦。原来梦中的他和那个女孩子刚刚还沉浸在欢声笑语中,不知为何小毛驴突然不受控制,两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忍着疼痛赶忙去扶女孩子。此时却天色大变,黑云密布,风雨交加,女孩子自己站了起来,低着头,一声不吭,身体僵硬的站在那里。

  “你真的是一个很不懂事的人,你就是一个废物,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她缓缓抬起头,脸色青黑,双眸煞白,直勾勾的盯着他,靠近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你真的是一个不懂事的人,你真的是一个不懂事的人,你就是个废物,你就是个……”他从梦中惊醒,泪水已经滑到了嘴角,拭去眼泪,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山川秀美,竹林翠绿,已经进入了家乡的范围。

  他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原本以为是一个美梦,没想又成了一个噩梦。

  那个女孩子,温柔、善良,多么与众不同,他喜欢她,喜欢到骨子里,可这辈子他只能错过,只能隐忍,只能将这份爱意深吞进肚里。

  如果有可能,他可以花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去菜场买菜,为她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可以每天在寒风凛凛的冬天等着她接她下班;可以在每个情人节为她准备一份简单却又惊喜的礼物;可以在她伤心苦恼的时候陪着她即使一句话都不说直到天明;可以不顾一切为了她与全世界的人为敌,哪怕她被所有人讨厌。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即便你已经倾其所有,还是愿意把仅剩的一切都给她。

  这次的分别,失去的,不仅是他整个的青春与回忆,还有这个最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子

  他不知道制造过多少的巧遇,却又没有勇气告白,有些人就是这样,生性胆小、懦弱,害怕失去一切又想抓住一切。他是那么傻那么天真又那么不堪一击,总以为幸福会自己找上门,但有些东西,你不争取,就永远都没有机会。

  奈何他一无所有,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总有一天,她会找到自己爱的人,她会成家,有自己的宝宝,而他希望,这一切他都不会知道,因为只有他自己明白,有那么一段时光,他是全世界最在乎她最关心她的人,他深深喜欢上一个人,又咬着孤独偷偷将那个人忘记。那么,就这样把最纯真的她埋葬在青春的回忆里吧。

  (四)家

  客车缓缓停下,他从拥挤的人流中蹿出,右边是各种出租车司机的拉客呦呵声,左边各色小吃摊位冒着腾腾热气,家乡变化日新月异,越来越像大城市,人多了,车多了,马路变宽了,建筑变高了,西站也消失了,就连他回村的公交也改线了,他像个涉世未深的土包子,现在竟然连自己的家乡都陌生了。

  多方打听又走了很多路之后,他终于坐上了改线后的公交车,下了车,一条长长的柏油马路通向山谷深处,他的家在村中心,从村口到村中心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他内心紧张不安,面对村民,他是应该有礼貌的打招呼还是低头装作没看见,面对父母,那种久违的亲情是陌生还是熟悉,他应该和他们说些什么?他心乱如麻,脑子一片空白。

  他看着沿途的风景,原本的田地在几年之内都成了座座崭新的洋房、别墅,他总是想,他们究竟是如何赚得了这么多财富,他出门在外这么多年,每个月都为生活挣扎,自己都快养不活自己,依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像个傻子……

  夕阳的余晖下,他仿佛看到那崭新的建筑上,挺立着一头头洪荒猛兽,那猛兽全身披着黄金鳞片,头上一对巨大的金色犄角,犄角之间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巨大金币,金币中间写着一个金光灿灿的“年”字,这光芒甚至超过了夕阳,耀耀生辉。它们高昂头颅,站在建筑的最顶端,轻蔑地注视着他,他被它们的气势震慑,低头快速跑回了家。

  他走到门口,长长的舒一口气,调整好心情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回来啦?”母亲笑着迎接,手上拿着一双拖鞋和板刷,“赶紧休息一下吧,妈妈去洗一下,很快回来。”朝着门口的小溪走去。

  “晚饭已经好了,赶紧坐下吃吧。”父亲摘下厚重的老花眼镜,没有过多的言语。

  幽暗的灯光下,几个简单的蔬菜,老少三口人,无言的沉默,平平淡淡吃了这顿晚饭。

  晚饭过后,他僵硬的坐在那里,母亲洗着碗,父亲坐在另一边,所有人好像都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打破沉默的机会,可是谁都没有开口。

