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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10篇

2018-03-25 21:16: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10篇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是一本由[波]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著作,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60.00元,页数:432,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一):我害怕过去,就像是害怕未来

  当时是被书的名字吸引来去看的。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仿佛是人的两面体,白天是CBD高楼里的白领,晚上穿上黑丝变成了摇曳生姿的酒吧脱衣舞安娜。仿佛这个书名有股魔力,让人闻之浑身鸡皮疙瘩。真的太像了,像极了我一直以来的梦境,关于我家老房子的梦境。

  之所以要读这本书,最大的动力在于,是不是能从这本书里找到一些古老传说或者奇怪的玄机。

  我经常做梦,梦见老家的那座三间砖瓦房。老房子是我出生的地方,有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超级大的紫藤萝,一棵我爷爷奶奶年轻时就有的梧桐树,和一颗桃树。

  白天,我会在开满藤萝花的树下面,吹口风琴,看连环画,或者躲在门楼底下看雨。而一到了晚上,我就会梦见,自己站在偌大的院子中央,一个人也没有,房间里也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四周寂静无声。三间房间,中间门,两边的窗户,就像是一个人的嘴和眼睛。黑咕隆咚的恐怖压抑

  往往这时候我都是强装着勇气从门里走进去,因为我不敢走出去,门外的世界因为未知似乎看起来更可怕,唯一的去路似乎只有往里走了,站在院子里要站到什么时候呢,万一有怪物从墙头爬了进来不也很吓人么。屋里虽然没有开灯,虽然漆黑,也挺恐怖,但是说不定妈妈睡着了,所以才会把灯给关了呢。是的,那时候心里最想找的就是妈妈,做别的梦的时候,也是找妈妈。而每个梦境里,我的妈妈都没能在我身边。

  于是我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但是没想到里面的摆设竟然换成了姥姥家的。我从客厅推门进入右边的卧室,想看看妈妈有没有在床上睡觉,推开门一看,这哪还是我家的卧室,分明是姥姥家的厨房,那口连着土炕的大铁锅还在煮着什么东西,从锅底下溜溜窜出来几只非常大的耗子,吓得我一直往后退,然后又听到门户面传来一阵阵阴森的嬉笑声。等我再想进一步深入探一探究竟的时候,往往就已经被吓醒了。

  这种梦经常做,而且框架几乎一样细节略有改变,所以每次醒来,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或者说,如果房子有灵性,他想借梦告诉我什么。那时候太小,梦过就梦过了,不过是当时吓得戚戚然,但是白天又是一条好汉,乐哈哈的找小伙伴踢毽子,跳绳,根本没在意过。只不过记忆一直留到了现在,关于这段梦境的神经末梢突起似乎特别厉害

  碰上这本书,大脑自觉地就调出来了。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的作者地位堪与诺奖得主米沃什、辛波斯卡等文学巨人并肩的波兰国宝级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托卡尔丘克生于1962年,毕业于华沙大学心理学系。她曾是荣格心理学的“信徒”,有在精神医院工作经历。1987年,她凭借诗集《镜子里的城市》登上文坛。9年后,她出版了长篇小说《太古和其他的时间》,并因此获得波兰权威文学大奖“尼刻奖”。此后,她彻底放弃公职,专心从事文学创作。1999年,她的长篇《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再获“尼刻奖”。

  腾讯文化曾经对她有一次专访。

  腾讯文化:在心理学方面,据说你是荣格的信徒,你为何被荣格吸引?

  托卡尔丘克:荣格的想法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今天我不再那么受它们吸引了。

  我在华沙学习心理学时,波兰正处于戒严令管制下——那是一个可怕的时期

  1983年12月21日,华沙民众在为圣诞节排队采购物品

  荣格的书在我心中播下了秩序种子,使我相信集体意识是由某种我们可以信任的、更深层次的、固定规律所支配的。

  而他的心理学讲座内容让我再度确信,存在一些比混乱的日常政治坚实的东西,那就是神话。它总是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即使我们不认识它。神话是故事根基,也是文学的间接灵感

托卡尔丘克作品:《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腾讯文化:神话的确是你写作不可或缺部分。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中,你讲述了中世纪圣女库梅尔尼斯的故事,这个故事充满神话韵味。你曾说:“写小说对我而言,就是对人讲神话故事,让人在神话中走向成熟。”那么,神话在你的文学世界发挥了什么作用

  托卡尔丘克:直到今天,我仍然在读寓言和神话。它们使我感到满足安慰,就像是“叙事的黄油和面包”,是一种必需品。

  就像专访前传写的那样:可以说,心理学背景给予了托卡尔丘克一种独特的创作视角:通过一种叙事魔法,用寓言、神话、梦境等超现实方式,将个体相同情境下产生的迥异体验,“统领”入一种“文化”。这种“文化”并不神秘,它就存在于每个波兰人的日常生活之中,存在于沉痛历史破碎社会现状缝隙之中。

  而作者托卡尔丘克将如影随行的梦境和人类赖以栖身的房子玄妙的结合描述了一段段似乎有神谕指导的故事。梦境,房子,又仿佛是人类灵魂,和身体的两处庇护所。

  说实话,从这本书里,我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关于我自己的那个梦境的答案。但是,学到了之前意料之外的东西。如果不用心,或者之前不习惯读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的话,这本书读起来会有点点的吃力

  但是我最想说的是,如果能有耐心能再看一遍,就会发现各种蹦跳的火花,将心灵烧的灼热。

一旦生活里出现了相思,人的满脑子装的全是相思,世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世界看起来就会变得不真实、会在手指之间碎裂、瓦解。每一个动作都在审视自己本身;每一种感情都会有个开头,但永远没有终结,最后甚至连思念对象也会变得苍白和不真实。由于某种原因人们不善于想象事物发展结局,不仅是重大事件的结局,甚至连最微不足道小事的结局也不能去想象。这或许是由于对任何事物的想象本身怎么也得耗尽现实;或许是由于现实不愿在人的头脑里被想象,也可能是由于它要自由,像个叛逆少年,因此现实与人们所能想象的总是不一样。我在做梦,我觉得时间走得没有尽头。上帝如此创造世界,为的是让这个世界指点我们:我们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我不得不再说一遍:我们的世界住的是熟睡的人,他们死了,却梦见自己活着。

  而下面一段,不就是现代社会夫妻关系的真实写照吗?

