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爸爸的坟上闹鬼了。”
“妈,爸爸的坟上闹鬼了。”
张苏着急忙慌地跑进屋,眼神中带着一个10岁孩子不该有的惊恐无助。
她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况且现在大过年的,什么鬼怪会跑到坟上,说不定是人在作怪。
“刚刚我去爸爸坟上,想跟他说说心里话,结果离得不远,就看到有个身影,好像……好像在敲爸爸的白骨。”
张苏睁大眼睛,显然还沉浸在惊恐的情绪中。
苏梅拉起孩子的手去了二堂伯家,二堂伯是村主任,报了警之后,立马找上几个壮丁去了张全的坟地,当场就抓住了正在填坟的人。
只有苏梅丝毫不感到惊讶,他张一黑心烂肺,做出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二堂伯见状,走到苏梅面前:“侄媳妇儿,都是一家人,你看要不警察来了你跟他们说都是误会。”
苏梅懒得看二堂伯那张和稀泥的脸,拿出手机给他看:“晚了,我先去的坟地,什么都录下来了,也发给我闺蜜了。
二伯,您是村主任,总不会当着警察的面撒谎吧?”
二堂伯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倒是一旁的张一想冲开束缚,扑过去打苏梅。
“你个不念亲情的贱货,我这是给我弟弟迁坟,为了我们家族兴旺,关你屁事!”
几个壮丁一把拉住了张一,镇派出所的警察刚好也到了,苏梅看着这张狰狞的脸,一五一十把详情说了出来。
甜得发腻的是哥哥张一,苦得掉泪的是弟弟张全。
爷爷奶奶勤劳,家境在村里还是不错的,所以家里无人不把张一捧在手心,想豁出命去对他好。
张全还不懂事就背上了“不祥”的罪名,有记忆开始就自觉比张一矮上一大截。
别人家都教育大的孩子要让着弟弟妹妹,他家从来都是弟弟要让着哥哥。
有一块橡皮,父母宁愿一整块都给张一,也不愿分一半给张全,张全只能偷偷捡同学剩的,被张一看见了还要骂他丢人现眼。
张全被人欺负了,可从不敢指望张一帮他出头,说了还会被嫌弃惹事,少不了回家又是一顿打。
但张一被同学欺负后,张全要是坐视不理,他就只有等着被亲哥揍,被爹妈骂。
初中毕业后,成绩还勉强能行的张一考上了中专,父母直夸他有出息,可是学费和生活费成了全家的难题。
其实他成绩比张一要好得多,来年考上高中,甚至上大学都不是不可能。
但他知道,在这个家里,他想要什么都没用,不如懂点事,还能少遭点白眼少挨顿打。
就这样,张全靠在工地上运砖堆瓦的一滴滴汗水和一道道血痕,支撑起了全家的希望。
尽管他知道,这希望带来的好处他不会享受到半分。
没想到过了不到两年,张一就因为搞大了同学的肚子被开除了。
急匆匆办完酒席,一个大小伙子总要考虑出路。
张全提出要不让哥哥和他一起去工地做事,他现在已经是小组长,工头应该会给面子。
张一也没别的办法,跟着张全到了工地。
但要他一个堂堂中专生从小工干起,他还是不甘心。
尤其看到弟弟混得如鱼得水,他怎么都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给他难堪。
以前从来都是自己压他一头,现在敢跑到亲哥面前逞能,还反了他了。
于是,跑到张全面前指着鼻子骂他数典忘祖,听了半天,张全明白了,张一这是嫌他挣得比自己多多了。
于是他说,现在哥哥要养妻儿,确实挺不容易,要不就每个月把自己的工资分一半给他。
张一听了,这才停止辱骂,甩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离开了。
工友们都觉得张全太傻,管他是中专生还是大学生,既然从头干起,就应该面对现实,你给他介绍工作反而被骂,他才是忘恩负义。
张全劝说工友,哥哥这是觉得有落差,其实他心不坏,脑子也灵光,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会有好前途的。
工友们知道,这孩子是被欺负惯了,叹口气就走了。
28岁那年,张全才娶上媳妇。
此时,张一的女儿都要小学毕业了。
早几年,张全每个月的工资除了分一半给张一,还要省吃俭用留一部分孝敬父母,历尽艰辛拿到了本科毕业证。
后来张一跟人合伙开了建筑公司,当起了小老板。
张全拿出牙缝里省下的钱支持哥哥,张一这才开恩,让张全不用把工资分给他,还逢亲戚便说自己有多大方。
按说,张全现在也是工头了,但手里几乎没有存款,沉默寡言的性格很多姑娘应该也看不上。
可当他领回来如花似玉的苏梅时,所有人还是跌破了眼镜。
只有苏梅知道,善良有责任心的张全才是一块真正的宝,比那些油嘴滑舌的追求者强到天上去了。
这边众人惊讶的嘴还没合上,那边他们又知道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原来,苏梅的舅舅正是省城知名建筑公司的大老板,他看中了张全的人品和能力,准备直接让他进公司担任管理层。
这下,之前觉得张全命苦的乡里乡亲纷纷感叹这小子命实在太好了。
只有张一狠狠说了一句:“哼,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吗?也不嫌丢人。”
骂归骂,有便宜不占那才傻。
张一的小公司跟苏梅舅舅的公司比起来,就是小虾米对巨无霸。
因此,张一提出来,张全必须每年给张一介绍几个项目。
当然,做哥哥的也不会亏待弟弟,该给的介绍费还是会给的,反过来,张全也必须给张一拿介绍费。
张全其实压根也没指望哥哥能介绍什么大项目给自己,每次哥哥象征性地介绍了小项目,张全都会以高于市场的价格给介绍费。
而张全介绍了项目,到了给介绍费的时候,每次张一都在电话里推说嫂子在旁边哭而作罢。
苏梅不是没劝过张全,这种人纵容不得,可她细想想,张全既然重兄弟感情,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何况介绍费那点小钱,自己也确实看不上。
反正平时见面不多,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又过了几年,张全愈发得舅舅器重,女儿也活泼可爱,苏梅想幸福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可老天爷不想让这份幸福持续太久,事业蒸蒸日上的张全突然在工地上跳楼自杀了。
张全一直有抑郁症,可这两年经过治疗,病情已经得到很好的控制。
苏梅忍着悲痛,想从张全的遗书中找到原因。
她发现,这很可能跟舅舅公司里两个高层的排挤有关。
可她能做什么呢?难道凭遗书去报警,说因为他们的排挤我老公才会自杀的?
