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万的爱情》好看吗?经典观后感锦集
《斯万的爱情》是一部由福尔克·施隆多夫执导,杰瑞米·艾恩斯 / 奥内拉·穆蒂 / 阿兰·德龙主演的一部剧情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观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Catastrophe啊。。。意大利的肉弹没兴趣,AD形象要毁死,JI叔叔蛮帅法语不错,FA造型一般但嗓音依旧迷人~可是,这片子没把观众当人看啊!
●至少对神马是凡德伊的奏鸣曲、单片眼镜、盖尔芒特公爵夫人的裙子以及波蒂切利的圣母有了个形象的概念
●普鲁斯特无法通过影像呈现,只能通过想象。哦,不,是回忆 。
●非常终于原著 铁爷爷真是从灵魂深处到眉毛发梢都是忧郁深邃男情圣
●很糟糕浅薄,浪费了精致的布景和道具。丑俗女主的形象和原著完全不符再减一星,电影里男主对她的迷恋让人费解。再看遍小说吧。
●un amour ridicule, un amour bien gâché , un amour de Swan
●太忠于原著斯万之恋就是纠结和嫉妒,爱的旋律和最后的不爱。Fanny Ardant演盖尔芒特夫人说话好像唱歌~。两个细节有点穿越,妓女部分(这部分该是埃梅给马塞尔的信里说的阿尔贝蒂娜?)以及夏吕斯在餐厅遇到的长发男(书里像穆罕默德二世的可是布洛克啊,不过斯万爱奥黛特的心情后来也跟二世相比了~)...
●阿兰德龙也演G,special~
《斯万的爱情》观后感(一):叔的电影…
德国人拍普鲁斯特,回忆与错觉中虚幌的印象派手法,整体显得利落明智,毕竟是喜欢室内剧和夜戏的表现主义后裔,没有看过原著中斯万之恋的描写,但想像中作家的笔触应更多繁芜斑驳的情思纠葛,更漫无逻辑更反复一些,电影倾向于抽离出戏剧性与人性的线索。
没有刻意营造文学性的那种法国电影腔调,也能嗅到纸页中的气息。
各国演员的法语虽然略生硬,却自带一种抽离感,把氛围从法国旧社会引申到所有保守生硬的专制时代。
古典置景赏心悦目,然美则美矣,难掩噬人的阶级压抑和庸俗的日常。
《斯万的爱情》观后感(二):发现剧照上了译林的精装硬皮以及阅读的兴起
很早以前就有好友告诉我说译林的硬皮书净是用一些电影海报拼凑而成的,而本片的一幅场面就变成了译林版的《追忆似水年华》封面的一部分存在于右下角的地方。因为该书封面丑陋,曾被好友三番五次阻止购买它,但结果还是在自己一个人逛书店的时候偷偷买了下来。不过因为《追忆》的厚度过于分量,所以一直没有翻上一翻。
不过现在斗胆拿起《追忆》的最强大动力就是在看过本片之后兴起的。关于斯万先生(天鹅先生)的描写应该是在《追忆似水年华》的第一卷(说实话我现在还是看了个开头而已,还没看到描写道本片取材的部分),它运用十分精制的画面来讲述了斯万先生的恋情(法国电影还是那么富有挑战,他们敢于毫无遮掩地尝试任何惹人避讳的话题,只要是关于爱的,便都没什么问题)——以及法国19世纪末的种种风情。对于那个时代的法国我想对于很多人都是极为陌生的,而本片则再现了当时的场景,并让我们了解到一段普鲁斯特笔下的法国艳情史。本片深刻隽永,而演员的演技又个个到位,所以如果你不是太讨厌文艺片,那么都应该尝试去看看这部片子,凭借眼睛识别普鲁斯特的细腻描绘,凭借思想了解那一时代乃至人性与爱的种种诡思与迷乱。
《斯万的爱情》观后感(三):斯隆多夫和水晶宫殿
进的步伐依靠着你体温的执着,善变的眼神厮磨不知名的清曲,我猜想那是哭泣着的赫尔莫德,用他哲学的双眸吸引基滕娜软弱的唇
意志总是被接近事实真相的惶恐所俘获,你练习着普狄尔所教给你的圆舞曲,优雅的放下手边盛满气质的高脚杯
唱诗班没能准确的吟唱卡缪锻造的爱情,卡缪是谁?难道是那个在深蓝的夜晚游荡在湿滑巷口的暮色诗人?
我放眼一个被灵魂的遗嘱包围的米亚达墓地,被信念沾湿的眼角,淌着幸福本来的面目,是你要的所谓永恒?
迈因施莱身边放着我所积攒的困惑笔记,他缓缓的拿起,承载我万千苦闷的白纸黑字,不指望他能解读些什么,这原本就不是一个鞋匠能理解的,我只是爱看他微微倾斜的双肩和打着节拍抖动膝盖,认真揣摩渗入白纸的那些心灵符号给予他的类似神圣的信号
多久没有拜访霍尔哈曼?我不知道,瘸腿的冥思者总是被我遗忘的最深刻,可惜我只记得他花白而凌乱的所指,横亘着的迷失森林,你曾偷瞟他午睡时手中攥着的丑陋怀表,不是谁都适合在智慧的角落散尽幻曲华章,你的卡帕纳奇拉文斯只能用来赞美无知的流浪趋向性定义,注定得不到纯洁的朝圣者低舞着为你祈福
缓缓放下矜持而矫饰的忧伤面孔,整个伊兰特尔干净得映出太阳的粉红嘴角,微晕着你茫然的前额
指定给斯隆多夫《斯万的爱情》,水晶宫殿从不掩饰它至情至性的剔透光泽
于是你摇着头说,扁平的思维改变不了地球的运动,一如时间流转,爱恨更替
《斯万的爱情》观后感(四):祝你幸福
从普鲁斯特超长而缓慢的意识流中,截取其一,拍成《斯万的爱情》,它仍是一段流淌的意识。似水年华的追忆,在复古、唯美的光影里,伤感、忧郁、万般无奈——一个沉溺于爱之深渊的灵魂,他若不上岸,那么,纵使岸上风光无限,也不入他的眼。
影片伊始,斯万说:
“我对奥黛特的爱,早已超出了肉欲的范围,它渗透于我的行为、我的思想、我的睡眠、我的生命,没有它,我就无法生存。”
“这像是一种病,一种神经病……”
影片结尾,斯万说:“我将不久于人世(因为生病),而爱情,早就死了……”
镜头,切换到斯万太太奥黛特,她扭动腰肢,撑一把阳伞走在街上。身后是男人们公然的谈论:“当年我睡她,一个晚上才500块,真便宜。”
一、可能的幸福
人类幸福的本质是发自心底冲动的生活方式。斯万为佳人,相思入骨爱入髓,魂牵梦萦,未得片刻安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那么,他幸福吗?
他自己说:“我浪掷了好几年的光阴,甚至恨不得去死,这都是为了我把最伟大的爱情给了一个我并不喜欢,也并不跟我一路的女人……”
不喜欢是后话,如同他后来说爱情死了。当年的他“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爱情的共情,需要一方体会另一方的苦楚,取与予的过度倾斜,将导致和谐的丧失——相比斯万富有、优雅、高贵的门户,奥黛特以大众情人、交际花的卑微,却在情感的世界里高高在上,宛若女王,令斯万日日为焦虑、阴郁所困,俯首称臣。
爱情里,原本没有公平可言。斯万追逐奥黛特的几年里,愁肠百结,尊严也可不要。幸福与快乐,归根结底是自己的事,他在内心极度的煎熬里,也有不为人知的甜蜜吧!