来这对夫妇就再也不曾彼此说过“我爱你”一类的话,因为爱情已成了一种隐蔽的残疾。他们彼此之间除了买点东西和圣诞前夜相互说几句贺节的话之外,再也没有说过什么别的话。他俩都很晚才下班,午后他去打桥牌,她去上教堂,有时夜里他俩还相互偎依在一起,不是出于柔情,而是由于寒冷,因为房子老,很难烧热。但是不知不觉之间在他们的谈话里出现了一个新的习惯语,尤其是每当遇到什么麻烦的时候,他们总是说:“让我们再一起坚持。”“让我们再一起坚持。”他们这样相互一再重复着,使其听起来就像在念符咒 。

  我最喜欢的是里面的这句话:

  我经历过一些事情完全意味着我已了解它们的含义。因此我惧怕过去,如同惧怕未来一样。

  作者一直在尝试用自己的这些神话,寓言,梦境,告诉我们一个她于生命中领悟道理。而这些话,必然是要经历过才能感同身受

  我说这本书没有解决我的困惑好像也不对,我在院子里不敢走出去,也害怕走进屋子里,不就如同我惧怕过去,也惧怕未来么,而我的妈妈是我最大的依赖,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似乎一直从她那里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二):火车,慢行

  1

  我曾看过一档实时电视节目:摄像机安置在火车头车窗后,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棕色的土壤,宛如皮料上银色滚边的铁轨,两边繁密相间、枯荣有序的灌木与树林。火车时而穿过黝黑隧道,时而停下。下雨了,细密的雨丝轻柔铺叠在窗玻璃上。如此画面,24小时播放。这有什么好看的?人们的第一反应或许是哑然失笑。但渐渐地,眼睛适应这个速度,大脑开始重拾“注视”的艺术,我们不再在世界表面浮掠而过,而是随着火车的哒哒声,降入现实深处。

  读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时,我时常想起这场只有心灵参加的火车之旅。

  叙述者和丈夫R来到新鲁达小镇,结识了女邻居玛尔塔。仿佛记日志一般,叙述者写下这段新生活的点点滴滴,时而夹杂简单实用的菜谱,时而穿插本地流传的传说,时而捕捉关乎宇宙万物语言的哲思妙想。甫一开始她便坦白:

  “我从来就不善于再现同一个故事本身,但总能再现场面环境和使某个故事在我心中生根的世界,仿佛这些故事都是不现实的、捏造的、梦幻的、被镶进她和我的头脑里又经话语冲刷过了的。”

  仔细一想,这何尝不是对阅读这一行为敏锐描述?读毕《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留在我们脑中的究竟是什么?人物的脸,某一个冲突的瞬间,还是萦绕在故事周围的氛围

  我脑海中首先形成的是一个色谱:

  白色,来自雪,因为这里冬天积雪厚得让人绝望车辆纷纷搁浅,一动不动;

  饱和度较低的绿色,从草绿到黛绿,来自幼小的桦树,长高的青草

  灰,那是叙述者的女邻居玛尔塔的那件“扣眼儿被抻大了的灰色毛衣”;

  零星几抹红,要么是秋天落在菜园里的苹果,要么是害死一个无辜孩子红色毒蝇菌。

  接下来徐徐展开的还有一张声音地图:和普通地图一样,蜿蜒曲折的声音大陆漂浮在更广阔沉默之上,需要匍匐于无声的表面才能听见万物与心灵充满活力的音响:流水沉闷的淙淙声,刀叉落地的铿锵声,打字机的嗒嗒声,梦里人亲切的耳语,地方台朴实幽默广播

  这一切,自然都经过叙述者语言的冲刷。她的感官像海绵一般吸收世界的动静,以致她的肉体仿佛消失,心灵与宇宙的国界消解,世界成为她的皮肤。她拥有X光射线般锐利的目光,既穿透人体内部,看见肉色墙壁,“布满细小筋脉的硬东西”;也穿透大地,看到“岩石骨骼”,“地下河的肠子”。上至宏观下达微观,这种探索让我想起查尔斯·伊姆斯和雷·伊姆斯1977年的短片《十的力量》(Powers of Ten)。在不到9分钟里,对准草地一对情侣镜头先向远处抽离,以十的次方为距离单位,抵达宇宙尽头,再以十分之一次方为单位坠回大地,跌入人体,抵达原子与电子有趣的是,这个短片或许以一种令人晕眩的简洁方式呼应了奥尔加笔下的两个房子,白天的和夜晚的,二者互相平衡,那些“明亮紧张有声有色”的瞬间,必定有个“黑暗流动、无声和混乱”的瞬间与之对应。

  2

  一九六九年早春时节,新鲁达合作银行的女员工克雷霞做了个梦,梦里一个自称阿莫斯的男声在她耳中温柔示爱。这份表白点亮了她日益褪色衰老生命

  “在这突如其来的淹没了她的爱情中,克雷霞感到自己就像一把迄今从未用过的茶壶,第一次灌满了纯净透明的水。冲好的咖啡凉了。”

  她按照梦中男子回答,在电话簿里找到当地一名叫阿·莫斯男子的具体住址,立马乘巴士去找他。开门的是个瘦削男人,写诗,正准备离开波兰。他不认识克雷霞,甚至一度怀疑她是安全局的监听人员。哪怕最后他邀请她进屋过夜,他也只觉得自己赚了便宜

  这是一个情节上颇为门罗的故事,带着热望与执念女人为了爱情追逐、碰壁、再追逐、最后忍痛活着。(看看那些书名:好女人的爱情、逃离、亲爱的生活……)但奥尔加开辟了另一条道路。面对男人冷酷的反应,克雷霞心想:

  “这不是说明梦并不可信的证据。……梦总是有意义的,从来不会错,是现实世界没有成长到梦的正常状态。电话簿说谎骗人,火车选择了不适当方向街道看起来彼此过于相像,城市名称中字母出错,人们常常忘记自己的名字。只有梦是真的。”

  爱情对生命的意义太过重大,以致梦取代现实,成为维系克雷霞在地球上行走的引力。这反转如此美妙,让人不能不喜欢这个女人。“是现实世界没有成长到梦的正常状态”——面对荒芜甚至荒诞的现实,这样的想法对克雷霞来说既是逃遁,也是反抗。

  新鲁达还有许多像克雷霞一样的人:有过食人经历的中学历老师,阅读挚爱的柏拉图著作时幡然醒悟,在心灵重负下化身狼人;能预知未来的占卜师看到世界末日模样,每日在恐惧和焦灼中默默等待;一对爱情枯竭的夫妇各自虚构了一个情人,都叫阿格尼。精神像一株植物,吮吸着个人生活的痛苦,长得繁茂丰富,以致在主人的现实世界投上越来越不容忽视阴影。一旦内心外界的界线有一处模糊,精神与物质便像两条狡猾溪流,混成一股,再难分离。

