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上海十大美女之首蒋梅英遇害记：71岁的她命丧36岁警察之手
图：网络
梅英恨
1
天气阴冷寒凉，北风夹杂着半雨半雪，不断地拍打着木窗。
我的父亲望着窗外那盛开满树的娇柔却傲然的腊梅，略微沉吟，说道：“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
因此我有了名字。蒋家有女，名为梅英。
长大之后我才知道，这是宋人秦观《望海潮》中的一句诗。“暗换年华”，眼前自然万物无不悄然变化，正如人之一世，开端繁美荣华，收梢却永远无法猜透。
一语成谶。
如今再回首初世为人，我却只记得那满树腊梅的暄香无溢，浓郁芳华。
2
我的父亲明朗通达，从不认为女孩子无德便是福，自小他便教我读书识字，对我宠爱有嘉。
我的母亲娴静美丽，眼中永远如同温柔的湖水，波光荡漾，越来越多的人说我长得像她。
父母恩爱，家境优渥，也许，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运气好的女孩子，自从下生，便从未为生活苦恼过。人们只要提起我，总是会说：那是蒋家的大小姐，沉静如水，眉目如画。
老师和蔼谆谆，学生谦逊有礼。因之前有父亲教授学业，我的成绩自然很好，我尤其喜欢英语，那来自我完全不知道的国度，原来这世上，还有其他这样神奇可爱的语言。
我从女子学校一路读到高中，十二年。即将毕业那一年，我的人生出现了第一次机遇。
那年我十八岁，一日放学与女伴分别后独自回家。当我发现后面有人跟随时，心中有些忧惧，不禁加快脚步匆忙向家中赶去。
直到我进了大门，伸出头偷偷望去，那人还在徘徊，似在记下我家的门牌。
后来那人与我说，就在我探出头那一刻，双眼充满小鹿般的惊惧与灵动，当下他便决定邀请我到他公司去。
是的，他是一家广告演艺公司的“星探”，主要工作便是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寻找容貌美艳、气质出众的女孩，然后邀请她们与公司签约，拍广告封面，或者出演电影。
第二日，便有人西装革履十分郑重地踏入我家大门，与父亲商谈邀请我签约的事情。
父亲成熟稳重，在一一看过他们的广告资质证明之后，问我：“梅英，你自己可愿意？”
听到父亲的问话，我心里倒有些吃惊：一向传统沉稳的父亲，竟然能在这件事上这样开通。
事后父亲与我说，如今社会急遽变革，文明人早就提倡男女平等，女性出路也不再仅仅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如此，能够在社会上多多历练，未尝不是好事一件。只是他会与广告公司说明，他的女儿不会参与低俗情色芜俚之表演，这些关，他会为我一一把好。
于是由着这个机遇，我竟然成为旧上海家喻户晓的广告女郎。
3
彼时上海广告行业刚刚兴起，谁都无法预知以美人为封面，效果究竟会如何。
我接拍的第一个封面广告，是“美丽牌香烟”。
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化妆。
妩媚卷发，柳叶如眉，唇如红樱；旗袍得体，身材蓬勃丰腴，举手投足之中尽有万种呼之欲出的风情。尽管之前我也曾拍过照片，却无一不是僵硬死板，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样既文静又妖娆，既清透又美艳。
之后带有我照片的香烟上世，一经兜售，竟被抢购一空，此后我成为“美丽牌香烟”的御用模特，香烟的销量一路飞升，高居不下。
一时间，我成为旧上海少有的著名广告人物，蒋梅英的名字瞬间风靡上海。
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光环。
甚至我被当时的媒体评为“上海十大美女之首”，这个口碑一直流传到几十年后，流传到我年老之时。
只是我始终牢记父亲的话：自尊自爱。因此除了拍照，我不曾染得半点风尘之气，不入演艺圈的犬马声色之中，不沾绅士与交际花的灯红酒绿。