二、还是可能的幸福
这是一个宽泛的话题。
与志趣相投的人交往,幸福感将大大增进。
不说斯万与奥黛特的“不是一路”——他既深知,却不由自主,我们且尊重他心底那无法遏制的冲动。
本来嘛,现在的我们,是可以尊重他的生活方式的——在两情相悦的情感世界里,没有什么人应该遭到鄙视(他们最后结婚了,奥黛特就算有着势利的盘算,也还是爱着斯万的吧)。
倒是斯万身边的人们不宽容——他们嘲笑斯万、拒绝奥黛特,多少年后继续拒绝他们的女儿加入社交圈子。社会舆论以巨大的压力,将孤独的阴影始终投放在斯万追求幸福的路上。
斯万幸福的最大敌人,是他的时代不与他志趣相投。换一个时代,情形将大不相同。
如此说来,我们必须向一个敢于与时代为敌的人致敬。
让我们隔着时空,向斯万道一句:“祝你幸福!”
http://blog.sina.com.cn/s/blog_717fa25b0102xebz.html
《斯万的爱情》观后感(五):《斯万的一段恋情》电影剧本
《斯万的一段恋情》电影剧本
文/〔法〕彼得·布鲁克、让·克鲁德·加里埃、玛丽·艾伦娜·爱斯蒂安
译/蕾莺
斯万的卧室。清晨。
窗外传来小鸟叽喳的歌唱声。留着小胡子,身穿白色睡衣的斯万坐在床上。他侧过身子取过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托盘,把一个本子放在托盘上,开始念笔记,接着又用一支鹅毛笔写起来。
斯万(画外音):“空气暖和而清新,充满了阴影和梦幻。我对奥德特的爱情,将超过物质欲望的范围,它是那样紧密地和我的行动、我的思维、我的睡眠、我的生命交织在一起。没有它,我也就不再存在。”
(回忆)在某个地方,斯万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辆敝篷车上。女人怀抱着一束盛开的鲜花,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可是看不见她的脸,斯万的手慢慢地伸向鲜花,停在了一朵兰花上。
女人急促的喘息声与斯万在房间里书写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斯万脱下帽子,抬起眼皮看着女人,他的脸钻到了鲜花里,贴在女人的胸前,可是我们仍然没有见到女人的脸孔。
斯万的卧室里,斯万依然埋头疾书……
斯万的房间。清晨。
斯万卧室的另一个角落。斯万坐在一张转椅上,理发师站在他身后给他理发。斯万从小托盘里拿起一片面包,涂上黄油,吃了起来。他的佣人弗朗索瓦站在他旁边。
斯万(画外音):“每天早晨,一睁开眼,我就感到在同一个地方,有同样的疼痛。我牺牲了我的工作,我的娱乐,我的朋友,最后甚至我的生命,每天都在等待与奥德特的约会。”
佣人递给斯万一件衬衫。斯万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刮胡子。
“由于爱情而产生的这种病态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如果不把我整个消灭的话,就无法从我身上抜除的。正如外科医生常说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斯万对着镜子,精心地刮着胡子。梳洗台上整齐地放着指甲刷、小剪刀、梳子等梳洗用具。斯万小心翼翼地拔下一根胡子,放到了梳子上。斯万转过身来,佣人给他套上衬衫。
斯万穿戴整齐地站在卧室蒡边的小客厅里,肩上披着大衣,他的身后是老式的木头书柜,里面排满了书。斯万把钱包放进胸前的口袋里,佣人退后了几步。斯万走到钢琴边,摘下花瓶里的一朵玫瑰花。佣人托着一杯波尔多酒来到斯万身边。
斯万(画外音):“当有天晚上,在剧场里,查尔卢斯男爵把她介绍给我时……”
皮蒂塞里的一张黑白照片,这是西克斯苇纳教堂壁画里的一幅画。
“她的美貌不但丝毫吸引不了我,甚至引起一种生理上的反感。”
斯万喝干了波尔多酒,放下酒杯,打开柜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支票。
斯万:“提醒我一下,我必须路过一下我的银行家门口。”
弗朗索瓦:“当然,先生。”
斯万地把支票放进钱包,然后关上了柜子里面的两扇小门。佣人把大衣给斯万披好,又把帽子递给他。斯万接过帽子,对着镜子,戴上了帽子。
斯万:“现在几点了?”
弗朗索瓦走到门边:“快三点了,先生。”他打开了门,“日安,先生。”
斯万走出门去:“谢谢,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关上了大门。
盖尔芒特旅馆的院里。下午。
斯万坐在一辆两匹马拉的敞篷四轮马车里。旁边还有别的马车。马车停在一家大旅馆的台阶前,这家大旅馆是圣·日耳曼郊区有名的旅馆——盖尔芒特旅馆。
查尔斯·斯万和夏尔吕斯男爵肩并肩地向台阶走去。他们是来参加盖尔芒特男爵夫人的酒会的。佣人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上。黑发、黑须的夏尔吕斯双目炯炯有神,但是却十分的傲慢。
夏尔吕斯:“你没有再见到她吗?”
斯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夏尔吕斯:“她给你写信吗?”
斯万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噢,有那么几次。”
夏尔吕斯盯着那些年轻俊美、具有活力的男仆看了一会。人们可以想象他们的制服下的肌肉都是鼓出来的。他们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看着远方。斯万和夏尔吕斯走进了大门。
盖尔芒特旅馆。过厅,楼梯,和客厅。
过厅里佣人给斯万、夏尔吕斯脱去大衣、帽子。
夏尔吕斯:“什么原因使你不上她家去呢?”
斯万:“为了不打搅她,再说我已开始同她疏远了。”
夏尔吕斯用一种舞台腔说:“瞧你,又来了!”
斯万:“真的,这也是一个显著的进步,当看到了一些确凿的事情以后,我再没有一点兴趣睡到她的床上去了。很奇怪,我甚至发现她很丑。”
两人边说边走上楼梯,后面随着一个佣人。走到一层楼,他们在一幅壁毯前站住了。
夏尔吕斯:“可是,昨天晚上她真迷人。”
本来装作漫不关心的斯万,突然之间显得有点慌乱:“我认为年轻的姑娘们是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的。”
他们两人走到了楼梯的第二个拐弯处,夏尔吕斯在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仆面前站住了,给他扣上了一个衣扣,眼睛却看着别处。他问:“你收到了我的‘轮胎’了吗?你来吗?”
显然他们之间有某种默契,仆人脸红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夏尔吕斯赶上了斯万。两人来到一个小客厅,一个管家走到两人面前鞠了一躬。
管家:“两位先生,请你们稍待片刻,等协奏曲结束后再进去,好吗?”
斯万和夏尔吕斯交换了一下眼色,有点儿不快。夏尔吕斯伸出食指在仆人的鼻子上弹了一下,用诙谐的口气说:“大鼻子!”
仆人看着他们离去。
两人穿过盖尔芒特旅馆的其他客厅。这些房间都很大,都摆着十七、十八世纪朴素的家具,有些人在梳洗打扮。
斯万用十分奇怪的口气问:“昨天晚上你看见奥德特了?”
夏尔吕斯:“当然啰。我们在普鲁尼埃家吃的晚饭,然后我们一起到黑猫那里去了。”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斯万:“到黑猫那儿?这肯定是她的主意。”
夏尔吕斯:“不,这是我的主意。”
斯万看了看四周:“啊,是这样吗?真奇怪。不过,这不是个坏主意,我想她在黑猫那儿一定认识了不少人吧?”
夏尔吕斯:“不,不!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
斯万:“这太妙了,那末就是你们俩单独在那儿吗?”
夏尔吕斯:“是的。”
斯万在两个坐在长沙发里的夫人面前站住了。
两位夫人:“你好,斯万先生。”
斯万和夏尔吕斯站在通往客厅的门口。
斯万:“你真好,我的小‘奶奶’。我谢谢你那样好地照顾奥德特,我太喜欢你了。”
夏尔吕斯谦虚地向斯万弯了弯腰。斯万有点儿不安地用手勾住了夏尔吕斯的胳膊:“‘奶奶’,你能不能去看看她,告诉她,今天下午我就要到巴加戴尔去了,我们五点钟动身。”
夏尔吕斯立刻转过身,往门的方向走去:“您到哪儿去?”他又用世界上最严肃的口气说,“我将为你传达你的话。”
斯万小声地嘱咐:“但不要跟她说是我提出的请求!不过,如果她要跟你一块来,你也别阻拦她。”
夏尔吕斯会心地笑了笑:“嗯!”
斯万一个人站在大厅里微笑着,对夏尔吕斯这么快离开略感意外,他叫住了夏尔吕斯:“告诉我‘奶奶’。”
夏尔吕斯:“什么事?”
斯万表情很严肃地问:“你有没有同奥德特睡过?”
夏尔吕斯一字一顿地回答:“我不知道。”
两人相互凝视着对方。斯万的脸色半喜半怒,他回过身,走开了。
斯万来到第一次他们去的客厅门口。他依在门框上,打量着客人们。盛装的妇女们坐在椅子上,另外还有一些男人。有几个人看着这个新来的人。
加拉东夫人轻蔑地对公爵夫人说:“瞧,你的朋友,斯万先生来了。”
公爵夫人勉强地回过头来,她明白加拉东夫人蔑枧斯万的原因,便说:“不!査尔斯的这次恋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
加拉东夫人:“他的脸色不好。”
有两个男人绕过坐着客人的椅子走过来。
公爵用很低的声音说‘“我遗憾,不……我们被请去参加的晚会是在……怎么称呼来着?他们好象是用一座桥的名字称呼……”
另一位男人:“一座桥的名字?”
公爵:“是的……伊埃娜!对,就是这个!”