  3

  新鲁达人们的内心世界并非悬浮空中的花园,它牢牢扎根于战后缓慢恢复宁静的波兰土壤。我们时时能在字里行间读到历史横悬于顶的阴影:货币的更迭,药品名称的替换,安全局的监听,旧货市场上流通的装满书信照片的家具,波兰人在田间寻找逃走的德国人埋下的珍宝。女邻居随同事去奥斯维辛郊游,然而整段旅行让她难忘的是在一家商店无需票证就囤购了食用油,够用三年。最微妙、最引人遐想的是这句描述——“更多的话她没有说”。巨大的痛苦像埋在现实深处的巨兽,它抵抗想象,拒绝让人们用语言来描述。“说话会使我内心失去平静,”叙述者如是说。

  二战期间,波兰领土成为德苏两军角力舞台;战后,波兰收回西部失地,却失去了部分东部领土。二百二十万德国人从波兰西部遣返回德,四百万波兰人迁居至此。多年后,饱含乡愁的德国游客前来重访自己儿时的故所。他们拿着手电筒在教堂周围晃悠,用照相机拍下空空荡荡长满青草的空间,试图唤起自己曾在这里度过的岁月。德国老人彼得在妻子的陪伴下回到小镇,眼前的物是人非反而阻碍了他在脑海中放映“这古怪的过往的电影”。

  内心有一个时钟,外界有另一个。当巨大、杂乱、抗拒语言的内心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倾诉的渠道,内外永远存在时差,经历浩劫的人们求索、赶路,只求一个将心灵影像完美投射到现实世界,与之相契的神圣瞬间。彼得最后在山间心碎而死,一只脚在捷克,一只脚在波兰,只有他的灵魂毫发无伤,躲过国界的分割,完整栖留在记忆的故园里。

  4

  《白天的房子,晚上的房子》有一个迷人的结构。这些短篇小说、小小说、随笔、片段、菜谱堪称浑然一体,它们是怎么连缀起来的?

  叙述者和女邻居玛尔塔的奇妙关系贯穿全书。她们相对而居,时常在阳台上互相眺望;互相拜访时,一起烹饪,端详玛尔塔编织的假发顶,为彼此理发。随着关系不断深入,叙述者得以进入玛尔塔的地窖,获知她冬眠的的秘密。这段动态关系如同地平线上一个定点,让我们在海上航行时长久凝视,掌握平衡。

  人物常常若无其事地穿破故事的边境,时而走在显微镜下,时而充当意味深长的配角。修女立传者帕斯哈利斯修士的故事更是串联全书,像一部小小的报刊连载。无论这些短作品的形式为何,它们无不浸透着梦呓般的哲思,以不同角度折射同一束光芒,呼吸着统一自洽的美学主张:为残缺的辩护,对旧的珍视,对梦的礼赞,去人类中心化的主张,对死亡时而敏感好奇、时而淡漠无情的超脱态度。阅读它就像等待一串葡萄成熟,凝视雪融为水。这些精心打磨的短章,如同彼此对照的小镜子,用各自的光斑将我们逐步引诱到房子——也就是世界——的深处。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三):重建理想国

  柏拉图曾主张,诗人应被永远逐出理想国,而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以其丰沛的诗性想象,重建了属于她的文字原乡,以一名小说家的方式为诗人正名:一种朝向原始状态的回归、渴望找寻本源、重返文学母体的冲动,涌动于诗化了的语言之下。她的小说是诗与神话的合一。

  辽阔、隐秘而丰富,是属于奥尔加的理想国。其文风总在不断唤起我对另一位波兰小说家,布鲁诺·舒尔茨的印象。同样是阴郁的冷感、稠密的意象、繁复的想象,如第一口玫瑰酒的暗涌,使人溺于晕眩与幻象中。又如冰冻大地的锋利边缘,划开你灵魂深处原有的裂缝,你听到了内心那座房子轰然倒塌的声音,又在奥尔加的手中予以重建:人与时间,人与神,人与宇宙乃至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在她的世界里,时间如同潮湿的雾气般隐晦不明而无所不在,现实、梦境与故事中的时间并不同轨而又相互交织。现实一线中,她创造了年老女主人公的玛尔塔,连同她的过去、现在与将来。时间在她身上似乎是静止的:永远穿着扣眼儿被抻大了的灰毛衣,永远散发着融雪的潮湿气息,讲的故事永远没有开头与结尾。玛尔塔一直是世俗生活中最普通的一个。而关于时间的不确定性,是从脱离现实坠入梦境开始的。梦中的时间变得可逆,可以用夜晚命名白天,以未来代替过去,甚至以死亡的时刻代替出生的时刻。时间僭越了虚实。

  “我总是做不属于自己的梦。它们简直让我活不下去。”

  “难道梦还能是自己的吗?”

  奥尔加同样可以,让时间带我们重返两希(希腊与希伯来)传统,以及文学与哲学的黄金时代。而如今人类的天空,苍白轻浮,贫瘠如荒原。记得柏拉图曾说:世间万物不过是理念的影子与摹本。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会不会同样是万物的赝品:现实与虚幻,世俗与圣像在不确定的时间流中交替显现,白天是夜晚重复的梦境。

  在奥尔加的小说中,再现、虚构与戏仿并存,仍然殊途同归地呈现出一个多维的感官世界。关于宗教故事的戏仿中,细节赋予了一定渎神的意味。如帕斯哈利斯所写的圣女传,书中之书,被视为亵渎神圣的东西。再提关于主人公玛尔塔的细节:毛衣上被抻大的扣眼儿,以及身上潮湿的气息。一个视觉上被无限放大的细节,可以从琐细中窥见一个人的全貌,甚至她生活的全貌。一种相当大的叙事密度,会想到天空,想到宇宙。后来她也确实写到了宇宙。人只能窥见宇宙的某种反光,从它细微的颤动与不规则的搏动中想象它广阔的全景,以及它轻盈而坚不可摧的本性。奥尔加所呈现的总是精微处的细节,或是不可存留的气味、声色与光影,我们不可见的地方,不是空无,而是未知的世界。

  纪伯伦说,你的房子是你更大的身体。又或者,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房子,白天清醒,夜晚昏沉。奥尔加所写的,是如何使记忆中的房子、“文学的房子”得以重建。要知道,真正的毁灭不是房子轰然倒塌,而是一点一点由内而外成为空壳,宇宙的尘埃覆盖一切,混沌,寂静。而这种重建意味着什么:重获一个庇护、寄托、供你做梦之所,回归你必将回归之地。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四):夜晚是何时降临的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四百余页,很厚,但拿在手里不沉。翻开开始阅读,文字的质感也以同样的方式令人惊讶:语言是诗性的,意象与辞藻很丰富,故事读起来却是轻盈的。这种轻盈感,与拼贴式的叙事手法、神话式的叙述口吻以及作者刻意的去宏观化倾向都有关系。

  《房子》不是传统的长篇小说,而是由几十个或长或短的篇章组成。篇章之间时而独立,时而相互关联。只有几个主要人物反复出现:无名叙述者“我”,“我”的朋友R,“我”的邻居玛尔塔。篇章的体裁相当丰富:传统故事叙事(又分为第一人称、第三人称);对日常生活的普通记录;神话;随笔杂文;菜谱……

