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报应。
01
不出所料，尹安和方凌雪，果然躲在这儿！
就在护卫们掘地三尺，满城搜寻他们时，这对男女，竟遮了窗子，高枕无忧地睡大觉呢。
不过想想也是，尹安连夜被押解至雍门关，途中又和押解他的缅族人进行了一场恶战，然后再奔波大半夜赶往郦城，肯定早已是人困马乏。
而方凌雪，用那么阴毒的手段害死薛郎中，这两天只怕也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估计是尹安来了之后，给她出了主意，然后他们俩一起伪造了逃走的现场，躲到后院的厢房，自觉万无一失，这才松了口气，双双睡着。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蛰伏起来，等搜寻的护卫以为他们早已出了郦城，放松城里的戒备后，再不慌不忙地离开这儿。
然后，隐姓埋名，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孽至此，焉能继续存活于世！
02
在我愣怔的片刻，太子已经拔出腰间的佩剑，逼近了尹安。
而尹安，也骤然醒悟。只见他从榻上一跃而起，顺手捞起放在几案上的弯刀，就要向太子劈过来。
太子倒是毫不惊慌，刀到跟前时，挥剑一挡。
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惊的“当啷”之声。
然后，两个人便激战在一起，整个房间里，充斥着花瓶的碎裂声、桌椅的倒地声，以及方凌雪的尖叫声。
武辛和太子的两个随从也一拥而上，虽然以一敌四，毫无胜算，但走投无路的尹安，依然负隅顽抗。
我站在门口处，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太子，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关注着缩在榻上的方凌雪。
当我注意到方凌雪的手伸到枕头底下，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并试图打开瓶盖时，便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那个瓶子，一把摁住了她。
原本就体力不支的尹安，听到方凌雪的挣扎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子抓住这个机会，挥剑击中他的手腕。
尹安手里的刀，应声落地。
武辛他们冲上去，拿下了尹安。
03
半个时辰后，尹安和方凌雪，终于被押解到了将军府。
娘和薛夫人，很快便闻讯而来。
薛夫人一看到方凌雪，便疯了一般，嚎啕着奔过来。
她揪住方凌雪，拼命地摇晃着，用沙哑的声音，撕心裂肺地质问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还我夫君……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方凌雪一言不发，她低垂着头，弓着腰，竭力护着自己小山般的腹部，麻木地任由薛夫人撕扯打骂。
这一幕，让我不忍卒看。
直到薛夫人的情绪有些失控，娘才下令让丫鬟把她拉开，扶她下去休息。
娘对薛夫人表示，会立刻审问方凌雪，给她、给薛郎中一个交代。
于是，在太子的命令下，两个随从把方凌雪押到前院的文思轩，由我和娘审问。
而太子，则亲自带人审问尹安。
04
前院，文思轩的正厅里，方凌雪艰难地跪在地上，身子不住地摇晃着，似乎随时都能倒下。
娘紧紧地盯着她，片刻后，厉声喝道：“抬起头来！”
方凌雪吓了一跳，她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眼睛却是慌乱地躲闪着，不敢跟娘对视。
娘的目光，犀利如针，她冷冷地问道：“方凌雪，你之前所说的凄惨身世，以及自己是被尹安凌辱胁迫，是否为了骗取同情的谎言？不然，你和尹安，又是怎么重新勾结到一起，害死薛郎中的？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能从实招来！”
05
在娘的注视下，方凌雪无法遁形，她猛地扑倒在地，哭出了声：“夫人，我知道对不起您，我恩将仇报，一条道走到黑……可是我没骗您，我之前所说，句句属实，我真的是被尹安带到西南，也是他给我下了药，让我怀了腹中的孩子……我原本恨死了这个孩子，也曾当着您的面表示，不会留下他。
就在我被赶出将军府那天，这个孩子……他突然在我腹中动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动……我听嫂子说过，胎儿四五个月大时，就会在母亲的肚子里踢打动弹。可是我的孩子，却是动得小心翼翼，很轻很轻，似乎知道我厌恶他，不敢惊扰了我一般。
就是这细微的动静，让我的心瞬间软了。我自幼失去父母，兄嫂又很是刻薄，我曾经梦想过，如果将来我为人母，一定要好好地、温柔地待我的孩子，不让他受一丁点儿的苦……想到这些，想到我要亲手杀了腹中的胎儿，顿时心如刀绞……”
06
方凌雪终于直视着娘，缓缓道：“所以，就在那一刻，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而尹安，他在苍明湖被缅族部落救走后，暗中派了人来郦城找我。他说他已经投靠了缅族，终生留在西南。故而京城的府邸、妻子和孩子，他会全部舍弃……他说他会娶我，会认我腹中的孩子，让我等着他。
既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我自然想让他有亲生父亲的庇护，所以……就答应了。
三天前，尹安派人送来一封密信，还有一个小小的琉璃瓶……他不知打哪儿知道薛郎中的夫人经常来绣坊做衣裳，在信中指使我把他送来的毒药，涂在薛郎中的衣裳里子上……
尹安说，只要我能除掉薛神医，将军的伤得不到及时救治，很快就会恶化，危及性命。将军……死了，他就立了一个大功，到时候，自然会派人把我接过去……
