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那场真情
梁书清接到程秀群电话时,是凌晨三点。
因为生意出了问题,梁书清已经两三个月辗转难眠,至于程秀群这样一个在小村里偏安一隅的人,什么事能让她深夜打来这么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梁书清一头雾水。
不会是碰上急事问她借钱来了吧?
电话里,程秀群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两个昔日交好今已形同陌路的成年人打着漫无边际的太极时,程秀群突然开口问梁书清,这几天没有空,她想去看她。
这一问算是把梁书清满腹的疑问定了音儿:得,果然有事,恐怕是怕电话里开口被自己拒绝吧。
辛辛苦苦打拼,勉强在市里立稳了跟后,那些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说是来城里探望她,实际上恨不得把她身上那点钱都榨干了借走。
人情就是这样,风生水起时多得是锦上添花的人,一旦走了下坡路,雪中送炭未见得,却偏逢雪上加霜。
2程秀群和梁书清初次相识,是两人八岁那年。
梁书清为救一只落水的小狗跳进了村里的池塘,正准备游回去,脚却被水草缠住。
当时正是中午一两点,大多数村民都在午睡,若不是程秀群被发了酒疯的继父殴打出门,出逃的路上救了几近溺水的梁书清,想必梁书清和那只倒霉的落水狗已经双双归西了。
程秀群讲义气,小学到高中都当大姐大罩着梁书清,那只救上来的小狗也被取了个叫小安的名字,天天跟在两人身后跑。
高考后,自小要强的梁书清去了上海某所有名的大学,程秀群因落榜留在家乡开始工作。
再相见时,程秀群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昔日结实的身材也已发福臃肿,唯有脸上朴实的笑容未变。
但当她再一次眉飞色舞地跟梁书清分享村里的各种家长里短时,梁书清已毫无兴趣,只觉话不投机。
最近一次说话竟然还是在上一年梁书清回老家过年。晚上出去散步,碰巧遇见了程秀群,她手里还牵了一条又肥又大的狗,梁书清一近看,不正是那只她小时候救上来的小安?
“今天带小安去算了命,半山上的仙婆说它活不长啦。”程秀群一脸不舍的说着。
可不,算起来,小安也活了将近20年了,在狗中绝对是高寿了。活长活不长还用算?这不明摆的事儿吗?
“改天你再见到那婆子,帮我也算算,我的生辰八字,你是知道的。”
梁书清一笑,突然又觉不妥,赶紧补了一句。
“算完了,到时我把钱给你。”
当时事业上初有成就的梁书清甚至暗暗庆幸,若不是自己选择了高飞,恐怕此生也要像程秀群那般度过:只能看见井底的风光。
3梁书清没想到,再接待程秀群时自己已走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境地。
一起做生意的合伙人收了她三十几万货款后,拖着一车酒没了影儿,报了案,警察只给了三个字:等消息。
多年的积蓄被抽空大半,想起不少人都跟她借过钱,打了几个电话,都是被亲亲热热地接起来,漫无边际地打着太极,至于还钱?没影的事儿!
梁书清性子倔,没跟家人说,一个人扛着,发誓下次死也不借钱给别人。
偏偏这时程秀群来了电话,说到家里坐坐。
梁书清心里千回百转,最终还是为了维持成年人间表面的礼貌往来,推了事儿,在家接待程秀群。
程秀群更胖了,肚子上的肉堆得像几个呼啦圈,穿着件绿毛衣,一看就是街边买的廉价货,起了球,一弯腰就能看见里面红色的保暖衣。
她带了两大麻袋东西,梁书清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怎么搬上楼的,麻袋里什么都有,辣椒酱、鞋垫、其貌不扬却体型巨大的南瓜……
她兴冲冲的跟梁书清说,这南瓜能打成泥做南瓜羹,孩子爱吃。
本以为程秀群会咋咋呼呼,说女人没结婚怎么行,不想程秀群搓了搓脸,只讪讪地笑了一会儿,又忙活着把麻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找位置摆好。
4张罗了半天,两人能终于能坐下来谈谈,只是程秀群坐上沙发前,不知从哪掏出一沓厚厚的报纸,小心地铺了上去才坐下。
梁书清问她,这是干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来时坐的三轮车经过了一个施工的厂子,荡了一身土尘,怕弄脏了沙发。
梁书清皱眉,上次做出那么小心拘谨动作的人是她母亲的一个远房亲戚,一番世故圆滑的客套后狮子大开口,堵得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后来细细想来,人家也许早有准备。
想到现在连看似体贴周全的照顾都成了人为达成目的而行的手段,梁书清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会为了条狗差点搭上命的小孩,人在迈入社会后谁没有被这个染缸染得面目全非?
越是这样想,她望向程秀群的眼神便越多了一分忌惮和戒备。
也许是尴尬,程秀群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拿杯的那手已不再年轻,关节粗大,指甲里塞了泥垢,黑的像个男人的手。
梁书清移开视线,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程秀群说,两个孩子上了学了,乡里经济不景气,老公进了城做工。
梁书清在心里暗暗掂量着现实的重量,两个孩子、经济不景气……分分都是钱,想来是她生活的长期状态了。
那什么才是她这番突然造访的理由?