  这种拼贴式写作,在后现代语境下倒也并非独树一帜。于《房子》次年出版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盲刺客》,在写法上就有神似之处。

  无论如何,鉴于此种形式上的“散乱”,相比直接分析其内容和主题,从几个标签入手介绍这本书似乎更合适。标签在此只作路标之用,希望不会固化读者对作家作品的印象。

  魔幻现实

  虽然作者本人并不愿接过“魔幻现实主义”的头衔,但她的作品的确表现出不少被归为“魔幻现实主义”的特征,在此可以总结为对一系列传统概念的重塑:时间与空间、想象与客观、梦境与现实……

  开篇第一节《梦》便从玛尔塔的角度出发,写道,“我在做梦,我觉得时间走得没有尽头,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 呈现出对传统的由前向后的线性时间概念的拒绝。

  取而代之的,是可以重新组合的、如影像重曝般可交叠的时间,以及凝固的、以一瞬为永恒的时间。“也许有人根本没有履历,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他们是作为永恒的现在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的?”(8) “过去有过的和将来会有的一切都存在着。”(170)

  人的必死性(mortality)与线性时间息息相关,随着时间推移,人从生至死。而当线性时间被打破,原本作为生的对立面、一个点状终结的死亡的概念也发生了变化。

  人可以是半生半死的,“……吃桩菇的时候,人是同时处于既可活也可死的瞬间。” (230)人也可以站在生死的边界,照见自己。如在国境线边突发心脏病的迪泰尔,“在灵魂永远离开肉体之前,就这样记住了自己的死亡——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就在这两边之间做着机械运动……”(133)如有人在网络上记载的梦境,“我的脸融化在水中,最后我恐惧地感受到手指下方是光秃秃的骨头。在这个瞬间,我猛然悟出了一个令人心惊胆寒的真相——我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回头。” (154)人也是可以永恒存在的,“如果你找到自己的位置——你将永生。”(244)

  死亡以多变的面貌出现(182),如气息般无处不在(184)。书中甚至有一部分人物在渴望、赞美着死亡,因为那似乎意味着令人烦忧的“意识”的停止,意味着一种释放与解脱。如一心寻死的马雷克(16),又如猜测“死亡实际上就是上帝创造的事物中最为神圣的东西”、歌唱“被奉为圣洁的是所有的不育”的刀具匠们(335)。

  这种对死亡的态度,带来一种近似冷酷的超脱。书中“我”提到,玛尔塔会毫不留情地杀掉自己养大的鸡:“我甚至觉得玛尔塔有些残酷,这种感觉我有过不止一次,也不止两次,例如,当她把自己的那些公鸡养肥、然后杀掉的时候,我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除了玛尔塔,书中那个潜在的叙述者也存在这样的残酷。例如,《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结尾,写到了小男孩误食毒蝇菌而死,下一节紧跟着的却是酸奶油焖毒蝇菌的菜谱(181),像一个苦涩的玩笑。

  关于想象与客观。《房子》中,想象之物被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对待,仿佛它们并非虚构,而是真实存在。有时这样做的是潜在的叙述者,她/他以一本正经的口吻描述凭空发明的学说(《玛尔塔创造了类型学》),或者似人似鬼的存在,例如来去无踪、性别成谜的爱人阿格尼(《他和她》)。有时这样做的是书中某些人物。如埃戈·苏姆,相信自己因食了人肉会变成狼,便真的辞去教师工作搬到乡村,并感到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257)。

  在梦境与现实层面,同样如此。“醒着”的状态变得可疑。“我们的世界住的是熟睡的人,他们死了,却梦见自己活着。”(189)同时,梦境浸入现实,指导起生活。如因为反复梦见某个男人,便去寻找他的克雷霞小姐(34)。

  说到“梦境”这个在书中反复出现的话题,结合起作者的心理学背景,不得不提及本书与瑞士心理学家卡尔·荣格的关系。

  精神分析

  作者的简短传记中提到,大学主修心理学的她对荣格的学说很着迷,并因此受启发,在书中引入大量隐喻意象。事实上,如果有人读过《红书》,再读此书,应该能够在两者间找到些类似的象征。

  “房子”是本书一个重要意象。书中多处将人的精神比作屋子(191,280,408),并以白天、黑夜的房子划分两种精神。而在《红书》中,荣格写道,

“暗处是先见之所。它黑暗,所以于此居住需要视力。这地方是有限的,这样先见就不致扩展而至宽广之处,而是去往过去和将来的深处。……明亮之处是欲望之所。住在那里无需视力,他感受无穷。往先见走下去的思考者会在花园的下一步里找到莎乐美。所以思考者惧怕先见,虽然他是基于先见而活的。可见的表面比底层安全。思考可防人踏入歧途,故也使人僵化如石。”

  荣格以暗处的底层象征无法言说的先见,与本书中以夜晚的房子譬喻人隐秘的内心有异曲同工之处。与荣格对梦境、对潜意识的关注类似,本书作者也在处处涉及梦的作用。

  尤为有意思的一点是,书中多处暗示了这样一种抽象的想法:只有当人放空自己,才能获得真实的视觉,才能找到自己。当“意识”停止了,“精神”消失了,内心的种种痛苦才得以解除,获得平静。

  例如,马雷克在大酩酊醉时感到舒适,因为此时他无须思考,无须感觉。“他好酒贪杯并且喜欢这种状态,任凭双脚领着他走过山路,而整个内里,就是说,内里的全部的痛都与他无关,就像是咔嚓一声关了开关,黑暗骤然降临。” (18)这里的“醉”,似乎包含了生理与精神的双重含义(也许可参考尼采的酒神精神,或者荣格所写,“在世界的白天里我忘了我喝下了太阳,被创造的光和灼热的力量醉倒了。”)。

  又如,当“我”问玛尔塔,为什么如此这般能看到鬼魂,她却不能,玛尔塔说,“因为他内里是空虚的”。“我”后来明白,“如此这般内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从内向外看,于是便没有反射。那时他就能看到鬼魂。”(15)——这种由“无”获得“有”,由“死”走向“生”的悖论式内容,在《红书》中也多次出现。但此种近乎玄学的体验,大概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女性主义

  《房子》是一部具有女性主义色彩的作品。这一点在书中人物、内容、用词乃至叙事手法上都有体现。(此部分参考了Urszula Paleczek的一篇文章,附录见后,感兴趣的朋友可自行查找原文阅读)

