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 忠 :看 “牛”
那是1977年的春天,我才二十来岁,从农村知青招工分配到柳城合作商店前湾分店工作不久。
有一天,我接到柳城区供销合作社革命委员会办公室的电话通知,说是临时抽调我到区社协助工作。
到了区社,我才知道区社决定对占副主任、老李和老鲍两位分社主任举办“学习班”。这名为“学习班”,实质上与“文革”期间采取隔离审查的措施是一样的,即限制他们三人的行动自由,区社安排场所进行隔离看管。而受指定的人员看管他们,通常被称作看“牛”。
区社革委会主任再三强调看“牛”纪律,要求我们必须做到严守秘密、提高警觉,不得擅离“牛棚”。
区社安排附近闲置的三间两层木结构的老屋,作为隔离“学习”用的场所。要进入老屋需经过区社厕所旁边一条狭窄的通道,然后走进一个小院子,老屋就在这小院子的一侧。院子的另一侧种着五、六株苹果树,树上结了一只只未成熟的绿苹果。
老屋久无人住,地长青苔、室尘厚结、蜘蛛网帘。我等三人用扫帚进行大扫除,铺床摆桌、洗擦干净,忙乎了大半天。
为安全起见,看“牛”人员实行“一对一”看管负责制,并各与看管对象同住一间,小姜负责看管老占、小王负责看管老李,小仰我负责看管老鲍。
白天,被隔离“学习”的人员要写交代材料,写完之后由我们上交到区社革委会办公室,但该交代材料经常会被领导退回要求重写。
晚上,各就各位,早早熄灯睡觉。
虽然地处山区,与平原有点温差,但盛夏的天气仍也闷热,而房内既无空调也无电风扇,只得用手摇着扇子。一天夜里睡不着,我走到院子那边顺手摘个一个绿苹果,咬了一口,哎呀,又酸又涩,连忙吐掉。
老占是“文革”时的造反派闯将,他是兰溪人,从一名普通的营业员爬上了区社副主任的宝座,因此政治上有问题。
老占的身体欠佳,黑褐色的脸,一看就知犯有肝病。他写作能力较强,写交代材料,一写就是二、三十页。
此言一出,被人抓了辫子。有人反映老李曾在副食店代班二个多月,销售也没产生升溢,如果没有贪污过的话,他怎能这么清楚副食店一天升溢有多少呢?所以要求他按代班时每天一斤黄酒两毛九、一包利群两毛九,一个月就是十七元四角钱来计算退“赃”。
而老鲍是个受牵连的“替罪羊”,他是宣平人,因所在的分社门市部发生了职工集体“多吃多占”事件,作为分社主任,他要承担领导管理责任。
老鲍,是位转业军人,在部队曾担任营教导员。此进“牛棚”学习期间,他与我同室起居,接触就多了一些。
平日里,他一直穿着一身有些发白的黄绿色军装,坐姿举动仍像个军人模样。但老鲍写字时,手有点微抖,还有过“夜游症”。
有一天早晨,他在二楼寻找自己的脸盆,结果是在楼下小院自来水水池边找到了脸盆。我们认为他晚上下楼洗脸后忘了拿回脸盆,但他坚持说昨晚没下过楼。
还有一次他在找热水瓶,也是这种情况,在水池边找到的。那就奇怪了,为防万一,我向区社领导作了汇报,及时调整了房间,让老占睡在二楼,老鲍住在楼下安全一些。
转眼到了秋天,老鲍在“牛棚”好几个月了,很想回家一趟,便求我帮他向区社领导要求一下。
那时我虽没结婚,但对他想家也是理解的。于是,我向区社主任请示,说:“老鲍妻子上班没时间送换季衣服,他想自己回家一趟,拿些秋衣秋裤。”主任回复:“那好吧,只能到家取衣服,你跟着,不能让他与别人接触,拿好衣服马上回来。”“好的。”说着,我就返回了“牛棚”。
我把领导吩咐的话转告给老鲍,他对我非常感激,微抖的手拿起一只挎包,就随我从厕所边的小道上走了出去。
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他爱人的单位宿舍。恰好他的爱人在家里,我不忍心马上叫他返回,就站在外面等候着。但过了许久,还不见他出来,我怕领导追责,便敲门催促他抓紧返回。
就这样,我无聊地看了七个多月的“牛”,直至老占等三人被重新安排工作时止。
如今,依法治国已列为国家“四大战略”之一,设“牛棚”看“牛”滥侵人权的时代已永不复返。本文仅以笔者的亲身经历,让人们了解那段不可思议的历史事实,记以史为鉴,行法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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