另一位男人:“啊!还不如说这是一场胜利的名字!总之,帝国的贵族们,你知道,说到底,他们还是象英雄那样被打败的。”
“绝对如此,啊!查尔斯!”盖尔芒特公爵走到斯万面前,同他紧紧握手。
斯万:“你好,巴山!”
公爵:“你的气色不错。奥利阿娜会很高兴见到你的,不!请过来!是的,我需要你的智慧,来吧……”
公爵拖着斯万走了。其他妇女看着斯万,交换了一下尖刻而又温柔的目光。
加拉东夫人对旁边的人说:“有人说,这个斯万先生,是那种不能在家里接待的人。这是真的吗?”
公爵夫人赶紧插嘴,以致旁边的女人来不及回答:“你当然知道这是真的啰。因为你曾经请过他五十次,而他从未去过!”说完她站了起来,拖着她那蓝色的拖地长裙微笑地走进斯万和公爵刚走进去的大门,加拉东夫人的邻座笑了。
公爵夫人站在装有威尼斯大窗帘的窗户前,说:“我的小查尔斯,我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愿意再来看我了!”说着她伸出手来。
斯万(画外音):“晚上好,奥利阿娜。”斯万上前一步弯下身子吻了一下公爵夫人的手。
公爵夫人:“只有见到你时,我才不觉得烦恼。”
公爵站在放在地上的一幅画面前,这是一幅具有法国——阿尔及利亚中东色彩的油画,画着两个裸体女人。
公爵:“为什么你不到盖尔芒特来住几天呢?”
公爵夫人:“噢,那我的婆婆可要高兴死了!”
公爵把一块暗红色的毛毯盖到了画上。
斯万:“我是挺难受的,但是……遗憾的是,这时候我不能离开巴黎。”
他和从他身后走过的一位夫人打了个招呼。对他的回答,公爵和公爵夫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公爵夫人:“那今天呢?能不能多呆一会儿?”
斯万:“当然行啰。”
公爵夫人:“上次你那么快就走了!如果你是才二十多岁或者是得了膀胱炎多尿症,我可能还能想得通。”
公爵:“你没有看见我的兄弟吧?”
斯万:“我是同他一起来的。不过他马上就走了。”
公爵:“什么原因?”
两人站在举行音乐会的客厅的门口。
斯万:“有件急事要办。你的堂兄弟吉尔贝特怎么样了?有人跟我说他快要死了。”
公的:“没有!为了扫我们的兴,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断气。”
一个仆人走进来报告说:“公爵夫人,儒勒回来了。”
公爵:“怎么样?”
仆人:“他说您的堂兄快不行了,人家只是在等他的死亡的到来。”
公爵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公爵夫人走近斯万,用一种愉快的口气说:“这就是说他还活着!只要有生命,就有希望。”她转过身去看客厅里的人在干什么。
公爵:“我了解吉尔贝特。八天以后,他会比我还快活。”
斯万看着公爵。公爵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把背对着斯万,暗示仆人不要多说话。
客厅里的演奏结束了,一阵掌声。艺术家站起来敬礼,两个仆人托着托盘走来走去地给宾客送酒。管家正在通报新到的客人。
管家:“德·巴勒鲁瓦侯爵夫人。阿巴隆夫人……诺布阿先生……”
人们陆续地往里走。斯万和公爵夫人从客人们中间穿过。一个托着托盘的男仆突然站住,托盘里的杯子发出撞击声。
斯万给公爵夫人让坐,公爵夫人示意斯万不要起来,她自己在一边的另一张椅子里坐下了。她说:“不,不,我坐在那儿都一样。把那个靠垫递给我。我就是需要这个东西,这样可以让我的腰挺得直些。”
钢琴师正在演奏李斯特的一支名叫《圣法朗索瓦与小鸟讲话》的曲子。另一位妇女听见怀子碰击的声音转过头来,她就是冈普鲁梅夫人。她的手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地拍着。公爵夫人冷静、好奇地审视着这位一边打拍子,一边向斯万投来微笑的女人说:“你看见冈普鲁梅夫人了吗?”
斯万象是为了看清冈普鲁梅夫人似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啊,是的。人家会看出她从骨子里是个音乐家。”
斯万和公爵夫人笑了。看得出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
公爵夫人:“我们正在带着一种迷人的胃口来说一些笑话,我的小查尔斯。”
斯万看了她一会,又移开了目光。公爵夫人也望着别处,她用一种温存的口吻说:“你应该承认生活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斯万看着她,补充说:“是的,非常可怕。”
公爵夫人:“有那么几天,人真想死了,也许更好一点。的确,死也许同样让人讨厌,然而人们毕竟不知道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互相对视着。
斯万:“同你在一起还有可取的地方,就是委曲你了。”
乐曲结束了。钢琴家站起来,一位小提琴家走到他的位置前,他们互相敬了个礼。
公爵夫人:“听我说,我的小查尔斯,每次只要我一见到你,你就别想逃脱了。你愿意我待会儿带你出巴尔公主家吗?”
斯万:“我亲爱的朋友,今天我真有事。”
公爵夫人站起身来:“那么,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斯万匆匆地和进来的客人点头招呼着,赶紧跟着公爵夫人走去。
斯万正要走出客厅时,乐队开始奏出一段忧郁感伤的乐曲。象是被什么击中一样,斯万转过身来,一只手扶住椅背,他似乎在听又似乎在想着什么,脸色迷惘而痛苦。公爵夫人和另一位夫人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
冈普鲁梅夫人:“我,我觉得一个这么聪明的男人为那祌人痛苦是很可笑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甚至一点也不有趣,人家说她很蠢……”
冈普鲁梅夫人:“还有这也很滑稽,一个犹太人会被已经有三个巴比(注1)的家庭所接纳,我不知道有几个主要的……我知道他已经皈依宗教,他双亲也一样。但是,人们说那些皈依宗教的人比起其他人更要热心于他所信仰的宗教。”
一支蜡烛的火光摇摇晃晃。前排的一位妇女站起来吹灭了蜡烛。
斯万依着墙站着,喘息着擦着额头上的汗,好象是从客厅里逃出来似的。
餐厅里,公爵和一位妇女相对大笑,好象他们又谈妥了一次约会。他们面前的桌上已摆好了餐具。
“啊,査尔斯!我是太了解你了!这些音乐会让人厌烦透了!来杯白酒怎么样?”公爵说着往杯子里倒满了酒,递给走到他面前的斯万。那位女人同斯万互相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斯万目送那女人离开。
“这是真正的梯地安酒!”公爵也看着那女人,“瞧她多丰满呀!”公爵又往另一只杯子里倒满酒。斯万只是沾了沾酒杯。两人在桌边坐下。
“查尔斯,你是很了解我的,我按我的方式在生活。我没有种族偏见。我会很情愿地同一位黑人一起散步,如果她是我的朋友的话。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法国人,仅此而已。”
斯万点了点头。公爵又说:“但是我问我自己,你……一位鉴赏家,一个有积极思想的人,一位谨慎的收藏家,你喜欢古典书籍,你给我们寄可口的高级的波尔图葡萄酒,你怎么把自己放在一种那么危险的社会地位中呢?”
公爵走到斯万身边,斯万一言不发。从外面传来小提琴的声音。
“你知道得很清楚,你如果娶了她,那么我们就永远不能在这儿接待你了。”
斯万:“是的,我知道。”
斯万沿着楼梯勿勿而下,公爵夫人站在楼梯高处的一个平台上。她的客人们正在向她告辞。
仆人(画外音):“斯万先生的车!”
公爵对公爵夫人说:“很遗憾,那个轻佻的女人把你的最好的朋友抢走了!”
公爵夫人:“看见了狗屁股红了,以为就是红玫瑰了……”
巴加戴尔。下午。
福舍维尔身穿红色猎装,奥德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裙子,手挎着手在散步,
奥德特看见了斯万,放开福舍维尔的胳膊:“査尔斯!我的亲爱的。”斯万亲了她的手。奥德特说,“路过你家的时候,我找过你,没有找到。你认识福舍维尔先生犸?这位是查尔斯·斯万。”
两个男人肯定是相识的,他们互相行了礼,但并未握手。他们一起继续散步。
福舍维尔指着茶室,对奥德特说:“去吃点巧克力怎么样?”
“这要取决于这位先生了。”奥德特挽起斯万的胳膊,紧紧地依偎着他,“当他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不喜欢有很多人的。”
福舍维尔:“我明白了。”
奥德特:“亲爱的朋友,您曾建议要陪我回家,可是现在得要问问这位先生是否允许……”
她放开了斯万,用手指了一下他。斯万微笑了,
“请原谅,那我就告退了。”福舍维尔说着摘下帽子行了个礼。
奥德特:“谢谢,您真好。”
福舍维尔吻了一下奥德特的手,向斯万点了点头,然后走了。
一匹马从斯万和奥德特身边跑过。
奥德特:“你瞧,你又用了那个笨蛋车夫。”
斯万;“雷米是个很忠心的孩子。”
奥德特:“可我很讨厌他,他的眼神太傲慢、放肆。”
斯万:“以后当我来看你时,我就不带他来了,我们到你家去好吗?”