  人物方面,本书主要人物“我”以及玛尔塔都是女性,并且,作者选用玛尔塔这一神秘的老年女性角色集中地表达了种种区别于传统知识框架的别样世界观,代表了一种特殊的智慧。

  内容方面,如占比较大的圣女库梅尔尼斯传,分别关于一个拒绝父权权威、获得耶稣面孔的修女和一个渴望变成女性的男修士,仿佛在刻意模糊性别的边界。又如《火》一节,探讨了波兰语中的词汇的阴阳性,以一种幽默讽刺地态度表达了语言中所体现的女性的弱势地位(157)。

  用词方面,Paleczek考据波兰文原文指出,本作原文中,作者故意使用词汇的阴性(有些带有贬义),例如母狗,并创造了一些阴性词汇,如“毒蝇菌”。这样的用词,使整部作品的语言系统可以说是“母权的”(matriarchal)。(不过在翻译中,由于语言间隔阂,这一点不能得到很好体现。)

  在主题与叙事手法方面,刻意的对于线性时间与诸多二元概念的拆解,则被Paleczek视为一种挑战雄性话语(masculine discourse)的表现。

  总的来看,本书最大的特点是它的含混性——生与死,男与女,虚构与事实,历史与当下,梦境与现实……都在彼此渗透,交错。就像《宇宙进化论》中介绍的宇宙,总是两种力量相互吞噬,构成平衡的混沌。虽然书名是《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仿佛黑白分明,本书实际上呈现的却是最暧昧的时刻,黎明与黄昏,那时,“一切生灵都正忙于从梦中醒来或沉入梦境。”

  很多时候,天空在不知不觉中落黑,我们甚至不知道夜晚是何时降临的。

  参考:Ewa V. Wampuszyc. “Magical Realism in Olga Tokarczuk’s Primeval and Other Times and House of Day, House of Night”. East European Politics and Societies and Cultures, Vol. 28 No. 2.

  aleczek, Urszula. “Olga Tokarczuk's House of Day, House of Night: Gendered Language in Feminist Translation”. Canadian Slavonic Papers / Revue Canadienne des Slavistes, Vol. 52, No. 1/2 (March- June 2010), pp. 47-57

  .S 最后一定要说!!《蘑菇性》实在太太太太适合朗读了,不信你们试试hhhh.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五):译者序:文学创作中的七巧板

波兰作家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是波兰家喻户晓的女作家,继《太古和其他的时间》大获成功之后,二○○二年她凭借《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再次获得波兰最高文学奖“尼刻奖”的读者选择奖。在翻译这部作家本人的得意之作的过程中,我们同样经历了奇妙的精神漫游,不时为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和吸引人的艺术魅力所倾倒。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在自己的写作中,运用精练巧妙的波兰文字,在神话、现实和历史的印迹中悠悠摸索。她善于将迄今看起来似乎是相互矛盾的东西联在一起:将质朴和睿智联系在一起,将童话的天真和寓言的犀利联系在一起,将民间传说、史诗、神话和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其表现手法可以说是同时把现实与魔幻乃至怪诞糅合为一,文字在似真似幻中反映出一个具体而微妙的神秘世界。她的笔下涌动着不同寻常的事物,但她又将神奇性寓于日常生活之中。

  她建立了这样一种信念:文学作品可以是既易懂而同时又深刻的,它可以既简朴而又饱含哲理,既意味深长而又不沉郁。

  在她的小说中,日常生活获得了少有的稠度,充满了内在的复杂性、激烈的矛盾和冲突,以及耐人寻味的转折和动荡不安的戏剧性。

  她善于借助表面上似乎是微不足道的隐喻,以轻松的文笔书写重大事件,寓重大性于平淡之中。或者说,她善于揭示隐藏在平淡之中的不同凡响的事物,在这一点上,她的小说与波兰女诗人、诺贝尔奖得主辛波斯卡的诗歌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她的小说里,可以感受到辛波斯卡作品中那种特有的采用出人意料的比拟的超凡能力、超级的敏感和观察世界的独特方式。

  她俩都洞悉写作之乐,她俩的作品都读起来轻松,可是真正理解它们却并非易事。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无疑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波兰文学中的一部奇书。它是由数十个短小的特写、故事、随笔结集而成的一部多层次、多情节的小说,无怪乎有的波兰评论家将其称为用各色布片缝缀起来的百衲衣。与作家其他的小说相比,这部小说似乎最缺少内在的统一性。它是一部文学品种边缘的小说,在这里各种修辞风格相互混杂、渗透,是各种文体的杂交:自传体、随笔、叙事体、史诗风格,甚至议论文体,应有尽有。书中没有一个贯串始终的单线条的故事情节发展,而是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有如电影分镜似的纷至沓来。因此乍一看,似乎找不到富有内聚力的结构。各种不同的事件在各个时间层面上进行,从远古时代到中世纪、十八世纪直至现代。在这些时间层面上,一个个时而轻松、时而沉重忧伤、时而残酷、时而激起人们的愤怒和憎恨的故事情节几乎是随意出现,随意自由驰骋。作家运用表面上彼此毫不相干的插曲,犹如运用抛散的七巧板随意组成的一幅幅令人惊诧而又费解的画面。活跃在以无定形的因果关系相互连在一起的各种插曲中的人物,构成一条用五色宝石串联起来的项链。就这样,使这七巧板式的拼图最终形成一个富有凝聚力的整体。当然,在实现这一切的过程中,也得靠小说中一个贯串始终的唯一人物——做假发的女人玛尔塔。

