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那个不清不白的女人
1
朱明胜被骗过一次婚。
五年前了，朱明胜只跟那女的见了一面就奋不顾身了，觉得这辈子必须非卿不娶。
女的至少是电视剧里第一个女配角那种姿色，高挑，白皙丰满，说话嗲嗲的。朱明胜见了就心跳身热，刹不住车。尽管当时媒人要的彩礼很高，朱明胜还是答应了，然后倾全家之力，甚至不惜举债，将女的娶回了家。
后来朱明胜甚至还想，女的也算厚道，没有拿着他的钱立刻就跑，还跟着他夜夜良宵地过了有俩月，才收拾收拾没了影。
朱明胜反应过来后去找媒人，结果媒人也没影了，最后他跑到派出所让派出所帮着找人，发现女的身份证是真的，但并不是女的本人，而是一个很像她的人。自然，结婚证也是无效的。
人财两空，朱明胜差点郁闷死。
最郁闷的是，咬牙切齿中总会想起那两个月的缠绵悱恻。
最后人并没找到，朱明胜则差不多过了两年，没日没夜地开大车，风里来雨里去地，才把为结婚拉下的饥荒还上。
正是这种还债的辛苦，才一分分拉出了朱明胜的情绪来，觉得纯粹是自己以貌取人，色心泛滥才上了这个当。
还有就是，漂亮女人不可信，女人都特么不可信。有时候朱明胜喝多了想起来，都恨不能把自己阉了。
下半身两个月的痛快，小二十万没了。
带着这种恨意，这几年，除了解决必须的如尿尿的生理问题，朱明胜就怠慢着它。
直到，碰上了方艳。
那天早上，在货场，朱明胜卸了货，没等到回来拉的货源，正打算空车启程。上了车还没关上车门，一个女的站在底下把车门拉住了，说看到他的车牌号，他俩是老乡，一个地方的，方艳问朱明胜她能不能搭他的车回去，另外，帮她带一点儿东西。
朱明胜本来不想揽事儿，方艳却硬磨，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怎么也是女的，最后朱明胜松了口。
反正车上有个座，闲着也闲着。
方艳带的货也不多，两个大袋子，分量倒是不轻，捆扎结实的两大袋童装。
方艳在镇上有个童装店，小本生意，出来进货，路费也好，运费也好，能省点省点……朱明胜猜这就是这样吧，他懒得多问。方艳长得太普通了，一张小镇小本地女青年的脸，穿得也不花哨，头发有点儿乱，大概进货时忙，没顾上梳理。
也就胜在年轻，二十五六岁，皮肤还算紧致。
但即使方艳长得不普通，朱明胜也不想多问，好看不好看都是女的。
女的，是朱明胜的忌讳。
2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起初方艳还出于感激和客套，试着跟朱明胜套近乎地聊几句，后来见朱明胜爱答不理的，也就算了。
大概也熬了夜，开出去没二百里路，方艳歪在车窗上睡着了。
朱明胜握着方向盘暼了那么两眼，方艳睡相不好，睡熟了还扯个小鼾，半天，有口水流出来，挂在嘴角，挺尴尬的。
朱明胜那一路都没再好好瞅方艳一眼。
中间服务区，朱明胜把方艳喊醒吃饭。方艳睡了半天，脸红扑扑地，看着朱明胜说，朱大哥，你人真好。
朱明胜有些不置可否，觉得这点儿事跟人好不好也不太搭边儿。
没吭声。
吃的盒饭，方艳抢着掏钱，朱明胜没让。
他还是不太习惯让女人掏钱。
然后先去县城的货场卸货，方艳一直等着，卸完货把车开回三十里外的镇上，天都黑了。朱明胜干脆好人做到底，把方艳连人带东西送到了她的店里。
结果方艳无论如何不让朱明胜走，非要请他吃顿饭。
朱明胜不想吃，后来说，本来是要省钱的，一顿饭下去，比路费还多呢，不合算。
方艳说，两码事，我自己也要吃饭的。
话说到这份上，朱明胜也就没坚持，他也真饿了，午饭没吃饱。
找了个小店坐下，要了四个菜，朱明胜简单过目，算了一下，方艳到底是生意人，那几个菜看着热闹，值不了几个钱。
然后没等他开口，方艳又要了一瓶二锅头。
店里的二锅头有十五的有三十的，方艳对酒出手倒是大方，要了三十的。
朱明胜没想到方艳有酒量，三下五除二，俩人把那瓶酒匀着喝完了。
喝过一场酒，气氛就不一样了，孤男寡女，酒精发酵着不清不楚的躁动气息。方艳又格外地主动，不光把朱明胜送回了家，还一直送到了床上。
搭配着她自己。
不过即便如此，开始朱明胜也没太当回事。
他觉得，应该出不了啥事儿。朱明胜心理上，还在绷着。
不过朱明胜没想到方艳那么白。脸黑，但是身上白，脖子以下都白，一脱衣服把朱明胜吓了一跳，随后眼一花，腿一抽。
然后，关键部位就有了反应。
过程比朱明胜预想中好得多，既没有因为生疏而磕磕绊绊，也没有因为失而复得便过于激动一泻千里。
这也得益于方艳落落大方、毫不矫情地配合。
简直，好得很。
3