正在苏梅悲痛欲绝的时候,张一又跑来落井下石。
老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前些天老娘在听到张全死讯的时候,也承受不住打击病倒了。
虽说从小他们都不待见小儿子,但他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是难得的孝顺,怎么能不心痛呢?
可自从老娘一病倒,张一就把她送到苏梅家。
理直气壮地说,娘是因为张全的事情才病倒的,现在理应由苏梅全权负责。
临了还补充一句,苏梅要是不管那就是不孝,是会天打雷劈的。
苏梅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些年她和张全两口子一直在给老娘钱,而她身体健康的时候,一直在帮大哥家带孩子,带完了大孙女,现在又带小孙子。
自己生女儿的时候,虽说住得起月子中心,但老太太来看了一眼就匆匆回去了。
现在这帮人居然还有脸来道德绑架?
可看着老娘面如死灰的脸,苏梅觉得她真的不能像有些人那样无耻。
于是,只有咽下丧夫之痛,勉力支撑把老娘安顿好。
半年后,老娘就去世了,张一全家只来出席了葬礼。
苏梅本来不想再跟张全家的人有任何联系,但今年过年,女儿张苏说很想再去看爸爸一眼,和爸爸一起过春节。
张全死于非命,按他们老家的风俗要土葬,所以才把他葬在了老家的祖坟边上。
虽然回老家就会面对不想看到的人,可苏梅根本不忍心拒绝孩子的请求。
说是老家,其实只是张全当年在老家单独修建的房子,因为装修精美,还让张全夫妇眼红了好一阵。
年夜饭总不能母女俩冷冷清清地吃,在家族长辈的张罗下,苏梅带着女儿很不情愿地跟张一他们坐到了一桌。
看着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再想着自己和丈夫遭受的一切,苏梅没吃几口就带着女儿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她就躲进了房间独自垂泪。
如果不是张苏慌慌张张跑来报信,苏梅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趁着天黑跑了出去。
张一被镇派出所的民警带走之后,苏梅才问女儿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去爸爸的坟前。
张苏这才说,因为吃饭之前,大伯家的弟弟老是追着扯她头发,还喊她“死了爹的灾星”。
而大伯母不仅不管他,还在旁边笑。
她看妈妈今天心情很不好,就不想跟妈妈告状。
但是心里又实在委屈,想到如果爸爸还在,就不会被叫“死了爹的灾星”。
于是趁妈妈进房间,就壮着胆子去了爸爸的坟前哭诉心事。
苏梅捋了捋女儿的头发,捧着她的小脸说:“今后有任何委屈一定要跟妈妈讲,不能憋在心里,妈妈无论如何都会保护苏苏不受欺负。”
看着女儿点点头,苏梅心里长舒一口气。
大伯一家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他们没教育好孩子,苏苏也不会跑到张全坟前,也就不会把张一抓个现行。
审讯结果出来了,张一说因为觉得这几年公司的生意不顺,自己身体也总是莫名疼痛,所以想迁了弟弟的坟给自己转运。
尽管张一最终因为侮辱尸体罪被判处一年的徒刑,但苏梅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张一痛风是很多年的毛病了,公司生意不顺,也是因为经营不善,就算他迷信想要迁坟,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为什么不去迁父母的坟呢?
除非,张全的死和他有关,他是做贼心虚。
苏梅当年只是怀疑到舅舅公司两个高管头上,所以一直没找到突破口。
如今觉得张一可疑,也就动用了所有资源和人脉,从张一和两个高管之间的联系入手调查。
很快她就发现,张一借着他和张全互相介绍的项目,跟两个高管进行了很多违法违规的勾当。而每次他们都能把矛头指向张全。
这样,张一能额外得到不菲的好处,而两个高管也能借此打压张全。
面对外人的算计,张全总能应付自如,但当他发现,自己的亲哥哥为了利益不惜算计自己的时候,他心里的最后一点防线也被击溃了。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张一跟张全的死有关,可当匿名寄出搜集到的证据时,苏梅相信,把这些人绳之以法,也是对张全最好的安慰了。
初春时节,苏梅不顾张全家族的反对,把张全的骸骨进行了火化,重新在市区公墓为他找了一块墓地。
她想,自己和女儿可以随时来看望他,而他再也不用被扭曲的亲情所绑架。
他这一生,总觉得亲情的纽带可以团结血脉至亲,却从没想过,一旦恶魔为了利益握住这条纽带,也可以随时将它变成行凶的绳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