  玛尔塔无疑是整部书中的一个关键性人物,她从头至尾始终和叙事者在一起,如影随形,可以说,她是第一人称叙事者的另一个“我”。书中的许多故事,许多离奇、怪异的传说及逸闻,许多对事物的中肯评说,许多涉及人的生和死的暗示都是出自她之口。玛尔塔是连接书中各种人和事的桥梁,是鼓励叙事者回忆自己的童年和成长过程的感召者,是一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角色的感召者。她以自己的主观见解无意地激发叙事者剖析自我的超意识,使作家的自传成分不仅在书中自然分布,而且成了吸引人的说枝节话的长诗。玛尔塔这个不起眼的农村老妇,从未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却不乏天生的智慧,叙事者自始至终对她流露出深深的敬意,对她的爱甚至超过了对自己丈夫的感情。这种爱既深刻,又令叙事者感到不安和惊诧。玛尔塔的力量在于她找到了世界的节奏。她不是一个追逐时间者,而是生活在时间里。她跟存在的和谐相处中包含了某种令人不解、魅力无穷和超人的东西。她是个对什么都关心、对什么都知晓并拥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女巫!她的知识不是来自学校和阅读,而是来自大自然,她本身就是大自然季节周期的化身。每年春天,作家——第一人称叙事者来到位于谷地中心的房子,玛尔塔也从酣睡中醒来,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叙事者面前。到了秋末万圣节这一天,叙事者要离开谷地,也就在这时,玛尔塔把自家的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进入地下室,开始为期几个月的冬眠。如同希腊神话中得墨忒耳的女儿珀耳塞福涅每年春天从地府回到上界,而秋天进入地府一样,每当她回到上界,大地便春暖花开,万物生长,而一旦她进入地府,大地上便是万物凋零,一片萧瑟。玛尔塔回到地上,意味着生命的延续,她进入地下,便意味着死亡来临。然而有死就有生,有生就有死,生死轮回正是大自然的规律。大自然准许她深入自己的秘密,她意识到在大自然中任何东西都不是死的、无声音和无知觉的。对于她一切都活着,都在跟她交谈,都有感觉,因此与其说她赋予任何东西以生命,莫如说她适应自己到处遇到的生命并与之共济共存。代表托卡尔丘克本人的无名的叙事者想向玛尔塔学习的正是这种能力与智慧。故而她向我们显示出的是一个追求知识的人,不断地提出问题,分析自我,把自己描绘的和创造的世界的每个片段,都变成反思的线索,并带着读者一道去进行这种探索的远征。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亦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波兰文学中最耐人寻味的一部小说。小说中将四个层面的人和事精确地编织在一起,既断裂又连贯,始终保持着流畅的风格作家在处理现实层面——习俗描写层面时,总带点嘲讽的口吻;第二个层面——分裂成片段、散布在全书中的有关梦的哲学思考的层面,作家在这儿总给读者留下一个广阔的回味空间;第三个层面——隐藏的历史讯息的层面,它总是带着一个寻根的愿望和一个戏弄历史的恶魔;第四个层面——传记层面,包括第一人称的叙事者的自传成分和充满了神话韵味的中世纪圣女库梅尔尼斯的传记。将传记变成神话是托卡尔丘克创作的一大特色,好像没有神话便既不能存在艺术,也不能存在艺术家。围绕这四个层面出现了大量插入的故事,它们构成了一个稠密的情节网。

  不难发现,这部小说中真正的主人翁是梦。梦掩藏着(也承载着)人的生存意义。梦成了小说中反思的中心,每隔几页我们就能找到有关梦的描述:白日的梦,夜晚的梦,网络上的梦。对书写在网络页面上的梦的节录,属于书中最重要的片段之列。梦使人深深植根于生活,使人在时间上的漫游中找到自己的家。梦给人提供对各种现象的诠释,释放进行自我剖析的激情,引导读者走向荣格提出的“情结”概念。

  书中出现梦的情节并非偶然,而是反映了作家的哲学思想: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梦是人们生活经历和思绪的反映。人们在心灵深处珍藏着一段段往事,忘不了挥不去的多彩的往事会留下多彩的回忆,灰色的往事只能留下灰色的印记。那流逝的岁月则如一串用日月星辰联结起来的珍珠,永远珍贵、难忘。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各种各样的回忆会一一变成形形色色的梦。依照托卡尔丘克的看法,人的生活正是由白天和黑夜组成的,人生活在白天的房子和黑夜的房子里,白天的房子是清明——醒,黑夜的房子是昏惑——梦。人们能记住黑夜的梦是由于那是人在夜里的生存状态。梦是连接有意识的白天生活和无意识的黑夜生活的桥梁。人有怎样的生活,便有怎样的梦。无意识的力量通过梦境的象征作用显现于意识之中。在家和银行之间疲于奔命、生活枯燥乏味、渴望爱情的克雷霞会梦见一个叫阿摩斯的人爱上了她,不幸的是她对梦信以为真,从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曾经流放西伯利亚、在饥寒交迫之中吃过人肉的埃戈·苏姆,会梦见自己成了狼人,以至于夜晚不敢上床睡觉。梦加强了“自叙体”的叙事形式,使小说的叙事高度主观化。以自传体为基础的小说叙事中融入了大量的虚构的梦的情节,人在“叙述的我”与“被叙述的我”之间、在“梦”与“醒”之间腾挪,大大强化了小说的艺术效果,使女性独特的生命体验呈现为高度亲历性的体验,女性隐秘幽深的内心世界通过梦敞现于读者面前。这也是小说为读者所喜爱并得以畅销的原因所在。作家利用网络研究全世界人们的梦。随着一个个梦的出现,世界逐渐笼罩在神秘的氛围里。梦成了世界永恒的组成部分,成了存在的一种潜藏意识的隐语。于是事物失去了清晰的轮廓,光明与黑暗交错,醒与梦交错,生与死交错,从而也突显了小说的魔幻性。作家在书中说:“我们大家以一种出奇相似和混乱的方式梦见同样的事物。”这说明人的思维具有某种同步性。作家在书中反复描绘同样的画面: “下方有人在行走,赶着乳牛,狗在奔跑,有个男人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高一点的地方有个挑着水桶的人向他们招手,房屋烟囱的炊烟袅袅升上天空,鸟儿向西方飞去。”处在不同时间和空间的人物(中世纪的修士、皮耶特诺的农民、战后的移民、叙事者和来到下西里西亚寻根的德国旅游者等)眼前出现的是同样的重复的景色,重叠的画面,犹如音乐的副歌。这种特殊的副歌把我们引向了作家组织这部小说的一个首要原则:相信荣格所说的“同步性”现象的存在。所谓的“同步性”,即“非偶然的偶然性”,没有纯粹的偶然,没有神秘的机缘巧合。所谓的“巧合”只是某种难以下定义的更高力量的作用所使然,正是这种更高力量守护着我们风雨兼程的人生。小说向我们敞开了一道门,让我们认识生活,体验我们多维形象的生活状态。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不可重复的存在。

  构成梦的主体至少有三个层次的内容。第一层是“梦的世界”,即做梦的规律、梦的逻辑、睡着了的躯体的表现、不同人的梦彼此之间的联系等。第二层是“作为梦的世界”,这一层主要产生于做梦者无法证明的、无法排遣的疑虑,它认为人们可以醒着做梦,人们可以自以为已经从梦中醒来,而实际上却仍在梦中。第三层是“梦中看到的世界”,即半是通过梦揭示的现实,半是做梦的人幻想的现实。这种现实对人的认识欲求是敞开的,甚至比最大胆的幻想还要丰富得多,它还允许做梦的人在时间和空间里自由来往。作家在小说的开头,就描绘了这样一个在梦中看到的世界。有了这样一个开头,接下来的篇章就都可视为梦的幻象——世界的幻象,只有梦才能揭示这个幻象,只有做梦的人才能够自己联想,才能够坦露潜意识中的秘密。所有的梦彼此结合在一起,相互补充又相互纠缠。在这梦的迷宫里,幻想与现实、虚与实、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相互交错交融,无法分开。于是我们便会觉得,在这部书中梦就是真实。由于梦展示的是真实,这就使事物的真相的揭示成为可能;梦是所有认识上的困惑的临时解决办法,是走出骗人的恶魔所设置的陷阱的一条出路。由此可见叙事者的信条便可能是我梦故我在。