欢畅之后，朱明胜便对身下的女人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激。朱明胜知道了，他心里那个坎儿，那个梗，那个心结……算是过去了——这些年，朱明胜其实一直是绷着自己的，带着一种复杂难言又憋屈懊恼的情绪，绷着自己，也绷着自己的身体，既不让它兴风作浪，也不让它生出杂念。像一种，自我惩罚。
方艳当然不知道这些。
朱明胜也没打算告诉她，觉得没有必要。
如今的朱明胜到底不比从前了，身体跌宕了两轮后，心里却是按兵不动的。
朱明胜觉得，方艳这么主动献身，不会只为他替她省了那点路费，何况，路费后来又被他吃喝了回来。
不过如今的朱明胜，也学会了沉得住气，他没问，在等方艳开口。
太主动就会被动，被骗了那一次，朱明胜彻底改了。
没想方艳倒是也蛮沉得住气的样子，憨实地睡了一觉，啥都没说。
没说归没说，方艳却也没在一夜缠绵之后一走了之。
相反，方艳跟朱明胜频繁联系起来。
每天会打个电话，发俩微信。有时朱明胜出车回来，方艳就喊他吃顿饭。
朱明胜没再让方艳掏过钱，而饭后方艳都会主动跟着朱明胜回去过夜。
这样过了个把月，朱明胜又一次去最初跟方艳遇到的城市送货时，方艳跟朱明胜说，让他顺便帮她带点儿童装回来。她跟那边的批发商打声招呼，他直接去拿就好，钱的事儿也不用管。
方艳说得自然而然，朱明胜却一时没应声。
事情不复杂，但朱明胜送货的地方基本都在城郊，要答应方艳，就得专门往城里跑。
他自己要搭路费搭时间，没准还耽误自己的正事儿。
可是朱明胜又觉得不好拒绝。
他睡过方艳了。而方艳的要求又半点儿不过分。尤其是她强调了，钱的事儿不用管。
朱明胜没法不答应。
不过朱明胜这一答应，就慢慢成了习惯。没几趟，朱明胜都跟批发商熟了。那次时间宽松，朱明胜干脆跟一个批发商吃了个夜市。
喝着啤酒，批发商跟朱明胜说，方艳精明得很，最会省钱了，别看小本生意，一点不少赚。就说你帮她带货这事儿，来回的路费运费，一年下来可不少省。
朱明胜便随口问道，以前，也有人帮她带吧？
批发商就鬼鬼祟祟地笑了，笑了半天说，互惠互利，也没啥。
朱明胜哦了一声。
4
那次回去后，朱明胜不想帮方艳带货了，朱明胜甚至不想再睡方艳了。
一场谁都没有提议过走向和结尾的艳遇，本来可以两不相干各取所需，朱明胜更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问不管。
可心里还是觉得走了味儿，怪异得很。
他还是在意了方艳用利用别的男人的方式利用他，那么小的利用，反反复复。
挺膈应的。
于是那次把货品交给方艳，方艳说哪儿去吃？朱明胜拒绝了。
犹豫了一下，朱明胜说，那个，以后带货这事儿，你找别人吧。
方艳一愣神，说咋了？
朱明胜说没咋，我人太懒，嫌麻烦。
方艳顿了顿，半天说，那成，朱大哥，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
朱明胜似笑非笑地笑了一下，扭头走了。
不过朱明胜觉得，方艳大概不会就这么作罢，应该会再纠缠一些日子的，这样也有点儿太便宜他了。尤其跟……假前妻比起来。
然后朱明胜还是觉得，假前妻也好，方艳也好，女人都是不安全的。
但方艳竟然没有，一次都没再联系朱明胜。
反倒是朱明胜，有时候睡着睡着，身体某个部位会蹭蹭蹭地乱跳半天，他还是让方艳床上的艳丽宠出了习惯性地蠢蠢欲动，一时半会儿的，也有些不适应。
那些日子，朱明胜就过得有些身心繁杂，有几次，朱明胜甚至没管住自己，走着走着就几乎走到了方艳的店铺跟前。
想想批发商说的话，又刹住了。
那么几次后，朱明胜到底是回了身，心无旁骛地开车拉货，结果两个月后，自己出了事。
也是一次送货回来途中，因为大雾高速封闭，朱明胜走了普通的公路。公路大多时间穿过田野，也偶尔穿过一个个小镇子。也正是在穿过一个不足百米长的小镇的路口时，突然蹿出几个戏耍的男孩。他们从自己熟悉而朱明胜完全陌生的地形蹿出来，朱明胜一下子乱了阵脚，应急踩刹车打方向，还是撞上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几乎都被拒绝了，唯一救了急的是车老板，打了一万块钱过来。但杯水车薪。
朱明胜完全是急晕了头，最后把电话打给了方艳。尽管这个女人，他已经有两个月没联系也不打算联系。
5
接到电话，方艳二话没说，让朱明胜别着急，半个小时后，她支付宝转给了朱明胜十万块钱。
十万块钱救了朱明胜的急，让暴怒的村民消停下来。
而朱明胜在处理完脑袋和身上的外伤后，才缓了口气，才突然生出对方艳的无限感激和百般，歉意。