“俺那个成天喝酒打人的继父,前些天中风了。”不知怎地,程秀群突然捻起了毛衣上的球,声音变得低了下来,“俺妈挺伤心的。”
类似的开头也曾在其他人嘴里吐出过,梁书清紧张了,理性提醒她转移话题,避开接下来那个可能的雷区;感性却让她徘徊不定,女人因为长期劳作变得黑黄的手指、年初探望程秀群家时破而旧的毛坯房,甚至那只一起养过的狗……
“是,每个人都挺难的。”
那件可怜的毛衣被程秀群捻得快脱线了,程秀群却还嗫嚅着,不知所言。
梁书清打量着她,因为长年劳作都在露天,她的脸被晒得沟壑分明,嘴角也有些下垂了,足见生活艰辛。
梁书清对自己说,不是她不想帮,只是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闲钱去扶贫?借给她,自己怎么办?程秀群那个贫穷的家,还得起吗?她会还吗?可是人在社会上,谁没有个十万火急的时候?比如现在的自己,如果有人能拉她一把该多好……
“见你过得挺好,俺就先回去了。”
未等梁书清反应过来,她已经飞快地出了门,脱下来的拖鞋被她紧张地塞进了鞋柜里,像是自尊心的原因,又像是怕被人看穿心里的事。
程秀群走了,梁书清像个被扎破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垮了下来。
有时就是这样,事前明明下了狠心,真正临事时却摇摆了。
梁书清突然想起了那个骗了她钱的合伙人、那些欠钱不还的人,他们怎么做的出来的?梁书清不知道,只是内心强烈的反感提醒着她: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5“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就直说了吧。”
在小区门口,梁书清拦住了程秀群。
程秀群脸上闪过短暂的迷茫后,又恢复了那个难以启齿的表情。这个敦实的女人低着头欲言又止,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充满乡音的话:
“你让俺帮你找半仙儿算命,俺去过了……”
这会儿轮到梁书清陷入迷茫了,那个久远而又细微的小事浮出了水面,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被连接起来,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别说俺乌鸦嘴。半仙儿说,你这一年事业上会有坎坷。俺说怎么会呢?人人都说你过得那么好,在城里都有房子了,但是昨天夜里俺梦见你了,梦见你死了……”她有些避讳,闪闪躲躲移开了视线。
想来是因为这个“不详”的原因,她才半夜来电,才风尘仆仆却又有口难开。
“怕别人说了不准,俺特意来看看你。看你过得那么好,俺就放心了。”
程秀群说完,好像自己也觉得可笑,咧嘴笑了一下,却见梁书清红了眼睛。
“梁子,在外过得不好,咱们就回家。家里好,家乡里什么都有啦,什么高楼啊、电脑啊,咱们乡里这些年都做起来了啊!”
程秀群也想到了不好的那面,她把手搭在梁书清肩上,再次安慰她。
“梁子,你有困难就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梁书清看着肩上那只乌黑的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曾经的情仿佛跨越时间的长河又在两人之间流淌,又似乎两人之间并未生疏过。
6梁书清拿着手中那叠钱,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 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精彩得连世道都颠倒了。欠钱的不还,说好一起做生意的却中途跑了路。 那么多人来“探访”过她,却各个都是心怀目的而来,忘记了那句“有朋自远方来”的真正含义,本就是朋友相见,问候久安。 久了,她也忘了本心,变得市侩、敏感,连一次昔日朋友偶然的造访都能让她胆战心惊。 程秀群离开那几分钟,梁书清在世故和真情的两难之间徘徊选择,她原以为是自己选择了“真情”,却不知道在真情面前早已有人为她准备了两全的答案。 也许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你风光时,他默默为你喝彩,你低谷时,他出手拉你一把。 少年的情谊纯粹美好,中年的感情,掺杂太多欲望和纷争,不再是以澄澈为主调,散发着被岁月磨砺后的清苦气味,杂糅着生存的无奈和被现实拧碎后的失望与挣扎,但依稀透露出人情的顽强与温柔。 那晚,梁书清捏着这千把来块又哭又笑,这五千块在她巨大的经济漏洞面前不过是九牛一毛。可这五千块却像黑夜里可以燎原的星火,把她即将被冰封的心撬开了缝,在她满布乌云的心间留下了一道阳光。 软软的情,暖暖的爱,像美好的火种在梁书清心间燃烧。 她知道,有了这五千块,她那冷漠荒芜的心即将苏醒,有了这五千块钱,她的心再也不会迷失。她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恶而把自己也变得不再善良。 “没什么大不了,起起落落,能落,就能起。” 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芒说:
小时候总想要快点长大,等长大后却怀念幼时的天真无邪。多少人为了生活,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喜欢的那种人。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麻木,曾经的热血不再,但生活中的一点甜就能唤醒我们心中的美好。没什么大不了,起起落落,能落,就能起。芒小芒简介
专业主播,专栏作者,曾为话剧演员,现为创业公司女老板,专注女性自我成长,带你看别人的故事,品自己的人生。
短篇精彩文章:实录| “不让买1288的裙子,你就离婚?” “是!”
邻居说:“你老公在外面瞎搞,被人家老公打了!”
一个咸鸭蛋换回一段爱,值了!
“找了个能白睡的床伴。”
扫码关注芒小芒
阅读更多精彩文章
点个“在看”支持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