  他从来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压抑,这么尴尬,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各种话题,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索性,就坐着吧,等着父亲母亲的问话。他像客人一样坐在那里,全身都不自在,要是现在有个地洞,他想都不会多想,赶紧钻进去。 (美文欣赏 www.wenzhangba.com)

  ……

  ……

  像是某种魔咒,还没和父亲说几句话,他们便爆发了争吵。

  他想,都怪他自己,要是他有本事,有能力改变家庭的窘况,也许他的家庭可以很幸福很快乐,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无力的回到楼上的房间里,父亲已经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

  上村的“王二狗”又来炫耀了,每年除夕前晚必然到他家报道,向他的父亲吹鼓,说自己的儿子年入十多万,女朋友也是自己找的,买了几套房,什么时候准备结婚……父亲只能“嗯嗯”随声附和,根本无法谈及自己的孩子。他躲在房间里咬着牙,暗暗地骂自己的无能。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这一晚,此起彼伏的烟火声、零零碎碎的鞭炮声,使他的梦破碎又破碎。他软软地摊在床上,如同一滩烂泥,窗外的阳光懒懒散散的照射着大地,却从来都照不进他的房间,他摸着黑起了床,又懒得去洗漱,父亲母亲一大早骑着电瓶车去市集准备再备些年货,给他留的粽子他也无心吃,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他得抓紧时间去山上刨些冬笋来,不然都来不及做年夜饭——虽然他十分不想吃这顿年夜饭,他最讨厌过新年了。

  (五)童年

  他扛起锄头,沿着后山的泥路朝自家的山头爬去,大概一里路程左右,山路蜿蜒曲折,走到半山腰,老远看到了自家的竹林,竹林荒芜一片,长满了荆棘和杂草,这是多久没有清理过了?

  记得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竹林可是他的天堂,他总是跟着父亲一起上山,山太高,走累了,就骑到父亲的脖子上,然后俯瞰身后的村庄,那里田地排排,农夫耕作,矮屋平房,炊烟袅袅。又抬头仰望落日的余晖,红霞滋润着他温热的脸颊,印照在父亲坚毅的额上,滚烫滚烫的。

  父亲总是会把这片竹林清理的干干净净,除了竹子,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杂草。他就在空旷的竹林里奔跑、翻滚、歌唱,拿起小锄头装模作样的学着父亲除草,时而哈哈傻笑,时而一本正经,和父亲坐在麻袋铺就的“凳子”上吃晚饭,陪着父亲直到日落西山……

  也许,父亲真的老了。

  也许,是他长大了。

  看着眼前的一片凄凉,他有些失落,钻进杂草丛生的竹林,想先清理干净林子再刨些冬笋。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早已累的满头大汗,却听后面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喊他的名字。

  “喂……大卫……是你吗……喂……是不是你啊……”那人招着手,老远就在喊,边跑边喊。他内心疑虑,觉得这个人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会是谁呢?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和村里人打过交道了,那些儿时的玩伴早已不再联系,即使见面也可能会装作没看见,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真的很少回家,回到家待上几天又走了。

  那人终于走近,手上也扛着一把锄头,插着腰气喘吁吁的叹气:“大卫啊,没想到真的是你,你爸说你回家了,我还不信呢,怎么的?都不认识我了,不过说来咱们也有七八年没见了吧?”

  “阿杰!”他一拍脑门,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这人可是伴随了他整个童年的重要玩伴啊。只是那么多年没见,他和小时候真的是判若两人了。

  在整个童年的时光里,阿杰是他最重要最亲密的伙伴,他们总是形影不离,一起上学,一起打小霸王游戏,一起背着父母去清塘湖游泳,一起钓鱼捉泥鳅,一起打弹珠拍纸片,一起对付那些比他们年纪稍微大些的“坏哥哥”,一起“胡作非为”,把村子搞的鸡犬不宁……

  小时候阿杰家里穷,父母也没有文化,总是交不起学费,他也觉得学习没什么用,所以每次考试都是最后一名,每次都被安排在最后排,又不爱卫生,嘴唇上面总是沾着一圈黑乎乎的疙瘩,所以那些大一点的哥哥们都叫他傻子、猫胡子。大卫一听便急了,冲上去要打他们,却每次都被打。

  幼儿园、小学、初中,他们始终在一起,直到高中,阿杰上了两个月的课程就辍学去打工了,再到后来,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他也只能在回家的时候偶尔听到父亲母亲谈起阿杰,说阿杰这些年赚了很多钱,人变帅了,条件变好了,家里的破屋子也重建了…… 似乎阿杰一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变好了,而想想自己,他却还在拿着父母的钱上学,毕业后依然没有出息。他与阿杰的距离,真的越来越远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一身西装革履,眉清目秀,英俊潇洒,真的和小时候不同了,可是他已经不了解阿杰了,他还是以前的那个阿杰吗?