奥德特提起裙子:“可是我先得去吃点巧克力!”
巴加戴尔,布雷福斯特茶室内。下午。
茶室的主人埃迈热情地招呼:“您好,克莱西太太。”
奥德特:“您好,埃迈。”
埃迈:“您好,斯万先生,到这儿来。”他理所当然地把两人引向雅座。
斯万问奥德特:“福舍维尔是什么人?”
奥德特却转过身,对埃迈说:“您的太太好吗?”
埃迈:“很好,谢谢您。”
一个妇女正要离开,看了奥德特,说:“你好,克莱西太太。”
奥德特:“你好。”她这才对斯万说:“他是一位子爵。你不认识他吗?”
埃迈:“夏尔吕斯男爵在等你们。”
奥德特问埃迈:“您的孩子们好吗?”
埃迈心不在焉地说:“很好。”
斯万脱下帽子放到衣架上,一边问奥德特:“你们从哪里来?”
奥德特:“我去上钢琴课。”她趁斯万向夏尔吕斯走去的时候,问埃迈:“昨天加尔斯王子好象上你家吃午饭了?”
埃迈:“小声点说……”
奥德特向夏尔吕斯男爵的桌子走去。
和夏尔吕斯同桌的一个年轻人说:“我让你们……”
夏尔吕斯:“用不着,您留下……”
奥德特:“晚上好,男爵。”
夏尔吕斯:“晚上好。请坐吧!”
他吻了一下奥德特的手,并小心地向年轻人作了介绍。
埃迈给奥德特搬过来一把椅子。
埃迈:“我能为你们提供一点儿服务吗?”
奥德特:“我饿了!”
埃迈:“来点儿英国式的水果蛋糕,还是喝点儿什么?”
奥德特:“水果蛋糕和巧克力。”
夏尔吕斯对奥德特说:“一个时以前,我去过您家,有一个女人在等您。”
奥德特丝毫没有察觉夏尔吕斯的话中有什么特别含意:“啊?”
夏尔吕斯靠着椅背,脸上有一种神秘的神色,他瞥了一眼斯万。斯万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看了一眼夏尔吕斯,又看了一眼奥德特。
奥德特对夏尔吕斯说:“你戴着一副眼镜,很有绅士风度。”
斯万:“例如,就象子爵一样。”
夏尔吕斯转向年轻人说:“您长得具象贝里尼笔下的哈梅特二世,有人告诉过您吗?”年轻人摇了摇头。夏尔吕斯又说:“你认为怎么样?查尔斯?”
斯万陷在一种沉思中,若无所闻。
“就是这个马哈梅特,由于感到自己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女人,就一刀把她杀了。”
夏尔吕斯把年轻人的一缕长发放到了肩后。
年轻人天真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尔吕斯:“为了重新得到精神上的解放,哈哈……”
斯万也同他一起笑起来。他与夏尔吕斯会心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这并未瞒过奥德特。
奥德特问斯万:“亲爱的,你对维尔梅的研究有进展吗?”
斯万:“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我到盖尔芒特那里去了。”
奥德特:“你在浪费时间!啊,我是多么喜欢工作啊,如果你让干的话……”
一个仆人端着巧克力和蛋糕过来。
斯万:“今天晚上我再去看你,好吗?”
奥德特:“今天晚上我得去看维尔杜芒,他们要给我一件重要的东西。”
斯万:“那我陪你去。”
夏尔吕斯:“我的可怜的查尔斯,您就不要再跨进这个泥坑去了。”
斯万:“您搞错了,我觉得维尔杜芒还是不错的,艺术味很浓。”
夏尔吕斯:“算了吧,查尔斯。维尔杜芒对艺术就象鱼对苹果一样。他们的确很富,但都是些令人最难容忍的笨蛋。”
斯万笑了笑:“噢,他们家过的那才是具正的生活!那儿的人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维尔杜芒太太虽然有点过分做作,令人可笑。可是她对绘画、音乐的那种爱好,特别是……”奥德特也笑了,“为了使艺术家们幸福所作的祝愿……是她发现了凡杜伊和埃勒斯蒂尔,还有一大堆其他人。”
巴加戴尔。户外。
斯万挽着奥德特沿茶室的桌子走过。有些顾客坐在阳台上,有些在花园里聊天。
奥德特:“能够遇到你,我很幸福。你别离开我。你就是我需要的那种男人。你说的关于维尔杜芒的那些话,简直太妙了!”
两人在一根柱子前站住,她脱下了他的帽子,拥抱了他。斯万轻轻地想推开她,但却打心里感到高兴。有两位妇女走过。
斯万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人家在看着我们呢。”
奥德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一辆敞篷四轮马车驶来……
斯万微微笑着,讨好地说:“你瞧,雷米来了。”说着戴上了帽子。
奥德特:“你老是那么冷静,我无法判断你。”
两人走近马车。
斯万的车上。贝卢斯大街。傍晚。
斯万和奥德特坐在马车里,奥德特打开了阳伞,马车默默地走着,斯万盯着奥德特上衣上的鲜花,微笑着说:“今天真不幸,卡特米兰花用不着再整理了,我也就没有办法来表演一下我的手艺了……”
奥德特摘下了上衣上的鲜花,随手撒在座垫上,微笑着。斯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马车停在一条十分安静的小路上,路旁的房子几乎都是一个式样。这已不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贝卢斯街。太阳已开始往下落。斯万先下车,然后扶奥德特下车。她还站在台阶上,斯万热烈地拥抱了她,奥德特一边看着雷米,一边小声地在斯万耳旁嘀咕着:“你不是答应了,要辞退他吗?”
两人走进了一个小花园。
奥德特家。入口,过道,卧室和客厅,晚间。
在楼梯的平台上,一个身份不明的、穿黑色衣服的妇女坐在一张高凳上。一个女仆打开了下面的房门。斯万和奥德特走了进来。斯万把帽子递给了侍女。在平台上等着的那位妇女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奥德特急急地走上楼梯。
奥德特惊讶地问:“你在那儿干嘛?”
她立刻就住口了,但这短暂的惊慌已足够引起斯万的怀疑了。
女人:“我在这儿已等了您两个小时了,我要立刻同您谈谈。”
奥德特亲热地抓住了跟在她后面上来的斯万的胳膊,打开一扇房门让斯万进去。她说:“请进去,等我两分钟。我去给你准备一杯茶,然后我们去看看卡特兰花!”
斯万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看着那个女人。奥德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然后推开他,关上了门,并注意地看了看镜子。
镜子里有那女人的影子,她说:“奥德特,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说。这是个经常去妓院的女人,她见过你几次。奥德特,你可以从中得到好处。钱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你只要开个价,一切都由我来办。”
斯万来回地在室内踱来踱去,欣赏着屋内的花盆里的植物。这儿可以隐约听见奥德特和那女人的说话声。
奥德特(画外音):“不,现在不行,你别说了!”
女人(画外音):“奥德特,你听见了吗?奥德特……”
奥德特:“不……现在不行。”
女人(画外音):“她说要给你……”
奥德特(画外音):“不,你听着,现在真不是时侯。我不想在这儿再见到你。你只能给我写信。走吧,求求你,你赶紧给我滚开。”
女人(画外音):“给你好多钱……”
奥德特(画外音):“不!!”
女人(画外音):“听我说……”
斯万听着,掏出钱来数着。他走近壁炉,打开了奥德特的首饰盒,看了一眼,放进了几张银行支票。
奥德特进来了。她手里拿着帽子,十分激动地看着他,斯万也紧盯着她,女仆跟进屋来。
奥德特:“她等了我将近二个小时。她说我要多少钱都行。有一个大使对她说,‘如果你不把她带来,我就杀了你!’”斯万两手叉腰,脸色很严肃地听着。“你已看见我是怎么接待她的了。我跟她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女仆为她脱去上衣。“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这么回事!我是需要钱,可我懂……”女仆退出了房间。
斯万:“你是不是经常去妓院?”
奥德特:“我?我大概也就缺这个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是她纠缠我。这并不是我的过错。”女仆又进来为奥德特脱去了长裙。“我已经告诉门房,不让她再进来。啊,我真想你能躲起来一会儿。我想那样你会高兴一点。总而言之,她还是不错的,你的小奥德特。”
斯万:“如果她向你这么建议,那末就是说她认为有可能。”
奥德特站在穿衣镜前。女仆给她穿上日本丝绸的睡衣。她拉住斯万坐到一把椅子里:“真是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她递给斯万一只靠垫枕头,然后在一张小凳上跪下,给斯万倒茶。她的身后是些盆栽植物。“你要柠檬还是要奶油?”