  寻根是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文学创作中重要的内容,隐藏在书中的历史讯息是寻根愿望的体现。下西里西亚是奥尔加的精神家园。她远离滚滚红尘,定居在新鲁达附近的农村,与大自然为伴,做自己喜爱的工作,过着半人半仙的日子。而寻找这个地区的根,倒成了她心中永远无法消除的结。

  据历史记载,公元九八〇年梅什科一世统一了波兰,公元九六六年他按拉丁仪式接受了基督教。他的儿子波莱斯瓦夫一世于公元一〇〇〇年在当时波兰的首都格涅兹诺建立了大主教区,另在波兰南部的克拉科夫、西南部的下西里西亚地区的弗罗茨瓦夫和西北部波罗的海滨的科沃布热格设立了三个教主区。下西里西亚是波兰故有的西部领土,这是不争的事实。自十四世纪末到十八世纪末,波兰共和国曾是欧洲的泱泱大国,拥有包括乌克兰、白俄罗斯和立陶宛在内的广袤国土,是欧洲唯一疆域横跨波罗的海和黑海的国家。一七九五年波兰被俄国、普鲁士和奥地利三国瓜分而灭亡。一九一八年波兰重新获得了独立,建立了波兰第二共和国,西乌克兰、西白俄罗斯和包括维尔诺在内的部分立陶宛土地仍归入波兰版图。由《里加条约》所确定的波兰东部边界一直保持到一九三九年九月十七日。

  书中每个故事都与下西里西亚的小城新鲁达及其周围一带的地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书中的人物有的自遥远的过去就定居在这里,小城的缔造者——刀具匠,便是在这里开拓洪荒,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初建社会文明的始祖;到了中世纪,下西里西亚便出现了完善的骑士制度和奴隶制庄园经济,骑士的女儿库梅尔尼斯及其传记作者帕斯哈利斯便是封建文明和社会习俗的见证者。十八世纪就移居到这个地区的德国人,给这里带来了西欧的文明,在这里繁衍生息,也算得上是这个地区的老居民。然而战争却完全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中暗藏着一部下西里西亚的史诗,展示这个地区过往历史的那些情节,充满了神话色彩。人是来去匆匆的过客,不变的是大自然的景观,因为“人是风景的转瞬即逝的梦”。

  一九四五年成了下西里西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重大转折,不仅换了行政机关、地名、军队、警察、货币、纳税规章和法律,也换了语言和说那语言的人。下西里西亚不再以自己在历史的长河中创造的复杂形象存在,留下的只是一种形式、一个名称。在它翻天覆地的变化中,蕴涵着世界的希望、痛苦和荒诞,而且充满了无奈和苦涩。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波兰作为战胜国从战败的德国手中收复西部和北部故有的疆土,应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它却以丧失东部领土为代价,致使波兰成为战胜国中唯一缩小了疆域的国家,这不能不说是令人匪夷所思。领土的变化引起欧洲历史上又一次民族大迁徙。从波兰西部遣返德国的德国人达二百二十万,有四百万波兰人迁居收复的失地,其中大部分是丧失的东部领土的居民。

  在小说中我们看到迁徙是在半哄骗半强迫中进行的,大批波兰人把自己辽阔的田地撂在了东部,长途跋涉,颠沛流离两个月之久,受尽了艰辛和苦难,来到一个对他们来说陌生的地方——“此处无人主管:没有任何国家,政府刚刚是他们自己梦想中的事,但它却在一天夜里突然出现在小城镇的月台上,在那里命令他们下车。政府——是个足登军官长筒皮靴的男子,所有的人都管他叫‘长官’。”这位长官嘴上叼着香烟,给新移民胡乱指派住房。迁徙来的波兰人最初感到的是茫然和悲惧,黑暗中听到一块玻璃落地的响声,“大家都打了个哆嗦,而妇女们则抓紧了自己的胸口。”继而又表现出盲目的欢乐,每天像过节一般。小说中记录了下西里西亚地区重新形成的过程。作家将这个过程视为创建新的社会和文明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忍受过物质生活的困顿,商店的货架上空空如也,除了醋和芥末什么也买不到;偶然遇到出售食用油,便纷纷排队抢购;孩子们聚集在教堂前,等待着德国游客发糖果。尽管如此,人们还是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医治了战争留下的创伤,生活逐渐走上了正常的轨道,对未来也不失希望。作家力图向我们展示:世界并非只是一片漆黑。世界有两副面孔,它对于我们既是白天的房子,也是黑夜的房子。似水流年改变着一切,除了相思。人在变,事物在变,社会制度在变,不变的是挥之不去的乡愁。思乡情结是波兰人和德国人共有的感情。波兰人对留在东部的一切的记忆,压倒了对在西部遇到的一切新鲜事物的好奇,他们思念那片辽阔的土地,常常喝得醉醺醺。下西里西亚对于许多德国旅游者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在半个世纪之后,他们纷纷回到这个地方,为了看一眼自己亲手建造的房屋,为了寻找儿时的梦。寻梦者中有位老者,彼得·迪泰尔,他不顾年迈体衰,坚持登上山脊,“他把世上所有的山跟这些山做过比较,在他看来任何山都没有这么美。”尽管他已感到呼吸困难,却仍坚持继续往高处走,结果死在了波兰与捷克的分界桩旁,“他的一只脚在捷克,另一只脚在波兰。”人为划分的国界隔不断人类共有的乡恋,这是作家想要告诉读者的一个真理。

  托卡尔丘克历来认为应当睿智地对待文学,睿智应是文学创作的一种基本追求。如果说《太古和其他的时间》是文学跨越时空走向睿智的一种预示,那么《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便是这样预示的一次不寻常的光辉实践。这部小说于一九九九年获波兰权威的文学大奖——“尼刻奖”的读者投票奖。二〇〇四年又被提名竞争 IMPAC 都柏林国际文学奖,成为最后胜出的十部决选小说之一,它迄今已被翻译成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德语和克罗地亚语等多种文字。这里奉献给读者的《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译本,是从波兰文原著译出的。

  易丽君

  二〇〇七年七月十五日于北外欧语系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六):碎镜难圆

  我总觉得梦与现实的连接处就是镜子,现实世界与镜中世界左右颠倒,镜子可以模仿你的一颦一簇,你可以将全部的生活印在镜子中,你创造了镜子,而镜子承载了你。

  奥尔加笔下的世界炫丽缤纷,她用巨大的榔头将承载着她的世界的镜子敲的支离破碎,镜子间的裂纹让他们无法拼凑在一起,她的生活在每一片镜子的碎片中都呈现出了不同的色彩,她将世界分割在许多层区域里,她折断了现实通往梦境唯一的桥梁,然后制造出无数个桥梁通往无数层梦境中。上与下颠倒,善与恶颠倒,男与女颠倒,白与夜颠倒,她将梦境揉成五颜六色的彩带,这些彩带向着梦境的中心凹陷,旋转,形成了七彩、迷幻的眩晕。奥尔加善于制造幻觉,而我则善于在这幻觉中无限次的沉沦。

