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而己的诗 | 月光从未离开地面
而己,本名杨林,1997年生于贵州兴仁,现就读于贵州师范大学,作品发表于《飞天》《散文诗》《贵州作家》《散文诗世界》《名作欣赏》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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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货车
货车拖着三种疲惫
我属于其中一种:熬夜给祖先烧钱
而两个兄长熬夜是为了挣钱
凌晨两点,吃完三碗怪噜饭后转站木贾
有老人呼呼大睡,也有人拖儿带女
莲花白以两毛一斤成交,一千斤装载
等同行购置完毕,菜市场开始杂闹起来
我拿着桃子和梨,狠狠咬了一口手背
尽人事
舅妈家又宰猪了。
吃杀猪饭时,没有了从前的喜悦
乌云来了,不知又会落到谁家房头
而是落落大方,随口便跟别人说起:
剩下的交给当年雨水
我尽人事的乡亲父老
三更半夜摸进洞里
打着昏暗的矿灯,用铁镐
去凿比夜更黑的煤。当土层塌方
我尽人事的乡亲父老
寒耕苦读,成败是孩子的命
也是我乡亲父老的命
我尽人事的乡亲父老啊
有时,渺小到没有像一头待宰的猪
挣扎都来不及,更别说呐喊
万事俱备是尽人事,那东风
折包录
将三刀草纸平展开来
在一张破旧的方桌上
我开始折包。竖着对折三次
横着再对折三次,称为六合
边缘与边缘对齐
——就像人,以光滑面示人
做鬼,也要以光滑面示鬼
因为每弄穿一个洞
都像划破祖辈的脸
“通背猴”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物种
没把她们家的孩子
改成少数民族。不然当初
就不会差那么几分
舅妈的话还没说完
外婆就开口咒骂
痛恨当时的人
把她们喊成“通背猴”
“什么是通背猴?”,我问
“就是我们的民族”,外婆答
“汉族是什么族嘛?”,舅妈问
“汉族就是汉族啊”,我答
“那通背猴咩就是通背族嘛”,舅妈答
我听后一头雾水
从未听过这个民族
于是上网查了一下
资料上说:“通背猴”
是从前汉人对穿青人的辱称
封
从信开始,寄和收之间
或好或坏的消息
在拆之前无人知道
居住的人,犯下的错
早已公诸于世
而被封之后,那条来不及看的暗号
就会消失匿迹
围禁于方圆之内。我见过
纸币是最好最大的封条
“黄果树”
只为买两条黄果树
不外出,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父亲
去买两条黄果树
不贫穷,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父亲
同行递给他一根11元一包的黄果树时
他摆摆手说:“我不抽这个,
我不说,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父亲
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其实是在担心下次
他发烟的时候
回敬不起这么贵的
黄果树
活路
这得从爷爷说起
爷爷的活路是做农民
早年丧妻,他别无选择
就这么一条。不像他的兄弟
活路是参军打仗
爷爷还把这条活路指给了父亲
十二岁,父亲光着脚板
在荒地里犁牛
躲出三个孩子
老大的活路是嫁人
老二的活路是打工
老幺的活路是读书
老幺是我,我翻阅许多书本
想知道活路到底是什么:
活路,指一条可以活命的路
也指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这两个解释其实都是我想的
害怕他们见我就问:
“小林,找到活路没有?”
我有这样的亲戚
我有这样的亲戚
远嫁北方,找了个南国的丈夫
我有这样的亲戚
二十出头,正月十五未过
我有这样的亲戚
与人碰酒时总是低人一等
我有这样的亲戚
被货车运回了故里
我有这样的亲戚
我有这样的亲戚……
两层楼
我见过这样的两层楼
中间是厚厚的透明的玻璃
上一层的人们不多
他们正襟危坐,慎思慎言
声音压得很低
唯恐被下层的人们听见
下一层的人们很多
人挤着人站着
他们大喊大叫,直至声嘶力竭
唯恐上层的人们听不见
下一层的人们一直举着脑袋
望着月亮一般地
那么多相似场景
(而大楼之外,还是大楼)
围困
在城市,农民工掘地三尺
不为寻找一个痛恨的人
而是安放好每个石头
灌以水泥砂浆,插入脊骨
砖刀在既定的分寸上拼砍
他们筑起四周
越来越高
将自己拦在井里
租给了农民工的儿子
“拉不出牛圈门”
我是牛,“拉不出牛圈门”
表姐好,被拉到了山西,嫁了人
表哥被拉去广州,又被拉去缅甸
算是出了国的牛
哥哥被拉去过上海,还没有在滩边留下足迹
就被拉回兴仁
说出那句“拉不出牛圈门”的爸妈
前两年被拉到广西,浙江,深圳各地
在工地上拾铁,给人做饭
在与两个女人拉扯中,被调包两万块钱
不知又会被拉去哪里
我的爷爷奶奶,生前被拉到天南地北
死后,还被拉来拉去……
看来,我们都是牛啊,一直都被拉着
只是不知道绳子的那头
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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