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拥抱
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她说差不多了,她已经开始感觉月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不过也不会突然一下子就绝经,循序渐进吧,五十岁左右开始更年期,是正常的。
我又算了算自己的年纪,幽幽地说:那我也没有几年好日子了。我不想绝经,我不想进入更年期。
这么想来,造物主对待男女真的不够公平,女人五十岁进入更年期,绝经之后雌激素急遽下降,人会迅速衰老,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我们还要经受更年期非人的折磨,那是怎么感觉呢?我想,可能就像我每个月月经之前的经期综合症一样,情绪烦乱,性情暴躁,悲伤忧郁,随时随地找茬儿,同时又不断愧疚,嫌恶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一般来说,女人的更年期要持续一两年,运气不那么好的可能时间会更久。这就意味着,那一两年的每一天,我都处于经前综合症之中。
更悲催的是,随着生殖功能停止,生殖器官也将萎缩,性欲会大大下降。即便偶尔来那么一次,也得使用润滑剂了。
五十岁的男性呢?
一切都还正常,只要不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比,性能力还不错,性活动如常,只要愿意,生儿育女不在话下。保养得好一点的,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所谓成熟有魅力的男人,基本就在这个阶段。
所以五十多岁丧偶的男人找四十多岁的女人,六十多岁丧偶的男人找五十多岁的女人,七十多岁丧偶的男人,也没几个会找六十几岁的女人,基本还是会找五十几岁的。
女人呢?
五十多岁丧偶的女人,不找了自己过;六十多岁丧偶的女人,不找了自己过;七十多岁丧偶的女人——总算把老头子熬死了还找屁找,姐姐我要活出自我!
现在我越来越有时空重叠的错觉。四十岁的我,经常会穿越时空看到四十多岁的我妈,通常情况下,能够实现这种时空穿越的,都是我在生活中突然感受到了我妈以前的感受。
中午给糖小姐点了麻辣烫,倒在碗里的时候没端住,汤洒了一桌子,我自言自语道“这点儿活儿干滴”,突然我就想起我妈端汤端洒时,我妈干点儿什么简单的活出了差错时,也会说这句话:“这点儿活儿干滴。”
糖小姐不开心时,无聊时,情绪莫名其妙时,我一边忍着一边讨好,“女儿要吃点什么水果不?”“女儿你可以再玩儿会手机”;以前我不开心时我妈就讨好我:“我请你上网去啊?”然后会给我四块钱,那会儿网吧是一小时两块钱。
这次来大姨妈时我特别特别疲累,仿佛每一条神经,每一条血管,每一块肌肉都在沉重地向脚底抻着涌动,并且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时时刻刻沉重地涌动着,都涌到脚底,所有疲累都堆在脚底,因此脚底又酸又疼。
从前经期没有这样疲累过,量也没有这样多。这次一连几天疲劳得时时想瘫在床上,早上也沉得起不来,每天得靠两杯咖啡支撑。
我的习惯,是只要起床,这一天都不会再到床上去。床是最舒服的地方,也是最罪恶的地方,尤其对于我这种懒散的人来说,一旦沾了床边儿,很可能一天就倏忽而过了。
得干活儿,写文累了我就干活儿,做家务对我来说是一种休息,所以我从来没有请过家政。
真的太遗憾了,作为70后的我,生不逢时,基本继承了母亲辈所有的优良传统,骨子还是刻着“贤妻良母”的印记,哪怕知道这个词在现在,已经不算是什么好话。
我擦屋子,洗衣服,刷鞋子,擦地,做饭,不做饭就是骑着电动车到小区外拿外卖。
我想起我刚上初中时的那个夏天,我妈在家里奋力拖地,我站在门口,看到血顺着我妈的腿往下流,我吓坏了,对我妈说:“妈,血。”
我妈这才注意到,也许她怕吓到我,轻描淡写地对我说没事儿。尽管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什么是月经,可也从来没见过血流到那种程度。
其实那时我妈已经生病很久了,子宫内膜增厚,每次月经量都很惊人,后来去医院做了检查,说是还有囊肿,挺大,得手术。
就在我妈准备手术的前一晚,同一病房的大姐给了我妈一个偏方,好像是用水煎鱼腥草,于是我妈没做手术,靠吃这个偏方竟然把自己的病吃好了。
那个时候我完全不能理解我妈的感受,直到我也到了四十多岁,直到经期越来越觉得疲累沉重,但是家务活一样没少做,我就想起了我妈,我又成为了那个站在门口的初中生。
血流成那样,身体一定很疲劳吧?一定很想躺下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好好解解乏吧?一定很想有人把饭做好再把碗洗好,希望腹胀腰酸的自己不用再做这些吧?