  拉美文学家波拉尼奥曾在《2666》中说过,“历史就是一个婊子,没有什么决定性时刻,而只有分分秒秒的可怕流逝”。波兰小说家奥尔加与舒尔茨,他们笔下的世界近乎一样,历史加深了他们文字里的沉重感,氤氲的抑郁、绝境处的呐喊、自欺欺人的幽默。弗洛伊德说,“梦的内容是由于意愿的形成,其目的在于满足意愿。”舒尔茨与奥尔加的笔下的世界都是精神的延伸,舒尔茨生活在炮火纷飞的年代,奥尔加生活在战后的波兰,二战时期德国对波兰的摧残,犹如无数条麻绳抽打在脆弱不堪的皮肤上,即使多年以后伤口已经愈合,但那深深的沟壑,黢黑的伤疤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人们历史的过往。

  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中,没有人是主人公,它由无数个梦境拼凑在一起,无数块破碎的镜片拼凑在了一起,即使还原成镜子原先的模样,依旧能看见许多条清晰可见的裂痕,“每个人都有两幢房子——一幢是具体的,被安置在时间和空间里;另一幢不是具体的、没有完工的,没有地址、也没有机会在建筑设计图中被永远的保留下来。”前者是现实,后者就是梦境,你可以让别人住进现实中的房子,却无法让别人住进你的梦境。

  其中我最喜欢的梦境是《她和他》,主人公是一对夫妻,以及陌生人“阿格尼”,夫妻间的感情就犹如一杯开水,刚刚接入瓶中时,氤氤氲氲,热气腾腾,淡白色的雾无数次的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放置久了,人走茶凉,双方仅仅依靠“夫妻”这个名词,维持着他们薄弱的感情纽带,这时一个陌生人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在妻子眼中,他温柔贤惠体恤,妻子享受着他们的鱼水之欢,在丈夫眼中,她年轻冷漠,他乐意将炙热的身躯贴在她没有感情的肉体上,妻子与丈夫偷偷的与臆想中的情人约会着,短暂的刺激将他们平淡的生活冲刷殆尽。“阿格尼”既可以幻化成男性,也可以幻化成女性,他/她只不过是夫妻平凡生活里的调味剂,也是夫妻感情的炼狱,久而久之,爱情对他们来说变成了隐蔽的残疾,无法割舍,却又不得不拖着它过完这枯燥的一生。

  “意识是一种特殊的心理行为,它是感官将其他来源的材料经过一番加工而形成的产品。”梦境是意识的具象化,是现实世界有限的延伸,梦境与现实同处于原点,现实通往梦境的路,却是一条蜿蜒曲折,崎岖坎坷的圆环,梦境是现实的归真之路。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读后感(七):蘑菇梦

  世界上的一切最初都是从蘑菇开始的。第一次宇宙大爆炸的时候,一个致密炽热的奇点感受到内心膨胀的使命感,于是从它体内爆炸产生的蘑菇形冲击波中诞生了最初的宇宙。也许,这个奇点本身就是一粒蘑菇孢子。

  因此,世界上的一切也都或多或少与蘑菇产生联系。蘑菇聚生的菌落是我们如今所见村庄和城市的雏形,结构精密,色泽可人的伞盖是房屋最初的形象:遮风挡雨的一处小小阴凉。步履匆匆的蚂蚁背负了白天与黑夜的秘密,追踪着鲜花与食物将房屋的种子带往远方。遭人遗弃的房子日渐崩毁,像衰老的蘑菇因爱的干涸而死去。而一碗蘑菇汤将会唤起我们对晚餐的回忆,那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我大概在什么时候曾经吃掉了我的房子,因为它就在我体内——我体内有座多层的大厦。”

  在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笔下,人们吃掉一座房子就像吃掉一只蘑菇一样。叙述在梦呓般的跳转中变得轻盈,仿佛梦游者玛丽从蘑菇的一只伞盖跳向另一只伞盖。错落的话语声抖落了现实的尘埃,让故事在距离地面三公分之处悄然舒展。想象从架在火炉上烧烤的蘑菇中飞散出的孢子成熟为整个世界。想象隐喻在池塘中自行生长为河流,带着鲤鱼与鳟鱼展开旅行。“如此这般”是一个人的名字,二十兹罗提是一个梦的价格。广播电台的答题游戏将打开通往wonderland之门,预言中的世界末日只主宰了占卜师的人生。我的无知是一只致命的毒蝇菌,配两匙面粉和半杯酸奶焖熟可作煮马铃薯的配菜。

“我们之所以是人是由于忘却和漫不经心。实际上,在唯一真实的现实中,我们是被卷入了其大无比的宇宙战役中的一种生物,这个大战役可能已持续了许多个世纪,而且不知何时会结束,是否会结束。”

  很难想象有人会拒绝成为一只蘑菇的愿望。奥尔加在不断延伸的叙述中企图触及人的本质,梦的本质,万物的本质。蘑菇的本质。当一切都在被定义,她却将它们从被归档的命运中释放出来,逃脱时间的画地为牢。她的视角始终是向下的,向着蘑菇伞盖的柔软褶皱,向着薄薄的皮肤底下散发出的气味,向着蘑菇和人类生长于兹的土地。正是这份温柔让时间静止下来,裸露的历史细节低声呢喃着人类的不幸,倾诉对故土的思念,像蘑菇一样潮湿而阴冷。

  讲故事的传统源自围着篝火打发漫漫长夜的古老习惯,借着火焰跳动的阴影一个个名字由此诞生。奥尔加这种碎布拼贴式的叙事手法似乎正继承自《一千零一夜》,从《太古和其他的时间》一路走来,织就色彩斑斓的一床梦境。双线叙事的主旋律被分散插入的小故事装饰一新,视角巧妙的轮回跳转则将现实与传说勾勒出繁复的花样。整本书展现出奥尔加写作短篇小说的天赋。在一个个掷地有声的情境里,整个故事沉淀为错落有致的抛石子游戏,仿佛一个可以一直做下去的梦。“假如我不是人,我便会是蘑菇。我会是淡漠、无情的蘑菇,会有冷而光滑的皮肤,既坚韧又细嫩。我会阴郁、怪异地长在翻倒的树木上,总是默默无声。我会用伸展开的蘑菇趾尖去吸吮树中残留的一点阳光。我会生长在死了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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