  多年未见,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了,见面就是为了玩。两个人相谈甚欢,渐渐戳破那层隔膜,交换着彼此间这些年的故事、经历。

  他抬头仰望那被云层遮住的日头,心里苦涩难明,一个七八年未见的人,只需几分钟就能熟络起来,而养育了他和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阿杰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裤子,扛起锄头:“我也很多年没有修饰过自家山头了,今天特意上山修饰了一番,现在我帮你一起处理这些杂草荆棘吧。”

  两个人很快便整理干净了这块区域,阿杰的动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娴熟……

  阿杰也要帮他刨冬笋,刨笋可是一门技术活,小的时候阿杰就非常精通这门技术活,经常带着他满山头的跑,总是可以收货满满一大袋。

  “老鞭开叉追新鞭,追到十八步边”

  “开枝低,竹枝粗,双开叉竹笋多”

  阿杰传给他的这两句乡民谚语一直受用至今。

  两人弯下身,追着老竹鞭到鞭头,又沿着新发竹鞭起点开始追,到第18节,差不多八十厘米左右,再往下挖,一株冬笋便收货囊中。

  往往只需这一种方法,就能挖到很多冬笋,但还要根据竹子粗壮程度、枝叶繁茂方向、竹枝开叉大小等等因素来分别。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内心感慨,沉浸在这种特别的感觉里。

  (六)金钱怪兽

  “阿杰,快过来帮我一下,这株笋有些特别啊。”

  大卫身下的竹笋确实奇特,个头足足比普通的冬笋大了四五倍,而且异常坚硬,用锄头刨都刨不断,阿杰也是第一次见到。

  阿杰用锄头挖开笋周边的松土,大卫则用双手去掰

  ,两人满头大汗忙活半天,只听“咔”的一声,笋没有断,他们身下的这方土地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来不及多想,他甩掉锄头,抓起阿杰的手就往外跑,没跑几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再看看阿杰,他被突然摔倒在地的大卫一勾,也摔倒了。两人正想要起来,下方的土地却开始翻滚松动,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们往地下拽,挣扎也无济于事了,强烈的窒息感涌进他的全身,最后两人都被淹没进翻滚的泥土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四周黑漆漆的,泥土的腥味和不知名的臭味灌入鼻腔,险些让他作呕,打开手机闪光灯,四周寂静无其他,只有眼前那一条狭小幽暗的石壁通道,一直通向前方,阿杰已经不知去向。他百思不得其解,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哪里?

  他无力再去多想,脑子昏沉笨重,感觉随时都会再倒下去,只能靠着湿漉漉的石壁,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走了有几百米,昏暗的尽头处,一架破旧的电梯矗立前方,电梯锈迹斑斑,不知在这地下待了多久了。电梯门前的那只白炽灯耷拉着一根细小的电线,发出微弱的亮光,随着潮湿的腥风轻轻摆动,摇摇欲坠,阴森诡异。

  电梯似乎还能运行,但不知通向何处,电梯外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颗按钮。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地按下按钮。只听“咔啦啦”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伴随着齿轮的摩擦声,电梯大门竟然缓缓开启了。

  一股难闻的霉味和铁锈味迎面扑来,电梯闪烁几下,亮起了灯光。

  里面破旧不堪,同样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颗按钮,按钮上方是一块手掌大小的显示屏。他缓缓伸出手指按下,到了这一步,害怕也无济于事,不如就看看会发生些什么吧。

  电梯发出沉闷的“嗡嗡”声,显示屏亮了起来,电梯轻晃两下,开始向下运行。

  ………

  这座破旧的电梯在运行一分多钟之后,缓缓停下,显示屏上显示-199层,“叮”的一声之后,灯光变得忽明忽暗,电梯门应声开启,一排石台阶由上而下通向无边的黑暗深处,电梯灯光照不出多远,下方寂静幽暗,像恶魔张开的一张巨口,无边无际,阴森恐怖。

  在这之前,大卫数次想要阻止电梯的运行,但最终只得放弃了。

  他现在正在地下199层,那排石台阶还在继续向下,到底会通向何方?这里究竟是哪里?是谁制造这样的工程,目的又是什么?他怎么可能想得明白,他的人生本来就够糟糕的了,也许他再也出不去了。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下午四点,这个时候,或许所有的家庭都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欢声笑语。父母发现他没有回来,是否会急得焦头烂额满村子找他,还是抱怨他那么晚了都不回去?