斯万:“奶油。”
“给你少来点,我知道你喜欢什么。”奥德特把茶杯递给他。
斯万微笑着,神色暧昧。他搅动着杯子里的茶,又看了看她:“奥德特,我的亲爱的。我知道,我是很让人讨厌的,但是我必须问你几件事。你还记得我同你谈起你和维尔杜芒夫人的想法吗?”奥德特有点窘,往杯里放糖的手停住了。“你说,如果这是真的话,是同她还是同另外一个女人呢?”
奥德特突然说:“是什么人把这种念头塞进你的脑袋里去的?”她站了起来,随即又跪在斯万的面前,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我什么也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懂。”她沉浸在一种思索中。
过了一会,斯万非常温和地问:“你是不是同有些女人也发生了什么关系?”
奥德特:“没有。”
斯万离她远了点:“你敢肯定吗?”
奥德特稍稍直起了身子,“你知道得很清楚。”
斯万:“你不要跟我说你从来没有同任何一个女人发生过这类事的话。象我这种年龄的人,需要知道真相。”
奥德特仍然半跪着,狡黠地重复她的话:“我从未同任何一个女人发生过这样的事。”
斯万捧起她脖子上挂着的圣母纪念章:“你能对着圣母纪念章起誓吗?”
奥德特:“噢,你还有完没完?你今天怎么啦?你是不是决定要我讨厌你了?”
“你猜错了我的意思,”斯万站了起来:“其实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知道的事远比我说的多得多。如果我生你的气的话,也不是由于你做了什么事,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原谅的,因为我爱你。我生气的是你的掩饰,你的顽固的掩饰。为什么你要否认我已知道的事呢?如果你愿意的话,只要一秒钟就可以结束了。”斯万把奥德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这样你就永远解脱了。对着圣母章,对你所干的事,你只要说有或没有就行了。”
奥德特厌烦地说:“但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很久以前,我还不知道我究竟干的是什么,也许有那么二到三次。”
奥德特跌坐在斯万坐过的椅子里,斯万站在她面前。
斯万:“这结束了……结束了。但你告诉我,是同某个我认识的人吗?”
奥德特盯着他看:“不是的,我向你发誓,而且,我认为我夸张了,我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斯万把手放在奥德特的肩上。
斯万:“这没有关系,不幸的是你不能把名字告诉我。”他跪在奥德特面前,抚摸她的脸颊,“如果能向我介绍这个人的话,我肯定就不再会想到这件事了。”他把头抵在她的胸前,“我也再不来惹你讨厌。”
奥德特觉得无法再向他作解释,再同他交谈,轻轻地靠在椅背上。
“最让人讨厌的,就是不能让人去想象。但是你曾是那样地可爱。”斯万的头枕在奥德特的胸前,“我不愿让你……我非常感谢你。结束了,快结束了。再问一句话,这有多久了?”
奥德特:“可是,査尔斯,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你要把我毁了吗!这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它,真应该这么说,你绝对的就是想把这些念头再送给我!”
斯万拥抱着奥德特:“我只不过想知道,是不是从我认识你以后就开始了。是不是就发生在这里?你至少得告诉我是哪个晚上,以便我能回忆起在那个晚上我在干什么。你不要说你记不起了,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我不知道!”奥德特站了起来。斯万两手捧着脸。“我想是在波阿。那天晚上你来找我一块去小岛。”
奥德特站在通往花园的门口:“你记起来了吗?在邻桌,有一个我很久已经没有见过的女人。她跟我说,‘到小石头后面去看看月光照映在水里的景色。’开始我很厌烦,我回答说,‘不,我已经累了,我在这儿就很好。’可是她跟我说,‘不,你错了,你从来也没有见过月亮有那么明亮。’我对她说,‘你在吹牛。’我很清楚她是从那儿来的。你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你以折磨我作为乐事。你让我说谎话,我已经说了,这样你就可以让我安静了。”
“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这是最近发生的。”斯万抓住奥德特的胳膊,“请你原谅我,我让你感到了困窘,这事完了,我再也不会想它了。”
斯万放开她的手。奥德特向房间的另一边走去,后面跟着女仆。斯万跟了过来。他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斯万打开放在炉台上的奥德特的首饰盒,把钞票放了进去。镜子里反射出奥德特把灯放在桌头柜上,柜上放着的她的照片照得更亮了。
斯万:“那么,要佩上卡特兰花吗?”
奥德特:“现在不行,等我穿上衣服。”
斯万:“你要出去?”
奥德特:“是的。”
斯万:“去哪儿?”
奥德特:“去歌剧院。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要同维尔芒特夫妇一起出去。”
斯万:“你只说了到波阿去吃晚饭。”
奥德特:“不,是吃点心。不过去之前,我们先去歌剧院。”
斯万依靠在墙上不耐烦地问:“去听什么?”
奥德特:“《克莱欧巴特之夜》。”
女仆往盆里倒了一罐水。
斯万:“维克多·马塞!你不能去听这种下流的音乐。”
奥德特:“你觉得我不喜欢?”
斯万:“不,你有自己的爱好。”
女仆用湿海绵擦奥德特的手臂、肩和脖子。尽管斯万在场,谁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奥德特从梳妆桌上拿下一把刷子给斯万。斯万捡起掉在地上的刷子。女仆用湿海绵擦奥德特的胳肢窝。
斯万:“不过如果我要求你不去听呢?”
奥德特:“为什么不去?”
女仆递给奥德特一块湿毛巾。
斯万机械地玩弄着刷子:“这并不是因为‘克莱欧巴特之夜’。不,这还不值得。如果我要求你今天晚上不要出去,是为了看看你爱我的程度,能否为了我而放弃你的爱好。我必须了解你是什么人,如果你是象一股别人要你怎么流就怎么流的不定型的水,是没有头脑,没有意志的象鱼一样的人,你怎么能让我爱你呢?”
女仆帮助奥德特穿上一件干净的紧身衣。
奥德特:“你和你的演说就是为了要耽误我去听歌剧的第一幕。”
斯万站在房内的一个角落里,继续往玩着刷子。
“我向你发誓,我要求你这么做,就是只想到你。”斯万来到奥德特的床上,“其实,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也给我带来很多不便。因为今天晚上我有好多事要做。”
“那可不是我阻拦你不去做的。”奥德特走了出去,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斯万:“真的,你实在比我想的还要不聪明。”
女仆想拿走被斯万屁股坐着的蓝外套:“对不起,先生。”
斯万站起来:“对不起。”
斯万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打开来看了看,然后又折好,放到上衣的胸兜里。他陷入沉思之中。
奥德特站了起来,微笑着。斯万坐在床的另一头,手里拿着一只杯子。
斯万放下杯子,帮助奥德特戴项链:“况且,我是经过反复思考,才来同你在一起的。看到和听到一些人堕落到什么程度,对我来讲也是有益的。”
奥德特非常厌烦地说:“你的衣服还没穿好!你只是想炫耀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斯万吻了一下她的脖子,奥德特避开了。“你把我当作了一个妓女!刚才,在巴加戴尔时,你只同夏尔吕斯说话,有他和他的年轻的马赫迈特的画像,你根本就不听我说话!”
她走到壁炉房,拿起窗饰盒里的东西,又回到斯万身边。斯万帮她穿上外套。
斯万:“其实有不少人认为我在扮演一个可笑的角色。”
奥德特:“我要保护你到最后一分钟,而你怎么来感谢我。能知道下一次还是很好的。”
贝卢斯大街。奥德特家门口。傍晚。
奥德特从门里出来,女仆跟在她后面帮她提裙子,斯万也跟了出来。
斯万:“晚餐后,我还能拥抱你一次吗?”
斯万打开花园的大门。
奥德特显得很疲倦:“可是,太晚了……”
斯万:“在回家之前,只要一秒钟的时间,这样我才能睡得着。”
奥德特从斯万面前走过,递给斯万一朵白花。
(回忆)
奥德特穿着一件红色长裙,非常偷快、开朗,她转向门口去拥抱斯万。斯万把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手里还拿着一朵花……
奥德特依偎在栅栏门上:“你一定要再来看我……”
斯万沉浸在回忆中,他的手指转动着奥德特刚递给他的那朵白花。
女仆提着奥德特的长裙。斯万吻奥德特的脖子。奥德特登上马车,女仆把她的裙边放好,为她放下门。
奥德特:“去歌剧院!”
马车启动了。斯万和女仆站在那里目送马车离去。斯万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并递给马车夫雷米一张小纸条。雷米看完把纸条撕了。
斯万:“你知道这个地址吗?”