为了腹中的孩子，我只能答应……夫人，我一个弱女子，未婚先孕，将来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会被人说三道四，会和我一样，活得艰难困顿。
我们都需要尹安，需要一个男人的庇护……夫人，您也是母亲，求您看在我腹中孩子的面子上，饶我一命……”
07
我厌恶地看着方凌雪，这个无耻的女人，还想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迷惑我们。
原来那个琉璃瓶中装的便是醉兰散，刚刚太子和尹安激战时，她偷偷摸出来，怕是想把这毒物撒到太子他们身上。
何其狡诈，何其阴毒！
门砰然一声被推开了，薛夫人出现在门口。
她指着方凌雪，声泪俱下：“你的孩子，你口口声声念着你的孩子……你为了你的孩子有父亲，就要害死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我孙儿的祖父，郦城的好郎中……你往我夫君的寝衣上涂抹毒药的时候，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灵，你怀着身孕做这种脏事，就不怕你的孩子将来遭到报应吗？”
08
方凌雪瑟缩了一下，再次匍匐在地。
娘握紧椅子的扶手，嘴唇颤抖着，咬牙切齿道：“方凌雪，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可怜你……是我愚蠢，竟然帮了一条毒蛇……你还有脸求饶？当初，我明明给你指了生路。你的绣坊，生意一直不错，好好经营下去，即便你留着这个孩子，你们母子也能吃穿不愁。
可你，却执迷不悟，情愿再次被尹安利用……想想看，一个不择手段的小人，背信弃义、抛妻弃子，又怎么可能真心待你？
你听信与他，害死无辜的薛神医，实在是罪不容诛……来人，把方凌雪拉下去，等候发落……”
等候发落，也只能等候发落。
处死方凌雪容易，她也确实该死，可是……她还怀着身孕呢！
09
几个护卫冲了进来，然而，就在方凌雪颤巍巍起身的一瞬间，她突然尖锐地惨叫了一声。
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到，有殷红的血，从她的裤管中流出。
娘也震惊地站了起来，她脸上的表情，甚是纠结。
我理解娘的心情，纵然她对方凌雪恨之入骨，但身为人母，在面对方凌雪腹中无辜的孩子时，她肯定于心不忍，在救与不救之间犹豫不决。
一个沉着冷静的声音，蓦然在我耳畔响起：“夫人，她怕是早产了……事不宜迟，请夫人赶紧命人把她抬到暖阁，妾身曾做过稳婆……可以帮她接生！”
10
我应声望去，一下子愣住了。
做梦也没想到，刚刚还濒临崩溃的薛夫人……这会儿竟会主动表示给方凌雪接生。
薛夫人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方凌雪，又急急地说道：“夫人，早产本就凶险，再迟会儿，恐怕孩子就保不住了……”
她说得急切又诚挚，娘醒悟过来，忙忙地吩咐：“快，快把方凌雪抬进暖阁！”
时间紧急，几个护卫来不及避嫌，手忙脚乱地抬起方凌雪。
薛夫人跟了进去，娘则留在正厅，让我喊来两个丫鬟，端了热水，拿了帕子和剪刀，进去帮忙。
很快，里间便传来方凌雪的声声惨叫，其中还夹杂着薛夫人沉着有力的命令：“使劲……醒醒……不能睡……”
混着血的水，一盆盆端出来，触目惊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传了出来。
我看向暖阁，只见薛夫人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到娘面前，轻声说：“夫人，孩子保住了，是个姑娘……方凌雪，有血崩的前兆，怕是活不下来了……也是天意！”
11
我和娘疾步走进暖阁，暖阁的榻上，浑身汗湿的方凌雪，正痴痴地盯着怀里那个瘦弱的小婴儿。
看到我和娘，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一张嘴，却是凄厉地惨叫了一声。
然后，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住床榻的两边，身子痛苦地扭动着。
血，随之又从她的体内涌了出来……
不过须臾，方凌雪的眼睛慢慢合上，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对娘摇了摇头。
方凌雪，就这样死了！
在她腹中的孩子出生后，死了！
娘用床上的薄被，把那孩子包裹了一下，让丫鬟抱了出去。
12
我和娘走出暖阁，看到薛夫人还在正厅里站着。
她怔怔地看着那孩子，脸上的表情，甚是怪异。
少顷，她低声对娘说：“夫人，妾身……回去了，妾身的夫君，也该入土为安了……”
她顿了一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妾身……走了……”
说着，她慢慢走了出去。
我怔怔地看着薛夫人，发现她的脊背，整个塌陷了下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沧桑。
娘急忙命令道：“来人，护送薛夫人回去！”
13
薛夫人走了之后，娘怔怔地站了良久，这才微微闭眸，不胜疲惫地命人把方凌雪抬出去。
两个护卫进来，把方凌雪的尸体，抬出文思轩。
刚走到庭院，迎面碰到曹伯。
曹伯步履匆匆，一看到娘就絮絮地说：“刚刚听到几个丫鬟在议论，说有人早产什么的，我就过来看看……”
娘远远指了下方凌雪，有气无力道：“就是她……害薛郎中的凶手，孩子生下来了，但她失血过多，已经走了……说来也是罪有应得……”
娘尽管嘴里这么说着，语气却很是沉重。
曹伯下意识地走过去，掀开蒙着方凌雪的布单，细细地审视了片刻。
然后，他迅速折身，快步走到我和娘面前，压低嗓音道：“她不是失血过多，而是中毒身亡……谁下的毒？”
我震惊地呆立在原地，娘却是面无表情，和曹伯对视了片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时，刚刚送薛夫人的护卫奔了过来，一脸惊恐地说：“夫人，不好了，卑职送薛夫人回家后，她……她走到灵棚，便一头栽倒在薛郎中的棺木旁边……也殁了……”