  一种无力的空虚感侵占他的全身,也许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都不会有人记得他吧。他苦笑着,双脚踏上那排石台阶,向下走去,他倒要看看,他的人生还会再经历些什么。

  石台阶环形向下,不知走了多久,依然没有走到尽头,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一切都诡异至极。

  继续走了十多分钟,下方开始明亮起来,散发出微弱的黄色光芒,他加快了脚步,内心激动。越到下面光线越亮,那黄色光芒变成了金黄色,竟然开始有些刺眼。

  直到石台阶的尽头,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里面竟然存放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一座座金币山、金器皿山、金首饰山,在周围烛光的印照下,金光灿灿,一切都是金做的,亮的人睁不开眼。

  他的内心无比激动,腿脚发软险些站不住,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富,急忙飞扑到一座金山前,捧起一把金币,颤抖着拿出一枚,学着电视里的情节,塞进嘴里,又硬又咸,是真的。他捧起一把把金币塞到口袋里、裤子里、鞋子里……装不下了,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袋子,连那个袋子都是用金子镶嵌的。

  他喜极而泣,他可以用这些财富买一座超大的房子,买一辆豪华跑车,可以穿上各种名牌衣服,可以有足够的资本去谈恋爱结婚,可以让父亲母亲的后半生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他的人生将从此改变,再也不用省吃俭用,为了几块钱和菜场大妈争得面红耳赤;再也不用害怕朋友的邀请,参加聚餐却一身土装抬不起头;再也不用为了生活而挣扎度日,每天生活在痛苦中;再也不用自卑懦弱,让自己的家人受人排挤和嘲笑。他将变得很幸福,会拥有自己爱的人,父亲母亲可以过上好日子,他们一家可以每天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

  装了足够之多,还是有些舍不得,他想继续找些器皿再装一些,就在这时,身前的这座金山却开始颤抖起来,无数的金币散落下来,金山顶端开始凹陷下去,竟然要没入地下,眨眼间,所有的那些由财富堆积的山都开始崩塌瓦解,向着地下淹没进去。

  他抱起手上的三袋金币,想要逃离这里,一转身,却被重重拍了一巴掌,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一堆金器皿上,怀中的金币散落四处,四周什么都没有,他心里一阵发毛,刚刚究竟是谁打了他?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捡起掉落四处的金币,抱起来就要往石台阶上走。

  没跑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就在石台阶下,一座正在塌陷的金币山上,有个人,被凹陷下地面的金山吞噬住了,挣扎着,那个人就是阿杰。不,不只是他,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竟然会飞檐走壁,像猩猩般从一座金山上跳跃到另一座金山上,动作十分敏捷,现在正好跳到了阿杰所在的区域。

  他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什么猩猩,而是一个怪物,一个人形怪物。它赤身裸体,全身的皮肤都如腐烂般,没有眼睛,却有一双异常大的耳朵,一对獠牙寒气森森,样子恐怖至极,正侧着脑袋聆听周围的一切。

  阿杰看到这人形怪物,更加惧怕了,不停地喊着救命,奈何下身被塌陷的金币吞噬住,无法逃脱。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世间竟然会有那样恐怖的存在,大卫的心里除了震惊,还有无限的恐惧。

  他不想死,更不愿意丢下好不容易得来的财富,他还没有过上好日子呢,如果他悄悄的逃跑,也许并不会有人知道吧。他迈开柔软无力的双腿,忍着眼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上面爬去。

  一声惨叫!是阿杰的惨叫。

  伴着这声惨叫,大卫往后的一生似乎都在眼前瞬间闪过,抛弃阿杰,带着这些财富逃跑,他的后半生真的会幸福吗?

  他痛苦的坐在石台阶上,紧紧搂住怀里的金币,是走?是留?