雷米抖动了一下缰绳:“我记得我们好象去过一次,先生。”
斯万:“那我们就去吧。”
马车走了。女仆站在花园栅栏门边看了他一会,然后关上了栅栏门。街上陷入一阵沉寂。
妓院。楼梯、客厅、卧室。晚间。
一个“姑娘”和一个女仆从楼梯上下来。
这个“姑娘”穿着一条内裤,穿了一件透明的上衣,怀里抱着一个娃娃。楼下站着三个穿着透明的外衣的姑娘,几个男人——这是她们的顾客——和戴棕色假发,一脸买卖人表情,扇动着一把大扇子的妓院女监管。
女监管:“给先生安排第二十八号姑娘,在西班牙式房间里,不安排别人了。把房门打开,这几位先生要见诺爱米小姐,她正在波斯式房间里等他们。我们走吧,快点,到第十五号去,还比较远。”
斯万登上楼梯,当他走到楼梯拐巧处时,女监管迎了上来。尽管她很胖,但还不难看出过去是很漂亮的。她作了一个手势请斯万进客厅。客厅里还有好几个客人和姑娘。其中有一个身穿骑马装,还戴了一条领结。墙上和天花板上挂着豪华的蜡烛台。
女监管:“请走这儿,先生。”
斯万:“晚上好,太太。能不能告诉我,有一位三十岁左右,长得很漂亮,金色的头发,眼神忧郁,身材较高的女子……是不是从来没有上您这儿来过?”
女监管:“不,我不认识她。”
斯万:“她叫奥德特·德·克莱西。”
女监管:“她来这儿用什么名字呢?”
斯万神色惊慌地说:“我不知道……是来约会某个人……”
女监管:“不,我没有见过。你知道,妓院是不提供这种情况的。”
斯万:“当然。这个女人过去住在尼斯。她的母亲在她十四岁时,把她卖给了一个英国窝户。”
女监管:“这些事情经常发生的。咪咪!”
一个坐着的姑娘站了起来。
斯万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打开看了一下:“有人跟我说起某个叫……”纸条上写着:如果你想知道奥德特·德·克莱西更多的事情,请到布德罗大街六号问克鲁埃。“克鲁埃的人。”
女监管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克罗埃!”
克罗埃(画外音):“来了,太太。”
女监管对斯万说:“比她聪明的有的是……”
克罗埃(画外音):“我来了!”
女监管:“但是她很可爱,你待会儿就会看见了。况且她也是从尼斯来的。”
斯万:“这太巧了。”
一个身穿透明上衣、短裙的姑娘从一间房间里出来。女监管把斯万介绍给她,两人走进左旁的一间房间。
斯万站在房中间抽烟。
斯万:“好象在尼斯,所有人都知道奥德特·德·克莱西是什么人?”
克罗埃大声地问:“啊,她是什么人?”
“在尼斯你从来没有听到人们谈起过她吗?”姑娘半蹲在他面前,把毛巾往床上扔。“我说的是奥德特·德·克莱西。显然,这是一个借用的名字。”
克罗埃:“我倒是认识一个叫奥德特的。”
斯万:“你说。”
克罗埃:“噢,有一位贵妇人经常来,还带来一位非常俊俏的有身份的女人。她们两人总在卫生间里呆很长时间。出来时,那位贵妇人总要给我十个法郎。”
斯万:“也许她们喜欢在一起洗澡,不一定在干什么不好的事。”
“如果她们仅仅是在玩穿珍珠的话,那是不会给十个法郎的小费的。”克罗埃躺在床上,盖着毯子,“你没有看见那位小姐是那末来回不安地走动。她对她说:‘你使我变成了天使。’她肯定是受了刺激,她不能不去咬她。”
斯万:“她叫奥德特吗?”
克罗埃:“我觉得好象是。”
斯万:“是那位贵妇人还是那位年轻姑娘,究竟谁叫奥德特?”
克罗埃:“先生,请原谅,我不太清楚了。只能说在世界上,她们是属于同一类人,是一种真正的丑闻。”斯万从床上跃起,很快地穿上衣服。“先生,您对我不满意吗?”
姑娘半裸身子坐在床上。斯万穿好衣服,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扔给她。捡起落在地上的白花,就走了。姑娘不解地看着他,拿不定是否要还给他一张钞票。
斯万家。过厅和房间。夜间。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马的嘶叫声。斯万走进房子里,登上楼梯。车又开走了。斯万用嘴咬去手套,并摘下帽子,走到了楼梯的拐弯处。
在房间里,斯万手里还拿着那朵白花。他打开柜门,里面还有个小暗门,在一个小格里有几封信,还有一张照片。斯万把白花也扔了进去。他关上了柜门。
弗朗索瓦:“晚上好,先生。”帮斯万脱了大衣。
斯万:“晚上好,弗朗索瓦。”
斯万的房间类似圣·路易第二的房间,有古老的家俱,旧地毯,还有好多书和画。斯万脱下了礼服,把衣服放在一张矮凳上。客厅里的壁炉里炉火燃烧得很旺。斯万拿起一本书走到办公桌前,然后又走开了。他就这样来回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回忆)
奥德特环顾自己的周围,来回走着。她戴着帽子,身材十分苗条。斯万穿着一件背心站在一旁。
奥德特:“一位象您这样的绅士,住在这样的地方,真让我吃惊。”
一个仆人点燃了蜡烛,向奥德特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奥德特揭开了面纱。
斯万:“她很象你,你难道不觉得吗?高颧骨,有韵味的脖子,低垂的眼皮……”
采福拉的画像。这是一个年轻的妇女,眼睛眯缝着,忧郁的神倩,很有挑逗性。
奥德特:“她是谁?”
斯万一会儿看看采福拉的画像,一会儿看看奥德特:“采福拉,皮提塞里笔下的约特乌的女儿。十五世纪时,他用胶画颜料画在西克斯教堂的墙壁上的。”
奥德特:“可是,我不是博物馆里一幅画。”说着,笑了起来。当她走过旁边的小房间时,看见里边有一张十八世纪的床,便问:“你就睡在那儿吗?”
斯万:“这是一张十八世纪的床。”
奥德特毫无拘束地坐在床上:“我有个朋友,她家的所有家俱都具有时代性。”
斯万:“是哪个朝代的?”
奥德特:“中世纪的,全部是木头的。”
斯万一直站在画像面前,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说不清是怜悯还是讥讽,然后走前两步,靠在门上,看着坐在床上的奥德特。
斯万的房间。夜里。
斯万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为不安的情绪所苦恼。他走出房间,从并未生火的壁炉前走过。他的仆人跟往他身后。斯万用手抱着头。
笨重的柜子里放着一朵白花。
(回忆)
奥德特:“你是那种不同于常人的人。我很高兴知道您的爱好。”斯万坐在办公臬旁,奥德特斜靠在桌边,很快地用手摸了一下斯万的前额,“猜一下你这个爱动脑子的头颅里有些什么东西。”斯万急躁地收抬起一些纸张。她站直身子,拿起了自己的伞。斯万关上了抽屉。奥德特说:“我很抱歉,打搅您了。谢谢您能接待我。”
奥德特走出门口,斯万跟在她身后。
斯万爆发性地说:“不,不,不是这么回事。你别走,亲爱的!”
斯万:“你必须再来看我。”弗朗索瓦托着一个盘子进来,上面放着香槟酒和酒杯。斯万拿起杯子,倒酒,仆人退下。“但是,我猜想,你也是非常忙的。”递给她一杯酒。
奥德特:“我是从来也不干事的,我一直很空闲的。”斯万坐在一张扶手椅里,奥德特走过来坐在他旁边。“对于你,我就更是永远有空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那样我实在太幸福了。”他两人各自喝了一口香槟酒。“你能做到吗?能经常来叫我吗?”
斯万微笑着说:“请你原谅,是我的一些新朋友使我有点害怕。”
奥德特:“您居然害怕爱情,这真有点滑稽。可是我一直在追求这个,我的一生都在寻求得到一次爱情。”
斯万的房间。夜晚。
斯万躺在长沙发里睡着了,仆人弯下身看着他。
弗朗索瓦:“我敲了门,先生难道没有听见?”他摸了摸斯万的脑门。斯万被惊醒,摇了摇头。“先生您在家用晚餐吗?我要不要摆好餐具?”
斯万很快地坐了起来:“不,我要出去。给我准备外套,并去通知雷米。”
弗朗索瓦:“他刚把马赶进马房。”
斯万:“那就以最快的速度把马赶出来,我们必须在节目结束前赶到歌剧院。”
弗朗索瓦:“好的,好的!”