因为我始终清醒：女人的美貌气质是上帝的馈赠，而品德与人格却需要自己把持。所谓“美貌者颜如花，性佳者如白玉无瑕”，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尽管我红极一时，尽管我被人欣赏爱慕，却从来没有因为不检点而被人诟病。
在我二十岁时，因为无法推脱，我出席了戴笠举办的舞会。
舞会上佳人众多，衣影鬓香，戴笠对我情有独钟，格外关照。我始终以礼相待，不逾矩半分。
舞会结束之后，他暗示可以随他至住处，我笑着说：“人人都知戴老板阔绰，今日实见，名不虚传。款待至此，我已万分感激，又怎敢得寸进尺呢？家中尚有父母忧心盼望，还望原谅，我先走一步。”
戴笠倒是并没有丝毫为难，当下派人送我回家。
此后无论他如何邀约，我均坚决婉拒，不再出席露面。
是的，我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4
他叫周君武，是父亲昔日同窗之子。
他伟岸英俊，目光坚毅，望向我时却柔情满溢；他为人可靠沉稳，品性极佳，待人诚恳，待我深情。
他于腊梅花开之时来看我，他说故事与我听，我讲英文同他说笑。腊梅嫩薄的叶子上挂着前夜的雨水，却丝毫遮掩不住那清冽的阵阵幽香。
二十岁时，我与君武结为秦晋之好。
此时已有电影公司的猎头不断找我接拍电影，我心中却是退却。
演艺圈就是一个小社会，人人表面都是正人君子，暗地里却没有几人不是对美色垂涎三尺，即使我已经嫁为人妇，仍有不少男子明里垂青，暗里勾引，在这如同染缸一般的圈子里，我又该如何保持自身的清洁呢？
1935年3月8日，极红女星阮玲玉的自杀，更让我看清这个圈子的阴暗与肮脏。与君武商量过后，我正式退出广告圈。
我只愿一生一人，白首相守，安于度日，静于平淡。
5
我待君武以爱，他亦待我以爱。
他坚决不许我出去工作，他说一儿一女的照护料理已然十分疲累，又怎么舍得我出去像男人一样赚钱？这个家有他，便不需我劳心。
他甚至为我请了佣人，家务三餐，皆有人负责。只是我恋我夫君，待孩子们乖巧的时候，我也会亲自做上几味精致的小菜，等他回家共进晚餐。
我待君武以忠贞，他亦待我以忠贞。
恍惚之间，人已中年，但在众人眼中，我风韵不减当年，甚至更加了几份成熟之味，对于各类男性的垂青，我始终以礼相回应，从不肯给他们留下任何进一步的念头；君武终日在外忙碌，却始终坚守本分，他的爱，只留给我一人，从不需我担忧挂心。
我从来不会放弃对自己的保养与妆扮。即使整日赋闲在家，也必是精心梳头扑粉，细致画眉描唇。我从不以家居服示人，哪怕面对的是君武，也不行。
旗袍上身，身姿曼妙，姿态雅媚，虽腰身柔软娇秀，却满是引人的筋骨。
正如老宅中那株腊梅。日复一日于平淡默然伫立，却从不会忘记在最寒冷的时节绽放，从不会忘记在绽放之时散发出独特馥郁的芬芳。
这正是女人的姿态。
君武把一切后事处理得井井有条，陪伴在我身边，终日轻声安慰，为我宽心。
得夫如此，此生无求。
6
孩子们相继长大，接受良好的教育，工作稳定，成家立业，我与君武夫妇相随，从满头乌丝，到双鬓斑白，离别的时刻，过早地到来了。
1971年，君武恶疾缠身，久治无效，终溘然长逝。
那一刻我陪在他身边，执他双手，看他双目微闭，似仍有温度，似仍留恋这人间。我伴他，从年少到白头，从夜尽到天明。
从此，世间留我孤独一人。儿女对我放心不下，几次提出从他城搬回与我同住。
我笑说：“人上了年纪，便是清静惯了，你们自有你们的生活与向往，怎能因为我而将一切中断？更何况，你们的父亲还在，他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陪伴我，我走了，他怎么办呢？你们的母亲，自有你们想象不到的坚强，也有你们无法理解的心念。你们只管安心过自己的生活，就好。”
是年，我已五十八岁。
我独居上海。君武去世后，我变卖了父亲与自己的老宅，在偏僻弄堂寻得一处清静住处。
这住处，只有二十几平米，仿佛禁锢住了老上海曾经所有的旧时光，风情沉静，幽暗灿烂。仿佛老宅里那株腊梅树，即使属于它的严寒已过，却仍留满怀暗香在胸间。
我的生活极有规律。每日早起，洗漱扑粉，描眉画唇，头发梳得光亮精致，仍然旗袍加身。之后步行半个时辰，总是会带回花放在君武遗照前，冬天是一枝腊梅，夏天是三两朵玉兰。