我觉得现在才感受到这些,好像晚了。可是事情就是这样,若非感同身受,永远无法真实体会,即便关心的心意是真的,可也就是说过了就说过了。
我又觉得无所谓晚与不晚,就像我在十分疲乏的情况下依然做着每天都做的事,没有丝毫责怪孩子不懂事,没有对孩子发牢骚抱怨,我妈也没这样做过。
我妈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当四十三岁的我与四十多岁的我妈在时空中重合时,才明白,原来很多理解,很多体恤,很多心疼,是需要时间来搭桥的;原来很多感情,是需要亲自走到那一步,才会出其不意自然而然地流淌的,从母亲的人生流淌到我的人生。
直到此时,我们的生命才又真正相连。
现在也许你会明白,希望孩子理解自己,是一种奢望。就像一只刚刚学会飞翔的小鸟,无法理解为什么老鸟那样安于巢窠;就像一株刚刚长高的小树,无法理解为什么大树那样沉默远瞰。
直到它有了自己的幼仔,有了自己筑的巢窠,看着自己的幼仔越飞越高;直到它历经若干四季轮换,经历烈日灼烤严霜相逼,长得跟老树一样高壮。
我们的孩子也是这样,终于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穿越时空,与现在的我们重合,那正是他们经历着我们经历过的一切,感受着我们感受过的一切的时候。
所有沉积在他们记忆中的过往都会重新浮现,所有在我们老去他们长大的时间里无数次重复的爱恨交加,会变成理解与体恤,变成深情与珍惜。
这种感觉我之前从来没有过,现在却越来越强烈,并且常常出现。
是因为年纪大了吗?是因为经历的事足够多了吗?还是因为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一代人重复着另一代人的生活,本质上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有些印记,如同被埋在泥土中的古器,而时间是劲风,吹去一层又一层尘土后,那些印记,最终在我们身上显现。
人生每个阶段的经历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原来,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被唤醒,一旦被唤醒,我们便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我买了一个新烤箱,继2009年买了第一台烤箱后,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你会说,小旗啊,开头快要进入更年期的姐姐,中间你和妈妈终于在彼此的中年时期互相拥抱,和买了一台新烤箱,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在2009年买了第一台烤箱,做出来的吐司很失败,同事姐姐带着女儿来我家玩儿,女孩儿觉得太惊奇了,阿姨居然可以自己做面包;我也觉得太惊奇了,女孩居然爱吃我做的失败的面包。
于是女孩走时,我热情地把面包给她带回了家,女孩脸上是满足的,却又不好意思的欣喜。
那年女孩读三年级,我女儿还没满周岁。现在女孩已经快大学毕业了,我女儿,下半年也要读初中了。
所以你问我,这些事情之间是什么关系,也许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关于时间,关于女人的成长;关于妈妈和女儿,关于朋友之间的情谊;关于对理解的等待,关于整整隔了三十年的,同处于中年的我与母亲的拥抱。
· End ·
我希望生于80后90后的你们别像我这样,比如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比如大姨妈来的时候,该休息就休息,该支使男人就支使男人,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虽然令人敬佩,但有时也并不是那么美。
其实这用时代来界定也是不太合理的,大概是跟小时候的生活境况和自己妈妈的影响关系最大,所以我不会“要求”孩子体恤妈妈,理解妈妈,多帮妈妈分担,因为她现在远远没到那个年龄段。如果她长大了也像我这样能把家里一切料理好,她自然会在某一天突然理解;如果她以后的生活比我现在过得好,那更没必要让她理解与体恤了,我巴不得她一辈子比我轻松,比我自在,不用吃我吃过的苦,受我受过的累。
无论如何,怎样都好。更何况,如今我所做的一切,皆为自愿。
早安每一位,希望你今天少干活儿,但快乐一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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