斯万急匆匆地下楼,弗朗索瓦站在楼梯拐角处。
弗朗索瓦:“先生,您的围巾……”
斯万并不停步:“扔给我。”
围巾从楼上飘下来。斯万接住了围巾,匆忙地走出大门,登上了马车。
雷米吆喝着马。
巴黎的大街。夜晚。
斯万坐在敞篷马车里,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围巾,马蹄敲打石子路的声音。斯万站起来,催促道:“快一点,雷米,快一点!”
惊奇而又有点不高兴的雷米,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用鞭子抽打马:“快,快,快走……”
歌剧院广场。马车还没有停稳,斯万就从车上跳下来,向阶梯奔去,阶梯上有几个从剧院里出来的观众。这是最后一批观众。
一个身穿晚礼服的看门人向从剧院里出来的观众弯腰道别。
斯万从他面前走过,又回过来。
斯万:“你认识维尔杜芒太太吗?他们家的包廂里今晚上有好几个人。他们走了吗?”
看门人:“已经没有人了。要不,您到那儿去问问,靠近预订票的地方。”
斯万边向票房跑去,边看着人群里是否有奥德特。守门人关上大门。
歌剧院的正面。一对夫妇登上了一辆出租马车,另外有两辆马车从门口驶过。天色漆黑,广场上已没有几个行人。斯万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看,焦躁地寻找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随后站立不动了。
雷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觉得,先生,只有回去了。”
斯万:“不行!我必须找到她!我有件事忘了同克莱西太太讲。”雷米抬起眼睛看着天。“如果我今天晚上不同她讲的话,她会十分不安和生气的,这是非常严重的。”
雷米:“请您原谅,先生,但是我看不出来这位太太怎么能生气,因为是她自己安排今天晚上的活动的。”
斯万:“她一定同维尔杜芒夫妇到那家饭店去吃晚饭了。我们去找她!”
雷米:“到哪一家去呢?”
斯万:“去普莱福斯特家和金房子找找。”
雷米把缰绳送给一个小孩:“拿着,给我稳住马。”
斯万:“你一定要快一点。”
雷米:“好的,先生。”
斯万穿过一家咖啡厅的阳合,然后急匆匆地走进一家饭店,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演员的歌声。这使他想起了在他们那段幸福的日子里奥德特唱过的他十分喜欢的一支歌:《可怜的疯子》。
(闪回)
奥德特身穿镶着白边的黑长裙,俯靠在正弹着钢琴的斯万身上。他们身后有一位妇女在跳舞,旁边围着几个身穿晚礼服的人,她是斯万的婶母。奥德特的歌声和街头歌手的歌声重迭在一起。
街头歌手(画外音):“……给我带来的幸福……我笑,我说可怜的疯子,你要跑到哪里去?死亡来得快了些……”
奥德特的歌声:“我笑,我说可怜的疯子……你要跑到哪里去?死亡来得快了些……”
维尔杜芒夫人:“噢,不!不!够了,奥德特……这种巴黎女工的调子,够了。简直无法停止!”
最后一段乐句弹完,斯万站起来了亲吻了一下奥德特的脖子。
和平咖啡馆。
透过和平咖啡馆的玻璃可以看见斯万神思恍惚的面孔。一个胡子拉碴的乞丐在唱着歌:“多少人只相信仇恨,他们去到遥远的边境,那里是黑色的旋风……”
一对年轻人走进咖啡馆。斯万跟那位年轻女人打了个招呼。
年轻女人:“晚上好,您认识我的朋友吗?”
斯万含糊地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您同我们一起坐会儿吗?”
斯万:“谢谢你们,不必了……”
有人在另一边招呼:“啊,查尔斯!”
斯万走了,伴随他离去的是流浪歌手的歌声……
歌剧院广场。夜间。
一位妓女站在那里,斯万从她面前走过。
妓女撩了一下斯万的大衣:“我看见先生您有辆车,能不能带我一段?”
雷米面无表情地说:“先生,我没有找到那个女人。”
一些人和车从他们身后过去。妓女一直盯着斯万。斯万很不高兴地登上了马车,没有理睬那个妓女。
贞德的铜像。卢伏里大街拐弯处的一家大饭店门前灯火通明。
斯万不等车停就跳了下来,他向饭店门口站着的侍者跑去。
斯万:“今天晚上维尔杜芒家在你们这儿用晚餐了吗?”
侍者:“维尔杜芒太太为她的晚会租了一等客厅。您是她请的客人吗?”
斯万解下围巾,摘下帽子笑着走进饭店,边回头对雷米说:“雷米,去吃些东西,说不定要等些时间呢。谢谢。”
饭店里维尔杜芒包的客厅。夜间。
几个搬运工在搬一架钢琴,他们走进二层楼的一间客厅,那里有十五、六位客人刚吃完晚饭,围着一张桌子坐着,看到搬进来的钢琴,发出了一阵欢叫和鼓掌声。他们之间的谈话很乱,听不分明。
“你们从未听过我侄子的演奏,一会儿他就要表演。”
维尔杜芒太太:“在这儿他不必拘束,都是些熟人。”
“他知道!”
福舍维尔(画外音):“这将是真正的幸福。”
戈达尔医生(画外音):“是法国的幸福!”
维尔杜芒:“钢琴来了!”
“钢琴!好极了。”
维尔杜芒:“轻一点,轻一点,旁边就是总统。”
(画外音)“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共和制了吗?不管什么人他都应该知道得更清楚!”
沙尼埃特(画外音):“沙拉·贝恩哈特,是个真正的金嗓子,对吗?”
斯万站在门口,谁也没有看见他。饭店的一个管事见到他,替他脱大衣、帽子:“晚上好,斯万先生。”
斯万:“晚上好!”
比什(画外音):“有人还说她把天花板都烧着,哈哈,这其是个奇怪的词汇,是不是?”
维尔杜芒(画外音):“听着,比什,你赶決吃!你没瞧见大家都在等着你!”
婶母(画外音):“我曾参加过一个音乐会,开头,一点也没有打动我。然后,四重奏开始了,上帝啊,让人感到痛苦,但是很令人激动。”
斯万向一些人打招呼。
福舍维尔恭维维尔杜芒夫人的裙子:“您这件白色的裙子是真丝的。”
戈达尔医生:“加斯第叶的白色。”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斯万:“在旁边吃饭的是哪位总统?”
沙尼埃特:“共和国总统。”
斯万:“噢,晚上好!”
维尔杜芒(画外音):“医生,您在医院里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吗?那也不必每天都那么烦恼!看来,我是非得欣赏不可了。”
斯万站在维尔杜芒夫人的身后,等待她对他的问候的反应。她只是把手伸向后面,并未转过身去。大家突然都哑口无言,笑声也嘎然而止。
维尔杜芒太太干巴巴地说:“晚上好,查尔斯。您知道在我们家里,即便您不是应约而来,您也是受欢迎的。”
斯万吻了一下她的手:“晚上好,我是偶然路过此地……”
这时奥德特转过身来。她坐在福舍维尔的旁边。
维尔杜芒夫人:“您认识福舍维尔先生,是奥德特给我们带来的……”
奥德特看见斯万,满脸的不高兴。福舍维尔站起身同斯万握手。
斯万:“是的。每次我见到您,总感到一种新的愉快。”
斯万俯身亲吻奥德特的手,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福舍维尔很快地看了一眼斯万和奥德特,却对别人说:“这个《克莱欧巴特之夜》也不是杰作。它使人产生去金字塔转一圈的念头。”
福舍维尔:“为什么我们不到尼尔河上去作一次小小的航行呢?”
维尔杜芒夫人:“啊,对,老板,应该组织一次!医生您上哪儿去?”
医生站了起来:“我要去看一位病人。”
维尔杜芒夫人示意他重新坐下:“啊,不,不,别去了,说实话,如果您今天晚上不去打搅他,他肯定会更好一些。”
斯万在桌子的一头坐下,旁边是位男人。两个侍者立刻在他身边忙活起来。
“留在这儿吧,明天早晨您就会发现他已痊愈了。”
维尔杜芒夫人:“您已经看见奥德特了,今天晚上我可没有让她坐在一位讨厌的人的旁边。”
“我的亲爱的,”福舍维尔看着奥德特说:“这不能阻拦您乘小帆船去尼尔。”
比什(画外音):“我同您一样,再也没有比促成一件婚事让我更高兴的事了。我已经促成了好多起,甚至包括女人之间的。”
维尔杜芒夫人笑了起来:“哈哈,他真滑稽,你听他说,甚至在女人……”
斯万很不高兴地坐在两个男人中间。
沙尼埃特:“我很想听听比什先生谈谈今天下午他去看的展览。”
维尔杜芒夫人:“对,比什,让我们也分享一下你的愉快吧。”
比什:“是这样的。我走近一块画布,想看看是怎么做的。我把鼻子贴在了上面,简直没法说,这是否用棉布做的,是否用钢做的,是否画出来的,是否用宝石做的,是否用太阳做的,是否用尿、用屎做的……上面什么都有,非常不错,能让你无法呼吸,让你痒得难受,真是一文不值。噢,这太妙了……”
众人大笑。
维尔杜芒夫人摇了一下小铃铛:“别再说了,我求求你!”