  他本可以拿着财宝逃之夭夭,他本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面对这数量庞大的地下宝藏,他似乎迷失了。可一边的求救声像一把把利剑刺进他的心窝……他终于做好了决定,甩开怀中的金银财宝,朝阿杰飞奔过去,他想,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此时阿杰所在的金山已经完全淹没地下,他的双腿还在不断向下沉,那人形怪物足足有两米多高,正不停地撕扯着阿杰,想要把他拉出来。

  大卫从地上捡起一个金杯,朝着那怪物冲去,狠狠地将它砸在怪物光溜溜凹凸不平的脑袋上,那怪物发出一声惨叫,像九转雷鸣划破虚空,在这黑暗的地下世界回荡,十分?人。那怪物双手抱着头,跌跌撞撞朝他走过来,没走几步便摔倒在地。他急忙去拉阿杰,阿杰此时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看到大卫以为是怪物在拉他,不断挣扎着,吼叫着,不管大卫怎么解释都没用。好在刚才由于那怪物的拉扯,阿杰的腿大部分都出来了,大卫稍稍一用力,就把他“拔”了出来,可惜阿杰前脑着地,晕了过去。

  所有的金山都淹没进了地下,大卫感到一阵眩晕,刚刚还觉得可以改变命运改变生活,几分钟之内,一切又归零了。他不敢去想,背起阿杰往石台阶上走,刚踏上台阶,就看到有个黑影从上面落到了他们身前,是刚刚那个怪物,它发出一声摄人心魄的嚎叫,还来不及反应,只感到脸部阵阵酸麻,似乎快要失去感觉,整个人飞了起来,又重重砸落在地上,剧烈的疼痛险些让他晕厥,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暗骂又被扇了一巴掌。

  那怪物摇摇晃晃径直朝他走来,阿杰躺在不远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弹,也不想再动了,他又哭又笑,想着这样也好,反正他活的那么累那么辛苦,每天都不快乐,每天都孤独的为了生活挣扎度日,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他想,死了就死了吧,也许是一种解脱。

  (七)父亲

  恍惚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佝偻,有些瘦弱,竟和那个怪物扭打在一起,挥在怪物脸上的那一拳拳异常有力。

  那是父亲,那个生他、养他、打他、骂他、教育他的父亲,那个使他流着浓浓鲜血却不可一世他最惧怕的父亲,那个固执又不讲道理喜欢用威严压的他喘不过气的父亲,那个总是大男子主义以自我为中心有时恨之入骨的父亲,那个两鬓斑白、容颜垂暮、皱纹深陷,连腰都快抬不起的父亲,那是他的父亲啊。

  “儿子,快跑啊,逃离这里,和你妈好好活下去!”父亲撕扯着喉咙,对他大叫着,就像曾经骂他时一样。

  他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哭的那样撕心裂肺,这哭声里包含了所有的悲伤与痛苦,还有那微妙而又无法割舍的情感。他从来都没有当着父亲的面哭过,他在父亲面前总是表现出什么都不怕得样子,他最想的就是要压过父亲的气势,好让父亲再也不会对他指手画脚。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那些所谓的糟糕生活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原来他可以一无所有,可以抛弃一切,就是无法抛弃亲情。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未来努力过,只知道一味的抱怨,抱怨生活,抱怨工作,抱怨制度,抱怨社会,抱怨世界;他自卑又懦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他总觉得自己缺爱,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个社会挣扎生存着,却又吝啬的不肯付出自己的爱。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苦心孤诣谋求的生活,都是错的,在那条反路上,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小兔崽子你哭什么?还不赶紧跑?你想气死我吗?”父亲双手死死按住那怪物的两只臂膀,抵挡住它的扑咬。眼看就要体力不支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剧烈的疼痛,他怎么可以抛弃他,抛弃这个生命中对他最重要的人?他一步一步,跌跌撞撞朝着前面走去,他的脑子晕的厉害,整个地下空腔都在旋转。他使出最后一股劲,仰天嚎叫一声,冲向那怪物。

  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不愿意再失去那份温暖了……

  一阵猛烈的撞击,那怪物惨叫着,将他扇飞出去,他倒在地上渐渐失去知觉,怪物痛苦的挣扎着,在地上翻滚,父亲扑到怪物身上,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它脸上,嘶吼着,嚎叫着,深深地将它的脸打烂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整个地下空腔都在晃动、崩塌,那个瘦弱却又顽强的身体正背着他,拖着阿杰,一步一步朝着石台阶上走。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竹林,红霞滋润着他温热的脸颊,印照在父亲坚毅的额上……

  他开心的笑了,趴在父亲温暖的背上,他想,他的生活才真正开始。(全文完)

[来源:文章吧网 Http://WwW.wenzhangba.CoM 经典好文章阅读,转载请保留出处!]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读者发表的读后感】

查看金钱怪兽的全部评论>>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