我喜素食，餐饮极有节制，每日两顿精致的小菜，便觉心满意足。长日陪伴我的，只有弄堂顶方的阳光，放着旧上海歌曲的收音机，和一只慵懒温柔的猫。
由于常年不事劳作，十指不沾阳春水，加之日常饮食清淡精致，我的皮肤与身材始终保持得十分好。
我始终认为：女人的姿态，是无关年龄的，或者换句话来说，女人的姿态只能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有筋骨，越来越富于丰韵，却不是憔悴与苍老。
即使多年后我已经不在人世，上海还流传着关于我的传说。
她们说：
“蒋梅英年老后丰韵依旧，气质愈发典雅，尤其是又白又嫩的皮肤，连爱打扮的少女也惊羡不已。”
“蒋梅英到银行取款，营业员甚至连工作也不做了，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
“蒋梅英像仙女下凡，人们实在猜不到，这么大年纪的人，为何皮肤竟然还如此细腻。”
我并不能评判这些传说是否有夸张的成分，我只知道我的死，与我这令人艳羡的丰韵，不老的面容，和端庄风致的身姿，有着直接的关系。
7
1974年8月，我与往日一样打理好自己，穿着旗袍和半跟鞋走出家门，没想正碰到长宁公安分局江苏路派出所的警察孙发仪。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我亦对他微微颔首浅笑：“孙警你好，这么热的天还在工作，辛苦了。”
孙警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然后他望向身边的年轻人，向他介绍：“这位是蒋梅英女士。”然后又对我说：“蒋女士，这位是新到我们派出所的警察周荣鹤，你叫他小周就好。”
我客气地与小周打了招呼，收回余光之间，却发现他紧张得满脸惶恐。
与他们分别后，我没有想到，我的身影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周荣鹤的脑海中消失过。
8月20日下午，我在家里伺弄花草，突然有人敲门，我轻轻打开门，原来是小周。
我请他进屋，并倒了茶给他。他向我问了些问题，虽然有些我认为已经涉及到隐私，但想到需要配合民警工作，也倒是坦然相告。
不久，周荣鹤起身，我亦起身相送，未及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紧紧抱住我，在耳边说出的话伴着男性的热气：“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你白皙的皮肤，婀娜的背影我一直忘不掉。”
短暂的愣怔之后，我用力挣脱他，并正告他：“周民警，我已经六十二岁了，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请你敬重我。”
周荣鹤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他又在我耳边说：“不，你看起来顶多只有四十岁，我实在很是迷恋。今天的事你不可讲出去。”紧接着，他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惊慌之下我忙用双手挡开他的嘴巴，又推开他的手臂。
我感到受到了深深的污辱，对他说：“这并不是你应该做的，你太不尊重我。”没等我话落地，周荣鹤已经夺门而去。
那年我六十二岁，周荣鹤二十六岁。
8
我心中气难平，一是我一生洁身自好，却在晚景之年被人轻薄；二是现今是法制社会，执法之人却做出这样乱法之事。
此后每一天，这件事都如鲠在喉，令我郁郁难安。尤其每当看到那周荣鹤穿着正派的制服出现在辖区内，都会令我心中既惧又厌，久而久之，这竟然成为压在我心中的一块大石，令我的生活质量每况愈下。
我与老民警孙发仪如实说了周荣鹤对我的不恭之举，提醒他注意周荣鹤生活作风，以免更多女性受他轻薄。事后孙民警答应我替我保密。
四年后，1978年，我决意向周荣鹤所在派出所说出他的所作所为，于是举笔向长宁公安分局写了一封检举信。
但这封信，却丝毫没有影响周荣鹤的平步青云。之后听闻他从户籍警到治安警，在派出所当了五年警察后，又到分局做了一年信访接待工作，再到江苏路派出所任副所长。