戈达尔医生(画外音):“这就是所谓的夸张。”
维尔杜芒先生(画外音):“黑桃和草花!”
比什:“是真的,我敢向你发誓。”
斯万绷着脸,而他的邻座却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一直让你恶心到嗓子,堵塞呼吸,还让你觉得奇痒难忍,一文不值。我觉得这太奇妙了!”比什把嘴唇浸在酒杯里。
维尔杜芒夫人(画外音):“当他那样地赞赏不已的时侯,真是可笑!”
福舍维尔对奥德特说:“你想想,亲爱的,这些埃及人是很杰出的。当我们这些欧洲人还在刀耕火种、披着兽皮的时候,他们已经发明了圣母无玷始胎……”
维尔杜芒夫人:“哈哈,真有意思!”
斯万和他的邻座觉得她的笑声有点奇怪。维尔杜芒夫人突然发生了含糊不清的叫声:“啊!”
斯万的微笑好象僵住了。维尔杜芒先生站了起来:“您怎么啦?”
维尔杜芒夫人靠在桌子上,张大着嘴,叫着,手捧着脑袋。
维尔杜芒:“医生,快,快,她的下巴掉下来了!”
所有人都站起来。戈达尔分开众人走到维尔杜芒夫人面前:“别碰她。这不要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们走开点,让我来。”
沙尼埃特:“她笑得太厉害了。我一直在提醒她别这样。”
维尔杜芒夫人显得十分痛苦,用手指着嘴,象是要吐。
戈达尔医生:“你安静一点。”
大家静下来,戈达尔托住她的头使劲地一抻。维尔杜芒夫人大叫一声,下巴已回复到原来的位置。她慢慢地揉着两颊。一阵掌声,婶母拍打了一下扇子,维尔杜芒夫人似乎得到了解救。
维尔杜芒先生:“就这样,不太难的。”
戈达尔先生:“几分钟之内您别同她讲话。”
维尔杜芒先生:“好的,那我们就听点儿音乐吧!”
斯万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好象同他无关似的。维尔杜芒夫人喝了一点水。
婶母:“好吧,我的侄子就要演奏了。为了斯万先生的小奏鸣曲。”
维尔杜芒夫人:“啊,不,不要听我的奏鸣曲。我还不想哭,这又要象上次那样让我神经痛了。”
戈达尔医生:“我已经跟您说了,别说话!”
维尔杜芒夫人:“好的,不过这又不是硬要在床上躺八个小时。”
维尔杜芒先生:“那就让他只弹行板吧。”
维尔杜芒夫人:“‘只弹行板’?就是行板让我的胳膊和腿断了。”
戈达尔:“不,您不能生病。如果您生病的话,我来看护您。”
维尔杜芒夫人:“那就说定了。”
戈达尔医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大家都笑了。
维尔杜芒夫人放开他丈夫的胳膊,又用手捧住了下巴:“啊,别来了,饶了我吧,我可不能再笑了!”
这时客厅里椅子都重新排开,面朝着钢琴。
比什:“医生,您坐到那儿去!”
维尔杜芒夫人:“不。”
婶母(画外音):“大家都准备好了?”
斯万坐在最前面,奥德特坐在后面,一位先生走来坐到斯万的右边。
客厅里鸦雀无声。钢琴家准备开始演奏,双手已放在琴键上。他的婶母在他身边摇动扇子。钢琴上放着烛台。
奥德特向斯万走来。从维尔杜芒夫人身边走过时,她轻轻地碰了一下维尔杜芒夫人。维尔杜芒夫人站起来去照了一下镜子。镜子里映出坐在斯万旁边的奥德特把手放在斯万的肩上。客厅里响起了万多叶奏鸣曲的乐曲声。
斯万:“同福舍维尔在一起,你不怕惹人注目?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喜欢《克莱欧巴特之夜》。”
奥德特:“不过我不知道他会在那儿。维尔杜芒夫人到最后一刻才邀请他的。听我说,这的确是我们爱情的国歌。我非常满意你能来。你应该对我表示关心。”
两人互换了一下眼色。
斯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奥德特放在他肩头上的手:“你使我的生活变得严肃,在我的心里种植了柔情。由于你,我看到世界沉浸在一片奇妙的光彩之中。如果你知道在我遇见你之前,我的生命是何等的干涸……”
乐曲重复演奏,这是极为幸福的时刻。两人的脸颊紧贴在一起。
奥德特:“亲爱的,你了解埃及吗?”
斯万:“是的。”
奥德特:“那儿是否很美?”
斯万:“太美了!”
奥德特:“大家都劝我到那里去一趟。”
斯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我们可以租一条船。”
奥德特:“你要租一条船?你能做到吗?”
斯万:“当然。”
正在此时,乐曲终了。全体客人鼓掌。
福舍维尔:“太好了!”
维尔杜芒夫人:“他对这支奏鸣曲理解得很好,对吗?”
戈达尔医生对身边的福舍维尔说:“他真堪称得上无可比拟的天才音乐家。”
维尔杜芒夫人问奥德特:“奥德特,我好象觉得有人正在同你谈论非常美好的事情。”
奥德特:“是的,非常美。”
福舍维尔走到夫人旁边。
维尔杜芒夫人扶住他的肩头:“我们很喜欢您的朋友,福舍维尔,他非常单纯,非常和气。”
福舍维尔:“您太和蔼可亲了。”
维尔杜芒夫人对钢琴家说:“除钢琴之外,没有一样能做到。这比一个乐队还要美还要完善。”
福舍维尔:“这是值得赞赏的。”
维尔杜芒夫人:“但是我想最值得赞赏的是,这首奏鸣曲在前进趋向的学派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目前还不为公众所知道。”
众人:“太好了。”
维尔杜芒夫人:“听我说,年轻人,明天晚上我们还要在沙杜组织一次小小的游览活动,你可以从你的熟悉的曲子中为我们演奏一个,譬如说,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维尔杜芒:“对,总之,这要取决于什么音乐。例如瓦格纳,就有点让人心里发痒……因此我喜欢埃及胜过贝鲁特。”
奥德特发自心灵深处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能让他们讲点礼貌的话,将是我的一大乐事。”
斯万:“你想同维尔杜芒夫妇一起去吗?”
奥德特:“他们是这么想的。”
斯万:“这是否意味着不要我去,而同福舍维尔一起去?”
奥德特冷冷地说:“是什么人让你产生这种念头的?”
他们身后有个仆人在收拾桌子。
斯万:“我现在才觉得我太傻了,我付钱而让别人快活。”奥德特低垂下眼睛。“你要小心点,不要把绳子扯得太紧了,否则的话,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不少客人正准备离去。
福舍维尔披着大衣和白色围巾,身子略微前倾,看着奥德特,对戈达尔医生说:“这个小女人有英国人的眼睛,我能想象出女人的身体……”
戈达尔医生:“是的,把她放在我的床上,比打雷要好多了……”
两人大笑。
斯万一人仍坐在桌旁,戴着手套。维尔杜芒夫人从他身后走过。
维尔杜芒夫人:“朋友们,我们回家睡觉吧,已经过了两点钟了。”
戈达尔医生:“我很少看到维尔杜芒夫人象今天晚上这样好的兴致。”
福舍维尔和温柔的矮小的戈达尔夫人边走边谈。
福舍维尔:“您的丈夫真是位可爱的人物。他有四个人的脑袋。作为一个医生,能知道那么多的事……”
戈达尔夫人点了下头,对他的恭维表示谢意。
戈达尔医生(画外音):“您了解他吗?”
斯万站了起来,大家看着奥德特,奥德特一副赌气的样子。其余人都在穿大衣,作离开的准备。
福舍维尔(回外音):“不过,这个畜生经常在盖尔芒特家,在特莱丝叶家,所有人家里混。”
维尔杜芒夫人:“啊,别那么讨厌。”
斯万围上白色围巾。
比什(画外音):“听说老盖尔芒特夫人从早到晚都是醉醺醺的。”
笑声……
维尔杜芒夫人(画外音):“我不让这种人进入我的家,人们将付给我好多钱。”
斯万站起来,神情沮丧。奥德特在戴着手套。两人谁也不看谁一眼。他们后面,维尔杜芒夫妇、婶母正在笑着道别。有人帮奥德特穿上蓝色外衣。
维尔杜芒先生:“戈达尔太太,祝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