他是真没想到这样的时候，雪中送炭的会是方艳。
当时纯属病急乱投医。而方艳不光给了朱明胜钱，当天下午，人也跑来了，还是租了车来的。
车费就好几百。
比起一个孩子未知安危的生命，他那点儿伤算个屁。
尽管朱明胜觉得很委屈，就像曾经得知女人跑了的时候那么委屈。
可都是他的命，躲不过，就咬牙撑。
何况这次，还有一个人陪他撑——朱明胜都觉得他简直没法跟方艳表达任何谢意，这么大的情分，他能咋说。
朱明胜唯一能说的是，方艳你放心，钱我会尽快还你，保险公司处理完我就还你。
朱明胜说了好几遍后，方艳镇定下来，瞅着朱明胜说，我知道。
朱明胜才轻轻松了口气。
方艳又说，我跑来就是怕你赖账，你先打个欠条给我好了。
然后，方艳就去找护士借纸和笔。
朱明胜就趴在护士台上给方艳打了欠条，打得无地自容。
朱明胜心里清楚，方艳，这是在给他台阶，一个天大的台阶。
更好在，男孩到底抢救了过来。
随后拖拉了两个月，保险公司才把赔偿的保险金划过去。
拿到钱，朱明胜一刻没耽搁便去找了方艳。
这俩月，他没好意思联系方艳，等着她联系他，结果她也没有找他。
方艳收了钱，把欠条取出来递给朱明胜。
方艳说，两清了。
朱明胜把欠条接过来，诺诺的，半天抬起头来说，那个，要不，我以后再帮你进货吧？
方艳说不嫌麻烦了？
朱明胜说，也不麻烦。
方艳想了想，那你先请我吃顿饭咱们商量一下。
朱明胜蹭地红了脸，他和方艳之间，吃饭，就是上床的前戏。
6
就这么又上了床。
上到火热的时候，方艳将朱明胜箍在了身上，不让他动了。方艳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上床就是为了让你帮我进个货啊？就是为了省个运费钱……你真觉得我这么不值钱啊？
朱明胜没敢吭声。
方艳又说，其实在你之前，我也经常找人带货，不过那些男人，他们和你不一样。这边我一上车，那边他们就动手动脚，能占点便宜就占点儿。但你不是。
朱明胜顿了一下，他不能跟方艳说，他的不一样不是因为他人好，品格高，而是因为，他心里有梗，他对女人有芥蒂。
方艳又说，不过我不瞒你，我还真就是为了省那点儿钱，赚钱不容易。但我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我有我对付的招儿。
方艳说，你想知道吗？
朱明胜摇了摇头。
没错朱明胜不想知道，因为朱明胜心里清楚方艳后面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假的。
有为了掩饰自己拿不上台面的行为进行的粉饰，是洗清和辩白。
而且，遣词造句，一定都事先想好了，在心里演练了一百遍。
她想对他解释，想让他相信她是一个好女人……她对他也许起初只是为了利用，但后来却生出了真情意，所以她在他危难时主动现身。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知道他的车有保险，这十万块钱她有把握拿回来。
但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是在等着一个还能和他重新在一起的契机。
这就够了。尽管朱明胜明白，这些年，这个做着小生意的女人，除了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本，兜兜转转在男人中间，不可能太清白。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为什么要她清白呢？他自己的过去也不清白。
当然他也不会告诉方艳，他过去的那本烂账。
他只是在经历过这一场事故后，终于想透了，他和方艳，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男女，很多时候有欲望没脑子，私心繁重。但偶尔也会拿出一星半点儿的真情，对生活敬畏一下；他们都有过一些不堪的经历，可是心里终究，也还想着能遇到一个对的人，花好月圆。
想透之后，朱明胜就回了头——
一个清白的女人固然是好，但在人生的荆棘中前行，有一个不那么清白、却愿意跟他披荆斩棘的女人，重要得多。
更何况，她还用她不太艳丽的姿色，给了他身体艳丽的救赎。
同甘苦共患难，欲望和谐，男女之间，如此也就足够了。
长按以下图片，识别，便可打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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