也许我的那封信，早已不知所去，这个其身不正的“正人君子”，竟然可以一帆风顺，可悲可叹。只是若从今后他能彻底从我眼中消失，不再扰我生活，也许我慢慢会将这件事从心头抹淡吧？
此事仿佛平息了，转眼又过去了五年。
1983年10月21日晚上8点50分，有人敲我的房门。我起身披衣，打开门，竟然是周荣鹤。
我一下子愣住了，周荣鹤径自走进房间。
我心中又惧怕又警惕，我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周荣鹤轻声对我说：“侬先坐下。”
之后他坐在我身边，对我说：“蒋梅英，我今朝是来向你赔礼道歉。以前我侮辱过侬，对侬不尊重，请侬原谅。”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现在已经是后备力量重点培养对象，并且现在……”
我心中一下子了然：现在正是严打的风口浪尖，他又成为重点培养对象，他此番前来，是怕我因他轻薄我之事检举揭发他。
果然，紧接着他说道：“我今朝来同侬打个招呼，侬不要检举揭发，总归是我错了。”
笑话，自你调离，此事终于在我心中渐渐平复过去，现在你又来解释什么？
我再也听不下去，非常不耐烦地摆手对他说：“算了算了，事情过去了，没有什么好讲的。”
他却偏偏不依不饶，依然自顾自说下去：“我今朝来只是要侬一个保证，侬保证了我才能放心。”
我心烦不堪，起身抬头与他对视：“你到底是来道歉还是做什么？你还有其他事吗？”
听我声音变大，周荣鹤突然惊慌了，倏地站起身来对我说：“轻点，轻点。”
我忘记了惧怕，心中翻起极度的厌恶：“你到底还要做什么？”恰巧此时传来邻居开门的声音，周荣鹤，他终归是怕了。
他突然伸过胳膊挟住我的头颈，用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让你不要叫，你这样叫，我要倒霉的！”
我本能地挣扎，怎奈越挣扎他箍得越紧，我只觉呼吸困难，几近窒息。我想喊，却丝毫发不出声音；我拼命用脚蹬，却觉得双腿已经被他的双腿紧紧夹住。
就这样，我使尽全身所有力量，也无法挣脱他那双恶手，眼前君武的遗像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我仿佛通身轻松，飘飘然地又回到我出生时的老宅。
依旧是寒冬腊月，门前的腊梅花上依旧坠挂着雨雪水珠，几近悬落，晶莹剔透。房间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我看见我的父亲望着窗外那盛开满树的娇柔却傲然的腊梅，略微沉吟，说道：“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
因此我有了名字。蒋家有女，名为梅英。
后记
蒋梅英被害时，时年71岁。
周荣鹤在当治安民警期间，利用民警职权，以调解纠纷为由，先后奸淫猥亵3名妇女。做了亏心事周荣鹤终日提心吊胆，尤其是“严打”开始之后。
“严打”一开始，他就约那三名当事人谈话，晓以利害关系，堵住这几个女人的嘴。于是剩下的，只有蒋梅英。
蒋梅英对这件事早已淡漠，如果周荣鹤不再出现，她也许早已经将这件事忘记了。
蒋梅英被害后，经过她的儿子与民警孙发仪提供的线索，将周荣鹤逮捕归案。
1985年7月，周荣鹤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后来王安忆以“旧上海十大美女之首”蒋梅英为原型，写了著名小说：《长恨歌》。
• end •
蒋梅英及她的香烟广告照
欢迎阅读苏小旗其他文章
苏小旗：我使尽武器，还不及她只是素手
人间一叹陆小曼：繁炫登场，默然落幕 （上）
人间一叹陆小曼：繁炫登场，默然落幕 （下）
苏小旗
自媒体人，东北女子客居江南
善养猫，善自拍，善买衣服
比年轻时更美丽
精神在云之上，眼睛在泥土之下
心在云与泥土之间
一切皆可用文字表达
愿你好
更愿我自己好
长按二维码关注苏小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